“那家的小姑娘,洗衣服的时候,一脚踩进河里,被溺死了……”
“你还记不记得,那个戏班子里唱花旦的小姑娘?听说跟着外头的野男人跑了!”
她们去哪里了呢?
江未眠拂开面前红色的帘帐。
这间房间里,存着的,是她们的愿力啊。
那些人物烟尘一般消失在她的眼前。
那么,江未眠走过一层一层帘帐,外头那怪物,究竟又是什么呢?
终于,她在一片冷寒中,看到了房间中央的东西。
果然
一个小小的,散发着奇异光辉的盒子。
那光芒似乎在引诱她上前,拥有它,得到它,成为它唯一的主人。
江未眠凝望着那盒子,就此站在那里,没有再动。
外头的马蹄声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脚步声。
沧桑的,历经风沙的脚步,带着疲惫的喘息声。
还有笨重的铁物拖曳在地上的声音,磨砂一般,不过是刺耳的。
“还给我,还给我。”
是重返人间的厉鬼,还是漂泊客死的旅人?
还给你,还给你什么?
还给我,我的剑。
郁宿舟见那人影离开,撑开了那把红伞。
那人影似乎感知到什么,再度顺着窗户靠近。
青青惊恐地望着堂外走来的人影。
那人影在风沙中,模糊不清。唯一能够看清的,是他身上燃烧的烈焰。
那青色烈焰如同有意识一般,铺展开来,燃烧成熊熊之势,火舌迅速向青青袭来。
青青被那火焰燎烧,双目圆睁,面容上现出厉鬼本相。她不断收紧两臂,想要挣脱傀儡丝线,而傀儡丝线上却不知何时被系上了小小的一串辟邪铃铛,她越是挣扎,浑身越是疼痛。
“郁宿舟!”她带着仇恨咆哮着,那声音尖锐刺耳,带着腾腾的怨气。
而梁上的少年恍若未闻,猫儿似的慵懒,倚靠在柱子上,收回自己一条腿,百无聊赖地看着她含着愤恨的青色瞳仁。
还不够,那东西还没进来。
他已经看到了那黑影心脏处的东西。
那是一颗熠熠生辉的珠子。
他没有心脏,便是由那东西代劳。
郁宿舟眯起眼睛,右手指尖微微一动,隐形的丝线便又是一动,铃铛引诱性地一响。
那东西是那般枯瘦,在青色光晕的黄色风沙中,远道而来,拿回属于他的东西。
但是,他望了半晌,终究没有进来。
而是再度换了个方向,拖着沉重的身子曳步。
那个方向到底有什么?
少年大惑不解,而他只是再度收紧了丝线,青青咬牙切齿:“没用的,没用的!”
她甚至绝望地哭泣起来:“钥匙没了,他去找钥匙了。”
“他找到了钥匙,便会烧了这里,我们谁也逃不掉!”
她神经质地重复:“谁也逃不掉。”
“哦?”郁宿舟慢条斯理道,“包括你和你的听鹤?你们还没有成亲呢。”
青青似乎猛地恢复了神智:“对,还有听鹤,听鹤不能死,我也不能死!”
她沉醉的眉眼中都是绝望的幸福:“我还要和听鹤成亲呢。”
“那么,这宅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告诉我。”玄色衣袍的少年轻盈地自梁上一跃而下,站在了青青面前。
他漂亮精致的一张面容不似人,近乎鬼魅一般充满邪恶的蛊惑感:“那东西又是什么?”
青青这才恍然大悟:“你是为了,为了那东西而来?”
她眼神阴毒地望他:“我小瞧你了。”
“难怪那小姑娘对你没有半分兴趣。”
郁宿舟毫不躲闪她的眼神,只是再度微微一笑,手指却猛地收紧。
青青惨叫一声。
“说吧。”他含笑,温文有礼,“我听着。”
青青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国家里,曾经有位很厉害的大将军。
将军甲胄雪白,如同日光,保卫边疆,敌寇不敢靠近半步。
他一剑可斩落敌人头颅,一人可挡百万兵。
将军意气风发,英武不凡……
“那将军呢?”徐坐霞好奇地睁大眼睛道,“他现在还在边疆保护我们吗?”
她望着小男孩温软无害的面庞,开口道:“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小男孩毫不避讳,一双大大的水灵的眼睛望了她一眼,甜甜地笑:“好。”
随后他的唇便落在了她侧颊,哪怕她之前才与野狗抢食,沾上了污泥。
没有人看见,小女孩面容脏兮兮的底色上,染上一丝羞赧的绯红。
她清清嗓子:“将军啊……”
她望着徐坐霞期待的神情,忽然一时语塞,挥挥手:“算了,下次再讲。”
小男孩大失所望:“为什么?”
青青的目光望着蔚蓝蔚蓝的天,坦诚道:“我不想说了。”
小男孩倒也没有为难她,而是露出个微笑:“那便算了吧。”
他拍拍她的肩膀:“青青每次讲故事,都让我忍不住一直想要知道后面会发生了什么。所以我才会一直问,原谅我吧。”
小男孩的笑容如同莲座旁漂亮的小童子,让青青更加不愿意将故事的真相告诉他。
“啊,下雨啦。”小男孩对她挥挥手。
“青青,我回家了,你也快回家吧!”小男孩笑颜明亮,“明天见呀!”
青青也笑了,招招手:“明天见!”
后来呀。
后来将军死了。
他被誉为战神,战无不胜,却没能死在战场上。
淳于将军的传说至今流传,可是他临死之前,却连剑都拿不起。
他的鲜血喷溅在御座的屏风上。
将军非死于战,死于猜忌。
那屏风珍贵,皇帝震怒,而皇后蕙质兰心,将那屏风上的血痕,绣成红衣美人戴着红盖头的模样。
后来,宫变,皇帝退位,有了如今圣明的天子,而屏风不知流落何处。
那染着将军冤屈鲜血的屏风,上面美人的盖头日日与那昏君相对,是否会诅咒那昏君,因此那昏君才会被逼宫,失去天下?
这缘由青青自然不知,但是她只是天然地向往那光明磊落的将军,因此格外委屈,遗憾。
雨滴越落越大,大颗大颗地砸在她的衣襟上。
青青叹口气。
小乞儿哪里来的家呢?她只能躲在屋檐之下,屈起双腿。
梦中,她似乎看见了遥远的雨幕之中,有个影子走来,那个影子只有一个背面,看上去格外悲怆。
青青走上前去,却始终看不见他的脸。
她问:“你是谁?”
那人也不回答,最后,梦醒了,青青看见了雨水中,不知自何处落下一柄剑。
青青伸手一握,那剑似乎才从极北之地而来,冰冷刺骨。
她悄悄将那柄剑,包裹进了怀中。
第二日,她和徐坐霞再次见面,徐坐霞带着笑容,神神秘秘告诉她:“青青,我带你去看个好东西。”
青青自乞丐窝中出来,身形灵活,很快跟着徐坐霞潜入了徐府。
她努力克制着自己偷盗的欲望,和自己的小伙伴愉快地聊天:“你要带我去看什么东西?”
徐坐霞只是笑而不语。
青青想再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
她有些不甘地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到了!”徐坐霞快乐地撒开手,“你看!”
青青被他打断,叹口气,将剩下的话咽回了肚子。
他们不是一路人,她如何配知道他的名字?
然而当她抬起眼眸的那一瞬间,她全然遗忘了自己方才所思所想。
她瞳孔紧缩。
“好看吧!”小男孩围着屏风转了一圈。
屏风上的女子,侧身温婉,红艳艳的盖头,纤细的身姿。
那红色盖头如同染血一般。
青青感受到了,自己怀中的剑,嗡鸣一声。
那屏风上的女人,微微一动,似乎要掀开盖头,走下这屏风,问她讨要回那把剑一般。
屏风后的黑影越发浓重。
她抱紧了自己怀里的剑,后退几步,险些将自己绊倒。
徐坐霞困惑地望着自己的朋友落荒而逃。
而此时,屏风后走出另一个小男孩。徐听鹤望着徐坐霞笑得温柔:“坐霞,她就是你说的那位朋友?”
徐坐霞讷然点头:“哥,方才我看见屏风动了一下……”
“哦,”徐听鹤面色自然点点头,“是我在后面,影子浮动了一下罢了。”
“你那位朋友,胆子真小啊。”徐听鹤黝黑明亮的眸子里带着纯然善意。
他不会告诉徐坐霞,他是故意吓唬那个小乞丐的。
他不喜欢徐坐霞,也不会喜欢他的朋友。
想起自己这天真的蠢货弟弟兴奋地告诉他,他有了个新朋友,想要介绍给他认识时,徐听鹤就想好了如何对付他那位新朋友。
不过真奇怪。他分明什么都还没有做。
小男孩牵着另一个小男孩的手,温和道:“坐霞不需要那么多朋友,不是吗?”
他眸子漆黑,如同永恒的夜晚。
“有哥哥一个朋友,就够了吧。”
江未眠的头很痛。
她浑身都是冷汗。
“系统,这就是抽离魂魄的痛吗?”她面容惨白,“看起来和碎裂丹田,差不多呢。”
系统恨铁不成钢:“宿主,你就闭嘴吧!”
“你一定要记得。”她气若游丝,“到了坠崖之前,要让郁宿舟听到那些话。”
“虽然那时的我必定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是你一定要按照我给你的台词来说……”
“这么说……”江未眠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在逐渐流逝,“‘宿主,你的任务即将完成,很快就可以脱离这个世界了。你现在最后的任务,是将目标人物郁宿舟的乾骨取下。’”
“‘取下乾骨之后,你便可以离开他身边,脱离剧情线,开始新的人生了。’”
“宿主,如果那时的你,爱上了他,不愿意离开了呢?”系统犹豫片刻,问道。
江未眠眉心滚下一滴汗珠,她笑容苍白又莫名充满力量。
“虽然可能性很小,但是我确实不知道你能给我伪造一份质量如何的记忆。所以,我现在就是在替那时候的自己,提前做决定啊。”
“无论那时候我忍不忍心,有了你说的那些话,你觉得郁宿舟还会对我毫无芥蒂吗?”
一切都是为了那一场坠崖。
小变态这样固执的人,怎么会忍受那样的欺骗呢?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虐一波眠眠子。
见文案“血虐一场,脱离剧情线”。
现在写到这里了。
受不了虐眠眠子的小可爱们,可以过一阵子再回来看。感谢在2020-10-1520:57:41~2020-10-1620:58: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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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江未眠看见了那个影子,那细长的影子,拖着什么东西走了进来。
那人影和她对立半晌,二人都未曾言语。
江未眠感受到室内森森的寒意,因为它的到来而消退下去。
“你是谁?”她平复着头颅里的阵痛,看着那一道在青色光晕中看不清的人影。
那人没有回答她,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刚猛的飓风。
江未眠感觉浑身的骨架都要被它这滔天的怒气冲散。
她琵琶袖中的盒子,颤抖不止,仿佛在响应着它的召唤。
这盒子里光芒大盛,很快便被那东西察觉。
它声音粗噶:“还给我。”
江未眠的魂魄正在和她做最后的斗争,江未眠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系统,还要多久?”
“宿主,你的精神实在太过强悍了。”怀里的兔子发出了无可奈何的声音,“可能还需要半个时辰。”
江未眠咬牙,看着那一道光影,带着盒子,翻出了窗外。
窗外的闷雷,闪电一瞬间齐动!
烟尘翻滚,马蹄嘶鸣,刀剑血雨,红艳艳地落了她满身。
这是,什么?
她怔了怔。
只见面前黄沙飞舞,黑云压城。铁甲与沙尘,刀剑与火光同舞。
一片浅褐色的树叶,落在了江未眠发间,生出无数涟纹。
停滞的战斗,轰然打响。
“杀!”
雪白盔甲里露出一张英朗的面容,他振臂高呼的一瞬,两军相对,向着彼此冲杀而来。
挑落马背上的士兵,长戈刺透背心,带出纷飞的血珠……
江未眠望着面前这一幕,身心齐震。
须臾之后,场景便陡然一转。
班师回朝,胜利凯旋。夹道欢迎的人们都呼喊着他的姓氏。
“淳于!淳于!”
“战神!战神!”
江未眠望着面前的一切,难以遏制地心潮澎湃。
而高头大马上的青年,英武不凡如同神明。他手中握着长剑,面容平静,日光加诸他身,骏马载动他行。
说是光辉万丈也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