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生回头，看着她关切的眸光，没有回答她的话。
“你现在的样子很狼狈。”没有一丝波澜的水面，传来那冷淡的声音。
秋海棠躺在石台上，看着洞顶传来的微光，眼眸里却没有一丝光亮。
“那是你的道，失了道心，便是再有决心，也无法破境。”
“你说够了吗？”她冷冷地道，声音喑哑，只剩下气息。
“把一生，交给这样的人，值得吗？”命天星道。
秋海棠没有说话，她或许想回答，可是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来说话了，她的灵力耗尽，身上全是破境失败带来的伤，现在能活着，都是最大的幸运。
每一次破境，都要经历梦魔，只有斩断梦魔，或是消去执念，才能破境成功，她原以为自己真的放开，她觉得自己如今对玄陌已经没有任何期待了。
所以临时更改自己所修之道，即便是冒险，那也还是有可能成功的。
但是，当那个梦出现的时候，年少时的记忆涌现，如今的放下，反倒成了致命的毒药，一触即发。
她这一生，十二岁之前漫无目的，十二岁遇见玄陌的那一刻，便决定为玄陌而生，不管学什么，不管做什么，都是为了玄陌。
学习治愈之术，是为了能在他受伤之时及时地为他治疗，学习端庄贤淑，是为了让旁人羡慕他有这么一个美丽的妻子，修道，是为了追上他的步伐……
她这一世，不论做什么，都脱不开玄陌。
玄陌已经成了她一生的道心，一个违背道心的人，上天怎么会允许她破境成功呢？
“跟你说个好消息。”
她的眸光动了动，终于看向平静如死水一样的水面，其实看过去，那里也什么都没有，水面是望不见底的黑暗。
“玄陌没有死，他回来了。”
“那玄澈说不定能活下来。”她唇角露出一丝笑。
“或许吧，他现在就在玄宫，只有一人，便只能做一件事，救灵脉，便不能来救你。心魔已经发现我在帮你们，很快，他派来的人就会杀了你，你猜他要选哪样？”
“只要他能救下玄澈，今后留在他身旁的女子就算不是我……”她声音渐渐消失，最后一句“那也无妨”怎么都说不出口。
原来还是很在意，原来想到他会和别的女子成婚，心还是会觉得痛。
第228章 峰回路转
心像是被利刃一刀刀地割着一样痛,她终究没忍住，泪水决堤。
五百年了，这五百年不论有什么委屈,都不曾哭过，这一次，便是再怎么忍,都无法让泪水从眼眶里停住。
黑暗的长廊中传来清晰的脚步声,那心魔派来的人，终于来了。
命天星的声音再没有出现,安静的地牢里，她静静地等待着自己的死亡。
来杀她的人在栏杆外停下,她闭上眼睛。
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未来临，过了一会儿,那人在她身畔蹲下,便是那一瞬间,她突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这个胸膛并不宽厚,可是抱着她的手是那般有力。
“海棠。”
熟悉的亲昵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她不敢置信地睁开眼睛，看到面前人的时候，眸光中燃起的希望又瞬间淡去。
“你怎么在这里？”她冷冷地道。
原来她已经沦落到这种地步了？随随便便一个男人，都可以被她当成玄陌。
他没有回答她的话,看向她眼眸中满是自责与愧疚,眼底压着极尽的愤怒。
“我来迟了。”他紧紧地抱住她。
秋海棠愣了愣，抬起来推开他的手僵住。
“怎么会……怎么……”她苍白的唇哆嗦，她想过无数种结界，想过他是为了白长安而离开，想过他再也不会回来,想过他心里想的永远是天下苍生，却从未想过，他会出现在她的面前。
看到玄陌到了地牢，命天星便撤了窥视法。
霁雪站在他身旁，玄宫成了心魔的驻地，虽然玄陌对这里很熟悉，但今时不同往日，他们还是需要情报。
所以，最优先选择的，应该是来找卧底的命天星。
“玄陌已经进了地牢，那我们也该出发了。”霁雪看着手中的黑玉石。
等他们到了灵脉所在之处，就可以凭借这个信物，把玄陌传送过来，能根据信物随意传送的能力，便是只有大乘修为才能做到。
玄陌回来，就意味着他的这场劫数已经成功完成了。
回来，就是大乘修为的玄陌，不回来，便是凡人无生。
“有件事我一定要说说你。”霁雪道。
命天星看向她，他们两个正在前往玄宫深处行去。
“直接告诉她玄陌已经去救她了，不行吗？非得绕一个弯子。”霁雪道，“你就不能不说令人讨厌的话吗？”
“不能。”命天星道。
“……”霁雪。
短短两个字，就把她堵的哑口无言。
罢了，她已经回来了，这不会说话的师弟，她往后有的是时间管教。
“说起来，你早就发现心魔还没死，当时为什么不提早告诉大家？”霁雪道，“还有玄陌之所以出去，不是为了找我，而是你让他去的，他去的时候可是什么都不知道，你如果告诉秋海棠这些，她也不用误会这么久。”
“告诉她，我让玄陌去送死？”命天星道。
玄陌去紫苓山脉，确实是他提出来的。不过……
“这件事，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你。”他道。
霁雪好不容易发现玄陌离开玄宫与她毫无干系，现在她师弟竟然说罪魁祸首是她？！
“五百年前你命陨歌城，他心里一直都愧疚，尤其在知道歌城的心魔是因为他们玄族错杀长生族而导致的之后，这件事便一直困在他的心底，彻底成了他的心结。所以他想方设法地弥补，但是长生族早就被灭族了，剩下的你也死了，只有纸鸢，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抱住纸鸢。”
“这么说，他给纸鸢一个身份，也与我无关，那你怎么说是因为我？”霁雪道。
当年歌城的心魔产生的根本原因，就是上任玄尊错信那个皇子的话，误解了天道的意思，至始至终，长生族都是弱势被欺压的一方。
一直被当做药引的族人，非但没有受到他的庇护，反而遭来他的灭族令。积压已久的怨念汇聚在一起，成了心魔。
心魔要想复仇，就必须得到实体，她身体里流淌着长生族的血，又有着族长毕生的修为，自然成了心魔的眼中最好的载体。
霁雪就是利用心魔的这种想法，把自己当做诱饵，再散布她已经入魔的消息，然后把自己钻研出来的清魂阵法，交给古易的父亲，由他给玄尊。
上任玄尊至始至终是知道这件事的。
只不过玄族几万年来，一直都是所有仙族的标杆，若是让其他仙族知道这心魔是因为他的错误决定而导致的灾祸，无疑会在所有对玄族保持绝对信任的修士心中留下无法磨灭的失望。
甚至会引来无数的猜忌和怀疑，使得玄族根基动摇，中仙界动荡。
霁雪无法原谅他，但上任玄尊已经付出了他应有的代价，霁雪如今也无法再去找他寻仇，故而重生之后，就没有在想这些。
玄陌知道真相，一直在想办法弥补，他也是受害的一方。
“古家主说出歌城心魔究竟是如何产生的原因的时候，他也在场，可是那个时候的他没办法救你，再加上年少时的那件事，他最愧疚的人，就是你，这次大乘渡劫，之所以会失败，便是无法原谅自己当初的不作为。”
“他问我，他到底该怎么办，我算了算，解决的契机似乎在紫苓山，就让他去紫苓山了。”
“真是如此？走之前你还给他易了容？”霁雪道。
“他身上有重伤，莫非还能以真正面目去？”命天星道。
霁雪抿唇，继续听他说。
“我也没料到，那里竟然会有那么多魔物。”他道，“发现的时候，这世间再没玄陌此人，他已经死了。”
“有的只有记忆一片空白的无生。”霁雪叹道。
这才是他真正的劫数吧。
玄陌对她的感情，全是当年未能尽到自己守护天下苍生的职责的愧疚，天下苍生，她也是那芸芸众生中的一人。
秋海棠却把这误以为是玄陌放不下她，在心底猜忌了那么多年。再加上她这不会说话的师弟，更是让秋海棠以为玄陌从闭关的秘境中离开，是为了去寻她。
弯弯绕绕，剪不断理还乱，其实回过头去看，便发现不过如此而已。
秋海棠聪明一世，却唯独发现不了她才是玄陌最重要的人，无生就算失去记忆，也仍记得来寻她，仙城自古以来就是牡丹花的天下，家家户户都种满了牡丹花，而玄宫竟然全是海棠花……
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我才是玄尊，都给我跪下，哈哈哈，哈哈哈，快跪下！”
他们俩来到内殿，内殿地上坐着一个披头散发的疯子，他们在外面都能清楚地听到他的风言风语。
“害死了自己的父亲，被心魔利用完之后，便没了利用价值，自然而然就疯了。”命天星道。
“这也算是报应吧。”霁雪道，“走吧。”
虽然仙城沦陷，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玄珞，但人在做天在看，做了什么恶事，自会有上天来惩罚。
她来到秘境的秘密通道，这里全是魔修在把手，可不知为何，这些魔修都倒地不起，不省人事。
她师弟很淡定地从他们身边走过。
“这些都是你做的？”霁雪惊讶道。
命天星点点头。
“动作快点，心魔很快就会回来了，凤涅可没办法牵制多久。”命天星道。
“凤涅？”霁雪又听到了一个令她震惊的消息，“他不是？”
“他可比你活的洒脱。”命天星道。
一直听到的都是坏消息，直到去占星殿找到她师弟，接连下来，全是好消息，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通道里躺着的魔修，让她意识到，如果没有她师弟，她或许很难找到灵脉，仙剑宗那边，如果不是他，她哪会像现在一样安心。
表面对一切事情极尽冷漠，最后还是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霁雪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他。
昏暗的通道里，她和命天星用最快的速度飞去，她刚破境没多久，体内灵力充沛，飞的速度远远快于命天星，飞了好一大段，她才发现她师弟没跟上来。
她返回去，看到他脸色苍白。
霁雪这才意识到，他一直在满是魔气的地方呆了那么久，之前的淡定从容，都是装的。
“跟不上就说一声。”霁雪道，说罢便不由分说拉着他上了自己的剑上。
命天星有些抗拒，可他现在敌不过霁雪，便只能作罢。
“你还是老样子。”他无奈地道。
“往后还有你受的。”霁雪道。
前方现出微光，霁雪紧绷的神色终于缓了下来，所谓灵脉，其实是一棵苍天的古树，生在地底，不需要光，它本身就是光。
这是玄陌告诉她的。
“比想象中还严重。”命天星道。
现在还散发着些许微光的，就只有树顶那一小部分，其余地方都缠绕着魔气，不过好在外面的结界增强，魔气已经无法在入侵了。
霁雪取出黑玉石，把那个阵法用自己最快的速度画出来。地上的阵法发出一道微光，两个人影渐渐地出现在阵法上，最后身影凝实。这个阵法需要庞大的灵力支撑，如果没有她，凭借她师弟，是做不到的。
“怎么了？”霁雪看到眼前的场景，疑惑地问道。
秋海棠在地上入定，玄陌一只手放在她的背上，另一只手伸出食指挡在自己的唇畔。
“她的心结总算是解开了。”命天星几乎瞬间就明白这是在做什么，他问道：“要多长时间。”
玄陌看着秋海棠，摇摇头。
“我们没有多余的时间了。”命天星道，“他要来了。”
“我去争取时间。”霁雪道。
修复灵脉，需要大量灵力，有秋海棠的治愈之术，事半功倍。玄陌闻言：“不行。”
“守护灵脉是你们俩的职责，不要把我扯进来。”霁雪道。
作者有话要说： 鬼知道为什么我结局还没写完就开始写沙雕番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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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下周应该就能完结了
第229章 决战
霁雪出发的时候,仙剑宗早已准备好出战了。
在霁雪去仙城的过程中，仙剑宗和中仙界所有修士一齐浩浩荡荡地往仙城奔去，到了仙城和仙剑宗这段路的中途,正式与心魔对吃。
因为心魔知道了玄澈的下落，便在派人去抓玄澈的同时，集结所有魔修和魔物一举进攻仙剑宗。
两方在路中相遇,没有什么悬念地交战了。
能被心魔驱遣的,都是自甘堕落的修士，他们心志不坚,亦或是早就有了谋反的野心，又或是平日里便心术不正,做尽恶事，只不过被玄陌压着,一直不敢露出自己的本性。
现如今,有了心魔这个借口,纷纷现出自己的本来面目。
可谓是平日里衣冠楚楚,一派正人君子模样,实则不过是一只只披着人皮的禽兽而已。
对待这种魔修，颜流自是不可能手下留情，便只有一个命令。
“杀”。
众人在仙剑宗蛰伏已久，忍受着流离失所的痛,就是为了等今天,虽然周围全是魔气，但他们有意留存灵力，再加上这一代人才辈出，元婴修士和金丹修士数量都很多，一鼓作气,倒与养精蓄锐许久的魔修打了个难解难分。
只是没有灵力，修士难免愈战愈疲，没多久便开始显出劣势了。
“怎么办？”风竹道，“攻不过去，他一直在魔物后面躲着，不肯出来。”她看着得意地笑着看他们的江子涯，心中愤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