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次……纪元着实有点倚老卖老了。
拂煦担忧地看了一眼雾静峰顶，明辰正是在那闭关，若非纪元躲在雾静峰，否则他们早就一起过去了。
“有什么事，我们换个地方说吧，这儿还是雾静峰的地界，到时候扰了师侄的清净就不好了。”颜流道。
众人压住自己的不快，随着颜流离开。
待他们走后，原本熟睡的纪元睁眼，嘴角微勾，江子涯见他醒了，动作干脆熟练地把渊虹往身后一扔，跑过来。
“前辈，你这次可闹大了，我看，还是听他们的，算了吧。”
“让他们说去吧，又不是他们自己娶，个个着急得和新郎一样。你们不了解他，只有我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纪元凄凄然。
当年明辰把小妮子带回来，便求着他去保护她，口口声声说救她只是为了报恩。
可既是报恩，又何必特意出关提醒他小妮子要及笄了？还来问他，自己如今已经五百多岁，是不是该成婚了。
他心里或许有想法，却绝对做不出来。
纪元还记得有次去看他修炼得如何，结果一进去看到的不是在刻苦修炼，而是拿着水镜在看那小妮子写字，看得那个入迷，连他进来了都没发现……
要不是他把水镜没收了，苦口婆心地教育他赶快大乘超过玄尊，不然现在都不一定能到出窍中境。
他又看他没了水镜之后整日心慌慌，实在不忍，建议把她接到这里。
结果他漠然地道：“我只是为了报恩……还是不要打扰她的生活。”
报什么恩？他们两个早就两清了，到底谁欠谁？
重点是最后一句吧？因为知道小妮子不管怎样都不会过来，所以不愿意做强求她的事。
婚事也是，如果不是他出面，这傻小子估计会傻愣愣地看着她走。
谁让只要是她的选择，他都会支持呢……
就像曾经一样，于是那个风筝在最高处断了线，他永远也找不到了。
若是就此罢了，桥归桥路归路，那倒无事，可他又暗自神伤，终日郁郁，悔不该当初。
若是旁人，纪元理都不会理，可这是他的孙儿呀。
纪元拖着老骨头去做了一回月老。但是回来的时候，这小子居然质问他为何逼迫她。
江子涯那日说的没错，如果用软的她不答应，他孙儿的确会放弃。
但他不会呀，他是谁？他是纪元，是个连自己都承认自己无赖的老无赖，所以怎么会跟明辰一样放弃呢。
面对明辰的质问，纪元先是没收他藏起来几十面的水镜，然后再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还想像曾经一样？”
于是明辰沉默了……
过了许久，他才低声道：“往事已矣，爷爷，那些过往，就莫要再提了。”
第34章 三合一
子也说是要带着霁雪去雾静峰,但他还是耍了心眼，以霁雪身体为由，拖延了三天。
霁雪没有坐骑,又没有灵力御剑，每日缠着子也，软硬兼施,才让子也第三日带她到雾静峰去。
前世的霁雪对中仙界并不太了解,唯一去过的地方便只有东陆秋府和仙城，会去东陆秋府,还是因为办事路过。
此次由子也带着她过去，走的也不算快,花了一天的时间才到。
早晨出发，到的时候已经是月上高楼。
子也是用仙船把霁雪带过来的,一路上也不准霁雪出来,让她待在里面,穿过仙剑宗的结界,他带着霁雪来到了雾静峰。
仙剑宗近几百年来热闹多了,因为明辰一剑成圣，慕名而来的弟子多的数不胜数，这个宗门之所以有如今的盛景，可以说全因明辰一人而起。
子也到了的时候,雾静峰安安静静的,没有一点说话声。迷雾缭绕在这座安静的山峰上，里面什么情况都看不到，子也看了看，发觉没地方上去，便转身往仙剑宗主峰飞去。
“小子,你带了谁来？”山峰下，一个苍老的声音清楚地传到了子也的耳中，声音并不大，也察觉不出是运用了灵力。
子也往下看去，树影重重之间，纪元不知何时站在那儿，他靠着树，姿态闲散，似寻常的一句问候。
子也确定自己刚刚来的时候，这里没有人，那纪元是在他转身的时候出现的？
几乎每个见过纪元的人，都完全察觉不到他的修为到底是多少，看不出修为的，或为普通人，或修为高于自己之人。
至少目前，一个元婴大圆满境的修士都根本看不出来。
他拱手：“前辈，你应该已经猜到了。”
“你带她来做什么？还闲我事不够多？”纪元道。
“是我求子也带我来的。”霁雪从船内出来。
看到霁雪，纪元的态度好了很多：“你先回去，这里有我，放心。”他完全不给霁雪说话的机会，对子也道，“带她离开雾静峰。”
“前辈。”霁雪叫住他。
子也觉得这纪元态度有些奇怪，仿佛知道霁雪要说什么，但就是不让霁雪说，有点逼婚的味道。
“她累了，送她回浮渡谷休息。”纪元还是对着子也说。
“很精神啊。”子也说。
“这不是睡着了吗？”纪元说。
子也回头，霁雪不知道什么时候躺在了甲板上……
他一直以为自家那三个师叔是天底下最厚颜无耻的，没想到这里居然有个更厚颜无耻的，不想听别人说就算了，还强行把霁雪弄晕。
他跑过去探了探脉搏，还好只是睡着了，他抱起霁雪，让霁雪躺在仙船内的卧房中。
“送她回去，等我把这一群人赶走了，你再带她过来。”纪元说。
子也知道他若是再说什么，估计下场也和霁雪一样，而且未必会比霁雪好，便乖乖地点头：“我明白了。”
他驾船离开仙剑宗，纪元看到他走远了，才继续回雾静峰上。
子也行了一段路，琢磨着纪元应该不会盯着他了，便停了下来，飞蝶传音给拂煦，把霁雪的意思告诉给了拂煦。虽说嫁给明辰不错，可霁雪这儿他又不好交代，这丫头既然不愿意，那就顺着她的意思，都没几年光阴可度了，能开心几天是几天。
拂煦正和季家的长老们商量对策，冷不丁看到子也的飞蝶，有些诧异，听罢之后，瞬间大喜，亲自带人去拦住了子也。
子也象征性地挣扎了几下，吃了一颗扰乱灵力运转的丹药，摊在船上，被拂煦连人带船拖回了仙剑宗，这样一来，纪元若是怪罪他，他也可以说自己敌不过拂煦。
等拂煦回来，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即将大亮。
“这姑娘真的不愿意嫁？”颜流不敢置信地问。
“嗯。”拂煦点头。
季家大长老皱着眉，百思不得其解。他一直头疼的是，若是凡女坚持要嫁，那谁也没办法，这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事，可她居然拒绝的这么干脆。
纵然纪元说的天花乱坠，甚至还把他儿子那老友的事迹说了出来，他也无法相信，一个大乘期强者，居然会生下一个无法修炼的凡女。况且，凭纪元一人之口，难以服众。
如今，这所有人都不同意，若是明辰也不同意，纪元便无计可施。
子也对拂煦道：“阿煦啊，你看哥哥我对你多好，大老远给你带来这么个好消息，不惜得罪一个纪元，你是不是该有点表示。”
拂煦本来对他留有慢慢的感激之心，听到他这么说，一个剑柄砸过去，子也猝不及防，晕了过去。
天亮以后，拂煦去找纪元，雾静峰的结界由皙泉打开，她进去之后，直接来到月疯林，纪元正在那里坐着。
她上前，先是行了个礼，才直奔主题，对纪元直截了当地道：“前辈，我昨日去问了霁雪，她说这桩婚事已经过了这么久，你既无子在世，这件事便罢了，嫁给您的义孙儿，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过了这么多天，他们已经连客套的想法都没了。
纪元掀开眼皮，看了拂煦一眼：“昨夜那小子给你通风报信了？”
“是我发现他来了，便半路截了。”拂煦望着躺在树下的纪元，“看来前辈早就知道阿雪来这的用意……”
“不知道。”纪元淡淡地说。
“不知道也罢，我叫她来同你说。”拂煦说完，转身离去。
纪元看着她走，没有拦她。
为了逼迫纪元改变主意，众人没有特意隐瞒霁雪来到仙剑宗的事，仙剑宗的各峰峰主，季家的长老和其余子弟，一群人来到雾静峰底下，仙剑宗的弟子早就知道这些天发生了什么事，此刻见他们过来，纷纷围在雾静峰脚下，或是从自己的峰上眺望。
清羽担忧地看着皙泉：“师父，我觉得……”
“什么都别说。”皙泉打断他。
“喔。”清羽默默地退到皙泉身后，忽地，他的视线被一个人吸引住了，那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女，发上缀着银色的发饰，青丝如墨，容颜娇艳，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裙，红色的腰封衬得纤腰盈盈。
本是极为素雅的一身，却穿出了几分英气。
“雨疏？”清羽道。
秋雨疏回头，正巧撞上清羽的目光，她沉默地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脸上虽没有失落的神情，但清羽从她的眼底看出她并没有什么精神。
想来还是难过了，只不过她有身为秋家子女的矜持，自不会表现出来。
子也醒了过来，站在船头，望着那一双双好奇的眼睛，啧啧称奇：“你说仙剑宗是不是太闲了，个个都来看热闹，不对不对，似乎还有别的人，我好像看到了天选的弟子。”他进了船舱内，霁雪正坐在里面的竹席上，神情平淡。
拂煦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我知道这样做有点委屈你，现在说什么，都是空话，待会你说完，就回来，我让子也陪着你。”
霁雪点头。
几位大能等在雾静峰下，皙泉叫清羽去请纪元，清羽去了一会儿便回来，道：“纪前辈说等下就下来。”
天选学院的院长今日也恰好来了，本是找仙剑宗掌门论道，来时听闻这种事，哭笑不得，这等事，还真前所未有，然这毕竟是别人的家事，他不好多言，便坐在主峰上，看着雾静峰底下那一众人。
秋雨疏站在弟子中，却没有被埋没，所有仙剑宗弟子当中，她仍然是最亮眼的那个，仿若一朵凛然开放的月下白昙，身姿绝美。
拂煦望着转身离开的秋雨疏，叹了口气，她背对着霁雪，便没发现霁雪在看到秋雨疏容貌时，眼眸中微微变幻的神色。
清羽下来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纪元却还没下来。
“清羽，你再去催一催。”皙泉道，“就说，雾静峰上灵气太充裕，霁雪姑娘若是上去，有伤身体。”
清羽领命，御剑上去，纪元还是在月枫林睡觉，只不过从树下，到了水中，似乎是不小心滚下去的。
“前辈，师父说，霁雪姑娘不能上来，峰上的灵气太重，她贸然过来会伤身，所以劳烦您下来一趟。”清羽恭敬地说。
“我知道了，等我做完这个梦，我就下去。”纪元在水里说，嘴巴没动，声音从水底传了上来，清羽完全没察觉出有灵力的波动。
纪元一动不动，清羽没法，只得下去原话转达。底下几人心中有气，却发不出来。
“那我们便在这等。”季家大长老说。
这一等，就等到了傍晚，夕阳西下，天边的朝霞染红了雾静峰上袅袅的白雾，金红色和橘红色的雾浪翻涌，雾静峰恍若绝世之岛。
霁雪透过船上的窗户往外看去，这座仙山透出一股子清冷，美则美矣，却与周围的几峰有些不搭。
这儿似乎与传闻中不同，拂煦让她待在船上，她便一直在船上，虽没细看，但仅凭从窗外望的那几眼，就觉得有些奇怪。
当年她对仙剑宗唯恐避之不及，这天下最不想去的地方，非仙剑宗莫属，也从没听说仙剑宗的景色会如此秀丽。
“我去请他。”拂煦说。
江子涯从峰上往下看，只见拂煦上前一步，似要上来。
“前辈。”他回头看纪元。
“我知道。”纪元望着峰顶。
他抬手，江子涯心中一跳，雾静峰的迷雾结界散开，完全消失，风起，峰上一草一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落叶纷纷，水流干涸，残破的落叶渗入土中，消失不见。
不过一刻钟，雾静峰从一座钟灵毓秀的仙山，变成了一片荒芜的荒山。
拂煦御剑停在半空中，整个雾静峰，除却峰上的屋子，凡是灵气所化的东西，都消失不见。
这座山，本来就是明辰用自己的灵力所辟，如今变成荒山，说明了什么？
“前辈……你……”江子涯左右看了看，“你干的？”
“是啊。”纪元坦然承认，收起手，负手而立，与山下的一众人对视。
“上来吧。”他道。
底下几人一惊，互相看了看，纷纷祭出自己的飞行法器，上了雾静峰，弟子们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子也跟着拂煦，御船往上飞。
霁雪透过窗缝，看见纪元苍老的背影，他没有看他们，而是望着峰顶。
十几人来到雾静峰上，众人站定后行礼，拂煦把霁雪叫了出来。没了灵气之后，这里便没有一点植物，连土地都是干裂的。因没了明辰的灵力，所以众人也不担心会打扰明辰。
霁雪下船，踩在这样的泥土地上，心中有些许复杂，她走过去，对着纪元道：“纪前辈。”
“你有话尽管说。”纪元说。
“我不想要这门婚事。”霁雪也干脆。
“你想嫁给太子？”纪元问。
“我……”
“你是觉得我孙儿配不上你？”纪元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你爹当年还求着我同意。”
这问题问的一个比一个尖锐，说的跟真的一样，她要开口，纪元又抢在她前头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