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怕这些人他们都是吃饱了撑的整天没事干总爱掺和别人的婚事又不是他们成婚天天总想着这些……”
纪元一口气说了一大堆,她根本没办法插话……
江子涯有点看不下去了,拉过纪元,附耳轻声道:“前辈啊,你这样会丢师父的脸的,万一霁雪姑娘仍然说不愿意嫁给师父,你让师父的脸往哪放?说不定师父都会被气出来。”
江子涯说的声音很小,可这里的哪个不是修仙界的数一数二的高手,所以那番话自然一字不差地落入每个人的耳中,除了霁雪……
众人讪笑,一个凡女而已,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被气出来呢?这婚事要是定下了才会被气死吧。
纪元说:“我孙儿脾气好。”他看向霁雪,觉得自己说的差不多该赶人,清了清嗓子。
霁雪望着山顶,忽然道:“有点不对。”
“哪里不对?”拂煦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峰顶一切照旧。
纪元神色一变,手握紧:“子涯快走!去主峰。”江子涯还没明白过来,纪元就已经拉着霁雪下了山。
“是不是出事了?”霁雪问。
“这倒不是。”纪元说。
子也居然是这群人里反应最快的,他看到纪元带着霁雪走了之后,下意识望了一眼雾静峰上的天空,然后飞快地下山,远离这里。
雾静峰上,明月高悬,金色的祥云飞了过来,不一会儿,整个仙剑宗都恍若白昼,天上的云浪翻涌,雷电轰鸣。
天选院长正在喝茶,看到这快速出现的天象,差点被呛到。弟子替他顺着背,他望着雾静峰的峰顶,讶然道。
“这几百年怎么会一连出现几个怪才?”
拂煦和其余几人先后下山,来到纪元身畔,道:“前辈,这是怎么回事?”
纪元把霁雪护在身后,淡淡地看了拂煦一眼,道:“出关了。”他面上很淡定,心却有些慌,按照他的计划,应该还要过一个月才出来,他看了眼身后的霁雪,是听到她不同意的话,所以心境乱了?
这混小子!早知道就换一个地方说了。
“您不是把灵气都散了?”皙泉说,他问完便止了声,这整座雾静峰都是他师弟开辟出来的,真要全部散了灵气,那山也该消失了。
“前辈,那祥云有点不对。”霁雪说。
所有人看去,只见那淡金色的祥云中心,似有几抹浅紫,如游龙般在其中穿梭,若隐若现,“这是……”仙剑宗掌门惊呼,“大乘的天象!”
“怎么可能!”季流城惊愕地看着那中心飘散的几抹浅紫。
仙城占星殿内,星辰流转,一望无际。世人都畏惧这里,一旦步入这块虚无的结界,仿佛就会被重重的命运埋没,无法呼吸。
故而这里一直很冷清。
“你不是说玄哥哥的位置无人能超?”尊后冲了进来,长裙曳地,占星殿明静的镜面映出她的身形,像是一朵淡紫的莲花。
大殿静悄悄的,四周是一片无垠的黑暗,漫天的星子是这黑暗里唯一的光明,地面是平滑的镜子,头顶的夜空映在上面,天下地上连成一片,冰冷黑暗。
站在这里站久了,会让人忘了世间的存在,仿佛自己截然一人,了无牵挂。
身着白色星相服的星相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远远地站着,眸光淡淡:“你觉得我在骗你?”
“你是玄家的星相。”秋海棠道。
“亦是天下人的星相。”命天星道。
秋海棠冷笑:“好一个天下人的,恐怕只是白长安一个人的罢。”
命天星却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转身朝着星海的尽头离开:“回去吧,玄尊的地位,没有任何人能动摇。”
“明辰即将大乘,又怎么说?”秋海棠盯着他的背影,一个字一个字地道,“你说的话,有几句可靠?”
“那你,大可不信。”那身着宽大白袍的清瘦少年没入黑暗中。
直到他走后过了许久,她才恍惚发现,他一直说的是玄尊的地位,而非修为……
她忽地想起一件事,头也不回对着空静的占星殿道:“你当年说她已死,却没有说她魂飞魄散,她能换一个身份叫白君,如今是否已在你殿中,我们这些同窗,也终于能喝你的喜酒了。”她冷笑,“还是她有本事,不管做什么,都有男人死心塌地帮她……”
身后,无人回答她的话,仿佛只是她在自言自语,整个星海下只有她一个人孤立着,星辰流转,宛若棋盘,世间生灵命运沉浮,每个人的悲欢离合都显得如此渺小。
她静默了会儿,慢慢地离开占星殿,紫雨流纱裙裾飘扬,如梦如幻。
命天星站在水池畔,望着殿内离开的女子,眼眸半敛:“她若真有本事,若真无情,这尊后之位,何至于是你……”
身后的女童突然道:“星相啊,这画我已经晾好了,要收起来吗?”
他抬眸望了那副画一眼,眸光顿了顿:“收起来吧。”
女童小心翼翼地把画卷起来,在卷到一半的时候,手顿住:“穿黑衣的是玄尊,最好看的是尊后,银发的是星相,那这个是谁?”
她的眼睛看着银发少年身旁的少女脸上:“星相,你身旁坐着的这女子长得好像楼月阁画像里的白长安。”
命天星目光留在那幅画上,画中五个人仿佛在说着什么有趣的事,三男两女,或坐或站,一黑衣少男微微含笑,身旁站着容貌倾城的少女。
红发金眸男子风流恣意地站在亭子中央,剩下的一男一女神情平静,目光落在那红发金眸男子身上,静静聆听。
“这个红头发的男人是谁?”
“现在的妖族之王,凤涅。”他道。
“这么说坐在你身旁的女子真的是白长安……”女童惊呼,“这样子看好像都是好朋友呢。”
“收起来吧。”命天星道。
女童还有疑问,可看到星相那样子,乖乖地把画卷起来,小心翼翼地收好。
这画用的是普通宣纸,画工也不算上乘,可星相很爱护,珍藏了五百多年,还是如此崭新,颜色不褪。
霁雪紧张地看着雾静峰上落下来的七道雷电,这天象已经持续了一夜,她一夜未眠,注视着那天象,只要有一点不对,就立马问纪元。
而纪元脸上的神色很是无奈。
整个仙剑宗的灵气都乱了,纷纷涌入雾静峰。
“让渊虹过去吧。”宗主颜流紧张地道。
纪元看了看江子涯手中抱着的渊虹剑,点点头,心念一起,渊虹剑便飞入那雷云中。这是天劫,没人能帮忙,但主人的法器可以。
渊虹飞到一半又自动飞回来,皙泉眉头一皱,抽出清羽的剑,把渊虹剑打入劫云中。
轰鸣不止的劫云安静了些许,明辰睁开眼睛,望着天上飞来的渊虹剑,抬手握住,祥云中心的紫光大盛,他站起来,走出闭关的洞府,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刹那间万雷倾泻而下,如惊涛骇浪,雾静峰大震。
拂煦握紧自己的剑,心底一揪。
明辰闭上眼睛,感受着天道降下来的威压,从一片片劫雷中寻找入大乘的契机,和前几次不同,这一次,无论他如何寻找,那点突破口却消失了一样,根本找不到。他在劫云中,丝毫没意识到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那些围观的人却一个个地睁大眼睛。
雾静峰在万雷劈下的那刻化作齑粉,那里如今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如果不是明辰的身影还在那团劫云之中,好些人早就冲了过去。
这劫云本该威胁到其他的山峰,但范围只在雾静峰,颜流望着雾静峰上空,若有所思:“这是还有余力护着其他的山峰?”
纪元看着劫云中的明辰,余光瞥着神色紧张的霁雪,他目光微动,到底是没让霁雪过去。
明辰在结界内感觉时间只过去了一刹那,可外面却是过去了三天,等到他终于发现天道的藏身之地之后,外面已是又过去了半月。劫云的威力没有半点减弱,一旦有什么东西触碰到外围,就会瞬间被碾碎。
拂煦和所有长老不眠不休地守在这里,防止出现意外。期间,尊后派人来探望,其余仙族派人来问候,仙剑宗掌门都把这些人请到了一边,无暇顾及。
明辰终于寻到天道。
处在劫云中的天道把他送入幻境中,一片竹林取代了周围的虚无,他步入这片熟悉的竹林,林中的鸟语清澈悦耳,碧叶葱葱,细碎的光影投在脚下,他踩在飘落的竹叶上,叶子发出细微的窸窣声。
一切都是如此真实,他触碰身侧的竹子,手指摩擦竹节,竹子的纹理他能清楚地感受到,一节一叶,都是他最熟悉的。
若是换一个人,恐怕早就迷失在近乎真实的幻境中了。
走到竹林深处,一个白衣少女正坐在石凳上练字,细碎的光投下来,落在她纤细的指尖。
她坐的笔直,墨色的长发有一缕落在宣纸上,那神态认真,让人不忍打扰。竹林太过安静,明辰走来时的脚步声惊扰正在练字的她,听到他的脚步声,少女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神色平静语调却又有些期盼地道:“你回来了。”
仿佛是坐在这等了他这个故人许久。
竹影斑驳,风声正微,一切都是那样美好,便如初见那般。
明辰却顿住脚步,不再向前,神态漠然地道:“天道?”
林中的少女样貌不变,身上的气质突然间变了。
她伸手勾起一缕墨发,柔顺的长发从白皙的指尖划过,似乎在思考这是谁的样貌,白纸上有几个凌乱的字,不知所云。
不过不要紧,既然明辰已经识破了祂,那祂就没有必要依靠明辰的记忆来伪装这个女子了。
“这次又是从哪里看出了破绽?”祂疑惑。
“这是在渡劫。”明辰道,“一切为虚幻。”
“你总是这么理智。”祂叹道,“出窍大圆满境还不能满足你?”
明辰不言,算是默认,既然想从出窍中境直接跃到大乘,那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权力,地位,修为,财富,这天下,你想要的都已得到。”天道言。
“心魔还在。”明辰道。
“有正便有邪,是人便有心魔,凭借修为不可能消除心魔,五百年前便已经有一人战胜乐心魔,心魔于你来说,不是难事,你根本不是为了心魔才过大乘。”祂道。
明辰沉默。
对于揭穿了明辰的谎言,天道没有任何喜悦。
“你的心浮躁了,因为你知道自己已经与玄陌并驾齐驱。除非他能超过你,否则你对这些都不会再感兴趣。”
祂说完起身,往竹林深处走了几步停下:“对于当初的决定可曾后悔?”
“你指哪一件?”明辰道。
“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一件。”
明辰不言。
祂继续道:“你本来可以和我一样成为这世间的法则,现在却只能在浊世中沉浮,受命运摆控。”祂走到他身边,踮起脚凑近他的耳畔轻轻地道,“阿辰,你到底在想什么?”
那声音酥软语调娇媚,像是情人暧/昧的低语,带着淡淡的兰香,只要再凑近一分,就能吻到他的侧脸。
她从不会用这种语调和他说话,也不曾和任何人这样说。
明辰取剑,毫不犹豫地砍去。
幻影破碎,天道的大笑回荡在这片竹林里。
“下次和我说话,不准用她的模样。”他蹙眉道。
天道已经消失了。
他望着空无一人的石桌,轻轻闭上眼眸。过了许久,他才睁开眼,仿佛从一场长长的大梦中转醒。
竹林中的石桌旁只剩发黄的宣纸,那管毛笔上的墨早已发干。
“登、云、风、霎、寅”这五个不论怎么看都无法联系的字深深地刻在泛黄的宣纸上。
早知道,在辛家时,就该把那副字买下……
这里静悄悄的,根本没有鸟语风声,有的只是死一般的沉寂,一切都是他的梦,一个藏在心底不曾说出来的美梦。
他转身,竹林美景瞬间退去,转瞬之间尸骸成山,血流成河,他站在尸堆上,随处可见残肢断臂,血腥味充斥在鼻间,破碎的怨魂正在哀嚎,整个天地都是血色。
尸海中,那个白衣女子缓缓地步入清魂阵里,血染的白衣好似绽开了一朵朵妖冶的红梅。
她回头看着他,明明身染魔气,神色却如此平静,好看的淡色樱唇蠕动,无声地说了两个字——再见
他往前几步,纪元却在他的身后道:“你过去做什么?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他怔了怔,恍惚才发觉身旁站了另一个他。
爷爷不是在跟他说话。
就在身旁那人犹豫的瞬间,凝聚几千个修士灵力的阵法阵法启动,天地黯然失色,那道纤细的身影消失在天光之中。
纪元淡淡地瞥了眼那满目疮痍的战场:“走吧。”
另一个他身形却没动,望着那片废墟,神色漠然的眼底不知在想什么:“我听她说,重要的人离世之后,自己就会痛苦和难过。”
“你……觉得难过?”纪元惊讶地道。
“不,我没有任何感觉,爷爷,你知道难过和痛苦是什么样的吗……”
纪元和另一个他消失,整个天地只剩他和尸海。
他轻轻望了一眼那破碎的魂魄,垂眸把手放在心口,觉得那里有什么堵着,压抑着,好像再下一瞬,就要发疯了一样。一番血气上涌,浓郁的腥甜在口中蔓延。
他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攥紧,抬手一挥,白袖拂过,一切幻境都消失。
只是前尘过往,终究无法灰飞烟灭……
劫云转为金红色,正在护法的十几人捏了一把冷汗,纷纷祭出自己的法器。凝聚所有灵力,劫云转红,这不是好兆头,一旦有了这种颜色,那就意味着破境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