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雪在船上看到这样的一幕，睁大眼睛：“子也，快把纪前辈叫醒！”
子也闻言，马上跑到里面，把正在睡觉的纪元唤醒，纪元打着哈欠出来，看着那掺杂血色的劫云，神情复杂。
正当那些护法的长老准备一齐施力时，血红的劫云竟然无比平静地散开，云雾缭绕中，明辰缓缓地从里面走出来，一身白衣纤尘不染，神色平淡。
他强制停息体内乱窜的灵力，雾静峰消失的地方重新起了一座高大的山峰，山中无一草木，不一会儿，万物回春，整座山一片碧绿，这些草木飞速生长，没过多久就像是长了百年一样的茂盛，月枫林重新出现，枫叶簌簌地落下，顺水而下。
除了峰上的屋舍，其余皆恢复原貌。
他落了下来，抬头正巧与船上的霁雪对视，眼眸平静如水，白衣皎洁如月光，像是刚刚从碧秀竹林里漫步出来。
时隔十一年，她和他终于见面了，好像两个无比熟悉的人阔别几百年再见，却相顾无言。
所有人呆愣着，还没从惊讶中回过神来。
这……大抵是他们见过的，失败得最平静的一次破境。以往不论是谁失败，轻则重伤，重则修为倒退，更有甚者，性命不保。
剑圣……应该是失败了吧……
可哪有失败了还进境的？
虽没到大乘，但观其气息，已到了出窍大圆满。
霁雪呆呆地看着那人，飘飞的红枫下，一袭白衣胜雪，长发飞扬，确如画中人，五官神情没有一分改变，只看一眼，便知道这人是他们永远无法触及的，是无法与之相比的。
是明明近在咫尺，还会觉得虚无缥缈的人。
这样一个遗世独立，对众生漠然的人，她觉得极其熟悉，那种眼神她好像在哪见过，但她可以确定这绝不是她的师父！
可如果不是她师父，这熟悉感又是从哪里来的？她努力地回想自己前世是否认得这样一个人，越想头越痛。
拂煦喜极而泣，御剑飞到明辰身边，明辰才收回目光，对拂煦道：“让姑姑担心了。”
“你没事就好。”拂煦说。
其余的人三三两两地上来，明辰的眸光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见到仙剑宗宗主和各峰峰主的时候，才唤了师伯或是师弟师妹。
“师父，我们也过去吧，”清羽道。
皙泉眼睛上蒙着白绫，但不妨碍他看着被众人围着的明辰，脸上的神色有些复杂，说不出是什么神情。
“师父？”清羽疑惑。
皙泉回过神来：“叫我何事？”
“我说我们上去恭喜师叔。”清羽说。
皙泉点头，清羽便带着江子涯一同上去了，等到清羽走后，皙泉才跟上。
江子涯虽然桀骜不驯，爱背地里做小动作，可真见到明辰，不免还是有些怕，恭恭敬敬地叫道：“师父。”
明辰颔首，看向他身后的皙泉：“师兄。”
“你刚刚破境，赶快去休息。”拂煦说。
“嗯。”明辰道，目光再度从众人身上移动，忽而问道，“我在闭关时，隐约听到你们在说什么？”
纪元此时也上来了，配合道：“是这样，我为你找了桩婚事。”
“婚事？”明辰疑惑。
“就是那船上站着的那女孩。”纪元指指霁雪。
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霁雪身上，明辰也跟着看了一眼，只是看了短暂的一眼就收回了目光，神情颇为冷淡，仿佛是在看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人。
拂煦见到明辰的神态，松了口气，一直以来心中悬着的那块大石头终于放下了。这下两人都不同意，纪元也没法子了。
季家长老们也跟着安心下来，看向纪元时的目光都没之前那般怒气冲天了，称得上是十分和善。
本来这种强买强卖的事就不可能成功，众人殷切的目光望着明辰，明辰开口。
“婚期在什么时候？”
拂煦、子也、皙泉、众季家长老、众仙剑宗长老、众仙族来客：“……”
“？？？？？？？？”拂煦、子也、皙泉、众季家长老、众仙剑宗长老、众仙族来客。
“还没定。”纪元说。
“这一月自是不行，我要稳固修为，爷爷，你看着定什么时候吧。”明辰毫不在意地道。
“那我看看，你去休息。”纪元道。
“劳烦姑姑和大家了。”明辰对还未回过神的众人拱手道，“我便先行离开了。”说完，便回了峰顶的仙洞里。
“师侄还是对除了修炼以外的事漠不关心。”仙剑宗掌门哭笑不得。
霁雪远远地望着，看到他们表情突然放松，又突然木讷，一惊一乍的，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可看到明辰那冷淡的一瞥，又觉得是自己杞人忧天。
这本就是强买强卖，纪元现在应当很失面子吧。
子也意料之中，又有些意料之外，一时间只觉得心中无限感慨，不由得说道：“这剑圣出关，你便多了个靠山，从此以后，再没人敢瞧不起你了。”
“这不重要。”霁雪漫不经心地说，她皱着眉，望着那陌生的眉眼，心里有一丝奇怪的感觉，越发觉得自己前世一定认识明辰，可按明辰的年纪来算，明辰出生时她就已经死了，他们两个绝对不会有交集。
也不知他们聊了什么，明辰拱手之后就走了。
子也没看到霁雪走神，自顾自地说：“对，重要的是我们可以搬空季家的药库。”
“……”霁雪扶住船杆。
子也嘿嘿笑了两声。
“子也，你说，一个人轮回转世之后，性格是否还会和从前一样？”
“你这问题难倒我了。”子也奇怪地看了一眼霁雪：“我又没投胎转世过怎么知道？”忽地他反应过来，“你问这问题做什么？别想不开啊。到哪不是嫁呢，至少你在这，没有皇宫里的尔虞我诈，清清静静的，没事看别的弟子练剑，日子多潇洒。”
“你刚刚说什么？”霁雪猛地转头看他，目光紧紧地锁住了他。
“我忘了你听不到。”子也说，他正了正神色，把那句话用无比正式的语气说出来，“明辰同意这门婚事了，高兴吗？”
霁雪以为自己转世一次，脾性变好了，没想到，此时此刻，竟然有一种想要揍人的冲动，尤其是这正笑得春风得意的子也，若是她打得过他，子也约莫早就滚下船了，难怪他刚才说的话莫名其妙，她猛地抓住子也：“上雾静峰，我要问问他。”是不是脑袋有病！那么多仙子不要，偏偏选她。
后半句她没敢说出来。
子也早就猜到霁雪想怎么做，刚刚只是在调侃她，听她一说便笑笑，运起灵力，可他还没动半分，就停住了。
“怎么了？”霁雪问。
“过不去了。”子也说，“雾静峰的结界刚刚启动了。”
“你不要敷衍我。”霁雪道。
“我哪里敷衍了，不信你看。”
霁雪松了抓着子也领子的手，巍峨壮美的山峰此刻起了一层柔美的白纱，朦朦胧胧，似山雨般缠绵。
“怎么突然起雾了？”她不解。
子也同样奇怪：“按理说我们在这说的话，只要他们有心都能听到，更别说剑圣，这整个雾静峰都是他的灵力所造，我们每个人的一举一动，他都了如指掌。”
霁雪恍然，当凡人久了，连这种事都忘了，她对着雾静峰道：“小女子霁雪，是剑圣十一年救的那个女孩，现在来拜谢剑圣救命之恩，请剑圣打开结界，霁雪有话想同您说。”
雾，在她话音刚落的瞬间，突然更浓了……
第35章 明辰日记
白雾缥缈的山峰可望不可及,两人站在船头，神情呆滞。
不过过了一会儿，好多仙剑宗弟子纷纷御剑飞进去,子也眨眨眼：“这可能是迷惑视线的，我再试试。”
他偷偷地跟在他们身后御船飞去，有些仙剑宗弟子见到霁雪,投来好奇的目光,他们轻而易举地穿过结界，身影消失在了白雾中,子也道：“站稳了，我们也要进去了。”
霁雪扶住船杆。
仙船冲入白雾中,意料之中地
被弹了出来。
连霁雪都能感受到结界的阻力。
进不去！
他们两个眼睁睁地看着其他人毫无阻碍地没入白雾中，有些甚至不是仙剑宗的弟子！
霁雪和子也默默地移动目光,互相对视一眼,面容很是平静,子也说：“在这里久留不是办法,你没在这样的地方生活过,待久了对身体不好，我带你先出去，在仙剑宗外面等姑姑。”
子也说完御船，看似慢慢悠悠,实则一直在提速,等到出了仙剑宗，那万仞高山在远方化作一柄柄藏在云雾中的长剑的时候，子也才停下来，额头上满是冷汗，霁雪拿出手帕递给他,子也擦了擦，舒了口气。
“这里应该可以说了。”子也道。
“他不愿意让我进去。”霁雪说。
“我也看出来了。”子也往船内走。
霁雪跟在后面，两人进来之后坐在地板上铺着的席子上，周围只有霁雪，子也便管不得什么优雅，随意地盘腿坐下，霁雪则仍然是跪坐，坐的端正。
“我心里有个猜想。”子也说，“不知道对不对，我觉得刘伯他们真的很聪明，连我都猜不到你居然真的是他的童养媳，我为有这样的员工感到高兴。”
“……”霁雪沉着脸。
子也张了张嘴巴，默默地闭上。两人各有心事，各自想各自的事，就没再说话。
明辰那张清俊疏离的脸像是烙印在她的脑海里，久久都挥之不去。像是白雪皑皑的高山上有一株迎风颤动的雪莲，明明让人觉得下一刻就要不在了，可过了许久去看，它又牢牢地长在那。
命运就是爱捉弄人，她望着雾静峰的方向，神情恍惚。
子也感叹道，“想不到仙剑宗弟子竟然还和从前一样娶不到道侣，就连明辰，也得从人间去找个底子好的，自己养大。真可怜，还好我当时打死都不去仙剑宗修道。”
霁雪：“……”
她面无表情地起身，一脚对着他的脸踹去。
雾静峰的结界打开，仙剑宗弟子和其他仙族的代表虽然进去了，但很快在子也和霁雪走后被请了出去。
子也带着霁雪走后，雾静峰再也没有任何外人能进去，进不来，也看不到里面的所有事物，自然就引得中仙界一阵骚动，因为谁也不知道季家人到底是发了什么疯，出来之后，宛如被洗脑了一样，回去张罗剑圣的婚事。
众人以为这是假象，所以特意去季家问起新娘是谁，季家人这时便会很热情地道：“紫苓辛家辛霁雪。”顺带还给不知道紫苓辛家的人介绍一下紫苓辛家。
仿佛已经把紫苓辛家当成自己的亲家了。
只有拂煦没有如此，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看，叹道：“无事。”
霁雪本觉得还有挽回的余地，见到拂煦这么说，闭眸沉默地点点头，脸上看不出欣喜，看不出难过，仿佛是在回应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唯有子也看出她眼底的复杂。
从明辰不让他们俩进去，他们就猜到会是这个结果了，只是他们没想到，一直以来强烈反对的季家人突然转了性一样答应的如此痛快，到底发生了什么？
回到浮渡谷，应付完问东问西的猫儿，拂煦就让霁雪回去休息了。
子也还留在这，关上门问：“季家人是吃错了药吗？我这里有药可以给他们治治。”
拂煦坐在凳子上，眼睛看着门口，子也正倚在门上，看似漫不经心，实则聚精会神，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小子越发随意了，随口闭口就会问她发生的一些事？
“我不知道这是好是坏。”她叹道。
“说说。”
拂煦收回目光：“纪元说，阿雪是辛凛亦的女儿。”
子也的手突然攥紧：“真的是那个大乘仙君！”
拂煦点头。
“但是……证据呢？”子也道。
“证据……”拂煦神情有点恍惚，本来他们并不信纪元的瞎编乱造，纪元虽修为高深，可做人上着实不厚道，十句话里有九句是假的，可当纪元拿出那根红色的素九天丝，一切忽然间不同了。
传说这世上统共两根素九天丝，一根在仙城玄家手里，另一根几经辗转落在了辛凛亦手中，辛凛亦向来只爱修道，从不过问凡尘的事，隐居深山，无人能寻，所以众人只能从传言中知道他还尚在人世，最近确实没听到他的消息了。
那根素九天丝是明辰从霁雪手里取下来的，戴着它的人，能避开任何修士的神识。
他闭关之前，把这根素九天丝给了纪元，纪元去调查，才有了这一番话。
只是一个大乘仙君的女儿为何是个废人……众人觉得根本是天方夜谭。
纪元却说：“这也不是没有过的事。”而后目光就落在在山顶修养的明辰身上。
曾经的明辰，不也是个废人？后来能修道，真的是奇迹中的奇迹。
所以即便再不相信，也得信服。
拂煦也不再怀疑，霁雪天赋如此之好，唯独经脉封闭，若是把这病根解除，那是否说明……
拂煦把自己听到的和猜想都说了一遍，子也闻言，笑着道：“好事啊。”
“可是季家……并不打算让阿雪修炼。”拂煦说。
“为何？”
“我们下去时，纪前辈说，阿雪是千年难得一见的灵体，一出生便带着庞大的灵力，因为经脉封闭，堆积在血脉之中，无法运转，所以大乘以下修为的人感知不到，生下的孩子会继承母亲体内的灵力，并且天赋绝顶，哪怕玄族的后代都无法超越，若是让她修炼，就是浪费了这体质，可阿雪身体脆弱，你是知道的，她如果生产，难产的可能性极大。”拂煦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