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云松动了动唇道:“部队给的补贴。”
何雪卿道:“嗯,那挺好的。”
裴云松眼中闪烁一抹无措,顿了顿又继续道:“补贴每半年发一次,之前的我用不完就寄给别的战友了,这是今年上半年的,还没动过。”
何雪卿笑了笑,“是嘛。”
裴云松低头掐着龙虾,也没见他怎么使劲儿,原本活蹦乱跳的龙虾尾巴处分离断成两节,露出晶莹的肉。
他下意识看向何雪卿,见何雪卿依旧在认真地剥虾,唇角抿了一下,重新拾掇手上的龙虾,嘴上道:“我以后不寄了。”
“什么?”何雪卿眉心一跳,下意识抬头看向裴云松,却见他神色认真地看着她。
“我明天去县城追一下案子的情况,顺便把油带回来。”
何雪卿眼皮不由自主地抖动,心口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她隐隐猜到了裴云松的意思,但只要一想到他之前的种种,又觉得有些……荒谬。
想了想,何雪卿觉得大概是裴云松对今天以及之前的事情抱歉,这才这样,又觉得自己应该是自作多情了。
她没有反驳裴云松,而是点点头道:“那既然这样,剩下的这些虾子就先不掐了,留着明天再收拾吧,不然就这么放一夜,到明天味道就不好了。”
裴云松“嗯”了一声,主动帮何雪卿收拾了剩下的。
屋里面又再次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何雪卿找不出来之前感觉,也不想委屈自己和裴云松说话,干脆找了纸笔继续之前没有完程的写作工作。
以往,她写的的时候总是觉得哪哪都有问题,今天却觉得十分的顺畅,没多久就写好了一篇三千字的小短篇。
是以一个农村的女孩子苗红英为视角,描述她见到知青下乡后的一些生活。
没有涉及党政,也不会产生什么避讳,想来应该没什么问题。
何雪卿甚至还打算要是这篇稿子被录取了,她就按照这个思路,继续以苗红英的视角来写短篇,描述所见所闻,当成连载小说。
此时天也差不多黑了。
裴云松一个人在厨房忙碌。
何雪卿收好稿件,走过去帮忙。
晚饭后,自是各自洗漱。
何雪卿盯着前段时间给裴云松做出来的学习大纲有些发愣,不知道还要不要继续给裴云松补习功课。
想了想,何雪卿走出去,裴云松正拿着油灯往屋里走。
“你还要学习吗?”
“你还帮我补习吗?”
何雪卿微愣,倏地淡淡笑了一下,“那开始吧。”
第二天一早,何雪卿还在沉睡中就被裴云松叫醒。
她皱了皱眉,不怎么清醒地盯着裴云松道:“怎么了?”
外面的雨还没有停歇,即便开着门,屋里面的光线依旧昏暗,只有偶尔打进来的风撩动,帘子的时候才能看清楚裴云松挺拔傲然的身形以及沉默稳重的模样。
裴云松道:“该锻炼了。”
何雪卿满脑袋的瞌睡,她苦着脸趴在床上不动弹,脸埋进枕头里面像往常一样耍赖,“还下雨呢,今天可不可以不锻炼了啊!”
“不可以。”裴云松丝毫不怜香惜玉地把何雪卿从床上拽起来,“你说过无论如何都要每天叫你起来。”
何雪卿闭着眼睛哼唧,“那你也不用这么实诚吧,我可是你……”
她倏地止住忽然想起来昨天的变故。
何雪卿整个人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凉水,整个人瞬间清醒了。
她手脚并用从床上爬起来,“我马上。”
裴云松匿在光影中的眼睫动了动,默默松开抓着何雪卿的手,徒留指尖温软的触感一直缭绕着,不肯散去。
他指尖抖了抖,转身出门等着何雪卿。
下雨天不用出门跑步,但室内的锻炼也让何雪卿累的够呛。
早饭过后,裴云松就拿了蓑衣斗笠准备出门,还问何雪卿道:“你要去县城吗?”
何雪卿看着外面的天摇头,“我就不去了。”
何雪卿晕车,下雨天路也不好走,裴云松并未强求。
不过何雪卿倒是让裴云松帮忙把昨晚写好的稿子一起带过去寄走。
裴云松走后没多久,知青点的几个人就过来了。
见裴云松不在家,问了几句知道是去县城公安局后,便停下了。
张苗苗和何岁红一左一右围着何雪卿,其他几个男士在他们对面。
张苗苗轻声细语道:“昨天乱哄哄的没来得及说什么,你没受什么伤吧?”
何雪卿摇头,“田文秀没伤着我。”
何岁红在一遍撇嘴,“田文秀真是疯了不成,好端端的居然拿刀杀人,简直丧心病狂,现在好了,我们知青点就一把菜刀还被当作证物带走了,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还回来呢。”
“你说什么呢!”张苗苗白了何岁红一眼。
何岁红撇嘴,“我是真的烦死了田文秀。”
何雪卿笑笑道:“裴云松走的时候我和他说过菜刀的事情,他会带一把新的回来,到时候我给你们送去。”
何岁红表情讪讪,“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何雪卿道:“我知道,不过田文秀发疯终究也有我的一份,赔给你们一把新的菜刀也是应该的。”
“我来赔。”宁致远却忽地开口,“田文秀之所以一直针对你还是因为我,说来说去,最早我在发现她因为我变得越来越偏执的时候就该离她远远的,不然也不会有后面这么多事情,还好多次连累你。”
何雪卿摇头,“也不能怪你,她性格造成的。”
宁致远的表情依旧有些不大好看,脸颊苍白,眼底带着黑青,显然昨晚没怎么睡过。
宁致远道:“那只是一方面,要不是我,她就不会针对你,你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何雪卿心知田文秀的疯狂是两辈子加持的。
再说她本身性格如此,没有宁致远,或许还有张致远,总归只要被她看中的人才是最倒霉的。
不过这个时候还说这些已经没什么意思了。
何雪卿道:“不说这些了,我听说你要回城了?”
宁致远点头,“是有这个想法。”
随即又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何雪卿苦笑道:“还能是怎么知道的,田文秀说的,她就是因为你要回城了她却回不去,才找我发疯的。”
宁致远脸色大变道:“对不起,我没想到是这样。”
何雪卿摇头,“没事,你其实也是受害者,不过你离开了也好,也不知道公安局那边会怎么判,你越早离开,也就能越清净,说不定田文秀也能老实下来。”
宁致远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我知道,今天来,一是想看看你的情况,再一个就是说这件事。”
边上的程柯方拍了拍宁致远的肩膀道:“这些好了,你要走了,何雪卿嫁人了,田文秀被抓了,咱们知青点一下子少了好几个,感觉跟空了大半似的。”
何岁红点头,“是啊,咱们都下乡好几年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
何雪卿道:“肯定能的。”
宁致远也说:“别放弃希望,现在一年好过一年,我相信终有一天黑暗会过去,到时候秩序重建,高考恢复,大家都能好好的,说不定到时候大家还能在大学校园里重见呢!”
何岁红几个被宁致远说的神情激动,何雪卿诧异地看了宁致远一眼,也跟着笑了笑。
也是,虽然不清楚宁致远那样的家庭为什么会选择下乡,不过他这种家庭的人最能感受到时代的脉络,兴许最上头已经有了风向的转变也不一定呢。
何雪卿道:“是啊,所以我们都不应该放弃希望,所有的事情总有一天都会变好。”
一直到晌午,宁致远他们一行才提出要离开。
何雪卿开口留饭,几个人都没答应,只说等宁致远走的时候再一起聚一聚。
裴云松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半晚上了。
天边的小雨淅淅沥沥个不停,他挑着担子还背着竹筐浑身是水地走进家门。
何雪卿帮他一起卸好担子,又帮着打了热水出来给他擦脸。
裴云松脱掉外面的蓑衣,里面的衣裳居然也是湿的。
何雪卿道:“你先去换衣裳,擦擦吧。”
裴云松看了她一眼,“东西我都带回来了,你看一下。”
端着水盆大步走了。
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夹杂着细小急促的哼唧声。
何雪卿起初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又仔细辨认了一会儿,真的有。
她循着声音找了一会儿,是裴云松背回来的那个竹筐。
何雪卿打开,里面赫然绑着一头白白胖胖的小猪崽子。
猪崽子终于得以看见天日,着急地抬头朝着何雪卿哼哼。
何雪卿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这么小的小猪崽子,没有她从电视里面看见的可爱,反倒挺丑的,有些脏,味道也难闻。
不过考虑到这个小崽子长大后就是好吃的肉,何雪卿倒也没嫌弃。
不过转念一想她兴许等不到这个小崽子长大吃肉,又有些遗憾。
何雪卿戳了戳小猪崽子的身上,软乎乎的,不过毛有些扎手。
恰此时,裴云松洗了澡出来,见状,唇角动了动,“食品今年的计划猪早就分完了,这是我从县城抓的。”
何雪卿道:“就是说养好了要交一半呗。”
裴云松点头,“嗯”了一声。
何雪卿拍了拍小猪崽子的脑门,“那也不错,养到两百斤还能留一百斤的肉呢,不过要把它放哪儿养啊,好像没什么合适的地方。”
何雪卿看着四周,屋里面养着肯定不合适,可要是放在外面,也没又合适的地方,“是不是要垒一个猪圈啊?”
裴云松点头,“我等下就收拾。”
何雪卿:“那我帮你,不过现在要把它放出来吗?”
裴云松:“暂时不用。”
顿了顿,裴云松又道:“我把油拿回来了,在竹筐里面。”
何雪卿“哦”了一声,又觉得她这样和裴云松交流有些奇怪的尴尬,想着还要和裴云松一起待很久,深吸了一口气,尽量保持自在的情绪道:“那我们等下就开始熬虾油,我已经把龙虾都收拾好了,也都晾干了水分,还剥了一部分的虾仁出来,可以包小龙虾馅儿的饺子,你想吃饺子吗?。”
裴云松点头,“好。”
他过来帮何雪卿一起收拾了带回来的东西,粮油米面这些自然不必说,其他诸如布料、肥皂这些生活用品也不少。
何雪卿仔细看了看,似乎多数都是她用得上的。
之前被压下去的心思又都全部浮起来,可何雪卿又拿不准,浑身上下哪哪儿都觉得别扭。
这种事儿不好问,何雪卿顺了顺心里的念头,倒是觉得还是田文秀目前的案子更重要,便又问道:“你说你去公安局问案子,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裴云松道:“韩苏明已经单独安排了人关押看守,整个审讯他都会亲自负责,不会出什么纰漏的。”
何雪卿倒没有怀疑裴云松,毕竟他都已经决定不捅出她的事情,没必要在这个时候骗她。
不过裴云松帮她这件事还是让她有些意外,她想问但又觉得从裴云松这里得不到什么答案,反倒是会让他们之间的关系再次重回尴尬的境地,到底还是收回了念头。
第38章
这场久来的雨水足足下了半个月才有见停的趋势。
最近这半个月都不太好出去干活,倒是塘水和田水都长满了,生产队不得不每天派人去田间水塘检查水位,及时放水补缺口等等,一面伤到好不容易种下的秧苗。
地头也不能轻松,及时排水,防止种子烂在地里面。
这些活儿需要的人不多,也大都要求体力更好的男性,故而何雪卿很清闲了一段时间,不过期间也被叫着去公安局两趟。
前两天,关于田文秀的处置结果出来了,死刑。
这个时代可不是后世,法制本来就不健全,又正是方方面面都混乱的时候,别说田文秀这种故意杀人未遂的,就是一些偷盗抢劫的都判的很严重,死刑也是经常有的。
裴云松说田文秀在局子里居然没有提到重生的事情,也没有提起过有关于之前说的政治方面的未来,更没有提及她也是重生者的事情。
何雪卿也见过田文秀,她整个人都安静了许多,也不像之前那么癫狂了。
何雪卿不知道是因为她之前和田文秀说过的话起到了作用,还是因为其他,不过到底对她是有益的,虽然她难免觉得判刑的结果重了些,但她也做不出来圣母求情的事情。
不过田文秀的判刑没和别人同期,也没有让群众围观,何雪卿决定大概是怕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发疯说出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来,在法场被四周围观的人听见惹事儿。
但是不管是裴云松还是韩局长都说田文秀后来再也没有提及重生的事情和那些位来,何雪卿虽然觉得事实肯定不是这样的,但定案后就见不到田文秀了,就算问裴云松也没有答案,最终就不了了之了。
总之她现在也确实只能相信裴云松了。
天彻底放晴后就要到端午节了。
宁致远订好了端午节后离开,知青点那边决定好好过一个节一起庆祝一下,也算是帮宁致远送行。
何雪卿也提前泡好了糯米准备包粽子。
不过因为之前一直在下雨,家里面也没有准备其他的东西,就也只能包普通的白棕子。
这些东西知青点自然也有,何雪卿也不好拿出手,正巧她前段时间让裴云松帮忙寄出去的那份投稿被录取了,还拿到了稿费,一共七块三毛二。
何雪卿拿着这些钱去县城买了只钢笔,她手里没有票,又和裴云松商量了把家里面之前炸的虾油和研磨的虾头酱分别拿了一点点过去给知青点的其他人加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