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云松还是头次面对这种热闹场面,不过其中的“恶意”却和这些年见过的差不多。
他抿着唇又一贯面无表情道:“不清楚。”
这些人却不在意裴云松的冷脸,依旧好奇问道:“你怎么会不清楚呢,你和我们说说嘛,你当初和秋香是怎么回事儿,你家里……”
话都还没说完,裴云松就转身走了。
想说的话被打断,探听的消息也没有听到,还被甩了一脸冷气,在场的都脸色不好看,又开始嘀咕起来。
话里话外,不过都是在骂裴云松装模作样不合群之类的话。
一直等到大队长他们过来教训人,这些人才遗憾地分开。
黑瘦的短发女人临走前还和另外一个中年妇女吵吵,看样子大约是有继续干架的架势。
裴云松不是多嘴多舌的人。
他中午接何雪卿回来的时候自然没有提及早上的这件事,还是等到晚上下了班回来,知青点那边来了人说起工作的事情,这才从他们嘴里面听说。
知青点来的人是何新红。
说的自然是工作的事情。
何新红家里面比张苗苗家里情况好一些,从听了何雪卿说起工作的事情后就直接打电话回了家,家里面那边也支持她,她也担心工作的事情会泡汤,自然着急。
来了之后,自然先说的工作的事情。
因为何新红身上暂时没这么多的钱,还给何雪卿打了欠条,说是等家里面的钱给寄过来了就给何雪卿拿过来。
何雪卿自然答应了。
说定了工作的事情,何新红这个急脾气自然就和何雪卿说起来早上的事情,也正是这个时候,何雪卿才知道早上居然还发生了这么一出乡间大戏。
何新红道:“你是没看见早上那场面,简直了,我瞧着生产队的这些人说是看那两个人的笑话,但实际上是打量着你们家最近生活好了,心里面好奇呢,今天他们没有从裴云松那里打听出来什么,之后肯定还会继续打探,你们两个平时还是注意一些,家里面的东西都收拾好,别被手脚不干净的人给搜了去。”
何雪卿说:“我还真不知道这件事,裴云松又不是个喜欢多嘴多舌的,要是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知道,我会小心的,谢谢你啊。”
何新红摆手,“嗐,大家都是一个知青点出来的,自然应该互相帮衬的,再说你不还是和我们说了工作的事情嘛,应该的。”
又道:“还有就是你小心些你们家那位的一些亲戚,老话说的好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你们家的日子眼看着比之前好了,指不定有人想着占便宜。”
何雪卿点头道:“好,我知晓了。”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何雪卿这才送何新红离开。
等到何新红走了之后,何雪卿才喊裴云松问了早上的事情。
裴云松知道的并不比何雪卿多,但还是一五一十的都说了。
何雪卿也说了之前何新红的话,她道:“我觉得何新红说的有理,以前你的情况没人知道,大家又害怕你,自然不敢靠近,现在咱们又是有工作,又是有自行车的,还真保不准有人私底下想要动手脚。”
裴云松皱了皱眉道:“那我这段时间把家里面的墙重新加固一下。”
“还要找些碎瓷片或者弄些荆棘才行,这样安全一些。”何雪卿又补充了一句。
说着,何雪卿又去把这段时间裴云松拿给她的一些钱还有票找出来,以及她自己这段时间赚的钱都拿出来,然后打开当初那个柜子的夹层,对着裴云松说:“这些就是你这段时间给我的钱票,我现在都放进去,以后你要是用钱,就从这里面拿,行吧?”
裴云松倒是没有奇怪何雪卿居然还有这么一个隐秘的地方,更没有问什么,只是点点头就同意了。
商定好了以后,两人照常按照之前每一天的日常吃饭,学习,休息。
到了第二天,依旧是裴云松去送何雪卿上班,到了地方后,裴云松回去,何雪卿和供销社的主任把工作的事情说了,商定了明天就让何新红过来上班。
等到晚上裴云松骑自行车把何雪卿接回来,她就去知青点和何新红说了这件事,还没到家门口就看见院子里面有人影晃来晃去,还隐约有些声音,但不是裴云松的。
何雪卿眉头一跳,顿时就觉得不好。
昨天何新红说过什么她都还记得呢。
不说别的,就说刚才再知青点,何新红又提了这件事,还说今天还看见之前的会计也就是裴云松的二伯裴远山在找裴云松,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何雪卿赶紧往家赶,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裴远山大着嗓门吼道:“……你一个大男人,你和我说这种话,你让一个女人给那捏住了,你还要不要脸了,我要是你,我就没脸活在这个世界上了,我还不如找个地方撞死算了,窝囊废!”
裴云松是个闷葫芦,嘴又笨不会吵架,何雪卿可听不得。
她当即道:“窝囊废骂谁呢?”
裴远山答应道:“窝囊废骂你呢!”
吼完了才觉得有些不对劲,连忙回头。
眼见是何雪卿回来了,裴远山脸上闪过一丝意外以及慌乱。
他还没有忘记自己的大队会计是怎么丢的。
何雪卿迎着裴远山的眼神推开门走进去,似笑非笑道:“说的对,就是窝囊废在骂我。”
裴远山:“……”
反应了一会儿,裴远山才明白过来何雪卿说的是什么意思,当即张嘴就要叫。
何雪卿一个眼神扫过去,“我还当是哪家的野狗没拴好让他跑出来乱吠呢,没想到竟然是二伯过来了啊,看来二伯这段时间没有当大队会计了,日子清闲不少,都有时间来我们家了,不如这样,我给你找点活做,就劳改场那边的,你看看怎么样?”
说完也不等裴远山的反应,皱眉看向裴云松问道:“你没事吧?”
裴云松摇头,低声道:“没事。”
何雪卿的眼梢风撇过边上站着还没动的裴远山,又道:“他过来干什么?”
裴云松道:“借钱还有自行车,还有工作的事儿。”
何雪卿之前和裴云松聊天的时候因为好奇问过裴远山他们在他回来后有没有过来找过他,裴云松说是来过,都是借东西的,但其实都是借了不还。
也就是那以后,他很少把家里面的东西拿出来,都破破烂烂的,这些人才渐渐没了兴趣。
所谓的借钱借车还有工作的事儿,可不就是有借不换。
何雪卿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美得他。”
眼见着裴远山还站着没动,何雪卿道:“哟,二伯还没有走呢,这是等着工作的事儿?”
裴远山这辈子还没吃过多少亏,尤其是在和裴云松有关的上面。
可自从他结了婚去了眼前这个何雪卿,他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倒霉。
一听到何雪卿这样阴阳怪气的话,裴远山当即就给怒了,跳脚指着何雪卿骂道:“好你个姓何的,你听听你自己说的什么话,那是个女人该说的吗?是个当儿媳妇的能说的吗?还说你是城里来的下乡知青,读过书的说,我看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面去了吧,连最基本的尊老爱幼都没有,我别的不说,怎么也是你家男人的二伯,你就算不把我当亲戚长辈,好歹我们还是一个生产队的,我年纪也比你大吧,有你这样何老的说话的吗,简直不知廉耻……”
别看裴远山以前自持自己是大队会计,总是一副文化人的做派,高高在上的模样,没想到真骂起人来,也能巴拉巴拉一大堆。
何雪卿就当听笑话了,裴云松却在一边皱起了眉。
“还有你……”就这裴远山还没完呢,又开始指着裴云松开始教训,“你从小就这个样子,长大了一点也没改,娶了个媳妇更是一点教养也没有,你还不教训她,任由着她这样,要是早知道你这样,当初就不该养着你……”
何雪卿听着皱起了眉。
这裴远山还真是好笑,养?生产队的谁不知道就是因为当初老陪嫁的不愿意养裴云松,这才硬逼着分了家,让裴云松一个人饥一顿饱一顿的长大,后来为了活命才去当的兵。
何雪卿当即张嘴意欲反驳,却不想一直在边上没吭声也没什么动静的裴云松倏地走过来,拽着一张嘴还在叭叭叭的裴远山往外去。
裴远山倏地止住教训的话头,何雪卿也一脸惊奇,真的很难想象裴云松居然还会干这种事情。
何雪卿跟着裴云松后面,就看见裴远山像是一只八爪螃蟹一样被裴云松提溜着,十分滑稽。
裴远山伸手去掰裴云松的胳膊,可他哪里是裴云松的对手,废了吃奶的劲儿,脸都涨红了,一点用也没有。
“裴三,你干什么!”裴远山吼道。
裴云松不搭话,一路拽着裴远山一直丢到门外面。
裴云松家里虽说住在后山这边,四周稍微清静些,但来往还是能看见一些邻里的。
大约是裴远山之前的声音太大了,加上这两天的事儿,这会儿他们家四周还真有不少人伸着脖子在瞧热闹。
还有人抄手往这边溜达。
眼见着裴远山居然被丢了出来,众人都哗然出声,一脸震惊。
何雪卿的眼皮子又是一跳。
裴云松的名声本来就不好,这会儿再让这么些人看见他对裴远山动手,甭管他和裴远山之间到底有多大的仇恨,还是敌不过这些人一句“他到底是你二伯,你们血脉至亲,打断骨头连着筋”之类的云云。
何雪卿倒是不在意这些,可裴云松已经够艰难的了,她不希望他日后又开始被这些人唧唧歪歪,指指点点的。
何雪卿下意识看向裴云松,裴云松绷着脸,看着很是生气。
另一边裴远山同样也没想到外面居然有这么多人,更是觉得丢脸,又吼道:“好你个裴三,你还真是一点教养都没有了,居然还敢和我动手,我……”
“哗啦!”
兜头一盆凉水浇下,打断了裴远山的话。
何雪卿把盆往边上一放,怼在裴云松的身边道:“教养?你裴远山还敢在我们家裴云松面前提教养这两个字,他是怎么长大的,你裴远山忘了,这十里八乡的其他人可都还记得!当初因为不想养他,可是你们裴家的这些人带头搞封建迷信说他是克星,还逼着分了家,差点就把他给害死,要真算起来,你这可是犯罪!”
“我们家裴云松从小到大,没吃过你们家一口饭,也没喝过你们家一口水,更没花过你们家一分钱,你有什么资格来以长辈的名义教训他,他从小到大受得最多的欺负就是你们这些所谓的叔伯亲戚长辈,好不容易长大成人了,能自己养活自己了,你们还打量着我们家裴云松好欺负呢,我告诉你,没门!”
何雪卿冷笑,“没事的时候,我们家裴云松就是你们嘴里面该死的克星,有事儿的时候,你就成了他的长辈,过来开口就要钱要车要工作,你怎么不上天呢!别说是家里面的钱、自行车,还有我的工作,就算是我们家的一口水,院子里面的一口空气,都没有你姓裴的一份!”
“今天是最后一次,下次你再敢过来,我一定让你上报纸,好让全国人民都知道在两河生产队有你这么一个带头搞封建迷信想要害死自己亲侄子不成,到头来又恬不知耻的来找侄子要钱要票要工作的人。”
何雪卿眼见着瞧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拽了拽袖子又道:“我这个人没别的本事,在报纸上写点文章赚点稿费的能力还是有的,我想你们大概是忘了上次县里供销社的事情了,要是有谁觉得自己比县里面供销社的那些人厉害的,尽管再过来我们家试试!”
连消带打,不止是边上看热闹的就连裴远山也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的鸡,叫不起来了。
何雪卿拽着裴云松的手进了院子,关门。
一直把人拉到屋里面,她才松手,同时松了一口气。
“你今天……呃……”
余下的话被裴云松一个突如其来的拥抱打断。
何雪卿愣了好一会儿才相信眼前的一切是事实。
一向闷的一句话都不愿意说的裴云松居然会做出抱人的动作。
好半响,何雪卿拍了拍裴云松的后背,“没事了没事了,别生气,为那些人生气不值得。”
顿了顿,她又道:“快过去了,再过几年,咱们的国家变好,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你也不用再忍受他们那些人了。”
裴云松没吭声,抱着何雪卿的手却紧了紧,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回应他的话。
好一会儿,裴云松才放开何雪卿,闷声道:“我去做饭。”
何雪卿:“……哦好。”
愣愣看着裴云松走进厨房的背影,何雪卿一时间哭笑不得,还有些心酸。
大约是何雪卿之前的威胁和震慑起到了作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何雪卿和裴云松的生活彻底回归于平静。
时间进入到八月份,生产队又彻底陷入农忙当中。
因为要抢收,学校,一些比较清闲的部门都给放了假,让回个子生产队参加秋收。
镇上的供销社就是放假的一个单位。
何雪卿没想到自己有了工作还是没能够逃掉下地的活,只能认命跟着一起干了。
而且因为这是抢收,和之前插秧包田不一样,是生产队分工,何雪卿也没有和裴云松一起干活偷懒的机会。
好在这个时候大家都忙,生产队追的紧,工作量也大,也就没有人有什么小心思唧唧歪歪,身体虽然累了一点,但耳根子倒是清净不少。
这样前前后后一直忙活了有一周,地里面的庄稼才都收上来。
接下来就是打场、脱谷、晾晒这些工作。
这样的工作也需要打量的人力物力,不过好在用不到何雪卿了。
何雪卿又恢复了正常的上班时间。
裴云松还要继续送何雪卿,却被她以裴云松这段时间还要昏天黑地的忙活给拒绝了。
眼看着就要到八月十五,何雪卿借着在供销社上班的机会买了不少东西回家,打算和裴云松好好一起过个节。
到了八月十五那天,生产队也忙里偷了个闲,一改之前忙忙碌碌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