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父皇听了脸色更加难看,“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即便是一个女孩儿,也要杀了干净!”
楚靖说完又想到了刺杀秦伯瑜逃亡的那位公主,也是昨晚,一样的时间,又是皇室姑侄,想必是一起的了……
他神色一冷,看来前朝余孽势力不小,不铲除不足以稳固大楚江山了!
大皇子看父皇脸色威严冷肃,忙道:“父亲说的是,是儿臣思虑不周。”
顺和皇帝楚靖今年三十有五,正值壮年,因成婚稍晚生育得迟,大皇子楚律不过十二岁的少年。
楚靖受燕氏启发,对儿子事事要求严格,经常带在身边,亲自教养。不过虽然他如此器重长子,大皇子还是稍嫌愚钝,不尽如人意,聪慧远不如次子。
比如此时,二皇子楚铭嘲讽地看了一眼大哥,道:“看来大皇兄功课做得不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那肖良娣生的是燕氏长孙,生怕引起太子妃嫉恨,养不活孩子,索性对外宣传是女孩。东宫上上下下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那个孩子竟这般被平平安安养到了七岁。若不是父皇拿住那肖良娣乳母,严刑拷打,恐怕也不知道有这等颠倒黑白、混淆视听的事情!”
大皇子闻言,大吃一惊,又颇觉男孩当女孩养在深宫不为人知,实乃惊世骇俗之举,愕然问道:“竟有此事?可是真的?”
二皇子觉得大哥这副样子太蠢,不够皇家风度,便皱眉道:“这自然是真的,不信你问父皇!”
顺和皇帝脸色阴沉得有些吓人,也不理会两个儿子,只是眼神冰冷地看向底下跪着的人。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燕氏血脉决不能留!”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两章被审了,希望不要锁,让我明天顺利申榜orz.
第4章
于舒此时仍然对自己的身份一无所知,也并不知道京城里的动向,更不知道皇帝已经把他们两人“勾结”的事情猜得七七八八。现在,她刚刚带着救下的孩子和那只小黑猫成功出了城门,稍微松了一口气。
昨夜由本地小孩带路,他们躲在了京城一处旮旯角里,耳边听着街上追查的人马一波一波整夜不停歇。每次于舒感觉他们就会冲进来,然而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每次有追兵路过都不会进来搜查,就这样于舒提心吊胆了一夜,好歹平安活到了天明,有惊无险。
天亮之后,可能是觉得已经错过了最佳的追捕时期,也可能是官兵们查了一夜累了,街上风声倒没有昨晚那样紧了。只是他们也不敢就这样贸贸然出去。好在于舒在末世过惯了到处躲避的日子,经验丰富,经过一番乔装改扮,出去了别人也认不得,只是城门果然戒严了。
没办法,她们只好返回城中,伺机而动。
没多久在一条偏僻巷子里看见一辆出行的马车,只有主、仆、车夫三人。
在孩子震惊的目光中,于舒上去先敲晕了主仆二人,留车夫问清楚了他们身份去向也把他打晕了,然后换了车夫的衣服拿了他们的腰牌,让孩子进去。就这样驾着马车提心吊胆地往城门驶去。
也算是于舒走了运,抢的是金紫光禄大夫家三公子杜驰纬的马车。这位杜家三公子与大将军府二公子秦景逸交好那是整个京城都知道的事情,是一等一的纨绔。故而他们到了城门,强自镇定地亮出三公子的身份,竟然没遭到盘问就被恭恭敬敬地放行了。
于舒没敢放松,一等出了城,立刻断索骑马,弃车而逃。
她的做法是对的,因为在她离开后不久,杜三公子被打晕的事情就被发现了,追兵追出城门搜寻一番,在偏离官道的小径发现被丢弃的马车,立刻加派人手朝四方追查而去。
只是出了城门道路千条,这时候要追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追上的了。
于舒避开官道骑马走荒野,跑了快一个时辰才敢稍作停留。此时到了郊外一条河边,见河水清澈,不由得停下来卸去伪装,稍作梳洗。经过一夜奔波和躲躲藏藏,身上脸上都黏腻难受得很,不能洗澡,洗洗脸也好受得多。
河水哗啦啦流淌,于舒双手捧了一捧水泼到脸上,顿时觉得一阵清凉舒爽。她用衣袖擦了擦脸,抬眼往西南方向看去,听说不远处有一个镇子叫宁远镇的,离京城有一天的路程,他们暂时准备到那里落脚去。
在她朝远处眺望的时候,没发现孩子正在一旁眼也不眨地看着她。事实上,从刚才于舒痛快地往脸上泼水的时候,孩子就盯着她瞧了,微微皱着脸,眼神有点儿疑惑有点儿惊奇。
这时候于舒拎着包袱坐到了一块石头上,朝他招了招手:“过来吃东西补充体力吧。”
“嗯。”他点了点头,随着他的动作,头上的发饰也像昨晚那样轻微摇晃,发出一种清脆的玉石碰撞声,于舒不由得被吸引了视线。
昨晚是没看清,如今看去,这孩子一头乌发浓密顺滑,额前梳了刘海,颊边的发丝用红绳系了,发上挂了一圈细碎不规则的红玛瑙,衬得乌发白肤,太阳光下像个瓷娃娃般精致。只要她一动,这些细碎的小石头就碰撞在一起,发出那种轻轻的好听的声音。
视线往下,再看到一张小脸五官精致,下巴却尖尖的,长得真叫好看,就是瘦了点。脖子上还带了个金圈,衣服经过一晚上的奔波显得稍微狼狈,但是有繁复精美的刺绣图案。
看得出来,不仅是个出身富贵的孩子,而且是爹妈的宝贝疙瘩,不然也不会养得这样精细。就是可怜了,如今他家人多半遭逢不幸,小小年纪就要颠沛流离。
于舒心里难得叹了一口气,收回视线打开背上的包袱,将从将军府顺来的糕点拿出来与他分吃,这才有心情问:“你叫什么名字?”来历身份她就不问了,但总得有个名字好叫唤。
孩子伸出细白的手拿着块压扁的桂花糕,放到唇边轻轻咬了一口,听到她问便扬起小脸看她,微微皱着眉毛,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
“我叫燕染。”
童音脆生生的,听着就招人疼,于舒也懒得追究他刚才的迟疑是为什么,就点点头。
燕染却却好像对她随意的态度不满,一双清澈的眼睛仰看着她,认真地又重复了一遍:“我叫燕染,你要记住了。”
“记住了。”于舒再次点点头,收回视线咬了一口食物,道:“我叫于舒。”
说完她也没注意孩子打量她的奇怪的目光,心里暗暗纳闷,虽然是个漂亮的女孩子,但是取个“嫣然”的名字……她爹妈也未免太不走心了吧。
正胡思乱想,燕染却好像终于有了好奇心,打开了话匣子,轻声问她:“这是镇西大将军秦伯瑜的剑,怎么会在你这里?”
于舒抬头,见她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放在一边的剑,也没有隐瞒,淡淡地说:“听说过杀敌夺宝吗?这便是我从大将军那里收缴而来的战利品。”
燕染听了,目光稍有些古怪地看着她。
秦伯瑜昨夜身亡一事,今日在他们出城路上已经有所耳闻。他看清她身上的剑之后,便有所怀疑,只是不太敢相信,毕竟太匪夷所思……便是如今亲耳听闻,他也是惊疑不定的。
于舒问转而她:“你怎么知道这是大将军的剑,你见过?”
燕染抿唇,低了头没有说话。
这是他皇祖父赐给秦伯瑜的龙吟宝剑,象征皇家宠信,据说很得秦伯瑜喜爱,贴身佩戴,从不离身,却又舍不得用,从未沾上过鲜血。然而这宝剑第一次沾上的血,竟然是他皇祖父的,继而是他父亲的,然后便是尸山血海、血流成河......那样的场面他并没有亲眼瞧见,只是听他母亲颤抖着描述,心中便觉森然。他怎么会不知道,怎么会不记得。
想到这里,燕染突然又仰头看向这张明媚动人的脸庞。
这张脸,明明是皇祖父最宠爱的女儿,太子父亲最小的妹妹,燕氏皇族如珠似宝的小公主,是他的小皇姑姑。虽然他只在宫宴的时候远远见过,但是他还是记住了这张格外娇媚动人的脸庞。而且,昨夜她是从大将军府逃出来的,按理说是他的小皇姑姑没错。可是,他仔细地观察她的神色,看到的只有陌生。
她的言行举止,全然没有半点皇家的尊贵娇气,只有江湖儿女般的豪爽,更不要说飞檐走壁,持剑打杀,除了一张脸,整个就是完完全全陌生的人。怎么会这样呢,难不成世上真的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那小皇姑姑是不是已经身亡?
他看着她不禁皱了眉毛。
于舒见他看着自己发呆,奇怪地又问了一句:“你知道这把剑?说说。”
燕染摇头不语,垂下眼睛吃糕点。
于舒翻了个白眼,心道算了,既然这孩子不想说,她也不是非要追根究底的人。于是两个人都默默地啃糕点。
“咳,咳咳。”糕点有点干,娇生惯养的小孩不小心噎着了。
于舒咬着糕点翻了翻包袱,把最后一个梨扔给他就不管了,自己赶紧地吃完了跑去河边灌了两口清凉河水。
回来就见燕染握着梨小口小口地啃,半块糕点被她随手喂给小黑。小黑是于舒随便叫的,她不知道这玩意儿有没有名字。
于舒顺便看了眼那黑乎乎的一团,它浑身漆黑,除了仰头的时候看得见一双圆眼碧绿碧绿的,啧,看久了还有点渗人。
她不确定这是猫还是豹子幼崽还是什么的,毕竟她都没养过不了解,不过这东西弹跳力、奔跑速度都很厉害就是了。
早上他们弃车骑马的时候,于舒记着把燕染提拎到自己背后,却没心思管那小黑。谁逃命的时候还管一只宠物死活来着?没想到她策马跑出去没多远,那小黑就撒丫子赶上来了,瞅着那速度跟刮风似的,快跑几步,后腿一蹬,就跳到燕染后边去了。
现如今也是,吃饱喝足也歇够了,再简单地伪装了一下,于舒跨上马背,再一弯腰把燕染拎到后边坐好,小黑已经自动自发跳上去,在燕染后边坐好。
“驾——”
于舒一鞭子抽下去,骏马飞奔起来,燕染如临大敌,一双小手紧紧抓住她后背的衣服稳住自己,小黑也一爪子抓住小主人的衣服稳住自己。
马背上三只排排坐逃命去了。
迎风疾驰,吹得满面风霜,到了傍晚终于到了宁远镇。此时于舒都觉得腰酸背痛,更不要说小孩子了,不过燕染倒是表现出吃苦耐劳的品质,没喊过苦。于舒不由得感叹这孩子省事儿。
还好抢马车的时候还顺便抢了一袋银子,入了镇子才有钱找了客栈打尖住店,大家都累坏了,当燕染说不想吃饭想先洗澡的时候,于舒就挥手让小二给打水洗澡,也没太在意。直到夜里才发现这孩子压根没省事儿,他发烧了!
于舒被小黑咬着裤腿拉拉扯扯走到燕染床边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半夜十二点了,她打着哈欠凑头一看,就见床上人烧得一张小脸红扑扑的,额发已经汗湿了,蹙着眉头咬紧了牙关,愣是一声不吭。
倒是急得那只小黑围着他嗷呜嗷呜地叫唤。
于舒转头看看窗外黑漆漆的夜色,只觉得一个头涨成了两个大。
作者有话要说: 开了个同频预收《路人甲吃瓜中》专栏可见,求收_(:з」∠)_.
第5章
燕染累极了,他感觉自己头一回这么累。
以前被追杀的时候也没有这么累过,毕竟那时候他身边的人还没有被杀尽,即便逃命也是有人抱着他的。哪会像这次这样狼狈,要靠自己双腿奔跑,一夜未睡,又在马背上颠了一整天,以前他只坐马车,还没骑过马儿呢,累得他浑身酸软没有一点力气。
娘胎里带来的病,他身体自小就不怎么好。
在去年中秋节前,他又大病一场,累得母亲衣不解带地照顾,后来更是亲自带了他去皇寺静养。为此他和母亲躲过了惨烈的宫变。
只是后来叛兵杀上山,母亲让亲信带他走,自己连带一个换了他衣裳的女孩儿一同被杀死在寺里。据说后来整家皇寺都被屠了。
在之后便是一段兵荒马乱的日子,虽然在外躲藏逃命,但是那些人忠心耿耿,一直把他照顾地很好。
直过了一年,那些人突然同他说他母亲死前留有吩咐,让他伺机进京拿一样宝物,他脖子上的钥匙就是寻找那宝物的关卡。他们冒险带他进京,东西顺利拿到手,但是暴露了踪迹,引来追杀。护在他身边的最后一批人也被杀光了。
终于他要一个人逃亡流窜了,所幸还有墨云陪着他。
那时他在夜里的京城街道呆呆看着一地尸首,心里觉得分外茫然,不知道要怎么活下去,怎样才能不辜负母亲对他的期望……
他的小皇姑姑突然从天而降,说要带着他走,他心里又是惊愕,又是欢喜,又是涌起了一分隐秘的依赖,只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真好。
虽然她好似完全变了一个人,但他忍不住信任她,亲近她,依赖她,如果只有他们两个了,那么浪迹天涯相依为命也好。
如果远远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是不是就可以自由自在了呢?在疾驰的马背上他紧紧抓住小皇姑姑的衣裳,颠得浑身散架,腿也生疼,心里却隐隐有一种兴奋激动。
燕染烧得迷迷糊糊,觉得浑身要烧着了那般难受,脑子里乱七八糟,一遍一遍回顾着发生过的事情。
恍惚中,他听到了墨云围着他哀哀叫唤,他想安抚它道自己没事儿,却浑身无力,发不出声音来。
没多久,有人试图解他的衣裳。
“绝不能让人脱你的衣裳,更不能让人看到你的身体!”
从记事起就牢牢印在燕染脑海的两句话猛然回荡在耳边,让他浑身一个机灵,猛地攥紧了自己的衣领。
无论那要脱他衣服的人如何好声劝,他都不松手,喃喃道:“我是女孩儿,不能脱衣服……”
“你衣服都汗湿了!穿着不难受?”
“不行……我是女孩儿,不能脱……不能让人看到我的身体……不行!”
“爱脱不脱,烧死你得了!”
最后他听到那声音气急败坏的,不再试图脱他衣服了,他才松了一口气。
思绪又悠悠飘回到了小时候。
他自小体弱多病,听母妃说他还在娘胎的时候就被人惦记小命了,遭遇了毒物,虽侥幸母子保住了性命,但他从胎里带来的体弱之症却难以调养,好在他出生之后对外说是女孩儿,太子妃并不十分在意,否则以他体弱之躯,再被毒害一次怕是也活不成了。
他还记得母妃说着说着就抱着他哭了。母妃并不想让他如此年幼就感受到皇室的残酷倾轧,却又不得不以此警戒他,让他千万不能在外人面前露出破绽,不能让人知道他是男孩儿。燕染早早的就明白了,也一直做个乖巧听话的女孩儿,太子长女的身份也让他颇受父亲宠爱。至于这个秘密能瞒多久,他长大了又该如何,他不知道。他母妃也不知道,母妃说她母家弱小,她没能力护住他,倘若不是以女儿身示人,恐怕他连长大的机会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