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口玉言的,隆泰帝着实拉不下脸来在谢瑾年眼皮子底下食言,只好用言语试探谢瑾年:“如今你也算认祖归宗了,可要朕给你母亲一个名分?”
认、祖、归、宗?
每次来侍疾,谢瑾年都忍冷笑忍的辛苦:“儿臣如今的身份乃是果毅郡王嫡子,便是被父皇过继到膝下,册立为太子,也与谢氏长女扯不上半分干系,父皇以此封赏谢氏长女着实名不正言不顺。”
说着,谢瑾年抬眼看向隆泰帝,“还是说父皇想昭告天下,谢氏长女曾为父皇诞下一子,在谢氏家主膝下寄养至成年,父皇念及其诞育皇子有功,封她为妃?”
“只是如此一来,父皇给儿臣安排的身份就又有些不妥当了……”谢瑾年一脸真挚地问隆泰帝,“可是要儿臣再死一回?只是诈死脱身儿臣学会了,诈尸还魂该如何操作,还请父皇教我。”
“啪!”
隆泰帝手中的檀木弥勒佛又一次脱手而出,不过并没有砸到谢瑾年身上,而是落在了春凳前的地板上。
谢瑾年盯着地上弥勒佛的喜笑颜开的脸,破天荒地没有请罪。
隆泰帝含怒盯着谢瑾年。
冰冷的视线卷着怒意落在身上,似是恨不能用视线将他凌迟。
若是放在以往,谢瑾年指定早就请罪了,然而,此时此刻,谢瑾年却是动也没动,仿佛被触及逆鳞的潜龙,缓缓露出了锋锐的利爪。
隆泰帝看着这样的谢瑾年,突然就笑了:“原来骨子里还是有脾气的,挺好,朕倒是不用担心你被曹宏远架空了。”
谢瑾年:“……”皇帝老子套路太多,他还是以不变应万变好了。
“你也甭给朕撂脸子了。”隆泰帝靠在床头,轻咳了一阵,轻斥,“朕不过是想起来问你一嘴,你既是不乐意,自然不会接她入宫。”
帝王无情,不过如是。
谢瑾年抬眼,端量龙床上那位九五至尊。
接连丧子的打击,到底还是撼动了这位无情帝王的铁石心肠,不然他不至于老的这般快,也不会容他如此放肆。
谢瑾年及时更新着“隆泰帝小传”,终于缓下神色,拿捏着别别扭扭地腔调,说了一句:“还请父皇保重龙体。”
隆泰帝颔首,表示他心里有数。
谢瑾年又追加了一句关心:“待伊院正来了,让他再给父亲请个脉吧。”
隆泰帝未置可否。
说曹操曹操到,隆泰帝刚要转个话题,跟谢瑾年说说给他派什么差事,富贵便在殿外通禀:“主子,伊院正到了。”
隆泰帝暂且按下这个话头,说了一句:“宣。”
伊院正进得大殿,给隆泰帝请过安。
隆泰帝吩咐伊院正给谢瑾年诊脉,然而,伊院正刚迈开脚步,谢瑾年便又要他给隆泰帝请脉。
这父子二人演父子子孝,可难住了伊院正。
一把年纪的胖老头站在大殿里,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只好面无表情地等这二位演完。
最终自然还是得听隆泰帝的。
毕竟隆泰帝坐在皇帝宝座上,可以以权压人,而且也不会让别人知道他的脉案。
这个别人当然包括谢瑾年。
伊院正和谢瑾年可以说是老相识了。
从小到大,但凡他在隆泰帝这有个好歹,都是伊院正给他诊脉。
伊院正熟练地搭上谢瑾年的脉,摸着摸着便不着痕迹地看了谢瑾年一眼——这脉象强劲可丝毫不见伤病模样,然而,他偏偏就是一脸虚弱还吐了不少血。
伊院正不禁换了只手,又认认真真地摸了一次脉,结果还是一样。
要说满朝官员,有一个算一个,哪一个衙门里的人最会苟命,无疑非太医院莫属。
伊景天能坐到院正这个职位,不光因为他医术高,还因为他最会苟命。
以前谢瑾年只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子,伊景天自然就是对隆泰帝忠心耿耿的伊院正。
如今只要谢瑾年不作,那就是板上钉钉的新君了。
而且据他跟谢瑾年打交道的经验来看,谢瑾年不止不作还是极其有成算的一个人,那么忠心耿耿的伊院正就十分乐意偷偷卖给谢瑾年一个人情了。
伊景天再次换手给谢瑾年诊脉,胖得油亮的脸上渐而染上凝重:“世子可是受了外伤?”
谢瑾年指指肩膀:“被人拍在了肩膀上,左胳膊有些抬不起来,五脏六腑也绞着难受。”
伊景天立时起身:“还请世子宽衣,让老夫看一看肩上的伤。”
谢瑾年抬眼看隆泰帝。
隆泰帝皱眉冷叱:“让你脱你就脱,哪有那么多讲究!”
谢瑾年犹豫了一瞬,单手解开了系带。
看谢瑾年单手宽衣着实有艰难,富贵忙不迭上前搭手帮忙。
大红色的素罗衣,素白的中单,素白的里衣,一件一件自肩头剥落,青紫色的掌印印在莹白的肩头,简直触目惊心。
富贵倒吸了一口凉气,忙不迭招呼:“哎呦喂!伊院正你快给世子看看这伤!”
伊院正仔仔细细给谢瑾年检查了肩上的伤——皮肉伤,未伤及筋骨。
不过谢瑾年说胳膊抬不起来,说疼,伊院正心思一转便对隆泰帝道:“启禀陛下,世子肩头骨裂,腹内被暗劲儿震伤,着实伤的不轻,恐怕需得静养些时日方能痊愈。”
若说先前心里还认定了谢瑾年是装伤,此时亲眼见了谢瑾年肩头的淤青,亲耳听伊院正下了诊断,隆泰帝心中再无怀疑,相应的,对和亲王的怒便又更盛了几分:“伊景天,他还交给你来治。”
伊院正人情卖出去了,自然乐意跟谢瑾年再深入接触一番,立时恭声领命。
谢瑾年由富贵伺候着一件一件穿着衣袍。
隆泰帝摆摆手:“你伤成这么个样,也不用你侍疾了。富贵,着人好生送承珏回府。”
*
抓住时机装了一次伤,不光把和亲王坑进了宗人府,还被隆泰帝免了侍疾,连带着入朝当差之事也往后推了。
谢瑾年十分满意。
回了果毅郡王府后,谢瑾年又与随车跟来果毅郡王府的伊院正深入交流了一番。
虽然尹院正把话说的遮遮掩掩,谢瑾年心里对隆泰帝的身子骨儿却也有了数。
可以说天时地利人和,一切利好。
谢瑾年心中大悦。
送走了伊院正,谢瑾年在果毅郡王府里熬到了天黑,便迫不及待地趁着夜色潜进了谢府怀瑾院。
第110章 狗血替身梗 替身没能上位那种!
静姝正在书城app里浪。
冷不丁陷进谢瑾年怀里, 静姝意犹未尽地退出书城app,翻身抱住谢瑾年的腰:“不是身边耳目太多,行事不便?”
谢瑾年轻笑:“托和亲王的福, 泰老爷又多信任为夫了一点儿, 只要为夫没出京,当是能夜夜来与娘子私会了。”
静姝心里高兴, 忍不住笑。
谢瑾年看着眉开眼笑的娇娘,明知故问:“笑什么呢?”
“笑你好歹也是堂堂郡王府的世子, 不爱名门贵女, 偏爱爬商户人家小寡妇的床榻, 啧!”静姝眼底笑意简直要溢出来, “世子这癖好也是……唔……”
小娘子什么都敢说,谢瑾年直接以吻封缄。
把个牙尖嘴利的小娘子亲成了一汪柔水, 谢瑾年掌心在袄衫里流连着,摆出一副登徒子嘴脸,笑道:“既然知道本世子好这口儿, 还不赶紧好好伺候着?”
说着,谢瑾年掐了一把静姝的腰, “伺候的好了, 说不准本世子就把你抬回府里, 让你跟着本世子吃香的喝辣的了。”
不愧是被奥斯卡欠了几个小金人的谢瑾年, 忒会演。
静姝躲着谢瑾年的手, 忍不住笑:“大可不必。我现在有嫁妆, 有亡夫遗产, 还有儿子傍身,什么香的辣的都不缺,做小寡妇做的很快乐, 没有改嫁的打算。”
他家小娘子演上了瘾,谢瑾年也乐得哄她开心。
闻言,忍着笑做出一副飞扬跋扈的姿态,掐着静姝的下巴,慢条斯理地道:“这可由不得你。”
谢瑾年人美,演个调戏良家妇女的纨绔,也是最美纨绔。
静姝视线黏在谢瑾年脸上,笑着做出一副被逼良为娼、不甘受辱的模样,软绵绵地推谢瑾年:“妾身可是要替亡夫守节的,绝无二嫁的可能,世子若是非要强人所难,妾身唯有一死以……唔……”
谢瑾年又含住了那两片不停翕动的朱唇,带着惩罚意味地允了两口,笑骂:“甚么死不死的,胡说甚么呢。”
静姝歪头看着谢瑾年,明媚的笑从心里往外冒。
以往时不时就把“熬日子”、“有今儿没明儿”、“拖一天算一天”挂在嘴边儿的人,竟是连一句“一死以证清白”的玩笑话也不让她说了。
静姝心里高兴,险些哼上一句:“如果这都不算爱……”
谢瑾年捏住静姝脸颊,笑问:“傻笑什么?”
静姝揽着谢瑾年的脖子,啄了他一口:“高兴。”
谢瑾年低头,学着静姝的样子,也啄了她一口:“娘子高兴就好。”
静姝又想笑了。
笑谢瑾年这样胸有城府的人竟也愿意哄着她玩儿这种幼稚游戏,笑谢瑾年看着她的目光里盛满了藏不住的深情。
静姝情不自禁,又在谢瑾年那唇形优美的唇上啄了两口:“不闹了,夫君给我讲讲今日托了和亲王什么福可好?”
谢瑾年亲亲静姝鬓边的发丝,含着笑应了一声:“好。”
谢瑾年没有隐瞒静姝,把元清宫里发生的事细细地讲给静姝听,只有略过了涉及静姝的那几句话。
毕竟隆泰帝对静姝的态度并不算友善,谢瑾年不想他的娘子平添烦恼。
听谢瑾年讲完,品着隆泰帝的渣男言论,静姝恨不能给隆泰帝搬个“最佳渣男”奖。
果然是十个皇帝九个渣,古人诚不我欺!
静姝揣着对隆泰帝的满腹嫌弃,问谢瑾年:“泰老爷这到底是甚么意思?我怎么有些看不懂了?”
谢瑾年指尖挠挠静姝的眼尾,示意她别因为不相干的事着恼:“哪里不懂了?”
“泰老爷处置和亲王,我可以理解为泰老爷圣明,看穿了和亲王的阴险本质…… ”静姝仰头看着谢瑾年,抿了下唇角,轻声软语地问,“可泰老爷对大姑姑的态度,我便有些看不懂了。”
当然,她也不太能理解泰老爷对谢瑾年那漠然、挑剔又似乎有些纵容的矛盾姿态,只是不愿给谢瑾年心里添堵,才按捺着只提了一嘴谢妙婧。
谢瑾年垂眼凝视静姝,轻笑:“不懂泰老爷对大姑姑的心狠,还是不懂他对大姑姑的长情?”
泰老爷那个渣男,也配“长情”二字?
然而,静姝又不得不承认,泰老爷的行为看上去似乎就是对谢妙婧又渣又长情,这让静姝十分费解:“不懂泰老爷对大姑姑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
静姝亲亲谢瑾年似乎有些紧绷的下颌线,小声道:“说他不喜欢大姑姑吧,可这么些年过去了,他依然在心里记挂着大姑姑,时不时还会到竹楼里与大姑姑幽会,现在又动了把大姑姑纳入宫里的心思。”
说着,静姝撇撇嘴,“可要说他钟情于大姑姑吧,又宠幸完就把大姑姑留在了南虞,甚至还能狠下心来把大姑姑圈禁在竹楼里一辈子。”
谢瑾年轻笑一声,笑声里尽是嘲讽。
静姝不明所以,却还是把最后一句关于隆泰帝的不解也说了出来:“就连要纳大姑姑入宫的心思也是,夫君略作反对他便放下了,听上去犹如儿戏。”
他的小娘子可真是,敏锐又单纯。
谢瑾年拢紧手臂,用怀里的温香软玉驱散了心底的郁气,慢条斯理的问:“娘子,你可知道为甚么为夫说澜哥儿是为夫的外室子,从未有人怀疑过?”
静姝笑道:“澜哥儿那模样跟夫君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似的,谁又会起疑?”
说完,静姝后知后觉的瞪大了眼睛——澜哥儿可是端睿太子的儿子,却跟谢瑾年长的那般像……
谢瑾年有被静姝愣呆呆神情愉悦到,轻笑着问:“想明白了?”
静姝点点头,又摇摇头:“夫君的意思是夫君与太子长得十分相像?”
谢瑾年颔首,嘴角挂着轻嘲,道:“太子肖似元后,为夫肖似……谢氏。”
静姝:“……”狗皇帝和谢妙婧这是玩的狗血替身梗吧?替身没能上位那种!
谢瑾年也没等着静姝说她想法,自顾自的道:“泰老爷钟情的从来不是谢氏,而是元后廉氏。泰老爷与元后廉氏青梅竹马,可惜元后诞下太子时伤了身子,没过几年就薨了。”
端看谢瑾年这般风华绝代,元后廉氏的绝色姿容便可见一斑。
青梅竹马的妻,为他诞下嫡长子后,于最美的年华撒手人寰,可不就成了让人念念不忘的白月光!
但这并不能成为狗皇帝渣了谢氏的理由。
静姝颇为一言难尽:“泰老爷这是把大姑姑当做了元后的替身?那又为何不把大姑姑带回宫去……”而是把人留在南虞,让谢瑾年受了那么多的苦。
替身,可不就是替身嘛!
谢氏是元后的替身,而他,也曾做过太子的替身。
谢瑾年望着彩绘屏风上的锦簇花团,不辨喜怒地道:“太子容不下。”
静姝扬眉,轻叹:“泰老爷对太子是真的宠爱。”相比之下,别的儿子就跟不是他亲生的一样。
谢瑾年颔首。
他家皇帝老子对太子的宠爱有目共睹,当然,太子那般人物也当得起他家皇帝老子的偏宠。
只是,随着他家皇帝老子逐渐老迈,随着太子步入壮年,那对至尊至贵的天家父子之间也没少生罅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