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品味……
蔺先生一脸一言难尽:“公子何时对这些个杂书有兴趣了?”
谢瑾年垂眼盯茶汤里的嫩叶:“先生打开看看。”
蔺先生依言翻开,当即轻“啧”了一声。
一页一页,看的细致,一本一本细翻了个遍,翻完蔺先生脸不红心不跳,还在那含着笑点评:“画工不错,说不定是哪个大家披着皮赚外快贴补家用呢。”
谢瑾年无语,看着蔺先生一言难尽。
蔺先生什么都好,就是拿起药箱就话痨,时不时就不正经让人有些招架不住。
难得见谢瑾年失了万年不变的淡定从容,蔺先生揪着胡子笑得欢快:“公子从哪儿寻来的这些好东西?赶明儿我也去淘换一些来消磨时间。啧!你别看这些个香艳丛书披了层话本的皮,内容还真挺点题。”
谢瑾年无奈,再不敢放任蔺先生放飞自我,直言道:“我娘子嫁妆铺子里的东西。”
蔺先生立时收起了顽笑姿态,瞬间变成严肃脸,皱眉问:“铺子可关了?”
谢瑾年颔首,不期然想起小娘子可人的小模样,忍不住轻笑道:“关了,明日便让谢六领人去清理铺子里的存货。”
谢瑾年的小娘子,蔺先生自然是见过的。
那是个颇为聪慧有底线的女子,绝不会因为这仨瓜俩枣的银钱干这种自毁名誉的买卖。
蔺先生轻叹:“故英国公一去,英国公府怕是要没落了。”
故英国公指的自然是静姝的父亲静文德。
静文德美姿容,好丰仪,文武兼备,深得今上器重,堪称是风华绝代的人物。
只可惜,时运不济,天不眷好人。
提起故英国公,谢瑾年脸上笑意淡去不少,沉默了须臾,用茶汤浇着如意足茶宠,吩咐蔺先生:“先生着人好生去查一查,看看英国公府二太太这般行事到底意欲何为。”
谢瑾年的性子,蔺先生最为清楚不过,护犊子那是一等一的。
英国公府二太太这般行事,算是动了太岁头上的土了。
更何况这事恐怕还不单是内宅妇人那点子阴私手段,蔺先生更不敢大意,立时领命,并建言:“英国公最近常去玉虹楼给潮音姑娘捧场,大有给潮音姑娘赎身,纳入府中的意思,您看?”
潮音本来是给七皇子和瑞郡王准备的。
谢瑾年转着掌中马到成功,思量了一瞬,点头:“英国公府富足,把赎身银子抬高三成。”贪了他家小娘子那么多嫁妆,岂能不趁机索些利息?
谢瑾年果然还是那个谢瑾年!
潮音一入国公府,此后国公府的日子可就精彩了。
别的不说,至少国公府那二太太绝对再也顾不上算计谢家小娘子了。
蔺先生会意,揪着胡子忍笑:“公子可还有其他吩咐?”
“该如何行事若还需得我吩咐,要她何用?”谢瑾年不带丝毫烟火气地怼了蔺先生一句,以墨玉马头轻点着掌心,吩咐了一句,“让秦九妈重新物色个人选,接替潮音原本的任务。”
蔺先生颔首:“此乃题中应有之义。”
紧要之事交代完了,谢瑾年神色一松,一指几案上那些个“话本”,理所当然地安排:“知道先生好这一口,这几本话本便赠予先生了,先生只需以同名话本回礼便可。”
“老夫从来不看话本,哪里有这些!”蔺先生胡子一抖,拒绝了谢瑾年的强行交易,眼神却又忍不住往那几本“话本”上飘——那画春宫图的技法着实诱人。
一眼便看穿了蔺先生的悭吝,谢瑾年似笑非笑:“先生是要我自行去取来?”
“也不是我说你,小孩子家家地看什么话本子,也不怕移了性情误了大业……”蔺先生不爽,立时开启了话痨模式,唠叨到一半,见谢瑾年又在用茶汤浇濯那如意足茶宠,忍不住八卦,“公子这一碗茶汤能买千八百个这种如意足不止了,您倒也舍得,不知这如意足有什么了不得的地方,竟值得你这般用心!”
谢瑾年端量着茶盘上的如意足,眼皮子都没撩一下,然而,却有暖融融的笑意爬上了眼尾眉梢:“娘子送的。”
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口狗粮,蔺先生简直难以置信。
再三细端量谢瑾年,看着谢瑾年提起他的小娘子时那不同以往的笑意,蔺先生才不得不承认——谢家小娘子绝对是入了谢公子的心了,难怪谢公子会同意潮音入英国公府!
这哪里是他所以为的“谢公子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这分明就是谢公子护犊子,要给谢家小娘子出气呢!
单从这一件事上来看,素来冷静理智的谢公子竟然还有做昏君的潜质……
蔺先生心中滋味着实一言难尽:“我去给公子取话本子。”还是主动奉上几本吧,免得谢公子为博美人一笑,搬空了他的书斋!
谢瑾年却是不管蔺先生心中如何做想,闻得目的达成,端起几案上的药汤子喝了两口遮唇齿间残余的茶香,示意蔺先生正事业已谈完赶快去取话本。
*
待谢瑾年拿着几本话本回到怀瑾院时,已然近三更天了。
昨天夜里,因为他发烧折腾了半宿,白日里又去巡视了一番嫁妆铺子,本以为他的小娘子当是被累的狠了,定然已经睡下了。
不承想,待他沐浴完回到卧房,却见得他的小娘子正和衣卧在美人榻上假寐。朦胧月色透过朱窗,洒在绝色佳人身上,为佳人平添了几分诱人。
诱得谢瑾年移不开眼,不愿亦是不舍。
谢瑾年着实没有想到,他的小娘子会等他夜归!
暖意霎时自心湖滋生、翻涌。
此刻,谢瑾年方知,被人放在心上记挂着的感觉竟是这般美好,难怪会有只羡鸳鸯不羡仙。
温柔乡,当真是英雄冢。
谢瑾年揣着满腔柔情,悄声行至榻前,垂眸端量他的小娘子,当真是越看越顺眼,越看越想……
谢瑾年手拿着话本撑在榻上,俯身,一点一点靠近那仿若静待他品鉴的朱唇,心跳如擂鼓。
静姝本是闭眸养着神,在书城app里追原著,更同人,一英战三雄——跟她的水王太太、老干部读者以及打卡超级准时的小杠精大战三百回合。
先前“战况”太过激烈,静姝并未留意旁的动静,待水王太太又祭出“揉脸”大法强行结束了“友好会谈”,突然觉得有一片阴影笼罩下来,遮了月光、挡了烛火。
静姝蹙着眉心睁开眼,不期然便对上了病美人那张盛世美颜。
病美人与她离得极近,薄唇与她的唇若即若离,一副将亲未亲的姿态。
这是传说中的偷吻?
红晕霎时自细白的脖颈爬上了明艳无双的脸,静姝心中后悔着眼睛睁开的时机,抿唇,道了一声废话:“夫君回来了。”
谢瑾年低笑,笑着噙住了小娘子的唇,却又是浅尝辄止。
一个浅吻,克制而知礼,一如病美人其人。
然而,病美人口中苦涩的药味,却霸道地留在了她的唇齿间。
两辈子,第一个吻。
静姝心怦怦跳,仿佛要从她的嗓子眼里跳出来,绕着花园子跑上三圈。
难得一见小娘子娇羞,谢瑾年低笑,心中坏水翻涌:“娘子,你说为夫到底会不会亲?嗯?”
病美人一句笑问,仿佛能把她烧着了似的羞,霎时变成了满腹震惊。
静姝甚至怀疑病美人长了一对蝙蝠耳朵。
静姝心中吐槽“病美人果然心眼如针尖儿”,却也不得不承认:“会,特别会。”
谢瑾年被小娘子的坦诚逗得满心愉悦,心中恶劣小心思迭出,将他带回来的话本晃到小娘子眼前,笑得意味深长:“娘子不肯先睡,可是等着为夫回来与你共读话本?”
熟悉的封皮,熟悉的书名。
静姝脸颊上才刚褪下去的热度又有回升的趋势:“并没有。”
谢瑾年又是一阵闷笑,把话本放到贵妃榻上,兀然抱起静姝往红帐半掩的拔步床里走:“娘子闲了,尽可以看看那些话本儿解解闷儿。”
静姝紧紧地搂着谢瑾年的脖子,唯恐病美人失手把她摔在地上。
待见得病美人步履稳健,静姝小心翼翼地扒着病美人的肩膀略微直起身,越过谢瑾年的肩头看了一眼被随意放在贵妃榻上的话本。
谢瑾年丢话本丢得随意,有一本话本撞到榻边围栏翻开了内页。
遥看那话本内页上那一列列细密的小字,静姝不由白了谢瑾年一眼,嗔道:“有夫君整日里憋着坏心思与我逗闷子,何须看那劳什子的话本子解闷儿?”
谢瑾年低笑,抱着静姝穿过床前廊道,余光扫过放在矮柜上的赏花贴,微皱了下眉:“和瑞郡王府上的帖子?”
静姝正明目张胆地吸病美人的盛世美颜,自是没错过谢瑾年眉宇间一闪而过的不悦,心中揣摩着缘由,道:“和瑞郡王新娶进门的继室乃是我闺中密友,眼下正值春暖花开的季节,王府花园子里的桃花开得正艳,她邀我后日到府上去赏桃花。”
谢瑾年垂眸看着小娘子毫不设防的模样,犹豫了一瞬,到底只说了一句:“你的丫鬟到底欠缺几分机灵,届时让立春随你去。”
静姝并不傻。
前世面对各色患者的工作经验更是点满了她察言观色的技能点,静姝自然察觉到了谢瑾年未诉诸于口的担忧:“这赏花宴可是有什么不妥?”
第33章 无敌小妖精 逮着谁勾谁?
谢瑾年摇头:“并无。”
赏花宴尚未开始, 谢瑾年也不敢断言不妥。
然而,他却可以断言和瑞郡王府并非善地,尤其是那个和瑞郡王, 更非良善人。
谢瑾年垂眸看着怀中小娘子明艳动人的脸, 轻叹,这般尤物若是被和瑞郡王看见……
谢瑾年不禁忧心自家傻姑娘只带立春会应对不来, 又嘱咐了一句:“只带立春一个难免照顾不周,届时把立冬也带上罢。”
谢瑾年素来是从容的, 他这般连番叮嘱颇为反常, 说他心中已经如临大敌也不为过。
静姝抬眼, 与谢瑾年对视了须臾, 指尖在谢瑾年胸口毫无规律地画着圈:“夫君若是觉得这赏花宴有甚么不妥,不妨直言, 也好叫我心里有个底。”
他自然要提醒他的小娘子。
不然如若她的小娘子毫无警惕之心,单凭两个丫鬟再怎么小心谨慎,也容易出岔子。
更何况他的小娘子还总是这般会勾人, 却毫不自知……
胸口作乱的手指,划得谢瑾年心痒难耐。
谢瑾年不动声色地把怀中尤物放到床上, 落下大红色帷幔, 开始宽衣解带。
拔步床, 便如室中室。
帷幔落下, 便自成一方天地。
静姝躺在大红的锦被之上, 看着病美人轻解罗衫, 款步至床前, 突然觉得床上空间里的空气都变得有些粘稠,心有些造反。
默默镇压着直往胸腔外横冲直撞的心,静姝抱着锦被滚了一圈、又一圈, 直至把自己滚成了“蛹”,被床边围栏挡住了去路,才用锦被半遮着面,只露一双潋滟着无边水光的桃花眼看了谢瑾年一眼:“困。”
唔,小娘子又在跟她演。
谢瑾年躺到床上,探手拽锦被,把溜到床最里边儿的小娘子从“蛹”里挖了出来,拽进怀里:“困了就睡罢。”
规矩睡姿不香了?
这同衾而眠的让人怎么睡,成心考验她这只颜狗的自制力?
静姝窝在谢瑾年怀里一动不动,闭着眼睛数病美人的心跳声催眠,然而,嗅着病美人身上裹着潮气的冷香,数了两轮依然毫无睡意。
静姝抬眼偷觑了一眼呼吸平稳、仿佛已然入眠的病美人,抬手戳美人脸颊:“夫君?”
谢瑾年攥住小娘子作怪的手指,垂眼看着静姝,似笑非笑:“嗯?”
静姝盯着病美人那双殊无睡意的眼,弯起眉眼:“你还未说那赏花宴到底有何不妥。”睡不着,起来聊天啊!
说困的是她,转眼间叫他与她说话的也是她。
谢瑾年轻拢手臂,把怀中绝色佳人抱得更紧了些,也没卖关子,直接道:“赏花宴有无不妥,眼下不好断言,但是……”
谢瑾年垂眼看着他的小娘子,指腹抚过那双风情无限的眼:“和瑞郡王却是有些个不妥。”
和瑞郡王?皇室大瓜?
静姝瞬间来了几分兴致,一双本就自带多情的桃花眼,亮闪闪地盯着谢瑾年:“愿闻其详。”
谢瑾年抬手遮住静姝的眼,却是风马牛不相及地说了一句:“不准这般看别人。”
这是……
把她当成无敌小妖精了?逮着谁勾谁?
静姝推谢瑾年的腕子,盯着谢瑾年似笑非笑:“我个无盐女,便是看旁人一眼也不会有甚么,倒是夫君日后出门,应当带上帷帽。”
谢瑾年好气又好笑,轻拍了下小娘子的臀尖,笑骂:“顽皮。”
静姝俏脸霎时通红。
芙蓉帐暖,软玉在怀,太过容易起旖思旎念。
饶是谢瑾年素来冷静自持,却也不敢与静姝闹得太过,毕竟小娘子喂他的鸽子肉、枸杞水并非毫无功效。
把羞成了虾子的小娘子禁锢在怀里,谢瑾年笑道:“莫恼了,且听为夫说。”
静姝确实也不敢再闹了。
毕竟病美人虽然越来越可心,却也不过是让她心生了好感。
只是好感,充其量有些朦胧的暧昧,远没到让她心生“染指病美人”心思的程度。
见得谢瑾年亦是极有分寸的偃旗息鼓,静姝暗松了口气,含笑道:“洗耳恭听。”
谢瑾年轻抚着小娘子的背,沉吟了须臾,低声道:“和瑞郡王乃是今上第七子,生母婉嫔。婉嫔乃是今上御驾亲征,打北狄的时候抢回来的女人。婉嫔原本是北狄王的宠姬,被今上掳入帐中临幸后,刚满一月便有了身孕,腹中之子便是和瑞郡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