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管家脸色霎时变成了菜色,余光偷瞟着封正则,嗫喏了良久,也什么都没说出来。
那边厢,八皇子府的裘管家见陈管家如此行事,大胖脸变得有些冷——这和说好的可不太一样。
既然你不仁,便休怪咱家不义了。
一双胖成缝儿的小眼,在封正则、静姝和陈管家身上转了一圈,心中立时有了主意,裘管家皮笑肉不笑的道:“这个咱家知道。”
封正则万年不变的冷峻面孔,显出一丝波澜,扬眉看向裘管家。
静姝却是毫无意外,垂下眼,不紧不慢地数地上的光影格子。
裘管家无视了陈管家频频递给他的眼色,慢悠悠地说:“英国公觉着谢家娘子一介女流,经营读书人荟聚的点石斋着实有些不像,特特儿替谢家娘子求到了咱们家殿下跟前儿,请咱们家殿下接了谢家娘子的点石斋……”
裘管家转身朝着封正则行了一礼:“咱们家殿下知晓谢家娘子乃是昌平侯的外甥女,自是万般不肯的。奈何英国公苦苦哀求。”
裘管家当真是唱作俱佳,用帕子掩着口鼻,一脸的无奈:“世子爷也知道,从咱们家娘娘那论,咱们家殿下还得跟英国公唤一声舅舅的,是以也不好硬是拒绝,便只好应了下来。”
“不过咱们家殿下也不是白要了谢家娘子的点石斋……”裘管家自怀里掏出轻飘飘地一页纸来,“青衣街上的古董铺子,换谢家娘子那不盈利的点石斋,咱们家殿下也是宅心仁厚了。”
封正则接过那页纸扫了一眼,确实是青衣街上面阔五间的铺子,那铺子他去过,生意不错。
若只论门面价值,确实与点石斋相当。
这他便不好说话了,况且在他看来那点石斋早晚是个祸端,倒不如就此兑给八皇子。
封正则把房契递还给裘管家,略一颔首,算是表了态。
裘管家心中一喜。
既没得罪了护犊子的昌平侯府世子,又能完成了八皇子交代的差事,这个胖管家在心里很是夸了自己百八十句机智。
裘管家欢喜了,陈管家却是要哭了。
裘管家该撑的门面没撑起来,还上下嘴皮子一碰,硬是把黑说成了白,害得他家老爷既赔了私产又折了名声。
若是这般回去,老爷能扒了他三层皮,然而,若让他反驳那便是驳了八皇子的脸面,老爷和太太能每人扒掉他十层皮!
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陈管家晃晃仿佛绕着星星的脑袋,眼一闭直接晕了过去。
静姝本还想着看一出“狗咬狗”,不承想陈管家竟是这般不中用,摆手示意立冬去替陈管家掐人中。
那边闯进门那会子,一张嘴叭叭叭,恨不得把陈管家做亲兄弟来疼的裘管家,却是仿佛没发现陈管家晕了过去,只掉转身,朝着静姝笑眯眯地说:“谢家娘子,这买卖如何?”
“不如何。”静姝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毫不犹豫送客。
然而,裘管家未达成目的,自是不肯就此离去,要知道他家殿下对那个点石斋可是势在必得的。
一句“你甭不识抬举!”溜到嘴边儿,裘管家余光扫过不动如山的封正则,又变成了:“咱家劝谢家娘子一句,你那点石斋树大招风,盯上的人不少,个个都是区区谢府惹不起的人物。你若是拒绝了咱们殿下的美意,换一家来可就不见得有青衣街上的铺子拿了。”
静姝垂眼看茶盏中起伏的嫩芽,心中念的却是谢瑾年。
好在谢瑾年提前让立冬给她送了一颗“定心丸”来,不然,听了裘管家这番威胁,她还真有可能犹豫犹豫。
静姝轻吹了一口浮在茶汤上的嫩芽,轻抿了一口,笑道:“这便不劳裘管家操心了。”
裘管家胖脸一冷:“咱们家殿下一番好意,你可别不识抬举!”
静姝笑弯了眼:“妾身还真就是不识抬举了。”
说完,静姝抬眼看立冬。
立冬立时掀开帘子,将早就候在花厅外的四个健仆唤了进来。
静姝一指眼看就要压抑不住本性,跋扈起来的裘管家:“打出去!”
四个健仆立时领命,气势汹汹地朝着裘管家而去。
裘管家唬了一跳。
着实没想到妖妖娆娆的一个小娘子,竟是一个母夜叉,一言不合便要将他打出去!
看着攥着钵盂大的拳头,朝他过来的健仆,裘管家忙往封正则旁边躲:“这可真是反了你了!”
静姝嗤笑:“不过是个奴才罢了,打也就打了,跟反不反有个什么关系!”
裘管家见静姝这是来真格儿的,忙尖声尖气地朝着封正则喊:“世子爷,你也不管管!”
封正则也有些惊。
被个球似的胖管家挨到身边,尖声尖气的呼喝简直震得他脑仁子嗡嗡的。
封正则指尖揉了下太阳穴:“表妹,这到底是……”
“闭嘴!”静姝可真真是早就受够了他们这一通磨磨唧唧了,娇声喝止了封正则的话头,静姝盈盈起身,指着封正则和悠悠转醒的陈管家,吩咐四个健仆,“谁拦着便连谁一块堆儿打出去。”
陈管家看清了花厅里的乱象,窃喜完,想到这裘管家被打去以后的后果,眼睛一闭又晕了过去。
晕之前还在迷迷糊糊的想,完了,这回不光是要被扒皮了,这是要连骨头也保不住了。
封正则这次不是有些惊,而是被惊呆了。
他何曾见过他表妹这般模样,在他印象里,他的表妹可一直是单单纯纯,娇娇弱弱的,旁人多看她一眼她就能羞的躲起来。
可刚才,他的表妹不仅让他闭嘴,还说如果他敢相拦,就让人连他一块儿打出去……
那四个健仆,自是不被他看在眼里。
然而,封正则看看眉目含煞的表妹,自是稳稳地坐在圈椅里没动。
四个健仆都又高又壮。
三下五除二,便把胖裘管家给打出了花厅。
听着花厅外声声阵阵的“哎呦喂!”、“反了你们了!”、“这事儿没完!”、“疼疼疼!打死爷爷了!”,封正则嘴角一抽,看向静姝,委婉建议:“祖母一直念叨表妹,赶巧儿我今日过来了,表妹不如略收拾一下,随我回府里,伴着祖母住上几日。”
静姝知道,封正则这是觉得她开罪了八皇子,委婉地劝她到昌平侯府里去避难呢。
这份好意,她领了,只是避是不可能避的。
静姝含笑摇头:“大表哥怎的健忘了?我可是昨个儿才去看望过外祖母呢!”
他的一番美意,被表妹毫不犹豫地驳了。
看着静姝那副仿佛没心没肺似的模样,封正则微皱了下眉,不悦道:“表妹,你也知道些轻重。”
静姝笑意转淡:“我很是知道我在做什么。”
封正则眉心皱得更紧:“表妹,你要知道,你今日得罪的可是当今八皇子。待谢家人知道了,必是要怪罪你。若是八皇子问罪问到谢瑾年头上,保不准他会迁怒于你,甚至是……”
封正则盯着静姝,一字一顿,“把你交出去,平复八皇子的怒火。”
静姝轻笑。
提及谢瑾年,静姝眉眼间的笑意无端有些温柔:“大表哥放心,谢世安不是那样的人。”
说完,静姝又似是怕封正则不信一般,笑着强调,“他是个颇有担当的人,绝不会像我二叔那般,出了事便把责任推给我二婶。”
封正则又有些主角恋爱脑上头,看着静姝提及谢瑾年便笑得一脸幸福,心里简直打翻了十八桶加了碱的老醋,又酸又气!
眼看着封正则又有变身只知“爱不爱,恨不恨”的主角模式,静姝忙不迭端起茶,送到嘴边抿了一口:“今日劳烦大舅舅和大表哥替我张目,帮我保住了嫁妆铺子,还白得了好大一份产业,他日必得登门,当面拜谢舅舅。”
言及正事,封正则理智回笼了一丁点。
一双凌厉的眸子暗沉沉地盯了静姝一瞬,封正则不咸不淡地道:“都是一家人,说甚么谢不谢的便见外了,表妹日后若有难处,只管到府上来寻我、和父亲,我们必不会束手旁观。”
静姝起身,盈盈福身:“如此便先谢过大表哥了。”
看着朝着他福身而拜,眉眼间只有疏离的小表妹。
封正则突然有些意兴阑珊,喜欢还是喜欢的,就是……
突然有些提不起劲儿来。
封正则揉揉有些昏沉的头,略一颔首,总算起身告辞,临走之前还不忘带走了满脸血的陈管家。
看着封正则远去的背影,静姝微微送了一口气。
在《美苦惨女配逆袭打脸piapiapia》里又添了一句“离得谢府,封正则头脑一清,再无之前的昏沉之感。”
没错,方才封正则那阵头昏就是她在同人里写的,她实在不想再与宛若神经病的那一个封正则歪缠,便死马当活马医了一把。
幸好有用。
*
怀瑾院。
静姝急匆匆进卧房,便见谢瑾年正歪在床头看《佞臣传》。
提起裙摆,蹑手蹑脚行至窗前,把手中的姚黄比在谢瑾年鬓边左右端量,怎么看怎么觉得谢瑾年是她捡到的宝。
尤其是在跟总是于“神经病”和“世家俊杰”模式里随机切换的封正则,打了一头晌交道之后,静姝更觉得谢瑾年好了。
一朵姚黄比来比去,最终那朵姚黄却是被谢瑾年握着她的手,别在了她的鬓边。
静姝缩了下手,却是被谢瑾年握得更紧了些。
谢瑾年拉着静姝的手把静姝拽到床上,端量着他家小娘子比花还娇的颜,轻笑:“都打发走了?”
静姝浑身的劲儿霎时一松,瘫进谢瑾年怀里:“嗯,累。”
谢瑾年放下《佞臣传》,坐起身,把静姝抱到腿上,捏着小娘子的下巴,亲了一口:“驱疾祛乏。”
静姝扶着谢瑾年的肩头,含着笑端量谢瑾年:“还累。”
谢瑾年莞尔,凑上前,又亲了一口。
静姝轻咬下唇,红着脸哼唧:“还累。”
谢瑾年忍俊不禁,捏着静姝的后脖颈,温温柔柔地亲了好一会,直亲得静姝忘了换气,锤着他的肩头轻哼,才松开了软韧的唇舌,低笑:“可还累?”
静姝伏在谢瑾年肩头,抿着唇深呼吸,把几乎跳到嗓子眼的心脏安抚回了胸腔里,笑道:“累。”
谢瑾年扬眉。
捏着静姝的下巴,一寸一寸地细端量他的小娘子,笑问:“娘子怎的冷不丁就会黏人了?”
静姝凑上去,主动含住那两片唇色浅淡的唇,笨拙地咬。
小娘子不光会黏人了,还格外主动。
谢瑾年揽着小娘子的纤腰,身子后仰,靠在围栏上,任她伏在他怀里,没轻没重地啃他的唇。
静姝啃够了仿佛残余着茶香的唇,抬头看了谢瑾年一眼,再低头,却是衔住谢瑾年的喉结,猫儿似的舔了一下。
谢瑾年流连在小娘子腰间的手一紧,微扬下颌,给他的小娘子提供肆意妄为的便利,低笑,笑声有些暗哑:“娘子。”
静姝红着脸抬头:“嗯?”
谢瑾年垂眸,捏着小娘子的下巴,轻抚朱唇:“你……”
静姝含着笑张嘴,不怕死地衔住在她唇上作怪的手,轻咬了一下:“夫君。”
谢瑾年动了下残留着濡湿触感的指尖,掐着小娘子的纤腰,翻身将小娘子压到锦被上。
低头噙住朱唇,手钻进袄衫里,撕扯着,去解主腰上的系带。
作死地撩,撩得谢瑾年仿佛动了真格的,静姝又有些怕。
轻捶慢搡,几分挣扎尽数被谢瑾年无声的化解,不知不觉间便被谢瑾年解了主腰上的系带。
静姝的脸霎时红成了虾子,谢瑾年的耳朵也有些红。
静姝瞪大眼睛,盯着谢瑾年乌沉沉的目光,刹那仿佛变成了永恒。
谢瑾年松开朱唇,轻碰了下小娘子眉心,喟叹:“娘子。”
静姝偏过头,看从朱窗里招进来的暖阳,小声咕哝:“大白天的。”
便是不是白天,时机也是不对。
谢瑾年再一次感到心急了,甚至开始思量打破原则会导致的后果。
谢瑾年手还在她袄衫里赖着不走,却也没再得寸进尺。
静姝不禁红着脸偷瞄谢瑾年,不期然对上谢瑾年乌沉沉的目光,本就跳到嗓子眼的心,又有往外窜的趋势。
静姝忙不迭地闭上了眼。
垂眸看着小娘子轻颤的长睫,谢瑾年兀然低笑,笑小娘子的动人模样,笑他竟也会动摇……
罢了,他的小娘子值得最好的。
笑得够了,谢瑾年动了动在袄衫里流连的指尖,贴在小娘子红得滴血耳边,低问:“可还累?”
这话说的……
这是把这一次险些擦枪走火的失控,赖给她了?
这只臭狗子,竟然暗指她主动讨biubiu。
静姝霎时什么旖旎心思也没了。
睁开眼,把在她袄衫里作怪的手拽出来,静姝看着谢瑾年似笑非笑:“不累了,夫君服务不错,待会子赏你二两银子。”
他的小娘子可真是……
谢瑾年好气又好笑,故意盯着他的小娘子轻嗅指尖,回以一个如出一辙的似笑非笑:“既是服务不错,便请娘子务必每日多惠顾几次,毕竟为夫刚丢了差事,尚无谋生的手段,便全赖着娘子的打赏过活了。”
论不正经,她甘拜下风。
静姝红着脸轻啐谢瑾年一口,背过身,解开袄衫,重新系主腰系带:“既想让我养你,你便要多讨好我,我最是喜欢会讨好人的伶俐人。”
谢瑾年忍俊不禁。
从背后揽住小娘子的腰,下巴搭在小娘子肩上,垂眼盯着小娘子一双柔荑轻轻颤抖着绑系带。
小娘子绑好一点,他便作乱挑开一点:“为夫如此可算伶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