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又一下。
随着她怦怦跳的心跳声, 极其有韵律的点谢瑾年的心跳。
点着点着, 她指尖戳谢瑾年心口的频率便变成了谢瑾年的心跳。
谢瑾年似是看透了她的小心思,极为短促地低笑了一声。
静姝指尖顿在谢瑾年的心口上, 垂下眼睑,避开谢瑾年的目光,不自觉地咬住了下唇。
她有点犹豫, 也有点紧张。
心率又开始不可抑制的失常,就好像要造反冲出胸腔那种。
谢瑾年仿佛看穿了她的故作镇定, 拢紧手臂, 以他那柔软的唇碰了下她色眉心, 含着笑道:“娘子, 无需客气。”
静姝脸霎时一红。
抬手遮住谢瑾年的眼, 静姝在胸腔里横冲直撞的心脏才略微安分了一些:“我想罚夫君……”
谢瑾年任她捂着他的眼, 唇角弧度渐而加深, 轻笑着问:“什么?”
静姝抿唇。
盯着谢瑾年近乎完美的唇形看了一瞬,慢吞吞低下头,在盛满笑意的唇角轻轻印了一下, 低声咕哝:“一个人在世上太过凄凉,我想罚夫君此生身体康健,伴我白头,与我偕老,给我送终。”
小娘子这一句低低的咕哝,不止是白首之约,更是对他的依赖与企盼,直把谢瑾年的铁石心肠都化成了绕指柔情。
情不自禁地拿开遮在他眼上的手,将小娘子柔弱无骨的手拢在掌心,谢瑾年目光沉沉地盯着静姝,郑重其事的应了一声:“好。”
谢瑾年向来言出必践。
这简简单单的一字之诺,便让她浮于此间世界的心霎时安定下来,仿若找到了归处。
静姝情不自禁地便想笑。
小娘子一双潋滟多情的桃花眼,渐而染满笑意。
这张明艳昳丽的脸,发自肺腑地笑起来,竟是比春花还动人三分。
这就是不知不觉便长在了他心尖上的人,只为了她这一笑,他便愿意把她护在羽翼之下,保她一世安稳。
谢瑾年指尖微动,与她的小娘子十指相扣:“不让娘子孤身一人是为夫的本分,着实算不得惩罚。”
说着,谢瑾年把与他十指相扣的手送到唇边,亲了下小娘子笋尖似的指尖,含着笑道,“娘子可以另想一个。”
静姝却是摇头:“我先夫君一步离世,留夫君一人孤独终老,便已是世间残酷,不好再得寸进尺了。”
谢瑾年莞尔。
既觉得他的小娘子心思如白玉般无暇,又心疼她的小娘子父母双亡、亲族无靠。
他自己看似父母双全,实则却过得犹如孤魂野鬼,最是知道个中滋味。
他堂堂男儿还曾觉得艰难,他的小娘子一介女流,亲族个个如狼似虎,怕是比他还要难上几分。
不然他的小娘子也不能如此害怕孤身一人。
谢瑾年心疼得拢紧手臂,恨不能把他的小娘子揉进胸腔里,搁在心尖上呵护着:“娘子既是舍不得罚为夫,那便想一想,想要个甚么奖励,可好?”
静姝依然摇头,笑着说:“夫君余生康健,便是世间最好的奖励,很是不必另想。”
他的小娘子,总是这般体贴识趣。
不怪乎他总想把她捧在掌心里的疼,她着实值得。
谢瑾年轻抚他家小娘子的背,低笑着承诺:“娘子且安心,为夫身强体健,必能伴你白首。”
静姝霎时眉开眼笑:“君子一言。”
谢瑾年莞尔,亲亲小娘子笑成了“桃子”的眼:“驷马难追。”
静姝伏进谢瑾年怀里,听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小声道:“夫君可得言而有信。”
谢瑾年忍俊不禁:“娘子放心,为夫还要与你生三五个小崽儿的,必不会失言。”
什么都能拐到这个梗上来,这可真是此生抹不去的黑点了。
静姝恼羞成怒,直接动口,在谢瑾年胸口咬了一个深深的牙印儿。
谢瑾年闷笑。
抱着他的小娘子翻了个身,侧躺着把他的小娘子圈在怀里,低笑着哄:“不早了,歇了吧。船上多了个‘瘟神’,为夫又被蔺先生‘公报私仇’,需得卧床修养个把月,赶明儿少不得还要劳累娘子。”
忙忙乱乱大半个晚上,她确实有些乏了,然而心里记挂着事儿,不说完也睡不安稳。
静姝眨眨干涩的眼,用脸颊蹭蹭谢瑾年的胸口,仰头,从下巴往上看谢瑾年的盛世美颜,打着哈欠:“还有正事未跟夫君说呢。”
谢瑾年垂眼,指腹轻抚小娘子哭肿了的眼,催促:“长话短说。”
静姝闭上眼,下意识地攥紧谢瑾年胸前颇有些凌乱的衣襟:“今儿个一时不察,在和亲王跟前儿露了蔺先生的姓氏……”
抚在眼皮子上的手,力道似乎变得重了一瞬,静姝小心翼翼地睁开眼,从谢瑾年指缝里看他:“和亲王似乎对这个姓氏颇为感兴趣,我怕蔺先生有什么不妥当,便顺口褶了一句蔺先生姓‘林’,帮蔺先生改了姓氏。日后和亲王若是问起来,夫君切莫说漏了嘴。”
小娘子躲在他的掌心后,隔着指缝看着他,眼底颇藏了几分小意。
谢瑾年合拢手指,捧起娇颜,凑上前,在小娘子下意识抿起的唇角亲了一下,笑道:“为夫知道了,睡吧。”
这就完了?
静姝盯着谢瑾年,微微睁大了她那近乎肿成了一条缝的眼睛:“无妨?”
谢瑾年低笑。
抬手遮着小娘子肿成桃子的眼让她闭眼睡觉:“无妨。”便是有妨碍他也会料理清楚首尾。
沁凉的掌心覆在眼睑上,格外的舒服。
静姝抬手按住谢瑾年的手背,来回蠕动着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咕哝:“好摸样的就给蔺先生改了姓氏,难怪那老郎中方才直接揪掉了一把胡子。”
谢瑾年低笑:“别胡想了,睡吧。”
静姝困得腔调里都带了睡意,却还是不肯睡:“凭白让蔺先生损失了一把胡子,赶明儿给蔺先生送个假胡子罢……”
说着,静姝忍不住娇笑,“就用马尾巴做怎么样?”
谢瑾年无法,半撑起身,直接堵了小娘子喋喋不休的嘴。
唇齿交缠,细细品鉴,直把他的小娘子亲得喘不过气来,几乎要晕过去,才松了嘴,掌心在纤腰上流连着,含着笑威胁:“娘子若是不困,不如让为夫好生了解了解娘子罢。”
再也不能直视了解这个词了。
静姝红着脸按住已是钻进她中衣里的手,秒闭嘴,摆出了一副“我已经睡着了”的姿态。
谢瑾年垂眸盯了他的小娘子一瞬,低头亲了下被他弄得水润的唇,躺回静姝身侧,从静姝身后揽着纤腰,把他的小娘子往怀里带了带。
迷迷糊糊间,静姝问谢瑾年:“蔺先生的事,真的没有妨碍?”
看来不说出个所以然来,他的小娘子是睡不安稳了。
谢瑾年紧了下手臂,把他的小娘子抱得更瓷实了些,无奈道:“和亲王对‘蔺’这个姓氏感兴趣,当是因为蔺将军。”
蔺这个姓氏,颇为罕见。
近百年内,蔺姓将军也就一位——隆泰四十一年,因里通外国被抄家灭族的镇北大将军蔺正康。
同样姓蔺,该不会……
静姝抓着谢瑾年的手,仰头,以余光去瞟谢瑾年的神色:“蔺先生该不会是蔺将军的后人罢!”
谢瑾年以下巴抵着他家小娘子的头顶,眸光幽深地盯着舱室厢扳,却是答非所问:“今上发作的突然,蔺将军毫无防备,全家上下五百七十六口,无一幸免。”
这事发生的时候,“她”正是牙牙学语的年纪,尚且记不全事儿。
绞尽脑汁过了一遍脑子里的记忆,也只隐约知道,那一年的除夕夜,蔺将军一家尽数入狱,元宵节之后便被判了里通外国之罪,菜市口的血直淌了三天。
后来,蔺将军里通外国案便成了禁忌,再无人敢提起。
按理说,蔺将军一家无一幸免,蔺先生当与蔺将军没什么干系……
静姝略松了口气:“应当不是,蔺先生若真是蔺将军的后人,又哪里敢顶着‘蔺’姓招摇……”
静姝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个理儿,心底霎时踏实下来,“以蔺先生的年岁来看,他若真是蔺将军的后人,绝无幸免于难的可能。”
谢瑾年未置可否。
指尖挑开小娘子的中衣衣襟,掌心不紧不慢地滑进去:“娘子若是再不肯睡,为夫可就不客气了。”
静姝隔着衣衫抓住谢瑾年的手,咕哝:“你已经在不客气了。”
谢瑾年眼尾重新染上笑意,莞尔:“嗯?”
静姝蠕动着把谢瑾年的手拖出来,立时翻身,面对着面抱紧谢瑾年的腰,贴着体温总算恢复正常的胸腹:“我说我睡着了。”
谢瑾年低笑,没再闹她,轻拍小娘子的背哄她睡觉,才拍了几下,小娘子搂在他腰上的力道便松了下去。
谢瑾年隔着纱衫摩挲着小娘子的背,轻叹了口气,也阖上了眼。
*
天将亮才睡,翌日,静姝一觉睡过了午时方醒。
真真假假地哭了大半宿。
静姝睡醒后便觉得睁不开眼,脑袋也昏昏沉沉,赖在床榻上抱着谢瑾年的腰不肯动。
小娘子猫儿似的在他腰间蹭来蹭去,着实有些考验他的自制力。
谢瑾年放下手中的《佞臣传》,把小娘子“挖”到怀里:“睡醒了便起吧,炉子上给你温着鱼片粥呢。”
“咕噜!”
静姝尚未答话,她的肚子便先替她答了。
静姝脸一红,立时把脸埋进谢瑾年怀里,虚张声势地晃爪子,“你甚么也没听着。”
谢瑾年忍俊不禁,低低地笑出了声音。
静姝恼羞成怒,又张嘴在谢瑾年胸前咬了一口。
谢瑾年轻嘶了一口气,掌心落在小娘子臀尖上,笑骂:“怎的还学会咬人了?”
刚才那一口咬得有点狠,又正好咬在了昨晚咬的牙印儿上。
静姝才磨了一下牙便尝到了血腥味。
红着脸探出舌尖,轻碰了下她咬出来的伤口,静姝反手去抓在她臀尖上流连的手,倒打一耙:“疼!”
谢瑾年好气又好笑。
掌心牢牢地黏在静姝臀尖上,似笑非笑:“给你揉揉?”
静姝啐了谢瑾年一口,从谢瑾年怀里挣脱出来,逃下床,拢着衣襟,装出一副被恶霸盯上了的小媳妇样儿:“很是不必!”
谢瑾年忍俊不禁。
纱衫裹身,便如薄雾笼花,他的小娘子这番姿态做出来,却是比大大方方立在那处换衣衫还要诱人。
好整以暇地欣赏着无边艳丽风景,谢瑾年摸摸鼻尖,轻咳:“过来,不闹你了。”
静姝摇头。
谢瑾年盯着她那眼神,简直就差化身成狼了,她怎么可能自投罗网。
谢瑾年与静姝对视。
见他的小娘子竟是防狼似的防着他,不禁哭笑不得。
趿拉上木屐,下床,故意踩着重重的步子走向他的小娘子。
静姝立时装出一副受了惊的小兔子样,一点一点往后蹭。
然而,舱室狭小。
静姝没蹭几步,后背便抵住了舱室厢板。
看着谢瑾年慢条斯理地停在她身前,手撑着厢板,把她困在怀里,静姝装出来的紧张丝丝缕缕地渗进心里,成了真紧张。
松开自己的衣襟,双手挡在她和谢瑾年之间,静姝抵着谢瑾年的胸膛,含着笑嗔怪:“光天化日的,你别胡来!”
他的小娘子可真是倒打一耙的好手。
谢瑾年垂眸,盯着他家管撩不管负责的小娘子,轻哼:“自家娘子,算甚么胡来?”
“白日……”嘴瓢这病,还有救吗?
静姝额头抵在谢瑾年胸膛上,恨不能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谢瑾年盯着小娘子的后脑勺,忍着笑问:“白日什么?”
静姝觉得她牙又有点痒。
指尖抠着他咬出来的牙印,恨恨地骂:“坏胚子!”
谢瑾年压着嗓子,低低地笑。
笑得够了,眼见着他的小娘子要被他笑恼了,弯腰,如同抱稚童那般抱起他的小娘子,三两步走回到床榻边,施施然坐下。
静姝搂着谢瑾年的脖颈,跨坐在谢瑾年腿上,与他隔着不足一掌的距离对视,鼓噪的心脏几欲造反。
她自己的心跳声几乎霸占了她全部的听觉。
在显然超出正常频率的“扑通”“扑通”声里,静姝听见谢瑾年含着笑说:“闭眼。”
静姝下意识地便闭上了眼。
旋即,便有赛过晚霞的红晕爬上了她的脸颊。
小娘子如此娇羞乖巧。
谢瑾年心底有些蠢蠢欲动,眸色沉沉地盯了他的小娘子一瞬,谢瑾年深吸口气,指尖蘸着榻边矮桌上茶盏里的茶水,细细地抹在了静姝浮肿的眼睑上。
沁凉的指尖沾着凉沁沁的水涂在眼睑上,仿佛灵丹妙药,竟有奇效。
静姝睁开眼,眨眨舒服了不少的眼睛,抓着谢瑾年的手轻嗅指尖:“茶?”
“红茶。”谢瑾年含着笑解释,“蔺先生说,红茶可消浮肿。想着娘子昨个儿哭了不少,便让立春泡了一杯铁观音来。”
蔺先生必不会主动去说这个,定是谢瑾年看他眼皮子肿的不像话,特特找蔺先生问的。
静姝心中念谢瑾年的好,搂着谢瑾年的脖子蹭他的脸颊:“正好不用担心如何见人了。”
谢瑾年莞尔:“也不知管不管用。”
红茶自然是管用的,她前世熬夜赶论文熬肿了眼,敷过的,不过用的都是泡过的红茶包。
静姝摸摸已是干了的眼睑,笑道:“抹一抹着实舒服了些,不过要想消肿,恐怕得用帕子蘸了茶水敷着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