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简直想掐自己的人中，防止自己不要被气晕过去。
刚挂断，他竟然又打来，明盏摁掉继续专心投入待会的试戏里。
当谢佑斯不厌其烦地第三次打来的时候，明盏刚酝酿好的浅浅的一层情绪被打断，她忍无可忍，气得全身气血上涌。
接通后她没说话，谢佑斯有些郁闷地问：“你一直挂我电话干什么？”
“……？”
明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怒道：“挂你的电话就是有事、不想接、不想听你的声音，你还一直打什么？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
谢佑斯被劈头盖一顿骂后完也怔了好久，最后，清冷的声音不轻不重地落在“明盏”两个字上，因为除此之外，他无话可说。
明盏喘匀了气息，然后站直身体问：“你找我有事吗？”
谢佑斯被骂的忘了自己的脾气，半天才找回理智以及打电话的目的：“我得过几天才能回去，你没事儿来临城陪我。”
明盏心底冷笑，他一贯如此，从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我是你妈吗？还得管你有没有吃饱穿暖？管你业余生活是不是寂寞？”
谢佑斯：“…………”
他怔怔看了眼备注，打错了吗？
明盏从未对谢佑斯这么说话，但现在发现说出口也没那么难。
而且谢佑斯是失忆了吗？凭什么认为她都辞职了还会当他的女仆？
明盏：“我们已经没关系了，没事别来找我。再打来就拉黑！”
说完不等那边反应，直接挂断电话，关机！
世界清净了。
明盏坐在椅子上，努力融入剧本角色，却发现被打断后始终无法凝神。脑子胡乱地出现很多画面，包括机场那天的情景。
难道甘于付出的人，就活该被践踏自尊吗？
爆发是爽了，但之后却是无尽的难过，像陆凛说的，是啊，这些年的付出都喂了狗。
眼泪无声地从眼角滑落，滴到纸张上晕开，缓缓地，明盏抱着自己的膝盖，情不自禁痛哭起来。
眼前的一幕幕都在倒退，回到三年前。
那个时候她对高高在上上的少年并不了解，只知道他年少成名，17岁就拿了华语音乐大奖，他还有一张角色倾城的脸。
粉丝眼中，他很冷，性子桀骜孤僻，但是仍然有很多人拥簇他。
明盏对于他给的工作很珍惜，但是也很害怕他，感觉他应该很不好相处。
当她第一天拎着超市的购物袋，战战兢兢地出现在他家门口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一个穿着白毛衣和破铜牛仔裤，头发乱糟糟的，脸色很苍白的少年。
看见明盏，谢佑斯的眼睛里却满是戒备和一瞬间的慌乱，好似被陌生人侵占领地。
他淡淡地冲她笑了下，故意用一种顽劣的口吻对她说：“你好啊，小助理。”
后来明盏才知道，在长达几个月不更一次博，不公开露面的时间里，谢佑斯一个人在对抗抑郁症，每天吃大把的药，看精神科医生。
穷困潦倒的自己去同情一个有钱人，很可笑。
或许是她的真诚令人感动，也可能是看脸，时间长了，两个人的相处比竟工作关系亲密一些，像是朋友。
状态好的时候他就是个大男孩儿，很幼稚也很顽劣，缠着她打游戏，教她弹吉他，还会揪着她的耳朵嗤笑，懒洋洋地说：“你怎么这么笨？小助理。”
但大部分时间，他的情绪很低落，失眠，自闭。
漫漫冬日，谢佑斯对抗病情很艰难，明盏也照顾得很辛苦。
圣诞节那天，明盏接到叶敏慧的电话，冒着小雨给他家送东西，她在路边给他买了一碗三鲜馄饨，用衣服包着保温，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嫌弃。
谢佑斯一个人在家，他裹着毯子坐在露台呆坐，看见她忽然出现，眉眼里显露惊喜的笑容，温柔得像洒满千万颗星辰。
像掉进冰窟的人，看见救星。
明盏不明所以地走过去。
谢佑斯忽然张开手臂，把湿漉漉的明盏裹进松软的羊绒毯里，两个身体挨在一起很暖和，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感受到男生坚硬的骨骼；他的眼睛比女孩子的还漂亮，睫毛翘长，抵着她的额头，轻轻扫在她眼皮上。
他捧着她的脸，亲她的嘴唇，用示弱的气音说：“明盏，你要一直陪着我。”
明盏到现在还记得自己当时身体的颤栗。
还有他嘴唇的温度。
直到他的病情好转，到原本的位置上。
于是这一切就都变了，两人之间只有她单箭头的付出和妥协。
再遇见林雨濛，彻底把她踢开。
他先伸手，也是他先放手。
他永远活在光芒万丈的世界里，她只是进去溜达了一圈。
“明盏，快到你了，准备下。”有人在外面喊了她一声。
明盏擦干眼泪，不能哭，她还有正事。
*
今天试镜的这些新人，演技在陆凛看来都是不过关的。
该哭哭该笑笑，但非常机械化，观众始终无法共情，面试了几个，老师们也略感疲惫，一堆槽想吐了。
明盏进去的时候，陆凛正用剧本敲着自己发昏的脑袋，也没抬头，另一个导演扫了眼她，说：“准备好就开始吧。”
随后便低头看剧本了。
却没想到，明盏一张口就是些许哽咽，生生忍住了，声线里只有一丝颤动。
副导演愣了下，紧紧看着她，她的妆容很淡，能看到下面清透的皮肤，眼周微微泛着红，很细节的东西。
但剧本这里的描写只有一句很简单的：“女主极力隐忍着”，其他的需要演员自己理解和发挥。
副导演看向陆凛，发现他专注地盯着明盏，一言不发，什么表情也没有。
她的眼泪包在眼眶里打转，包了很久。
两分钟的戏，台词与情绪一层层递进，尽是屈辱与不甘。
明盏演完，整个屋子里雅雀无声，没有人舍得打断，说实话这个表演和他们理想化的有点差别，但又说不上来她哪里不对。
她比剧本多了一份稚嫩与失控。
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每个人对剧本都有独特的理解，这无可厚非。
这时明盏有点尴尬，看他们这表情，是演砸了？
一屋子没人点评，只是盯着她，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你还挺让人惊讶的嘛。”副导演笑了笑，开腔打破平静，“是怎么理解人物的？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陆凛却迟迟没有出声，他的眉心跳了跳。
虽然还有多瑕疵，但已经足够让人惊喜了。他还记得半个小时前，明盏演成了什么样子，只是略微提点一二，第二遍进步竟然这么大？
她的领悟能力很厉害啊。
第06章 是的，我不要他了……
谢佑斯盯着被挂断的电话，墨深的眼眸里情绪很复杂，由一开始的不相信，到最后确认一个事实：明盏在跟他发火？
再打过去，干脆关机了。
两周前明盏提辞职，他只当她脑子抽了，并没有放在心上。
结合今天，他发现这件事情只是他自以为处理好了，在明盏那里并没有过去。
明盏一直是个体贴的女孩子，但毕竟年龄小，私底下在一起的时候，她遇见不开心的事情也会皱皱眉头，有点不成熟，但这些都可以被谢佑斯称之为“情趣”，因为对他，她总是百依百顺的。
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
但他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他把修睿叫进来：“买今晚的机票回上海。”
修睿摸不着头脑地“啊”了一声，难为情地说：“佑斯哥，叶总让我看着你好好拍戏。她刚走你就要回上海不是打她的脸吗？”
“拍个屁。”
谢佑斯苍白的皮肤隐匿在昏沉的光线下，手撑着额角，表情阴恻恻的，清瘦的手背上青筋清晰可见。“今天晚上我必须回去，否则让姓叶的自己来拍。”
“…………”
修睿知道没有转圜的余地，但心里慌得一批。
最近娱乐圈的老戏骨们天天批评流量们不敬业，背台词只会念“1234567”，擅自离组要是被黑粉或者对家抓住小辫子，又得上热搜，叶敏慧惹不起谢佑斯这个祖宗，但是会搞死他啊！
两边他都得罪不起，妈的他上辈子是风箱精吧，两头受气。
毁灭吧地球！
好在第二天没有谢佑斯的通告，这多少能安慰到他一点。
晚上十一点，飞机刚落地，叶敏慧就像在他们身上安装了追踪器一样，她气得脸铁青，电话打进修睿的手机里。
“你们先去公司，不要被拍到！我马上过来。”
*
云顶传媒。
叶敏慧的办公室，空调风自上而下“呼呼”低频率低噪音地吹着，温度很适宜，连办公桌上的红玫瑰都更加娇艳，散发淡淡的香味。
谢佑斯的眸子却冷得像淬了冰碴，没人敢上前跟他搭话。
叶敏慧还没到，谈琳给谢佑斯倒了杯水，又惴惴地捧了个盒子进来，仿佛捧的是某人的骨灰盒。
其实是明盏留下来的东西，谢佑斯公寓的门卡，车钥匙，他的Switch，各品牌的VIP卡，还有他偷偷塞进她包里的半盒烟。
“她两周前就离职了，叶总说如果你不问起，明盏不提，我们也不要多嘴。”谈琳小声说。
他的东西，她一样都没拿走。
走的如此干脆，肯定有原因。
谢佑斯眉间凝聚戾气，冷声问：“那天，叶敏慧跟她说什么了吗？”
谈琳吓得缄口不言。
谢佑斯目光凝着她，又问了一遍：“跟她说什么了？”
谈琳被他陡然升高的声音和压迫性吓得哆嗦了下，努力回想那天的情景，支支吾吾：“叶总也没干什么，就是让明盏以后小心点，不要给你惹麻烦，泄露你的隐私，否则…否则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谢佑斯没听完脸就黑了脸。
修睿抖了抖冷汗，这谈琳是不是脑子缺根筋，转述得这这么生动形象做什么？找死啊？
谈琳说完就瑟缩到了一边，如果可以，她也不想当这个活靶子。
这还是因为没人敢上来吗？
还不是因为这位祖宗一个不高兴就退圈回去继承家业！
还不是因为云顶传媒的董事姓谢！
……
叶敏慧推门而入，脸色已经可以用“死气沉沉”来形容，谢佑斯下机场就被粉丝堵上了，现在站姐的微博上传了一堆接机视频，纷纷猜测他这次回上海是为了什么事。
“你怎么回来了？”
谢佑斯倚着靠椅，掀了了掀眼皮，嘴角嘲讽道：“回来看你怎么让明盏吃不了兜着走。”
叶敏慧斜了眼谈琳，解释道：“她自己要离职，我没有理由阻拦。”
谢佑斯凝眉看向她：“我不是让你跟她说，等我回来再处理。”
叶敏慧顿了顿，向谈琳和修睿使了个眼色，讳莫如深道：“你们俩先出去。”
谈琳乖乖出去了，修睿得到谢佑斯的授权，站得岿然不动。
叶敏慧叹了口气，谈起明盏依然不屑：“我承认那天的态度不是很好。但是佑斯，你现在事业上升期，不要以为你们俩私底下谈恋爱我不知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而且她只是个小助理，和你在一起对她有百利而无一害，但是一旦被人拍到你会大面积脱粉回踩。真的，为了个小助理不值得。”
谢佑斯眼神森然，为拍戏留长的头发遮住毫无表情的半张脸，精致得像个假人。灯光打在头发上，泛着冷碎的光泽。
“值不值得，不需要你来评判。”
叶敏慧自认为她是真心为谢佑斯考虑，苦口婆心说了半天，却没想到他这样的反应。
谢佑斯警告她：“工作我不跟你计较了，但是明盏你不能动，不要一次次挑战我的底线。”
“她跟你哭诉了，是吧。”叶敏慧对这件事已经产生生理性厌烦。
谢佑斯没有回答。
她没有哭诉，也从来不哭诉什么，这次干脆不接他的电话了。
叶敏慧拗不过他，只能妥协：“可以让她回来，但她不能做你的助理了，我会给她安排另一份文职工作，只要她安静本分，我不会为难她。”
“没有下次了。”谢佑斯站起身，走到门边，“等她回来，你必须跟她道歉。”
叶敏慧脸色冷下来，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只能妥协：“可以。你明天回剧组，不能单独出去见她。”
谢佑斯没理她。
已经凌晨一点多了。
修睿亦步亦趋地跟着谢佑斯到停车场。
“你回去吧。”谢佑斯抚揉了下额角，嗓音嘶哑不堪。
“佑斯哥，你明天是不是要去找明盏啊？”修睿神情紧张，低声劝阻：“叶总虽然在这件事上做的有点过了，但是她说的不错。这个时间你本该在剧组拍戏，不能私自外出，被拍到就麻烦了。”
“这件事处理不好，明盏回来叶总也不会善罢甘休的，就算你能护着她，但不能时时刻刻看着她吧。还有一年合约就到期了，再忍忍。”
谢佑斯绷直嘴角，没有出声。
“你的状态看上去很差，回家休息吧。”修睿担忧地说：“我去找她，保证把她劝回来。”
谢佑斯已经三十个小时没睡觉了，手臂搭在车门上撑身体，眼底泛着青灰色，眼白覆了一层红色的网膜，猩红又疲倦。
“你跟她说，回来工不工作都由着她。”他可以养她，前提是她必须在他身边呆着。
“好。”
“还有，她把我的号码屏蔽了，让她给我放出来。”他又补充了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