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表妹的性子不经劝,劝得狠了,只怕她会更气,会更狠地虐打傅之曜。他们是夫妻,住在一个屋檐底下,劝得了一回,劝不了第二回 。”
赵降雪一顿,有些吃味地说道:“何况,表妹本就对你有心,你若是过去,她对你……”话点到即止。
沈琉璃许久没有做过幺蛾子,赵降雪不想打破目前的平衡。万一,沈琉璃误会萧景尚的意图,又对他死缠烂打怎么办。
“是我考虑不周!”萧景尚收回视线,看了一眼赵降雪头上的步摇,“你一向喜爱素净淡雅的首饰,偶尔带一些明艳的饰物更好看。”
“是吗?”赵降雪垂眸,含羞露喜。
*
沈琉璃与傅之曜,一前一后到了承恩侯府门口。
一个身着灰布衣的老妇人颤巍巍地走了过来:“沈大小姐!”
沈琉璃停下脚步,一时没认出来:“你是……”
“大小姐,老身是周显的祖母。”周老夫人回道。
以前的周老夫人何须对沈琉璃这般卑躬至敬,可她如今是罪臣家眷,连庶民都不如,面对官家小姐,姿态难免随着她如今的身份而放低。而且,周老夫人以前认识的沈琉璃本就是个骄纵跋扈的姑娘,毫无规矩而言,她又如何敢倚老卖老。
再者,沈琉璃对她孙儿有救命之恩,是恩人。
沈琉璃心里咯噔一下,好声问道:“老夫人,你找我何事?”
“大小姐,老身就想问问你,周显有没有来找过你啊?我们打算离开上京城,他说今日来向你辞行,想当面感谢你赠送灵芝的救命之恩,也为过去发生的不愉快,向你道歉。”
周老夫人殷切地望着沈琉璃,絮絮叨叨道,“可老身等了许久,都没见他回来。怕他出事,这才出来寻寻他。”
沈琉璃喉/咙发堵。
“你见过周显吗?”周老夫人小心翼翼地问道,却是一脸希冀。
沈琉璃眼眶酸涩,摇了摇头:“没,我今日不在府中,想来他来过,见我不在,又走了吧。”
“那我再去别地找找。”周老夫人满脸失望。
看着周老夫人佝偻的背影,沈琉璃忽的叫住她,“老夫人,你与周显如今住在何处?”
“长岭巷。”
沈琉璃点了点头:“老夫人,你慢走!”
等周老夫人走远后,沈琉璃冷冷地看了一眼傅之曜,转身便回了花溪院。
哪知道柳氏前脚刚走,云姨娘和沈珍珠后脚就来花溪院找事情。
绿竹和绿琦搭聋着脑袋,跪在地上,而云姨娘则坐在沈琉璃平时坐的首座上,端着盏热茶,颇有闲情逸致地品茗。
沈琉璃冷着脸跨进屋子,皱眉道:“怎么回事?”
绿竹和绿琦听闻沈琉璃的声音,两人齐齐回头,喊道:“小姐,你回来了。”
沈琉璃应了声,正想叫两个丫头起来,哪知云姨娘却重重地放下茶盏,率先开了腔:“大小姐,侯爷让我代理侯府,我自然得尽职尽职地替他打理好偌大的侯府。可我一查公账便发现柳氏擅自挪用中公款项,给了你一大笔钱银作为私用。所以,我特来问问情况,哪知你院中的两个贱婢出言不逊,竟敢顶撞我,我只好略施薄惩,大小姐不会怪我越位了吧?”
绿竹一急,辩解道:“小姐,是云姨娘先说夫人和小姐的坏话,奴婢和绿琦姐姐实在忍不住,才同云姨娘争辩了两句。”
绿琦也眼巴巴地瞅着沈琉璃,点头附和道:“姨娘说的话实在太难听了。”
绿琦的性子向来稳重,连她都与人起了争执,看来云姨娘说的话甚是难听。
哼。
想杀鸡给猴看,也不看看这只猴子是家养的,还是野生的?
以为掌管个中馈,就想拿捏她沈琉璃?
“都起来,你们的主子可不是眼前这位云姨娘!”沈琉璃扯了扯嘴角。
“是,小姐。”绿竹和绿琦麻溜地爬了起来。
“大姐姐,这不太好吧?”沈珍珠捻起帕子,温声道:“下人冲撞了主子,难道不该受到惩罚吗?若大家皆是如此,规矩不就等同于摆设,这个侯府姨娘以后该如何管理?”
“怎么,祖父和娘刚离开上京,你们就迫不及待地想在我跟前立威找存在感,是吗?”
沈琉璃冷笑了一声,冰冷的目光一一扫过沈珍珠和云姨娘,玩味道,“今日,你们一个两个都要找我的不痛快。好,我成全你们,既然我不痛快,大家谁都别想痛快!”
一语落,沈琉璃素手翻转,一鞭子挥向云姨娘坐着的座椅,瞬间,椅子四分五裂,云姨娘惊叫了声,一屁/股坐在碎木渣上,好巧不巧地,正好有一个小木锥朝上,扎得云姨娘哎哟哎哟直叫。
沈珍珠脸色一白,指责道:“大姐姐,你太过分了!”
“再啰嗦半个字,下一鞭子直接打花你的脸。”
吓得沈珍珠不敢再开口,慌里忙张地去搀扶云姨娘。
这时,云姨娘的儿子沈绪抱着一堆金银首饰,从沈琉璃的闺房走出来,看到哭嚎的云姨娘,当即指着沈琉璃的鼻子骂道:
“沈琉璃,现在侯府可是我娘当家做主,你敢欺负我们,老子就…….啊!”
鞭子直接缠上沈绪的手指,将他掀翻在地。
沈琉璃冷然而立,又是一鞭子抽向沈绪:“敢干鸡鸣狗盗之事,云姨娘不教你,本小姐今天就好好给你上一课。不问自取是为偷,该打,该罚,重则断手以示惩戒!”
“啊啊啊!”
接二连三的鞭子落下,沈绪被抽得发出杀猪般的惨叫,也顾不得手上的财物,抱头鼠窜,边窜边骂沈琉璃。
“泼妇,疯女人,上京哪个女人像你这样泼辣野蛮,活该你只能嫁傅之曜这种软/蛋……”
沈琉璃冷道:“肆意诋毁嫡妹,该掌嘴!”这一鞭子直接挥向沈绪的脸,登时划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云姨娘惊得魂飞魄散,差点没晕过去:“你敢毁我儿子脸?”
结果,又是一鞭子朝沈绪另半边脸招呼而去,吓得沈绪捂着脸,连滚带爬地往院外跑去。
“姨娘,妹妹,快走!沈琉璃他娘的是个疯子!”
看着三人仓皇出逃的背影,沈琉璃扬手就将桌上热气腾腾的茶盏砸到他们脚前。
“是什么给了你们错觉,我娘走了,你们就能骑到我的头上?”清冷的声音,如追魂索命的厉鬼。
三人俱是一抖。
失算了,对于向来以暴力解决问题的沈琉璃,怎么能来同她讲理?
傅之曜半只脚踏进院子,看见里面发生的一切,身子僵了僵,默默地将脚缩了出去。
云姨娘三人狼狈逃出花溪院,恰巧看到门外的傅之曜,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看什么,信不信剜了你眼睛!”
傅之曜默不作声,阴冷地勾了勾唇,又等了半晌,方才踏进花溪院。
院里的丫鬟正忙忙碌碌地收拾一地狼藉,而沈琉璃则靠坐在软塌上,胸口上下起伏,显然气得不轻。
也不知是气云姨娘他们,还是气他?
等丫鬟们收拾干净出去后,傅之曜才挪到沈琉璃跟前,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你为何骗她?为何没有揭穿我?”
沈琉璃隐约降下去的火气,噌地一下重新冒起来,她攥紧了鞭子,冷笑道:“不骗她?你想要我说什么,说事情的真相,说她的孙儿已经被焚尸灭迹,连点骨灰都不曾留下,死无葬身之地?”
傅之曜静静地凝视着沈琉璃的脸,看了半晌,忽然冷不丁地问道:“你觉得,我做错了吗?”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过!”沈琉璃攥着鞭子的手紧了紧,阖上眼道,“我不知道。”
这种泄露情绪的违心话,还是闭上眼睛说吧。
也不知道傅之曜哪根筋搭错了,他竟像个孩子似地开心笑起来,也像哄小孩一样哄着沈琉璃:“不要生气了,好吗?我保证,我以后再也不会那样对你,好吗?”
沈琉璃睁眼。
看着变脸速度堪比川剧脸谱的傅之曜,沈琉璃只觉得毛骨悚然,每一根寒毛都竖起。
她很想说一句,你是不是有病?心智脑子方面的。
可她更想问一句,你的保证,有用吗?
然而,还没等她问出口,傅之曜又低低说了句,“只要你不打我,我就不会那样对你。”
意思就是,只要她敢打他,但凡被他逮到一丝机会,他就会用更过分的方式对待她。
沈琉璃咬了咬牙:“你……”
话音未落,傅之曜身子一偏,突然就晕了过去。
第42章 ……
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傅之曜, 沈琉璃第一个念头便是,这混蛋装晕,以前受过比这更狠的伤, 也没见过他疼晕过去, 他忍疼的能力比她忍受心疾之疼,不遑多让, 甚至比她还会忍。
她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抬起脚尖踢了他一脚:“喂, 别装了!”
地上的人, 毫无动静。
沈琉璃把玩着鞭子, 又踢了踢他, 凉凉地威胁道:“再装,我的鞭子可要见血了。”说罢, 鞭尾顺着男人俊美的脸庞轻拂了一下。
傅之曜狭长的双眼紧闭,依旧没有动。
沈琉璃蹲下身子,伸手拍了拍他的脸:“诶, 我知道你装的,我都看破了, 再装可就没意思了。”
傅之曜仍然没有任何反应。
沈琉璃凝了凝眉, 真晕了?
想到尸骨无存的周显, 她眸光一动, 动手搜傅之曜的身, 来来回回地摸索着成年男子的身体, 虽然此人冠着她夫君的名分, 沈琉璃仍旧感觉耳根子发烧,眼神有些不自在,但想到他做的事更可恶, 立马甩头摒除心中的杂念。
然而,搜了半天,只是白费功夫,只搜出小包麻沸散,还是从她手上抢的。除此之外,没发现任何可化尸的阴诡之物。
焚尸尚且有骨灰,也不知傅之曜用了何物能将人完全化掉,渣渣都不剩?
沈琉璃支着下颚,凝眉沉思。
就那么任由傅之曜躺在冷冰冰的地上,没有半点将傅之曜扶起来的意思,她可不想再发作一次心疾,杀他要发作,对他好也要发作,唯一就是对他不好,心疾才不会出来作祟。
“大小姐,对你夫君可真是好?这还没到酷暑,就已经让人哪凉快搁哪儿躺着了。”一道暗讽的女声从门口传来。
来者正是过来替沈琉璃治疗心疾的花解语,柳氏离开前,千叮咛万嘱托,拜托花解语替沈琉璃治病。虽然这心疾着实没法治,但既然一开始就答应配合沈琉璃,演戏自然演全套,样子总得做足。
一进门就瞧见傅之曜晕倒在地,而沈琉璃也不知道将人弄到床上躺着,就那么盯着发呆。
沈琉璃抬眸看向花解语,乌黑的眼珠微微转动了一圈,哼道:“花神医,你别理他,他就是装晕!我倒要看看,他要装到何时?”
花解语眉心微凝,准备看看傅之曜的情况,哪知道手刚搭上他的手腕,入目便是手背上惊心触目的鞭痕,身上也有好几处明显的伤痕,眸光动了动,淡淡地问沈琉璃:
“这些伤,如何来的?”
沈琉璃垂眸看着手上的鞭子,红唇轻吐:“明知故问。”
花解语抬头看她,搭在傅之曜脉搏的手指无意识往下按了按:“你动的手?”
沈琉璃扭头看向别处,没否认。
“竟没想到你们萧国的女人如此彪悍,虐夫成性?沈大小姐,我着实没见过你这般野蛮任性的女子,全然不懂得夫纲夫常,视丈夫如玩物,你夫君在府内的地位和待遇还比不上你养的一只猫吧?”花解语冷声道。
沈琉璃回头:“你在替他打抱不平?”
“自然!”花解语声音颇冷,“身为医者,最见不得恃强凌弱,而我身为陈国人,也无法见到我们陈国人被人如此欺辱,若他是为非作歹的坏人也就罢了,可陈国这位四皇子当年来上京不过十岁,战争并非因他而起,稚子何其无辜!”
沈琉璃向来就不是虚心受教之人,被人指着鼻子骂,脸色也不太好看。
她冷冷道:“花神医,站在你陈国人的角度,你是不是忘了送一个十岁孩子来上京的是你们陈国君王,送他来萧国为质的是他的父亲,是你们陈国先放弃了他,是他的父亲先抛弃了他,我不相信陈国的皇帝不知道自己儿子为质期间会面临何种处境?既如此,为何不送其他成年皇子?”
花解语哑口无言。
傅之曜确实是被抛弃的那个皇子,又如何能奢求萧国的优待?
花解语深呼吸一口气,无法反驳,默不作声地替傅之曜检查身体,索性都是些皮肉伤,敷药,调养一段时日便可痊愈。
她看了一眼沈琉璃,淡淡地解释道:“他确实晕了,并非装的。身上的新伤并不致命,也不是导致他昏厥的原因,真正致使他昏迷的原因是内里有顽疾,这些年应是受过无数内外伤,又没得到及时调理,落下了不少病根,常年累月便形成了固疾,内里亏损的厉害,脸色才会常年发白,成了这副孱弱的病体。”
花解语顿了顿,又道:“本该身强力壮的年纪,身子骨弱的连普通女子都不如,身体底子一旦被摧毁了,就算如今开始治疗调养,怕也会英年早逝,活不过而立之年!”
英年早逝?
沈琉璃的心莫名抽/搐了一下。
她揉了揉鼻子,敷衍地应了声:“哦!”
“人一直昏迷不醒,我替他针灸一番,还请大小姐帮忙将人扶到床上。”花解语淡淡地看了一眼沈琉璃,情绪不似方才那般激动,声音也变得柔和下来。
沈琉璃低着头,脚尖在地上晃动了几下,不情不愿道:“既是神医的要求,怎好拒绝?我……我就帮你扶一下!”
花解语一哽。
地上躺着的既不是她男人,又不是她儿子,怎是在帮她?这丫头心肠竟如此冷血无情,太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