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琉璃捂了捂脸,发出直击灵魂的感慨。
唉!
不管傅之曜是不是因为她的努力才有了这些微小的变化,但他本质上依旧是大魔王,梦境里该发生的事依旧会发生,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发生,结果并没有什么两样。
也就是他依旧当了陈国的王,她依旧被他强迫,依旧会被他囚禁,萧国也依旧会灭亡。
如果什么都无法改变,为什么要让她做这一场预知未来的噩梦,沈琉璃想不通。
但不论如何,她都要尽快回到娘亲和祖父身边。
寒冷的夜晚,沈琉璃缩在暖和的被窝里,渐渐抵挡不住袭来的困意,眼皮耷拉上时,仿佛幻听似的听到一声重重地叹息:“崩了,开始崩了。”
那惆怅的声音仿若来自心底深处,又宛若来自缥缈的梦境。
崩了。
什么崩了。
沈琉璃模模糊糊地想着,而后沉沉地睡了过去。
窗户纸被一根细长的竹筒戳破,若有似无的迷烟飘了进来。下一刻,两道鬼鬼祟祟的人影摸进了屋子,看着床上无知无觉的美貌少女,两人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眼里看到了赤/果果的贪欲。
“这姑娘长得好,估摸着能卖不少银子。”
“少说值五百两。”
原来这家客栈是家黑心客栈,开在僻静的道上,平日鲜少有客人住店。若不是这两日大雪封路,也不会突增了这么多客人。
黑心老板暗中盯梢着客人,衣着富贵之人则趁晚上敲竹杠或是杀人抛尸,年轻姑娘则套上麻袋卖给人牙子。下雪天,像沈琉璃这种独自赶路的姑娘可不多见,自然就被盯上了,白日里戴着帷帽遮面看不清真容,但身段窈窕,想来容貌也定然不俗。
没想到真是赚大了。
个子瘦高的男人看着雪肤花貌的少女,按捺不住,就要上手去摸,却被旁边粗壮的男人一巴掌挥开。
“做什么,这可是块肥肉,碰了就掉价了。”
说完,男人就将沈琉璃装进麻袋,将人卖给候在客栈后门的牙婆子。
足足卖了七百两银子。
牙婆子打量了一下沈琉璃,颇为满意。
这姑娘梳着少女发髻,脸蛋嫩得能掐水来,细腰盈盈一握,身段袅袅,一看就知是上等货色,转手即可卖到秦楼楚馆,调/教一番,定能成为赫赫有名的花魁娘子。
所以,七百两给得毫不心疼。
柳州,天香楼。
老鸨秦妈妈正与牙婆子讨价还价,只因牙婆子价要得太高,一千五百两银子,半两不少。
牙婆子指着床上的沈琉璃,道:“你看看这细皮嫩肉,花容月貌的,比你天香楼现在的花魁娘子都要漂亮,一场开/苞夜就赚回来了,亏得可是我老婆子,你还在这里跟老婆子我抠抠搜搜的。
这姑娘一看就是出自富贵人家,琴棋书画肯定样样精通,哪儿还需要你格外花精力培养,顶多调/教一番伺候男人的本事,又不费功夫,怎么看都是你稳赚不赔。”
秦妈妈伸手别开少女额前的碎发,仔细端看着这张白皙小脸,柳叶弯眉,香娇玉嫩,确实是难得的妙人。
纤纤玉手,以及指甲上的精致丹蔻,无一不说明此女家世良好,出自钟鸣鼎食之家。
“确定是雏/儿?”
“这还能作假?老婆子经手了无数姑娘,你这天香楼近半的姑娘都是我物色过来的,老熟人了,还能骗你咋的?”
牙婆子并没检查过,但瞧着少女眉眼青涩,年纪又尚小,不过十五六的模样,顶多是家中定过亲,成亲肯定是断不可能的。
秦妈妈不放心地问道:“是哪里的人,可别是惹不得的权贵人家?”
“放心,我提前问过了。这姑娘并非陈国口音,是萧国那边来的,不会摊上麻烦。”
秦妈妈再无任何顾虑,爽快麻利地给了银子。
牙婆子掂了掂银子,眉开眼笑地离开了天香楼。
秦妈妈皱眉扫了一眼沈琉璃身上略有些脏污的衣裙,唤来两个丫鬟给她重新换了一身。看到少女滑腻如雪的肌肤,除了细足上一抹嫣红的小点,全身上下几乎没有瑕疵。
越发觉得买得挺值!
“醒了,过来叫我。”秦妈妈留下一句,便扭着腰出去了。
……
光怪陆离的画面不断闪现,沈琉璃好像做了很长很长的梦。不只重复了之前让人胆寒的噩梦,恍惚还做了一段美梦。
美梦里,她和傅之曜似乎很相爱,他甚至会笨拙地讨她欢心。而她居然生了个小兔崽子,两人开心地围着小崽崽转悠,脸上皆是初为人母、人父的激动与喜悦。
这是她吗?
这是傅之曜吗?
怎么感觉那么不真实?是了,本就是做梦,哪儿有什么真实可言。
噩梦与美梦皆是傅之曜,她也搞不清楚这预示着什么。
“姑娘,你醒了?我去唤秦妈妈过来!”一个碧衣丫鬟的声音响在耳畔,还没等沈琉璃搞清状况,小丫鬟又跑了出去。
看着小丫鬟匆匆跑开的背影,沈琉璃这才发现自己不在客栈,而是在一处散发浓郁香气的陌生房间。屋里太过浓烈的香味以及混杂的脂粉味,让她微微蹙眉。
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衣服,沈琉璃小脸顿时沉了下来。
布料绵薄,酥/胸若隐若现,带着勾人的诱惑。这哪儿是正经姑娘的穿着,心底隐约知道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
目光瞥见凳上放着自己原本的冬衣,她伸手拿过来重新套在身上。
秦妈妈进来看见她穿着脏衣服,顿时不悦道:“衣服都脏了,穿着做甚,换掉!”
沈琉璃一边系腰带,一边冷声问道:“这是哪里?”
“天香楼,销金窟,男人寻欢作乐的地方。”
沈琉璃蹙眉,伸手拿起桌上的糕点,囫囵吞了两口,才道:“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这里哪个地界?”
眼前的女人穿着打扮一看就是老鸨的标准模样,她当然知道这里是青楼,只是没想到自己竟然住了一家黑店,被卖到妓/院。
“柳州。”
秦妈妈见沈琉璃竟有闲心吃东西,得知此处是花柳窟,也未表现得哭哭啼啼,倒是让她诧异了一番。
柳州?
是通往边关的方向,不出意料,再过几座城池,就可顺利到达边镇。
沈琉璃眯了眯眼,又给自己倒了杯水,感觉喉咙没那么噎的时候,便径直往外走。
秦妈妈身后五大三粗的男人出手拦住她:“姑娘,止步!”
沈琉璃弯眉笑了笑:“我出去转转,熟悉熟悉环境,也不行?”
沈琉璃的态度让秦妈妈心里七上八下,她说:“小姑娘,我是天香楼的秦妈妈,你是我花了一千五百银子买回来的。你能这么快认清处境,我自然很高兴,你乖乖地配合,我自不会拘着你。想在楼里转转可以,但我们得先给你检查身子。”
“我身体很好,不需要检查。”沈琉璃眸眼微冷。
“好不好,检查之后才清楚。”秦妈妈挥了挥手,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迈开步子,朝沈琉璃逼近。
她下意识退了几步,戒备道:“你要做什么?”
秦妈妈捂了捂嘴,说:“自然是检查你的清白,确定是不是雏儿?”
天香楼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但凡新到的姑娘都会让男人探探身子。当然手上会控制力道,不会破了姑娘们的身,之所以让男人做这项检查,既是为了突破姑娘们心里的防线,又是为了让她们能够尽快接受这种羞/耻。
一旦防线被突破,接下来的事情,便好办了。
而眼前的小姑娘心理素质如此之好,想来不会太过排斥这件事。就算排斥,也不至于寻死觅活。
秦妈妈想的很美好,却不知这次的姑娘有多彪悍,实非她生平所见。
男人笑得有些猥琐,伸手去拽沈琉璃:“姑娘,我会轻点。”
然而下一瞬,就被眼前这个看似娇小的姑娘一脚踢了裆,男人惨叫一声,紧接着左眼又是一阵剧痛传来。
原来是沈琉璃拔下发簪,狠狠地刺了进去。
眼球崩裂,鲜血直流。
男人凄厉惨叫,疼得满地打滚,也不知是该捂腿,还是捂眼。
一屋子的人登时吓傻了。
“敢糟/践本小姐,活腻了!”沈琉璃呸了一口,趁机一脚踹开秦妈妈,疾奔出门。
“来人,快给我抓住这小贱蹄子!快,快关门,别让她跑了!”秦妈妈尖叫一声,气得大吼大叫。
源源不断的打手凶神恶煞地围堵过来,前后皆被堵,沈琉璃看了一眼被关上的大门,直接跑进身侧一间临街的屋子。
屋里的一男一女赤着身子,如观音坐莲,正在做着某种香艳的运动。
沈琉璃黑着脸,一把推开窗户,纵身跃了下去。
二楼这点高度本就难不倒她,只是万万没想到落脚的地面恰好结了一层冰,脚底打滑,一个重心不稳,竟结结实实地摔了下去。
随之,一只青瓷花瓶重重地砸在了脑袋上。
剧痛袭来,头眼发黑。
她伸手一摸,触手皆是刺目的鲜血。
“快,抓住她!她跑不了了!”
天香楼的人穷追不舍。
沈琉璃咬牙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前跑。
眼前的视线渐渐变得模糊,她几乎看不清前路,依稀间好像撞到了什么人。
那人顺势扶住她,不可思议道:“沈大小姐?”
浓郁刺鼻的酒味阵阵传来,熏得她越发睁不开眼,眼帘重重合上之前,隐约看到那人手上甩着破旧的钱袋子,看起来鼓鼓的,似乎装了不少银子。
“救我。”
她呢喃一声,彻底陷入了黑暗。
第69章 傅狗之怒(补了一大段,重看……
寝宫。
傅之曜站在铜镜前, 微微张开双臂,绝世无双的面孔阴戾恣睢,浑身上下散发着睥睨天下的王者之气。
唯我独尊, 舍我其谁, 眸底的权欲和野心暴露无遗。但仅仅一瞬间,便敛了敛眸, 神色骤然恢复如常。
身旁环绕着四名卑躬屈膝的内侍,小心翼翼地替傅之曜整理上早朝的龙袍。
这身龙袍不是明黄色, 而是鲜红如血的颜色, 妖冶得如同地狱绽放的火莲, 如血染的赤色龙袍, 怎么看怎么诡异,更是让这位新君增添了几分邪气。
这是傅之曜专门命尚衣局赶制的朝服族, 昨晚方才绣制完工。除了颜色不同,样式与之前皆是一样。
因为红色是他最喜欢的颜色,如血, 如火。
大太监张贡悄然抬头看了一眼傅之曜,有心规劝, 但犹豫了一会儿, 终是将话吞了下去。
身穿红色龙袍上朝, 这可是前所未闻的事, 更是违背了祖宗礼法制度, 肯定会被朝臣口诛笔伐。
然, 这位新君看似宽厚, 眉眼温和,实则并非能听劝的主儿。
傅之曜端看着镜中的自己,甩袖自照了一番, 薄唇翘起,显然心情绝佳。
除了这件红衣龙袍是他第一次穿的缘故,更是因为沈琉璃不日将抵达东陵。
算算时间,叶风应该接到了她。要不了几日,她便会出现在自己面前,看到他君临天下的样子。
曾经肆意欺辱他的女人,若是知道他摇身一变,成了陈国说一不二的君王,该是何等惊愕、悔不当初的表情?
那一定相当有趣儿。
为了保持这份神秘感,傅之曜早前便让桃花谷不得透露任何口风,更是命令叶风在路上也得将此事给他瞒住。
他开始想要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她,哪怕得闲时脑子里皆是沈琉璃的身影,但傅之曜绝不可能承认是因为思念,他只是想报复她,对,就是因为想报复她,看到她后悔痛苦的模样,他才会如此急切地想见她。
“皇上,辇舆已备好,该早朝了。”张贡见早朝时辰将至,躬身提醒道。
傅之曜颔首。
恰在此时,一名生死阁的暗卫神色匆匆地过来禀告:“皇上,叶大人传来消息说,沈姑娘逃……逃了,叶大人正与钱大人兵分两路往边关的方向追查!” 生死阁的杀手自回陈后,身份一转,全部成了直属于傅之曜的暗卫和眼线。
“什么?”傅之曜一把揪住暗卫的衣领,阴鹫的眸光下翻滚着阴冷的怒意,声音异常狠戾。
“沈姑娘逃了,叶大人并没接到人。”暗卫哆哆嗦嗦道。
沈琉璃,你竟还敢逃?
乖乖做我的女人,不好吗?
傅之曜俊美的脸寸寸冷凝成冰,一字一顿咬牙道:“传令下去,悬赏万两白银,举国捉拿沈琉璃!”
“谁敢助她逃出陈国,格杀勿论!”
一道圣谕传出皇宫,火速传往陈国各地。
而寝宫内,物件打砸的声音此起彼伏。
傅之曜双目赤红,狂怒不已,疯魔了一般将寝宫里能砸的东西砸了个稀巴烂,整个人濒临失控的边缘,风度全无。
血色龙袍狂肆舞动,周身阴诡胆戾的气息,让他看起来宛若一个嗜血暴君。
内侍匍匐了一大片,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纷纷猜测这位让新君雷霆大怒的沈琉璃是何许人也,何等倾国倾城之姿能让年轻的帝王失了理智,仿若得了失心疯。
张贡更是吓得瑟瑟发抖,犹如惊弓之鸟,不知为何,油然生出一种新君想将他们这些碍眼的家伙全都拖出去砍了的错觉。
终于,动静停止。
张贡惶恐不安地抬头,看见那双皂靴渐渐消失在殿门口,发现新君去的是前朝的方向,赶忙抓起拂尘连滚带爬地跟了上去。
……
当傅之曜踏入议事的正殿时,满朝文武大臣一眼就看到那身刺目夺眼的红衣龙袍,大臣们皆是一愣。
哪有一国皇帝穿这种骚包的颜色上朝?
何况,这龙袍红的仿若鲜血凝固而成,看着直教人渗得慌!
此刻的傅之曜眸中暴戾已然消散,但一些惯会察言观色揣摩圣心的人精臣子却敏锐地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默默地将原本所奏之事缄默于口。
张贡攥紧拂尘,尖着公鸭嗓道:“有事请奏,无事退朝!”本就难听的声音竟不自觉抖成了颤音,那些人精臣子越发觉得有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