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书里的萧景尚跟她以前认识的那个温雅君子,不尽相同。不过经历过亡国之恨,人又岂会一成不变。
沈琉璃蹙了蹙眉:“什么追妻火葬场,都葬了,萧景尚如何还能活?”
系统:“……追妻火葬场不是真的死了,是指为了挽回发妻历经千难万阻,受尽折磨,终于换得爱人回心转意。”
“这个意思啊。”沈琉璃撑了撑下巴,凝眉深思片刻,豁然开朗,“照你方才所说,傅之曜存在的意义就是当萧景尚的垫脚石,成就他,并给他和赵降雪的感情增加阻碍。”
“嗯,是这样,反派当然是拿给主角搞事业了。”
“那我呢?”沈琉璃无声地指了指自己,在心里问那怪物系统,“我的存在,难道就是为了推动傅之曜黑化成为大暴君?顺便膈应膈应男女主角?”
搞了半天,她竟与傅之曜同病相怜。
不过,傅之曜原本就是黑心的,只是她让他变得更黑心,更暴戾,更变态。
“没错!谁叫你梦到了未来会发生的事,妄想改变自己的人设和结局,也妄想改变傅之曜这个至关重要的反派,成了这个世界的bug。所以,我才会来修复你,让你按照原定的剧情线走下去,哪知道还是偏离了不少。”
沈琉璃不管什么剧情和人设,她只想知道自己还会不会落到梦境中那般惨烈的结局,被傅之曜囚禁羞辱,最后烈焰焚烧至死。
她刚有此想法,系统便回答了她:“别问我,问了我也不会告诉你。”
大反派意识到自己对大炮灰有爱,囚禁这块,大概不会有了。何况,大炮灰肚子里还有了一坨本不该存在的胚/胎。
“你说得我不太能理解,我要看看《帝后天下》这本书!”沈琉璃冷哼了声,理直气壮地提要求。
“行吧,给你看看也无妨,反正我也要回去了。”
回去?
沈琉璃耳朵一动:“那我以后还会心绞痛吗?”
“不会。”系统闷声道。
这是它第一次出任务,哪知道诸事不顺,没有成功绑定这个bug炮灰不说,退而求其次化作心疾控制她,谁知自我意识过强,反过来找它的bug。
原剧情中,炮灰从未爱过大反派,可现在炮灰却愿意为了反派而死,那股意念竟然强大到冲破了禁锢,它再也无法控制她。对于后续的剧情,它也无法插手,只能任其发展,也不知道最后会崩成什么样子。
出师未捷,任务失败,自己只能滚回去回炉重造了。
而沈琉璃得知自己日后不会再受心疾的折磨,整个人顿时神清气爽,喜滋滋地拜读着这本神作,发现自己还真是名副其实的炮灰,书中对她的着墨寥寥数语,而她也早已殒命在洗梧宫那场大火里,书中关于她的一切,只存在于傅之曜的回忆里。
他本是她的噩梦,而在他的记忆里,她亦是他的噩梦,每每午夜梦回,他都会一遍遍地梦到当年在承恩侯府的过往,梦到那个执鞭虐打他的少女。
当然,他报复她的那些手段,侮辱她的那些场景亦是存在于他的回忆里,每当他屠戮一城归宫后,便会在囚禁过她的洗梧宫呆坐一晚,回忆回忆那些变态的画面,仅此而已。
在她死后,他活了八年。
那是与萧景尚争夺天下的八年,那八年,他做得最多的事便是打战和杀人,屡屡将萧景尚逼入绝境,似乎只有血腥和杀戮才能让他获得最大的快乐。
顺他者昌,逆他者反。
但凡忤逆他的人,不论百姓和人臣,皆被他杀了。
就是这样一个惨无人道的暴君,民心尽失,人人得而诛之,可萧景尚却用了整整八年才将他打倒。
而他的死,与他强悍的战斗力,明显不符。这般重量级别的大反派居然是被萧景尚安排的刺客暗杀,一个容貌身形极其肖像沈琉璃的女刺客,就算武功套路亦与她极其相似,擅使鞭。
沈琉璃看到这里,忽然停住了。
顿了片刻,又快速翻阅了萧景尚和赵降雪后续的剧情,猛地合上书本。
心绪不平,剧烈起伏。
“我是如何死的?”或许自己的死,或许洗梧宫那把火,与傅之曜无关。
“被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炮灰,一个逼/格比你小的炮灰……”系统还没说完,声音渐弱了下去。
沈琉璃手里的书,亦随之消失得无影无踪。
“谁?倒底是谁?”
结果,没有任何回应。
沈琉璃呆坐了良久,忽的伸手捂住心口,想着无论如何都要杀死傅之曜,故意让自己的杀念愈发强烈,然而始终未曾感受到任何不适。
心疾,就这般消失了。
沈琉璃愣了愣,仰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望着头顶上方的帷幔发呆。
自己,傅之曜,萧景尚,赵降雪,爹娘等等数不清的人,都只是作者笔下塑造的文字人,由作者创造他们每一个人的喜怒哀乐,定义他们的好坏贵贱高低之别。
沈琉璃从未想到自己的存在竟是这样的。
不对,虽是作者赋予他们这一切,可他们每个人都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有自己的情感和想法。她是娘亲十月怀胎所生,娘记得她小时候的每一个瞬间,记得她牙牙学语,记得她蹒跚学步,这些连创造这个世界的作者都不知晓。
既然,她现在的世界是一本书,焉知写这本书的作者不是他人笔下的人物,不是来自于他人所创造的世界?还有那个什么化作心疾的鬼系统,怎知它存在的世界不是一本书?
纠结这些,本无用。
既然,自己知道结局,也知道了这本书的全部内容,没道理让无数类似于她的人沦为萧景尚和赵降雪的炮灰,只会成就萧景尚的千秋霸业,成全他和赵降雪曲折而凄美的情爱?
写这本书的作者,怕是脑子有病吧。
不来个国破家亡,天下大乱,他们的爱情就不凄美啦?相知相爱相守,顺遂一生,不甜吗,不美吗?
人家现在也是为天下百姓所乐道的神仙眷侣,帝后和睦,琴瑟和鸣,羡煞旁人,若是再来几个小崽崽,岂不美哉?
想想自己对萧景尚将近十年的死缠烂打,真是被作者这坨猪油给蒙了心!
脑中灵光乍现,沈琉璃忽然想到了解决之道。
如果……如果傅之曜不发动战争,不将天下搞得生灵涂炭,萧陈两国依旧二分而治天下,后面的一切还会发生吗?
当然不会了。
可睡到半夜,整个人突然清醒了。
让萧景尚放弃战争,或许容易。可让傅之曜歇了这份心思,谈何容易。
这家伙心心念念地就是将萧国纳入囊中,踏平上京城,烧毁萧氏皇宫。
……
傅之曜处理完机要事,正打算找借口支走花解语,不想偃月族传来消息说偃冬青出了事,贪玩落下寒潭,至今昏迷未醒。花解语焦急女儿,可又忧心沈琉璃的情况,一时犹豫不定。
“阿璃这边有太医顾着,冬青的情况好像不太好,偃月族又没有东陵城这么多的名医圣手,小姨小心留下遗憾。”
听闻傅之曜这般危言耸听的言论,花解语不敢有所迟疑,交代了何院首几句注意事项,便急匆匆地离开了东陵。
等傅之曜返回寝宫时,沈琉璃刚睡醒,只是眼底有着浅浅的一层黑眼圈,显然睡得不怎么好。她正拥着锦被发呆,那般惺忪迷糊的模样虽有些恹恹,但怎么都比之前躺在床上的活死人状态好。
“醒了?”他上前想拥住她。
沈琉璃翻身下床,舒展了一下手脚:“躺久了,身子有些疲懒,我活动活动。”
傅之曜看了眼自己落空的手,若无其事地将手掩入袖中。
沈琉璃一边活动手脚,一边偷偷瞄了瞄傅之曜的脸色,暗道,苍天饶过谁,他竟然只比她多活了八年而已。
可一想到他是死于神似她的女刺客之手,心里便很不是滋味,没来由地憋慌。
傅之曜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目光追随着那道略显消瘦的倩影,从她的脸颊,一路往下,最后落在那方不盈一握的纤细腰肢上,眸光幽幽沉沉的,不知想着什么。
沈琉璃被他盯得发毛,甩甩手臂,试图打破两人之间的尴尬:“那个,我昏迷了多久?”
“十六天。”
半个月?
“这一觉睡得可真久啊。”沈琉璃故作轻松,随即小脸微微一沉,“行刺的刺客可抓到了?他们竟敢当众行刺皇上,罪该万死!”
这一箭可算是搭上了自己全部的气运,若不是被劳什子的心疾系统选中,得了它的庇佑,小命呜呼也!
“处以极刑,可还满意?”傅之曜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缓步走到沈琉璃跟前,“不过主谋闲王还未归案,左不过就是这几天的事。”
“闲王?”沈琉璃道,“他刺杀你,想夺位?”
“嗯。”傅之曜颔首,而后眸眼里带了深深的戾气,“就算他在禹州自立门户,称帝与我对着干,也不过是小打小闹,翻不起风浪。敢伤了阿璃,朕便让他死无全尸!”
“还好,只是一个小小的闲王叛乱,不是天下大乱。”沈琉璃暗自拍了拍胸口,傅之曜既在平内乱,肯定无暇对萧国发兵作战。
想来萧陈两国还未开战,可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阿璃心中似乎藏了诸多秘密,可否与为夫分享一二?”傅之曜审视着沈琉璃的眼睛,伸手欲揽她的细腰,沈琉璃觉察到他的意图,故意将手脚的弧度弄得大些,甩手,踢腿,旋身错到一旁。
动作一气呵成。
“嚯,躺了半个月,身子骨都快发霉了!”
沈琉璃眸子里泛起一抹狡黠的光,作势装作不经意,就要一脚蹬向傅之曜,却被他眼疾手快一把握住脚踝,另一只手则扶在她腰上。
他的力气很大,却很小心。
沈琉璃这才意识到,傅之曜好像不是以前那个四肢无力的病秧子。脑海里忽的闪过一些片段,他以树枝同失忆的她比武,他差点将她的腿撕/裂,方才惊觉他竟然会武,且造诣颇为不凡。
自己竟成了他的手下败将。
可他以前在上京时,全无任何内力,就算他离开桃花谷时,他也是靠着下三滥的药物才能在她跟前勉强占据上峰,才能强迫她。
怔愣间,傅之曜小心翼翼地放下她的脚,又扶正她的身子:“身子还没好利索,别做这般剧烈的动作,小心伤着。”
沈琉璃诧异地看着他。
不一样,真的不一样。
傅之曜,真的变了,这温柔得不可思议啊。
第92章 试探
咕噜……咕噜……
肚子不合时宜地响了几声, 异常清晰,沈琉璃面色大窘,手摸了摸肚子, 笑得甚是尴尬:“好像饿了。”
奇怪!怎么感觉醒来后, 特别不经饿?
傅之曜睨了一眼沈琉璃的肚子,抿了抿唇, 让她躺回床上,随即命宫人传膳。
这鬼门关走一遭, 饶是这般清粥小菜, 亦是吃得津津有味。
沈琉璃一边吃着, 一边含糊道:“我下次要吃肉。”
傅之曜长眸微眯, 宠溺道:“你半月未进食,需得循序渐进, 不宜过早食用油荤,恐伤了胃,得不偿失。先将就一两天罢, 到时保证喂饱你这只小馋猫。”
沈琉璃哼哼唧唧,没再理他。
她大快朵颐, 他则专注地凝着她。
不施粉黛的面容, 素面朝天, 乌黑长发随意披散在腰背, 如瀑布轻漾起逶迤的弧度, 缱绻动人。傅之曜的视线往下移了寸许, 落在那抹略显消瘦的身量上, 这半个月确实瘦了不少,身子骨看起来有些单薄,不过照她这绝好的胃口, 相信假以时日,身子便可以补回来。
届时,身段渐渐变得丰腴,肉感绝佳,那方平坦的小腹也会慢慢隆起。
大致在心底勾勒了一下画面,那般模样的沈琉璃应是褪去青涩稚嫩,少了如今的少女感,可能多了几分惹人采撷的韵味。
想着想着,燥热自下/腹渐起。
他低头,若无其事地看了一眼下面,而后漫不经心地撩起袍子遮掩住,顺势换了个姿势端坐。
沈琉璃吃得认真,并没留意到男人的小动作。
胃里有了饱腹感,饭饱神虚,竟又开始犯困。昨晚本就没睡好,她晕乎乎地爬到龙榻上,将脸埋在玉枕间,对着傅之曜摆摆手,咕哝道:“你有事便去忙,我睡个回笼觉!”
话音刚落,眼皮搭聋下来,整个人昏睡了过去。
傅之曜瞳孔骤然一缩,伸手往她鼻间探了探,呼吸轻浅而绵长,顿松了口气。
他仔细给她掖了掖被角,坐到长案,开始批阅奏折。她昏睡的这些天,他将折子搬到寝宫,一边处理朝务,一边趁着间隙探探她的呼吸,确定她就在他一眼看见的地方,确定她还有一口气,确定她还活着,便继续批上几句。
他就这般陪着她。
满室只有轻微的奏折翻阅声,以及小姑娘清浅的呼声,交织成一道奇异的乐曲。
待到最后一行奏章批完,沈琉璃仍未醒来,而柳氏惦念女儿的情况过来了一趟,眼见着女儿毫无转醒的迹象,红着眼睛同她说了好些话,本想留下来照顾,但被傅之曜打发走了。
暮色四合。
沈琉璃仍旧沉睡着,傅之曜不免担心,召来何院首给她号脉。
何院首一想到皇帝挥刀大杀太医的疯癫样,面对傅之曜便止不住地惊惧,这位新帝平日看起来正常,可发起疯来却是真刀真章,无人能挡,无人不惧。
经此一事,朝野上下皆知皇帝待皇后非同一般,说皇后娘娘是皇帝陛下的眼珠子都不为过。
战战兢兢地将丝巾搭在沈琉璃手腕,不敢行差就错,仔细诊断三五次方才敢确诊,又小心扒开沈琉璃的瞳孔看了一眼。
何院首面露喜色,回禀道:“皇上,皇后娘娘的脉象趋于稳定,情况有所好转,臣若判断没错,娘娘应暂无性命之忧。皇后娘娘洪福齐天,得天命庇护,相信不久便会苏醒。”
从医近三十年,从未见过如皇后娘娘这般顽强的生命力。
那可是一箭穿心啊。
何院首只能归咎于天命保佑。
“真的?”傅之曜两眼直盯着沈琉璃,做出一派欣喜若狂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