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臣不敢有所欺瞒。”何院首躬身道。
傅之曜佯作大喜:“赏!整个太医院皆赏!”
“谢皇上。”
何院首叩谢过后,略微犹豫,请示查探沈琉璃伤势恢复状况,却被傅之曜沉着脸拒绝了。
“日后,换药这种事,朕亲自来。”
之前性命攸关,拔箭、处理伤势,自是不必顾忌男女有别、尊卑之差。如今,皇后娘娘身子大好,自是不便他们太医插手。
何院首恭敬道:“皇上,娘娘伤势较重,还请皇上务必将皇后娘娘伤口每日恢复的情况、疤痕消退程度告知微臣,微臣便于酌情调整方子。”
傅之曜点了点头。
早在何院首查探瞳孔时,沈琉璃便醒了,手指轻动,却没有睁开眼睛。
只听得何院首又道:“皇后娘娘腹……”
傅之曜一记冷眼横扫过去:“何院首,到外殿去开方子,别扰了她的清净。”
“是。”
何院首冷汗涔涔而下,躬身退了出去。
傅之曜深深地凝了一眼沈琉璃微动的指尖,薄唇轻勾,转身出去,并将内殿的门掩上。
他问:“如何?”
何院首一愣,旋即回道:“娘娘作胎稳固,只是身子虚乏,臣开一方子调理即可。”
傅之曜:“药性温和,不得对腹中胎儿损伤分毫!”
“微臣谨记!”
……
傅之曜去而复返,沈琉璃正望着帐幔上繁复的云纹发怔。他走过去,伸手握住她的小手,掌心微拢,与她十指相扣:“懒虫,可算是醒了。”
沈琉璃敛去心神,缩手,却被他攥得更紧,她便不再试着挣脱,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交握的两只手,嗡嗡地点了点脑袋。
傅之曜感受到她的抗拒,微微拧了拧眉,什么都没说。
当她奋不顾身为他死的那一刻,他的心神俱裂,又经历了半个月的折磨和痛苦,他便彻底明了自己的心意。
他受不了她会死。
他要她活,活着呆在他身边,长长久久地呆在他身边,做他的妻,做他孩子的娘。
她有心疾,不能回馈他,他对她好即可。
总归,只要她活着,在他身边。
至于那些不愉快,他可以选择性地遗忘。她能为他而死,说明她对他的情意比之他对她的感情,只多不少。只是两人之间的开端不甚美好,过程也几多各怀心思,始终未能真正交心,亦有他逼迫强她在前,她对他存有芥蒂,才无法心无芥蒂地面对他。
对,就是这样。
世间情爱本就诡谲多变,爱可生嗔,爱可生恨,爱可生怖,反之亦然,仇恨对立亦可生痴,生爱。
谁言鲜花只能开在肥沃土壤,荒原贫瘠之处亦可鲜花绽放。
一室静谧,两人颇有些相顾无言的意味。
有宫人将熬好的汤药送进来,沈琉璃便闭上眼睛,等人出去了,再睁开眼。
傅之曜松开她的手,端起药碗,用小勺慢慢地将药搅凉,就是这般简单的动作,举手投足之间,端的优雅至极,矜贵清傲,哪里还有曾经身为质子的卑懦隐忍。
他舀了一勺,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吹,而后伸到沈琉璃唇边:“来,喝药,都是些温补调理身子的汤药,对你身子大有助益。虽然,胸口的箭伤奇迹般地康复,便毕竟遭了罪,体虚,得好生调养一番,免得留下后患。”
沈琉璃愣愣地看着他,就着他的手喝了。
傅之曜勾唇:“苦吗?”
沈琉璃摇头,硬邦邦道:“不苦。”她不是那种矫情的姑娘,吃药不怕苦,打架不怕疼。
待到汤药见了底,傅之曜将空碗搁下,俯身便要轻吻她的嘴唇,却被两根软白的手指覆住唇舌,固守起一道防线,阻止了他的进一步侵/犯。
眼前依稀浮现出一些旖旎的场景,皆是失忆的她喝过药后,他舔/舐她唇齿间药味的画面,强势的,任他所为。
沈琉璃瞪大一双清亮的眼眸,犹似带着丝羞恼,朱唇轻启,口齿间呼出的气息混着几分药味蔓延在空气中:“不用,都说了不怕苦。”
她抬高下巴,对他对视,态度有些强硬。
傅之曜眸光微暗,捉住唇边的细软手指轻轻吻了吻,沈琉璃恼怒瞪他,用力抽回手指,整个身子便要往被褥里滑去,却被他一把捞了起来,将她半搂在怀里。
“睡久了对身子不好,陪我说说话。”他温热的大手搁在她的腰间,而她的上身半靠在他胸膛,被他禁锢得无法动弹。
沈琉璃伸手推了推他:“你放开我,这样不舒服,我想靠在枕上。”
虽然,自己失忆后,曾与他有过一段看似恩爱的夫妻生活,可那是受他蒙骗所致,当知晓真相,知道他用了一个巨大的谎言欺骗她,有心反抗却没在他手上讨到半点好处,都是他想如何便如何。
男女之间的关系,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她才不愿做被他压倒的西风,要压也是她压才对。
他本就权柄在握,坐拥陈国天下,还存过将她当做禁/脔的心思,若被他禁锢得死死的,自己岂有翻身做主的机会?
而且,现下对他的感情实在太过复杂。
她不知该如何定义他们现在的关系,也不知他们未来会走入何种境地,是会走出一条新的道路,还是会脱离不了剧情,依旧如书中写得那般,也就是她的梦境那般将她当做玩物凌/辱?
毕竟,傅之曜的演技着实高超,趁虚而入,轻易便让失了记忆的自己为他意乱。
更重要的是,推动傅之曜往嗜血大暴君方向发展的大剧情,基本与梦境一致,也如那本书上写的相差无几。
如今,就差一个战乱了。
如果战争发生,接下来的一年岂不就是囚禁她的剧情?
他对她展露心迹,说他喜欢她,但世事无常,没有爬进棺材前,鬼知道这份喜欢会维持多久?萧景尚和赵降雪年少夫妻,情深似海,都可以走到一地鸡毛的地步,战乱的那几年,赵降雪不是没有拿命护过萧景尚,为他中毒差点死掉,可后面被陷害就废了她的后位,更是经历丧子之痛,心绝而假死。
这样的情深都无法一帆风顺,遑论她与傅之曜?
傅之曜一瞬不瞬地盯着沈琉璃几经变化的面色,不情不愿地松开她,让她靠坐在枕上,随意问道:“阿璃,可喜欢孩子?”
沈琉璃扁扁嘴,不假思索道:“不喜欢,小孩挺烦!”
傅之曜俊美无俦的脸,肉眼可见地冷沉了下来:“不烦人的孩子,可喜欢?”
“反正,我看其他人家养的小孩都挺烦,又吵又闹,好生厌烦!”沈琉璃对小孩谈不上多喜欢,也谈不上多讨厌,她怕傅之曜非要跟她生孩子,先给他提提醒。
“我们生个聪明乖巧的孩子,他若敢惹你生气,我帮你教训他,不劳你烦心。”傅之曜幽幽道。
沈琉璃面色一僵,语无伦次地说道:“再等等,孩子的事不着急,我觉得我也还小,我都还是个孩子,照顾不好自己,岂能照顾好小孩?我也没做好为人父母的准备,再等些时日罢。”
傅之曜紧紧地盯着她,一字一顿道:“阿璃不小了,过四五个月便整满十七,同你一般年纪的女子,许多已是两个孩子的娘亲。何况,我这后宫无子嗣,阿璃身为朕的皇后,难道不该担负起为皇家开枝散叶的职责?”
这厮竟是动了真格,沈琉璃惊惶道:“我听娘说过,对于妇人而言,生孩子是一件极其凶险的事,可谓半只脚踏入鬼门关。我这身子刚遭了大劫,差点性命不保。若是再生孩子,岂不危矣!不如缓上两三年,等我二十岁,身体底子将养好了,到时生养也可轻松些。”
生孩子?
天啊,她想都不敢想!
没搞清楚自己对傅之曜倒底是何种感情,如何能生?
何况,他强她这一茬,在她心底,可还没过去。
“你的身子如何,为夫自然清楚!”傅之曜俯身,双臂撑在她身子两侧,鼻尖几乎蹭到她脸上,炙热呼吸萦绕,“阿璃都愿意为了为夫而死,难道是不愿意给为夫生养孩子?”
是啊!都愿意为他死了,怎么不愿意给他生孩子呢?
生孩子,不是比为他而死,更容易吗?
沈琉璃一滞,目光闪烁:“没说不愿意,只是想再等等嘛。”
傅之曜逼近了些,压迫感十足,一双漆黑的凤眸似穿透她的灵魂深处:“还是说,阿璃对为夫曾强过你一事,始终无法释怀?”
沈琉璃往后瑟缩了一下,可背后无处可退。
她别过头,不愿看他,无声地对抗着。
傅之曜细细地凝着她莹白的小脸,伸手撩起她的一缕长发,缠绕在指尖,慢条斯理地说道:“如果你介怀此事,大可不必,因为阿璃也强过为夫一次,我们算是抵平了。”
此话一出,沈琉璃猛地回头。
“什、什么?”
傅之曜斜眸睨她,一字字,慢悠悠道:“如果阿璃觉得那次不算,亦可再强为夫一次,为夫保证不反抗。不,你若觉得太过顺从不算强上,为夫可以适当的反抗而配合你!”
沈琉璃震愕地瞪圆了眼睛,以一副惊吓过度的表情望着他,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应。
她只觉得头皮发麻。
什么鬼?
可以这样算?
第93章 ……
见她唯有震惊、对强他一事似乎并无印象, 傅之曜低低笑了声,抬手捻住她的耳廓,微粝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带起一阵阵酥麻, 沈琉璃心尖一颤, 想要捂住红通通的耳朵,却被他捉住双手, 将其环绕在他的颈子上。
她缩手,他道:“别动。”
语落, 又抬起她笔直纤长的腿别在他腰间, 一个天旋地转, 就着这般羞煞人的暧昧姿势, 翻身。
他半靠在枕上,邪魅而慵懒, 而她则匍匐在他身上。
白嫩的小手勾住男人的脖子,腿攀在他腰侧。
这样的姿势惹人遐思。
沈琉璃小脸绯红,一路红到了脖颈, 她自然不愿与他这般,刚直起身子, 衣裙的系带却被他勾在指尖, 缠着, 绕着, 像是饶有兴趣地把玩着。
里面空无一物, 只着了这件水红色的绸衣, 系带被扯开, 势必在他面前宽衣袒露。
傅之曜绕着指尖的系带,轻佻看向她,字字提醒道:“阿璃, 可想起了?除夕醉酒那晚,你便是这般将为夫吃干抹净的,为夫本有心反抗一二,无奈醉的厉害,只能劳烦阿璃使力了。”
他一字字幽幽轻吐:“青丝荡漾,身段起伏……”
男人半眯着狭长的凤眸,眸底隐约露出一丝迷离的光芒,似对当夜动人心魄的美景回味无穷。
沈琉璃羞愤欲死,压根不觉得自己会做出这般羞耻的事,可记忆中模糊地闪过一些零星的片段,激荡的水花,曼妙的身姿,傅之曜口中那个放/浪的女子仿佛真是自己。
当时,酒里有迷药,室内点了媚香,沈琉璃早已神志不清,傅之曜丝毫不担心她会记得全过程,顶多只有些零碎的片段。
那些脸红心跳的画面,滚烫发热的触碰,让沈琉璃羞愤欲死,身子一软,实打实地贴在了傅之曜胸间。
周身有一种无力的虚脱感。
那不可能是她。
傅之曜扬手,抚着她的侧脸,心情愉悦至极:“看样子,阿璃想起了一些。我记得,你舒坦过后,便是这般软在为夫怀里。”
“无耻!”
沈琉璃恨声咬唇,勉强撑起身子跌在旁边被褥,不可避免的,缠在男人指上的系带被他扯掉,衣衫散开,傅之曜只扫见了一眼,那通身泛着绯色的人儿便钻进了锦被里。
除了一双裸露在外犹带怒意的明眸,整个身子捂得严严实实,不得窥见分毫。
来日方长。
傅之曜起身,站在床侧,笑看着沈琉璃说:“这世间多得是男子强迫女子之流,可没几个女子敢于强迫男子的,阿璃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奸了朕这个一国之君,让朕龙威何存?可朕宽宏大量,尚且不与阿璃计较,难道阿璃要跟朕计较清白二字么?你我在上京共结连理,可拖了将近一年方才圆房,怎么看吃亏的都是朕,占了大便宜的却是阿璃。”
这番厚颜无耻的论调,震得沈琉璃如被钉在床上,她浑身发颤,从未想过傅之曜可以无耻到如此地步。
素日伶牙利嘴,可此刻却不知该如何反驳他。
虐待折辱他,是她做错了。
可此事明明错在他,吃亏的是她,被侮辱的是她,后又趁着她失忆三番两次对她行此事,最后怎么反倒他又成了受害者?
她有错,可他又是什么无辜之人,彼此半斤八两,而今在他嘴里,自己连半斤都没有,倒全成了她的不是。
傅之曜见她气得有些狠,遂放柔了语气,宽慰道:“阿璃,莫气,日后床笫之事由着阿璃来,可好?你觉得强为夫几次,才能抵消为夫一次之过,为夫都依你,等你消了气……”再反客为主!
沈琉璃瘪瘪嘴,要哭了。
脑子有病!
傅之曜就是个脑子有病的疯子,两人之间的是非对错虽说扯不清,可也不能这样强扯。
“你说过要对我好,竭尽所能地对我好,就是这般好法?连最起码的尊重都没有!”
“尊重?”傅之曜忽然笑了,眸光微冷,“沈琉璃!”
他唤她名字,一字一句道:“沈琉璃,你觉得朕还不够尊重你?你踩踏我的尊严,折磨我的肉/体,我在承恩侯府过得连你的猫,就那只住在偏殿的小畜生都不如,可你看看你在陈宫的日子,过得何其逍遥,我是打你了,还是骂了,你这样糟/蹋我对我的心意!就你曾经的所作所为,我本该将你……将你……”
傅之曜猛地甩袖,气闷地坐在塌边,那些阴暗邪恶的报复手段终是没有说出口。
沈琉璃紧紧地攥着被角,胸腔剧烈的起伏,冷着脸道:“你其实并不能忘记过去的那些伤害,谈何重新开始?我是打过你,骂过你,但那……不是出自我的本意。你知道我有心疾,知道我不能对你好,可我还是尽量弥补过失,我让大夫给你治伤,改善伙食,让你住进花溪院,我……我还在昭阳公主面前护过你,怎么就没记得人家对你好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