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声闷响。
盛星趴在江予迟背上,探出头,昂首看黑漆漆的前方,什么都看不清,才着急问:“三哥,他掉下去了吗?”
“掉下去了,别怕。”江予迟低声应,“三哥带你出去。牧区住着人,南面有毡房,遇见人别怕。”
盛星一愣,去牧区?
可车就停在林子口,他们可以离开这儿。
她又紧张起来:“三哥,外面还有人吗?”
江予迟否认,却背着她加快了脚步,直到出了林子,盛星才察觉出不对劲来,他的呼吸越来越沉,脚步越来越慢。
牧场冰冷的风让她陡然清醒过来。
“三哥,你是不是受伤了?”
盛星用力挣扎下来,企图去看江予迟的脸,却见他身体一软,忽然倒在地上,从小腿处取出一把小刀,塞到盛星手里,轻声说:“三哥没事儿,箭上有麻醉药。你打电话找、找鲨鱼。”
说完,他终是没抵抗过药效,昏沉过去。
“三哥?三哥!江予迟!”
没人理会盛星。
底下的草软踏踏的,跪坐着一点儿都不疼。
盛星轻吸一口气,哆嗦着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他口中的箭。从肩膀再到腹部,她在近小腹处找到那支极小的箭,衣服已经被血浸湿了。
难怪江予迟没有往林子外走,因为她不会开车,她不能带他离开这儿。
盛星努力抑制着泪意,茫然往四周看去。
无尽的寂寥向她袭来。
江予迟说过,白桦林的南面有毡房。盛星忍着害怕,朝着南面看去,远远的,某处似乎亮着灯,可转眼又暗了。
她要把江予迟藏起来!找人来救他!
盛星握着小刀,找了一处牧场旺盛的角落,拧着力气把江予迟拖进去,又打开矿泉水喂了他几口,在他口袋里留了大半的巧克力。
她侧头看向亮过灯的方向,定了心神,朝前跑去。
牧场辽阔,这距离看着近,可盛星一直跑、一直跑,风刮得脸都疼了,还没到。她想起江予迟,又有了力气。
终于,盛星找到了毡房!
她跑近,用力地拍门,朝着黑漆漆的毡房喊:“有人吗?救救我们,有人受伤了!有人在吗!”
不多时,毡房内亮起灯。木门打开,一个绑着辫子的中年妇女神色莫名,眼神警惕地看着她。
盛星不知道她能不能听懂,又重复了一遍。
女人说了句她听不懂话,眼神抗拒,眼看就要把门关上,边上忽然多了一个小家伙,女孩眼睛大大的,还带着惺忪的睡意。
女孩定定看着面前的盛星。
须臾,她的眼神里忽然绽放出光彩,用不熟练的汉语大声喊:“星、星星!”
第39章 见星39 荣幸
风拂过广阔的牧场, 晨光照亮这一隅静谧、充满生机的小世界,青草摇晃,洁白的毡房在阳光下泛着金光。
盛星在毡房里, 和面前的小女孩说话。
“星星, 哥哥没事了。”小女孩一双大眼炯炯有神地盯着盛星,咧着小嘴笑, “我叫阿依曼。”
盛星弯着眼, 捏捏她的小手, 把身上剩的巧克力一股脑都塞给她:“谢谢你和你妈妈救了我们。你是怎么认识我的?”
昨晚,阿依曼认出盛星。
因而她家里人收留了她和江予迟,甚至给他们找了一个空置的毡房, 阿依曼的哥哥和嫂子出远门去了,暂时回不来, 便让他们暂住。还有人替江予迟处理了伤口, 幸而伤口并不严重, 只是麻醉剂量过大,他才迟迟未醒。
阿依曼磕磕巴巴的,和惊惶、恐惧的盛星解释了半天, 才让她相信江予迟没事。
盛星一晚没睡,一早阿依曼就端着早餐进来了。这会儿捏着巧克力,清脆地应:“在镇上, 看过星星!”
“在电影里看到的?”盛星忍不住摸摸小女孩的脑袋, 再次道谢,“谢谢你, 阿依曼。我有什么能帮你做的吗?”
阿依曼眨眨眼,小声请求:“星星,你亲亲我吧!”
盛星一愣, 随即抱住面前软乎乎的阿依曼,一点儿不扭捏地亲了她小脸好几口,直把小女孩亲得脸红。
凑在一起嘀咕的两人,丝毫没发现床上的男人已睁开了眼。
江予迟轻嘶一声,没发出声响,坐起身,暗骂那人是下了多少麻药,这几乎能药倒一头熊了,也不知道星星吓坏没有。
才这么想,他一晃眼就瞥见了盛星。
她正和一个小家伙抱在一块儿,你亲我我亲你。
江予迟:“?”
他耐着性子,直到两人亲完又开始摸小脸,才耐不住喊:“星星。”
男人躺了小半夜,嗓音发哑,语气倒是和以前一样,懒洋洋的,一点儿都听不出来是个伤患。
盛星蹭得一下转过头,飞快跑到床前,见他微微苍白的模样,眼眶又红了,倒是忍着没哭,她一夜没睡,提心吊胆,这会儿看起来倒是比江予迟更像是受伤的人。
她瘪瘪嘴,低声喊:“三哥。”
江予迟叹气:“吓到了?三哥没事,过来,让我抱会儿。”
盛星顾不上阿依曼还在房里,伸手朝男人脖子搂去,直到被他紧紧抱住心才有了实处。他不知道,昨晚她生出多少后悔的情绪来。
“三哥。”盛星红着眼,埋首在他颈侧,小声道,“你说试试,我也说试试,现在试完了,我觉得我们特别合适。”
话说到这儿,她还有点儿委屈:“我好喜欢你。”
她喜欢这个男人,从十六岁到二十三岁,从未想过,他可能连听到这句话的机会都没有。昨晚的事让她再也忍不住,等不到蓝天白云、鲜花布满的浪漫场景,只想在此时此刻,在他醒来的时候,立即告诉他,她有多喜欢他。
江予迟微怔,微微收紧手,想说些什么,忽然对上阿依曼水汪黑亮的眼睛,她歪着脑袋,好奇地看着他们,似乎在疑惑这个帅气的大哥哥为什么忽然耳朵红了。
他顿了顿,开口说了句话。
盛星听不懂,接着阿依曼也开始叽里呱啦地说着话。
说完,小女孩哒哒哒跑了出去。
半晌,江予迟轻抚着怀里的人的黑发,低声道:“睡一会儿,等你睡着,三哥出去道个谢。”
盛星提心吊胆一整夜,早已筋疲力竭,被他哄了几句就沉沉睡去。
江予迟垂眸,轻哂一声,捏了捏发烫的耳垂。
小姑娘看起来是吓坏了,平时等她说这些话,可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去,这一趟倒是因祸得福。
...
“哥哥,你是星星的丈夫吗?”
阿依曼坐在洒满阳光的草地上,抱着雪白的小羊羔,疑惑地看着一边的江予迟,他正帮他们搭羊圈,干起活来就和阿爸一样利索。
孩子的眼眸澄澈,如初生的小羊。
他的星星也是如此。
江予迟牵唇笑了一下:“是,我是她丈夫。”
“星星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漂亮。”阿依曼捧着小脸,小羊羔一头埋进草里,“哥哥,星星长大了。我长大也会像星星一样漂亮吗?”
江予迟凿着凹槽,抬头看一眼小家伙,笑问:“当然,你在哪部电影里看到了星星?”
阿依曼大声回答:“《归路》!星星好可怜,阿爸阿妈说,我不能乱跑,要记住回家的路。哥哥,星星回家了吗?”
江予迟微怔。
《归路》是盛星拍的第一部 电影,她那时候又瘦又小,在电影里演被拐卖的小孩。她因这部电影人气暴涨,那段时间,剧组不知收到多少从全国各地寄来的信和礼物。
他很久没听人提起这部电影了。
因为盛星早已长大。
“你能认出她来?”
即使江予迟看着盛星长大,订婚那年见她,也生出一股陌生的感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的小姑娘长大了。
阿依曼点点脑袋:“星星的眼睛像湖水一样。”
这是她此生见过最美的湖水。
“哥哥,我看到星星偷偷哭了,她以为你要死了。”阿依曼捂住嘴偷笑,压低声音,“像小孩儿一样,我去年就不哭了。”
“她还摔倒了,阿妈给她拿了干净的衣服。”
阿依曼叽叽喳喳的,没注意江予迟停了动作。
牧区条件有限。
江予迟借了辆马车,骑马穿越白桦林,顺便瞧了眼昨晚的坑,里头没人。到了林子口,没看见其他车,只有越野,下马一看,四个轮胎都被放了气。
他也不意外,拿上行李和医药箱就走。
路上江予迟联系了鲨鱼。
鲨鱼已经收到盛星的信息,正在往回赶,甩人花了不少时间,听到江予迟还被麻醉药药倒了,他一点儿不客气的笑出声,调侃道:“迟哥,确实是年纪大了。”
“嘶。”江予迟笑了一声,“车不要了,过两天找人拖走。我们换路线,不从北边走,从牧区的南边走。”
想起那一箭,江予迟一点儿也不后悔。
其一,那箭冲着盛星去,他的第一个念头不是躲,而是替她挡下。这是他当下做出的本能反应,他不想承担一丝她会受伤的风险。
其二,她说喜欢他。
江予迟抬眼,将无垠、翠绿的牧场尽收眼底。
他的心一点、一点臌胀起来,带着他一起上升,几乎要将这广袤的牧场都撑满,他前所未有的高兴,想跑、想跳,最想回去见她。
.
盛星睁开眼,整个人蔫巴巴的,迟来的疲惫将她掏空。
这是在哪儿?
她起身,扫过幽暗的小灯,圆圆的穹顶,挂满绣毯的毡房,记忆逐渐回笼,一动,膝盖上疼痛牵扯,已经上过药了。
盛星没出声,悄悄下床找人。
推开门,凉风吹来,她呆了好一会儿,外头黑漆漆的,她居然睡了整整一天。不远处,江予迟和鲨鱼站着说话,交谈声很低。
盛星盯着江予迟冷峻的侧脸,脸慢慢红了,延后的羞耻感慢慢将她淹没。
没头没尾的,突然就表白了。
“星星?”江予迟余光瞥见盛星,转身大步朝她走去,将风挡在身后,“饿不饿?腿疼不疼?”
盛星摇摇头,不说话。
江予迟瞧着她扑闪的睫毛,心念一动,忽而叹了口气,故作失落道:“那句话,故意说来哄三哥的?以为三哥要出事?”
“...不是!”
盛星立即否认。
下一秒,她反应过来,想锤他,抬起手又不知道往哪儿锤,他身上还有伤,只能恼怒地瞪他一眼,斥道:“你才不会出事!”
江予迟一怔,心像是被柔软的棉花糖包裹住,低声道:“星星,再说一遍?”
盛星“啊”了声,茫然道:“说什么?”
江予迟轻哼一声,一敲她脑门:“三哥去给你做肉焖饭。阿依曼在隔壁煮茶,想找她玩儿就过去,多穿件衣服。”
盛星一脸无辜,她真没听懂江予迟的意思,直到裹着披肩在阿依曼身边坐下,才恍然是指那句话。
她抿抿唇,脸又红了。
阿依曼眨巴着大眼睛,把热锅子里煮好的奶茶递给盛星,好奇道:“星星,你耳朵好红,和你丈夫一样。”
“他耳朵红了?什么时候?”
盛星像是在听别人的八卦,情绪高涨。
阿依曼大声道:“红啦红啦!就是你扑上去抱他的时候!贴着他的耳朵说悄悄话!说了好久!”
话音落下,毡房里的男男女女都转过头来看她。
目光炯炯有神。
盛星:“......”
她涨红了脸,而后捧着茶碗落荒而逃。
阿依曼不由嘀咕:“就跟我抱羊羊一样嘛。”
清凉的晚风吹散了盛星的热意,她小跑着去找江予迟,他和鲨鱼在外边搭锅子,煮香喷喷的肉焖饭。
见到盛星,鲨鱼摆摆手:“嫂子!”
江予迟伸手,自然地将她揽进怀里,低头喝了口她手里的奶茶,微一蹙眉:“那么甜?阿依曼给你加的糖,还是你偷偷加的?”
盛星:“...本来就这么甜。”
鲨鱼坐在对面,看得眼热,总感觉哪儿不太对劲。前几天他们有这么亲密吗?似乎有,又似乎没有。
不多时,锅里散发出奇异的香气。
鲨鱼端着一个大盘子,进毡房给主人们送去,江予迟拿了个小碗,盛满,拿个小勺,递给盛星。
“慢点儿吃。”
他叮嘱。
牧场的天清透如水,星星热闹地挤在一块儿。
他们在幕天席地之中,看着彼此。
盛星注视着男人的面庞,掌心的温度一直热到心里,她因此充满了勇气,大着胆子喊:“江予迟。”
江予迟挑眉:“嗯?”
盛星仰头,静静看了他片刻。
方才,他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往脑袋里蹦,她想让他知道,她不是一时冲动,也不是为了哄他——只是想告诉他,她有多喜欢他。
现在,她愿意再说一遍。
或许以后,她愿意说很多、很多遍,直到他厌倦。
盛星轻咬了咬唇,轻声道:“我喜欢你。”
江予迟眸光微顿,倏地俯身,贴近她的耳侧,薄唇刮擦过微烫的耳垂,低笑着应:“我的荣幸。”
第40章 见星40 秘密
隔天一早, 盛星告别毡房主人和阿依曼,继续前行。
阿依曼恋恋不舍,手里捏着她们的合照, 眼里含着眼泪。盛星回头, 用力朝她挥手,如幼兽般纯稚的女孩大声喊:“星星!以后不要走丢啦!你的丈夫在家里等你!”
盛星一怔, 随即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