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黄色的身影在御花园里无比显眼,这件事也传到了众嫔妃的耳朵里,想到今早上皇上对岁杪的态度,如今听见这句话,倒也不觉得稀奇。
明目张胆的偏爱都给了,屈尊背她,又算什么呢。
严翊将岁杪背到了愿合宫内后便被王福赶来说有大臣求见而离开了。
岁杪坐在殿内,葱白的指尖轻轻的敲在桌案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沉儿和清荷都不在这,她看着殿外,似乎是在倒计着时辰。
她粉唇轻启,当算到,“十、九、八、七......三、二......”的那一刻,殿门口传来了一道轻轻的脚步声。
她嘴角一勾,看着殿外的方向笑了笑。
第69章 . 哑了瞎了 再给我点时间
午后阳光静谧稀疏的洒下来, 透过松散的树叶缝隙照耀在愿合宫的院子上,地上光圈斑驳,宫人的影子被阳光拉的很长, 回廊响起脚步声, 春风拂袖,将走在回廊上的宫人袖口吹动起来。
愿合宫的主殿内, 桌案旁放了两个香炉, 香炉里有白色的丝烟缕缕升起, 在半空中又飘散开来,炉里的香料气息充斥在整个殿内,加之桌案旁的薄荷花茶, 沁入鼻尖,让人醒神又醒脑。
岁杪坐在殿内, 似乎是和严翊走的近了, 好的没学, 精气神倒是和他一样,变得懒散倦怠,一双眼眸倒真有几分严翊的姿态, 葱白的小手放在桌案上,一下一下的敲打着桌案,发出一下又一下的声响。
斑驳的阳光透过窗纱洒了进来, 光圈洒在愿合宫的殿内, 当殿内响起女人轻声呢喃的“一”时,殿门忽然被打开了, 吱呀一声,不大不小,但却足以让坐在主位上的女人投去目光。
“来了?”坐在主位上的女人粉唇轻启, 旋即抬起眼眸视线看向站在殿内的宫女。
“宫女紫容,谢贵妃娘娘救命之恩。”
紫容跪在殿内,磕了三个响头,声音里的情绪不明,岁杪也没阻止她,等她磕完三个响头后,受了她的这份恩后,方才不紧不慢的开口道:“你今日这样选择了我,就不怕得罪恩玉宫里的人吗?”
这位恩玉宫的人,指的是谁,自然不必明说。
“紫容既然选择了贵妃娘娘,那便是豁出了死的决心,一个人若是心死了,自然是不会再奢望也不会再害怕什么,”她似乎是真的经历了一番生死那般,“人生在世,总要为自己活出一遭。”
岁杪心头微微有些触动。
这句话,是她一直铭记于心的,“的确是,不管是好是坏,经历了才知道,或许,坏的其实到头来,是好的呢,亦或者,好的其实一直是坏的呢,都未可知,你说是吗?”
岁杪的话,好似将紫容的前半生都给形容出来了。
于紫容而言,她以前一直信奉着李茵叶,谁知,看似主仆情深的感情,在皇上的一次赏赐下,产生了怀疑的裂缝,从而她失去了在殿前伺候的机会,沦为了一个普通宫女,再后来,因为听了岁杪的差遣,而被打的险些毁容。
这一切在紫容的心里都埋下了很深的阴影,至少她已经不会再拿自己的性命去和李茵叶赌。
紫容沉吟了一会儿,认可道:“娘娘说的对。”
能看出紫容的紧张,岁杪宽和的笑了笑,紧接着,指了指凳子,道:“你坐吧。”
没想过自己和岁杪开始打交道,居然是被赐座。有些受宠若惊,紫容愣了愣,然后便坐在了凳子上。
几乎是刚坐下,便听见岁杪道:“你知道么,我以为你今日是不会来了,亦或者是,出不来。”
“李茵叶不会那么容易放你出来的,她是什么人,这一点你比我还清楚,”岁杪干脆实话实说,“我不希望你这次那么快的出来,是因为和她有什么计划,但是我只和你说一句话,你听着便是。”
“娘娘,紫容不是这种人,”紫容顿了顿,又道:“娘娘只管说便是,紫容听着。”
“我这人,素来不喜欢去猜忌任何人,也不喜欢去做一些欺软的事情,你伺候我,那边和清荷和沉儿一样,和愿合宫里所有人都一样,平起平坐,不会因你之前是恩玉宫的人,而做出什么排斥你的事情,但是——”岁杪神色一顿,看着飘散在半空不见了的烟丝,“你若是被我发现了你有二心,那么你的下场,只会比李茵叶对你的还要惨上几倍,但是你若是在愿合宫一日,尽忠尽职,那么我便一定会护你周全。”
岁杪的话说的很明白了。
紫容听完后,也没有去长篇大论解释什么,她是一个有个性的人,在恩玉宫的时候,岁杪便察觉到了,她只点头,沉默片刻后说,“娘娘只管放心便是,日久见人心。”
岁杪不免有些赞赏。
她笑了,然后便让沉儿带着紫容去了西院那边找了个房间。
紫容看见沉儿的时候,眼眸一顿,似乎是有些许的不自然,转瞬即逝,让人捕捉不到。
紫容被安置好。
岁杪还没喝口茶润嗓子,便听见外头的小太监传道:“姬嫔娘娘驾到——”
“今日真热闹,”岁杪嘀嘀咕咕的道,然后又命清荷奉茶。
姬嫔踏入殿内,以及是那张讨人喜的面容,笑嘻嘻的道:“你今日弄这一遭,这是意味着铁了心要和恩玉宫那一位拼个你死我活了?”
“还是你懂我,”岁杪毫不吝啬,端了葡萄给姬嫔,眼神示意她吃,后者也不客气,吃了几颗,“说说,若是让你下赌注,你觉得你赌我我还是她?”
岁杪这会儿像是个赌徒,执意拉着姬嫔做个赌注。
姬嫔笑了,将口中的葡萄吃完了之后,旋即嗓音带笑道:“我都吃了你葡萄了,你说呢?”
岁杪笑了,一双桃花眼弯弯的,惹人喜欢。
姬嫔见状,不免有些想捏一下岁杪脸颊的心思,可还是按耐住了,低低的道:“你别怕,我虽然也不会什么,但是该帮你的,我还是不会退缩,你有用到我的地方,你也尽管说。”
姬嫔的这句话一时之间有些沉重,将殿内的气氛弄得有些怪异。
岁杪不是这种喜欢沉重话题的人,她喝了口茶,学着姬嫔的语气,说了句,“那你都吃了我葡萄了,我自然不会对你客气,只是到时候,你可别愿合宫都不踏入了。”
姬嫔娇嗔了她一句,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说笑笑倒是将午后的闲散时间给打发了。
只是姬嫔临走时,看了眼岁杪,欲言又止的模样,似乎是有什么话想说,但是又想到了什么,还是没再说,而是起身离开了,“那我就先回去了,紫容刚来,你还是得多留个心眼,不要被摆了一道。”
岁杪笑笑,“你能想到的,我自然知道,你可少操心我了,还是好好琢磨自己吧。”
姬嫔能有什么事情去琢磨,无非就是和元合的事情,她沉吟,“不急,还没出宫呢,再者,这天下如何还没个定数呢。”
姬嫔的话让岁杪一时心情跌入了谷底,对啊,如今天下是如何,还没个定数呢,如今朝纲还没稳妥,很多事情,还不能切开了完全说。
......
承天宫内。
严翊坐在龙椅上,王福急匆匆的从殿外走进来,弯着腰走到了龙椅旁侧,从袖口处抽出了一封信件,低声道:“皇上,来了密函,说是很急,等您吩咐。”
严翊将密函拆开,打开一看,眉头蹙的很深很深。
王福察觉到了不对劲,严翊将密函丢到了桌案上,恰恰好就是王福能看见的地方,后者眼眸一垂,将信件一览无遗的看完了,而他大致的理解了,一双眼睛顿时瞪大,心中只剩下一句话——要变天了。
“皇上这、这......”王福颤抖的手指着信件,“怎、怎么办啊......”
严翊捏了捏有些疲倦的眉心,喉结滚动,沉吟许久后,方才开口道:“等。”
王福:“可、皇上,这该如何等下去啊。”
“不可打草惊蛇,”严翊吩咐道:“放松对左相一众人的监视。”
王福无可奈何,严翊这么做一定有这么做的道理,他应了句后便离开了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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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嫔离开后,一直到了晚间,岁杪用完了晚膳,方才出来走动走动,在回廊上悠哉游哉的消食,累了之后便坐在院子上,旋即看着皎洁的月光发着呆。
宫人们走上走下的脚步声让岁杪想起紫容,还有今日在恩玉宫内发生的事情,她总觉得李茵叶不会那么容易放过紫容,毕竟,紫容可是知道李茵叶不少秘密的。
于李茵叶这个性格的人而言,怎么可能就这么放过紫容,拿不回来,那就要封口——
岁杪想到封口这两个字。
不免有些不寒而栗,毕竟李茵叶应该不至于胆子这么大,紫容如今出事,哪怕不是她的错,也会变成她的错,风头正盛的时候,她应该会避一下......
几乎是刚想到这一层的时候,回廊上便传来了一群宫人走上走下的声音。
脚步声匆匆忙忙的,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那般,岁杪被惊扰的回了神,几乎是下一刻,耳边便响起宫人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贵妃娘娘,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岁杪心跟着宫人的说话声一上一下的。
她侧眸,视线看向往她这边跑来的宫人,“发生什么事了?”
“娘娘,大事不好了,”也不知是跑的,还是被吓得,总之,宫人的脸上看上去苍白的很,“方才奴婢们一道用膳,原本给紫容的那个汤里,不知道下了什么药,紫容没喝,但是那个汤给小姿喝了,小姿喝下去之后,就说不出话了。”
岁杪是知道李茵叶会动手的,可是没想到会那么快动手,也没想到她会那么直接,干脆将人毒哑,还没等岁杪回过神来,又是一个宫人跑来了,急急忙忙的道:“贵妃娘娘,大事不好了!”
“说!”岁杪怒意盎然的开口道。
“小姿的眼睛吓了,”宫人一边说一边哭着,也不知道是被吓得还是心疼的。
岁杪立刻对着宫人道:“赶紧去将太医院的太医全都给本宫叫来。”
岁杪立刻往西院走去,甚少像今日这般那么生气,她鲜少有怒意外露的时候,今日,李茵叶是的的确确踩到了她的雷点上,殃及小姿这个无辜的人。
岁杪赶到了西院,看着小姿在地上撒泼打滚,似乎是知道她来了,说不出话,也看不见,却凭借着感觉爬到了她这边,拉着岁杪的裙摆,哀求的模样,让岁杪都看不下去。
她闭上眼,只道:“我不知道你听不听得见,但是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报仇,也一定会尽全力医治好你,如果你好不了,有本宫一口吃的,就不会少了你的。”
岁杪的话说完,小姿点点头,似乎是在代表她听见了。
“来人,将小姿抬去殿内,太医来了之后要他第一时间去救治小姿,”岁杪说完,众宫人退下去,岁杪一双桃花眼带着从未有过的狠厉看向紫容,“紫容,你可看见了?”
紫容自然看见了小姿此刻的样子。
如果不是这碗汤她今日不想喝,也没胃口喝,小姿恰好爱喝这碗汤,今日小姿的下场就是她的下场。
先哑巴,后瞎了,然后就是聋了。
这份歹毒的心肠,哪里是一个母仪天下的人会做出来的事,她这简直就是在草芥人命。
“现在你可知道了,那人的心,”岁杪看着一言不发的紫容,“你自己好好思量一下,若是小姿再有别的问题,你要记住,今日是小姿救了你的性命,不然今日躺在里面的人就是你了。”
“哑了,让你说出话,瞎了,让你看不见,等会儿可能还是聋了,让你连声音都听不见,”岁杪一双眼平静,可眼底的情绪只有她自个儿清楚,“这次不管是你还是小姿出了问题,我一定会给你们讨个公道。”
岁杪的话让紫容沉默了许久,然后她动了动有些干燥的嘴皮子,“娘娘,您再给我一些时间,让我好好缕缕。”
岁杪没有逼问,也没有追问她具体的时间。
她只道:“无碍,你愿意不愿意我都接受,只是你对不起的不是我,而是小姿。”
紫容沉默。
岁杪转身离开了西院,直到夜间太医才来了信息,说是小姿的命是保住了,但是哑了瞎了,他们也无力回天。
原本早上还好端端的一个人,如今看不见事物,说不出自己有多难受,无论换做是谁,自然是都接受不了这样的后果,下人来信,说是小姿不肯喝药,无论人怎么劝,就是在殿内郁郁寡欢。
一声不吭。
“去安置些人伺候小姿,同她说说心里话,”岁杪如今能做的只有这个了,“你同她说,我认识一个医术高超的人,等忙完这阵子,我就带她去找那位神医,你让她安下心来便是。”
岁杪的话清荷原封不动的转告了小姿,小姿情绪的确是安稳了下来,倒是紫容,一直坐在窗边,似乎是在想什么......
清荷退下去之后,岁杪一个人坐在殿内,望着空荡荡的宫殿发呆,心里思绪万千,有些想法从心里头冒出,又被狠狠的压了下去。
李茵叶的心思的确狠毒,下的药让人家看不见,说不出,可偏偏没有让她聋了,就是想让她听着别人的欢声笑语,日日在悔恨中度过。
岁杪眼眸微颤,坐在殿内看着门口,她在等,等一个消息,虽然明知答案,可她还是想亲耳听见。
殿外传来了脚步声,很急,随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心中的答案也越来越清晰,殿门被推开,沉儿一脸焦急的走进来,然后喘气道:“娘娘,我按您的吩咐去御膳房问了,说是今日恩玉宫的宫女翠珠去了一趟御膳房找平日亲近的姐妹说话。”
“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情,”岁杪喃喃道:“你退下,帮我盯紧翠珠。”
沉儿应了,退了下去。
整个殿内又只剩下岁杪,宫檐下的灯笼照下来,光圈斑驳的投射进了殿内,里头没有点蜡烛,夜渐渐黑了,岁杪的心随着时间推移渐渐的沉了下去。
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和她预想的不同。
紫容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全心全意向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