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点什么吗?”
他问话的同时观察着她的动作表情,但除了她摇了摇头,其他什么也没看见。
他取出罐很迷你的牛奶,手轻而易举伸过栅栏,像是没看见她摇头,询问:“这个可以吗?”
很甜,很符合她的口味。
安静盯着斜眼仔看了会儿,像是找到开启对话的口子,干脆收下,然后借着说谢的时间委婉问出那个疑问:“你怎么把这边的花给挖了?”
她原本欣赏得好好儿的,哪像现在,只能看见他的桌椅。
“还想再种些东西,地不够用。”程风搬出他想了好几天的借口,随手拧开瓶苏打水,喝上口。
信以为真的安静表示理解。
还想说些什么,就发现程风偏了偏头,盯着她身后某处看,她顺着他的视线回头,却什么也没见着。
“怎么了?”
“刚刚有团东西在——”程风说着忽然想到什么,起身,“我去看看。”
安静被他说得紧张兮兮,跟着起身,见程风走到他的工具房后看她的工具房。
“什么东西?”
她不安的神情落到程风眼里,他维持整早的紧张被冲淡,有种想笑的冲动——这种冲动感已经在这一周时间里被他精准掌握。
“你来看看。”
安静:“……”
他既然这么说,说明不是什么可怕的东西,安静在好奇心驱使下,缓慢往前去,走到番茄地旁,探头,当场震住。
工具屋后的小块阴影地里,一只小小的绵羊幼崽趴在那儿,通身雪白,唯独脸和尖尖的耳朵是黑的,黑到她完全分辨不清它的五官,甚至不清楚它现在是睡着的还是清醒的。
黑鼻绵羊被两个大胆的人类注视着,忍不住动了动身体,威吓他们。
安静这时又在它身上发现两团黑,它的前蹄像是套了双黑色靴子,短短的一截黑毛,但后蹄还是纯白的。
可……可爱。
看她盯着小绵羊一动不动,程风直接抬腿跨过围篱,走到她这边来。
“昨晚牧区点名,发现少了只羊,没想到跑来这儿。”
安静目瞪口呆看着小绵羊,愣了愣发现盲点:“你怎么知道?”
“……”
当然是因为他是傻瓜镇生活负责人,有什么事都能联系他。
换成班级制,他就是最操劳的生活委员。
“认识,早上接到电话,托我留意下住宅区里。”
一说到电话,安静又被打回现实。
他这么爱帮忙,为什么不把电话给她呢?她看起来不需要帮助吗?
她一个没刹住车,又斤斤计较起来,程风却弯下腰,直接抱起篱笆与工具房夹缝中的小羊崽子。
小羊崽子:“咩咩?”
安静:“……”
“我送它回牧区,你去过那儿吗?”
她摇头,她目前去到的最远地方就是这片菜地的尽头了:“但我来傻瓜镇那天在山上见到下游的绵羊了。”
“那要和我一起吗?”
“咩咩咩——”可小羊不想回。
“好啊。”安静开心点头。
小羊:“……”
两人不顾小羊的意愿,直接抱着它朝下游走去,安静边走边盯着程风怀里的小羊看,两眼奕奕。
程风:“……”
“你想抱它?”
她捣头。
“它有些沉,力气也很大。”
安静一脸不信,跃跃欲试:“可我想试试,它好可爱。”
程风看着她伸来的胳膊,将小羊送到她怀里,小羊像是找到机会,在被安静抱住的空当踢了踢它穿着黑色毛靴的前蹄,踹了程风两脚。
“……”
安静没忍住,失笑,笑完立马道歉:“对不起,不该笑的。”
程风跟着翘起嘴角,还孩子气地捏了把小羊蹄,小羊气得咩咩叫,安静却怔怔看着他:“我真的没骗你,你摸摸嘴角,你又笑了。”
“我知道,”程风垂着眼,坦然承认,“我又不是褒姒。”
“……”
几天不见,他是换了个人吗?
“而且摸了羊,手很脏。”
“咩!”
小羊情绪有些激动,安静差点圈不住它,赶紧指挥程风:“那你摸摸它的头!”
程风看着头贴在她肩膀处的小羊,迟迟落不下手……
第30章 凤凰树 唯心主义。
Chapter30. 凤凰树
“咩咩——”
小羊不需要他摸脑袋。
被程风松开前蹄的小羊乖了很多, 脑袋动了动,尖尖的耳朵重新贴回安静肩下,因为是只小羊, 所以它的角还很短小, 卷卷的一团藏在头顶, 不会硌到抱着它的人。
安静轻轻圈着它,掌心不时在它身上按一把,羊毛有些糙,但胜在松软,手感还不错。
走了大概三分钟, 她忽然扭头看程风, 发自内心地发问:“我们为什么要抱着它?”
小羊左边耳朵翘了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因为它可能会溜, ”程风仿佛看穿她, 伸手接小羊, “我来吧。”
咳,她的确是在嫌它重。
她开始以为它只是毛茸茸,其实一点也不重,结果它不仅毛茸茸,实际也很沉。
安静举起小绵羊还给程风,小羊不开心地咩了声, 她无端地心虚,等程风抱住它, 她便伸手摸它脑袋。
不得不说, 小羊的脑袋摸起来很舒服, 小卷毛蓬松得像是刚从理发店出来,等它再长大些,头顶的羊毛大概会像刘海那样垂到眼睛前, 至于眼睛在哪儿……
嗯,随缘吧。
它的脸实在是黑得不可思议,即便是近距离看也很难辨别出五官,只有湿漉漉的鼻子稍微显眼。
她最后拍了下小羊脑袋,收回手,抬眼看向前方。
河流在前面拐弯,偏转角度大约有30度,经过河湾,岸边的地势变得更加平坦,草地也缓缓起伏。
草坡下的平坦地矗立着一座双层小楼,从侧面看屋顶是三角形的,轮廓像极了幼儿园小朋友画的简笔画,小楼的第二层与屋顶都被涂成石榴红,一楼则是白色墙壁,有些奇特。
但无论多奇特放在傻瓜镇都是合理的。
红屋顶的小楼前种着棵凤凰树,春日里的凤凰树还没开出花,只有绿叶,树干笔直,树冠毫不费力地舒展开,像把户外遮阳伞,长在平坦的草地上显得略微突兀。
但是,开了花一定会很好看——
火红的凤凰树与石榴红的屋顶肩并肩,在一片青绿色的草地里拔地而起,很嚣张吧?
也许是她看那里看得太久,程风和她介绍起来:“那是牧羊区管理人住的地方,是对夫妻,还养了两匹马,走去树下就能看见。”
听见这话,安静瞬时睁圆眼,问他:“我来的那天看见有人牵着马散步了,会是他们吗?”
“你那天看到的还挺多。”
程风极为难得地揶揄句,可他大多数时候都还保持着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以至于看起来很正经。
安静没参透他的揶揄,自信点头:“是挺多的,还看见了农舍和羊群。”
“咩咩——”
是小羊的老家和亲人,但小羊不想回。
小羊的诉求声被无礼的人类忽略,安静说完看向山坡上,大概是在寻觅农舍,程风只是看着她,心底又开始奇怪反应。
可爱。
他默默想道,但开口时语气更加正经:“也不一定是他们,这两匹马谁都可以租用。”
安静收回目光,惊喜望着程风。
他大喘气似的,补上后半句:“前提是要和它们熟悉起来。”
“那你租过吗?”安静看他似乎很熟悉,好奇问道。
“租过。”他边说边眺望远方,“就从这儿一直往下游跑……”
“下游是什么样的?”
“有小型奶牛场。”
“……”完全是在意料之中呢,但她问的当然不是这个,“那再往下呢,你跑了多远?”
“说不清,但跑到肚子有些饿才回来。”
安静为这个说法笑了下,但总是有种微妙的忧虑感,想了想,还是问出口:“会不会跑到外面去?”
程风偏头,对上她认真的目光,抱着小羊脚步放缓。
“唯心的话,永远都不会。”
安静让这话一震,心底海豹鼓掌:原来这就是身为傻瓜镇老居民的觉悟啊。
她问老居民:“可以问问你吗,你来傻瓜镇多久了呀?”
程风摸了把小羊后脑勺:“今天是第772天。”
居然记得这么仔细。
安静算算时间,发现他也是春天来的这里,莫名高兴许多。
真好啊。
她低低咕哝声,也不知道程风有没有听见。
二人走到凤凰树下,一个抱着羊去敲门,一个盯着屋旁的马舍看。
马舍是木头搭的,屋顶也被涂成石榴红,但其余部分保留着原木色,很干净,没有刺鼻的异味。两匹马颜色不同,一棕一白,分居马舍两端,都是壮年骏马,养得油光水滑。
安静盯着白马看上会儿,眼神瞟了眼程风后背,暗想,他骑白马一定很像王子,换上骑士服就更像了,尤其是,他还蓄着长发。
“咩——”
小羊叫了声,打断她的思绪,看将去,程风折回树下:“家里没人,去上面看看。”
“嗯!”
她正有此意,来都来了,不多看看多可惜?
两人离开凤凰树下,朝矮丘上去,第一道山坡上只有几棵较为矮小的柏树,除此外都是花草。
走到坡顶,视野变得开阔,连绵起伏的坡地间灌木丛多了起来,也有些不易确认品种的较高的树,顺着看往更高的山坡上,树木也越来越密。
安静可以确定,从这里也能进到森林里,就是不知道林子里有什么。
视线和心思放得过远,还是近处一群绵羊的呼唤声唤回她的注意,她看向绵羊在的方向。
在高处的平坦地,一座大大的水泥房坐落在那里,砖红色亮瓦搭成平顶,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水泥灰的墙壁上画着羊群,一群纯白色的绵羊,一如水泥房前正在吃草的那群羊;一群黑脸绵羊,一如近处山坡上正在咩咩叫的那群羊。
“咩咩。”
程风怀里的小羊也叫起来,或许是在回应它的亲朋好友,他将它放下,拍了拍小羊屁股,小羊便屁颠屁颠朝羊群冲去。
安静盯着它小小的身影,看它往前蹦出一截、两截、三——三截不到就掉头跑了回来,两人反应不及,眼见着小羊又奔下山坡。
“……”
原来他说的是真的,它真的会溜。
她头脑里不合时宜地嘀咕句,好在程风比她靠谱得多,错愕一瞬后追了下去。
可叹小羊四条腿加起来没程风一条腿长,加之往下跑时差点绊倒,最后还是没逃过被人抓回来的命运。
一人一羊回来时,山坡上的农舍里已经出来个中年男人,笑着过来他们这边。
程风因此做了回中间人,介绍了这位先生与安静认识,安静觉得这比自己和人交流自在得多。
这位先生正是程风说的牧羊区管理人,房先生,房先生伸手接过程风怀里的小羊,笑道:“多亏你们了,我还以为得找个一两天,这小家伙最近总爱乱跑。”
他将小羊放到面前,旁若无人地蹲下,握住它的前蹄,小羊勉强不跑,静静待在这儿。
安静被可爱得冒粉红泡泡,也蹲下,问他:“我可以再摸摸它吗?”
“当然。”
房先生笑着给她腾出个位置,让她和小羊玩,结果没料到程风也蹲下,和安静一左一右摸起小羊的耳朵,安静边摸边还问了些问题。
据房先生说,这只小羊生下来才不到三个月,是只瓦莱黑鼻羊,黑鼻绵羊在国内很少见,他是因为太太喜欢才找来一批养起来。
“小家伙目前还是我们这儿的老幺,有个双胞胎哥哥,”房先生说着指了指数量更多的白羊阵营,“那边还有两只比它大三天的,都比它听话。”
“咩咩!”
小羊像是听得懂人话,不高兴地叫着,房先生露出副苦恼表情:“不过小家伙好像很敏感,年纪小小就懂很多。”
安静听了这话困惑抬头,就连程风都隐隐好奇,两人都仰头盯着房先生看。
房先生:“……”
感觉他面前是三只小羊。
他想了想,蹲下身拍了拍中间的小羊:“去找你妈妈。”
他怕脆弱敏感的小羊听了接下来的话又要离家出走。
小羊不情不愿走出几步,不远处的几只绵羊等着它,它这回跑了过去,房先生这才和另外两只小羊——啊不,另外两人倾述。
原来他这里的两批绵羊相处并不和谐,从前一起放去山坡上,羊群都会主动分为左右两列,谁也不插.入谁,最后干脆直接分成两队,各放各的。
据房先生怀疑,两批绵羊最初是因为出生地不同、语言不通,所以才玩不到一起,后来二代目三代目N代目传下来,语言可能通了些,但两边已经被传出“世仇”了,虽然抬头不见低头见,但就是从来不理会彼此。
然而,这只小家伙一断奶就不爱在黑鼻绵羊阵营待,而是往白色绵羊阵营凑,结果当然是白羊都不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