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是在说她吗?
程风转头看了眼路,继续说:“开心的话,可以载你一整天。”
“不要!”
“为什么?”
“那样多累,我也会变豌豆公主的。”
再软再舒服的坐垫,坐一整天都会难受的。安静咕哝着,忽而又问起他:“那你以前被人载过吗?”
“没有。”
程风答得利落,她默了默,继而问:“敬先生也没有吗?”
他笑:“我来傻瓜镇前才认识他不久。”
换言之,一位老人是没道理载他这么个年轻人的,又不是小孩子。
安静听他这么说,陷入沉思,许久,她偷偷松开抓在他腰侧的右手,摸出包里的热牛奶。
当自行车驶出橙红的林荫道,暴露在蓝色天空之下时,安静原本还若有所思的脸上扬起微笑,在程风停车的瞬间,她将牛奶举到他腰前。
前排坐着的人惊诧抬眉,下一秒就听见身后的人问他:“我也可以载你,你愿意被我载吗?”
声音软绵绵的,像颗烂熟的果子,甜蜜而诱人,让人无法拒绝……
第76章 红围巾 安静的冬天。
Chapter76. 红围巾
安静的计划很快就得以实施, 快到就在他们离开菜园时。她之所以会萌生这样的念头,是因为她觉得被人载是件很幸福的事,而程风也应该感受这样的幸福。
他的自行车车座调得很高, 长久地卡在同一个位置上, 害她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把座椅放到合适的高度。
程风就在一旁看着她, 见她调整好,便用一种认命的眼神看向后座。
老实讲,他实在想象不出他坐在她身后会是什么样,更难以想象的是,他们居然要这样骑去对岸, 骑去上游……
安静调好座椅, 拍了拍它, 坐了上去, 再转过头招呼程风:“我好了, 你也上来吧。”
他依言坐了上去,很显然,以他的腿长来看他是完全不适合坐在后座的,为了不妨碍安静骑车,他不得不委屈它们放得局促点。手也在半空停滞两秒,最终落到座垫下方随意握住。
安静为此笑了下, 而后尝试着起步。
她脚掌用力点了点地面,载程风这样的高个子是需要很大力气的, 她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可是当自行车往前滑动时她还是愣了愣, 那种沉重感极快地从身后袭上大脑,她险些以为自己是载了座山。
“……”
他这么沉的吗?
程风像是从她的背影感知出她的震惊,嘴角上扬, 问道:“还要载吗?”
“要的!”
按理说骑车载人是比较轻松的才对,她刚才大概只是不习惯。她想着,问:“你可以帮我加把力吗?”
“好。”
程风答应下来,安静再次起步前,他帮忙蹬了蹬地,自行车的动力因此变得更足,她把握好时机,及时骑上车朝前去。
后座依然很沉,但有自行车分担压力她只需要多使使劲就能载动他,可惜等自行车向前冲的惯性消失后她就像是失去了平衡感,双手开始笨拙地左右摇晃。
这种感觉只在初学自行车时有过。
自行车不停地摇晃,她艰难维持着平衡,程风趁机试探:“不然不载了?”
“不要,你再等等我,我很快就能找到感觉了。”
好吧。
程风明白了这是他怎么躲也躲不开的事,索性换了心态,安稳坐着,等她慢慢找感觉,要是中途她不小心停下,他也二话不说就帮她施力重新起步。
终于,安静在摇摇晃晃、慢慢吞吞穿过平桥后找到了她想要的感觉,可以顺利载人骑行。
经过渔具店时,门外一位正在捋渔网的先生愣住手上动作,程风有点尴尬地看去对岸,结果对岸也有人望着他们。
“……”
还真是不太巧。
安静等走过渔具店有段路程后才问程风:“刚才渔具店外面的人也是老板吗?”
“嗯,男主人。”
“噢。”
安静继续往前骑,路过水族店时老板正在拖门口的地板,程风见他看了出来,果断转头看河面,一边默念:
但愿接下来可以少见到些人。
“咦,我好像看见邵女士了。”
他还没祈祷完就听安静这般说,顿时失语。好了,这下半个傻瓜镇的人都会知道他是个不体贴的男友了吧?
自行车缓慢停到彩虹小楼前,刚从超市出来的邵女士和岳女士手挽手停在路边,眼里都还闪着惊讶的光。
安静是停车后才发觉她们的眼神有点奇怪的,想到什么,脸色微微转红。
“你们这是……”
岳女士开口,却又停在这令人遐想的地方。
安静心底砰砰直跳,难道她要问他们是不是交往吗?
“去哪儿?”
后面几个字一出,话锋也跟着一转,安静语塞:“……”
“去上游,安静的店快开张了。”程风这时已经离开后座,站在安静身侧回答她,目的是给安静的小店做做宣传。
既然邵女士免不了一通宣传,那不如再多传件事。
果然,邵女士一听这话眼睛更亮,松开岳女士的胳膊,双手开始在空中比划。
安静专注盯着她,在她“说”完后点了点头:“嗯!是间毛茸茸的店,路过上游桥头那间奶酪色的小屋就是。”
她说着,两位女士齐齐看向她,脸上带着同样的惊讶,安静再瞄眼程风,发现他也这样看着她,不禁露出个腼腆又骄傲的笑,并用手指比了小截距离,说:“前段时间学了一点点,能看懂简单的话。”
她指的是手语。
反正她很多时候都闲着,为什么不像程风那样多学点呢?
她也是要做优秀青年的人。
邵女士似乎很高兴,又和他们站在路边“说”了许久的话,要不是外面风大,她大概会为安静做个“手语入门考试”再回去,好在最后岳女士打断她。
分别时邵女士仍表现得依依不舍,走了几步竟然还回过头来,又远远地朝他们“说”了句话。
她系着条浅紫色的围巾,颜色像极了她当初举办舞会时穿的那身礼服,与她的笑容同样温柔美丽,可惜安静没看懂这句。
里面的“词”有些复杂。
不过程风和岳女士都笑出声来,想来一定是什么好笑的,于是她也跟着笑,最后又和两位女士挥了挥手。
等两人走到桥中央,安静才收回眼,侧过身看一旁的程风,小声问他:“其实我没看懂她‘说’的那句,你们在笑什么?”
程风笑意不减,就这样看着她,安静心下打起鼓来。
难道是在说她什么?
“待会儿再告诉你,”他卖了个关子,看了看自行车问,“接下来你载我还是我载你?”
“我载你!”
明明是他想载她的一天,她却变得无比积极。程风无奈,还是顺着她坐去后面。
他现在已经彻底放宽心,被再多人看见他都不会在意了,就让他做“没用的王子”吧。
两人从彩虹超市前出发,龟速前进,经过白糖女士的花店时安静忍不住又问一遍:“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嗯,”程风默了默说,“她在夸我们很般配,像公主和王子。”
邵女士一向热衷于“公主”和“王子”这样让人感到羞耻的形容,安静耳根一红,害羞不语,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对:“你没骗我?”
“骗你做什么?”
“可是刚才你和岳女士都笑了声。”如果只是这么简单的话,他们不至于笑出声。
“那是因为后面还有一句。”
“……”
干嘛不早说?
“她说我们是‘白马公主’和她没用的王子。”
“咳咳咳——”安静顿时失笑,却因为呛到冷风猛烈咳嗽起来。
程风见状下意识空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部,替她顺气:“还好吗?”
安静咳得面耳通红才停下,有点累,连笑的冲动都弱了下来,她缓了缓说:“没事了。”
“那看来我还是有点用。”
他口吻极其认真,明明是玩笑话却被说得像是真心感慨,又或者他本来就是这样想的?
无论是哪种情况,都是让人感到轻松且愉快的。
安静坐在前排笑,快骑到她的小店时,她忽觉腿酸,问程风:“那要是我觉得累了,待会儿可以做‘没用的公主’吗?”
“当然,‘没用的王子’求之不得。”
“那就辛苦你了。”
她说着抬高右手提了提她的围巾,半张脸都藏去围巾下,只露出鼻梁和亮晶晶的双眼。
一路不再开口,经过上游的杯子店后,安静捏住刹车:
“到了。”
程风第一时间下车,解放双腿,他在今天之前从没想过自行车也会让他感到憋闷,不过这憋闷只是因为四肢受到拘束,心理上是丝毫没有的,相反,心底还很受用。
安静下车后探头看了看隔壁店铺——那间南瓜色的前干货店。
最近劳先生和镇上的工人们又开始在隔壁工作,她还不知道是谁租下了隔壁,不过倒是应了程风的话,果然没过多久就有人租下。
而她的小店已经装潢完毕,过两天就会有工人帮她装满毛茸茸的东西,然后她就可以开张。
安静看上会儿,忽然转头:“你有帮我想到叫什么名字好吗?”
“有一个。”
“叫什么?”
程风抬头看看天空,再低下头看安静,缓款说来:“安静的冬天。”
安静的冬天……
她的冬天。
“我喜欢这个!”
安静的冬天是由围巾、玩偶、毛线团、羊毛毡以及所有毛茸茸的东西组成的。安静在接下来两天里准备了一张招牌,像牛奶屋那样摆在店外显眼的地方。
广告牌上用橘色笔写下“安静的冬天”,然后就是一堆简笔画。
画画的过程中程风就在桌对面盯着她,好像见到什么有趣至极的事,嘴角始终挂着抹笑,安静一度怀疑他是在嘲讽她的画风,但最后程风也用同样的画风画了只小羊在旁边,打消了她的怀疑。
立冬前一天,“安静的冬天”就被毛茸茸的东西填满货架和仓库,除了她特意买来的那些小零小碎的玩意儿,还有个专门的“安静货架”,上面都是她亲自做的东西,并且每样东西附上一枚代表安静的logo——
那是程风画给她的,一朵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白花鸢尾,花瓣间带着点淡淡的紫和黄。
她问程风为什么是鸢尾,他只回答说白花鸢尾是纯真的象征,适合。具体怎么适合就不得而知了。
鸢尾花的布标是用白布与黑线制成的,大的小的方的圆的都有,不过安静并没有往她做的围巾或者手套上缝布标,她坚信这样会破坏那些针织物的美感,至于这些布标,她也许可以拿来做些别的……
当晚,安静又失了眠,不过这次是兴奋所致。
她有些想给程风打电话,和他聊聊天,却又担心打扰到他,毕竟他的睡眠很差。纠结许久,她还是忍下冲动,索性起床坐到落地灯下勾起针,一直勾到犯困才看眼时间。
时针已经走过零点,尽管还不足十分钟,但这对她而言已经是极晚的了。
安静的第一反应并非上床睡觉,而是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窗外更深夜静,从这扇窗看出去是见不着这晚的月亮的,远处的天幕只有被反射来的微弱清光,天幕下是黑色的山。近处的路灯藏在林荫道下,照得杉林微红,是清森的夜里唯一的暖色。
她来傻瓜镇后的第一个冬天,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到了,在她织毛线帽的时候。
真是安静的冬天啊……
安静拉上窗帘,关灯,摸黑回到被窝里。
翌日早晨,安静动作极快地起了床,吃过早餐就速速出门去,动作麻利到连程风都还没准备好——当然了,他的“准备”只是给自行车加点气而已。
“早上好。”
她喜滋滋跑到他面前。
见她一副迫不及待想当老板的样子,什么事都要亲力亲为的“王子”即刻结束工作,并更新了问好语录:“早,冬天好。”
安静笑得更开心。
程风收起打气筒回屋,再出来时也系上条围巾,正是安静送给他的那条。
他以往到深冬时才会系上围巾,今年可谓是早到夸张,或许是见他给足了冬天面子,冬天也决定给他点颜色,他刚走出花园就送他阵风。
安静忙将围巾提起挡风,接着无比熟练地躲到程风身后,准备当“没用的公主”。
“请问公主要去什么地方?”
他问得一本正经,最近每天他都会这样问。安静坐在后座上,手偷偷缩进他的衣兜里,回答:“去我的冬天”。
程风感知到那两只手,笑了笑:“好,那出发了?”
“嗯!”
初冬的早晨天空还没什么颜色,自行车穿出木棉街,沿着有些许白雾的河道往上游去。
途经夏日街街口时,程风转头望了眼尽头,好似在思索着什么,安静则隔着蒙蒙的雾看对岸,渐渐的,满腔的兴奋劲儿被什么东西压下——
看起来还很空荡。
“程风。”她忽地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