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与尤物——梵妾
时间:2021-03-06 10:34:54

  宋幽这个名字都是宋越北将他带在身边后给他取的。
  他没有保护好宋越北,不仅让宋越北命悬一线,自己也因为私心而第一次败于他人。
  自宋越北在卫王府受伤之后,大梁的天便像是塌了。
  太后与小皇帝听闻此讯从宫中赶来探望,两个人听说在府中哭了半日,双双哭肿了眼睛,又是百官来劝,才将太后与皇帝劝回宫中,宫中药材和太医流水似的派来。
  宋幽躺在病床上,只能一日日的听着敬字四人的哀声叹气。
  他心中郁郁难以自抑。
  丹阳城街头巷尾人心惶惶,朝堂之上暗流涌动。
  原本依附于宋越北的党羽就因为不停被暗杀,折损不少。
  在宋越北离京去寺中见太皇太后接回玉鸦的时候,他的心腹吴归藏因弟弟吴醉易而卷入杀人案,解职离京。
  这对于宋越北来说无异于断了一臂。
  世人只知吴归藏离京,鲜少有人知道就在吴归藏带着弟弟离京的那一日,早有人提剑埋伏在城外必经要道上等着送他们走黄泉路。
  宋幽平生用剑难遇敌手,那是第一次面对如此强敌。
  那人穿一身金袍光天化日之下堵在路上,拔剑便要杀人。
  他与吴归藏二人联手才勉强击退对方,但他也负了伤。
  他匆匆送别吴归藏,赶回丹阳时,宋越北已然回来了。
  本来没有抓到杀手便已经算是失职。
  他还未来得及向宋越北请罪,便亲眼见着宋越北在卫王府遇袭。
  伤一日日的好转,宋幽却不想活下去了。
  他答应过会保护好宋越北,他这条命的最大意义就在于保护好那一个人的性命而已。
  他的迟疑和盲目致使宋越北命悬一线,这样严重的错误只能用性命来赔罪。
  他本想自裁,但却被人发现,夺走了手里的剑。
  他以剑为生,却因为受伤连剑都握不稳了。
  他一挣扎,腹间的伤口便作痛,痛的他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那天他记得仍很清楚。
  宋越北大病未愈,身上套着素白的寝衣,肩头松松垮垮的披着一件浓紫外袍赶来。
  他的脸色比身上的白绢还要白,没有一点血色,泛着虚弱的青灰。
  他仿佛被人抽去了所有的生命力,只剩下一具颓败的躯壳。
  “为什么要寻死?”
  那是宋幽隔了很多天,第一次见到宋越北。
  那时他被人夺走了剑,扭曲胳膊压倒在地上,只能费力的从挤压得力量中去看站在门口的宋越北。
  看着宋越北步履蹒跚的迈过门槛走进房间,让人搀扶着如老人般一步步的走近他。
  从他第一眼见到宋越北起,这个男人尽管时常神色倦怠,语声低缓,身材不算魁梧。
  可即便他是笑着与人轻声细语,也能让人胆战心惊,不敢有一刻的放松懈怠不恭敬。
  宋幽从未见过宋越北虚弱到步履蹒跚的样子。
  他慢慢停止了挣扎,像一尾被压在案板上迎头敲了一棒的鱼,一动不动了。
  宋越北在他面前慢慢蹲下,“为什么要寻死?”
  宋幽沉默了片刻,他盯着宋越北腹间衣服中隐隐的凸起,心知那里便是受伤包扎的位置。
  他难以启齿道:“无颜苟活。”
  “你还记得王仙明当年将你交给我时……”
  宋幽抢话道:“我答应他,我会拿性命保护您,您的性命百倍千倍重过我的性命。”
  他用力眨了眨眼,声音中有了波澜。
  “可我,没有做到。”
  “我当年又是怎么说的呢?你还记得吗?”
  数年的事情,现在想起来太过于久远,宋越北除了送给他宋幽这个名字之外还说了些什么。
  宋幽已然想不起了。
  “大人赐了我姓名……”
 
 
第108章 
  “你既然跟着我, 不必百倍将我重于你。只管将我看作你的家人。”
  宋幽心神一晃,仿佛被击中了内心最柔软的角落。
  他不知所措道:“相爷当真不怪我?”
  宋越北话音低缓,抬手让其他人松开他, “我知你已经尽力, 不会怪你。况且,这一次有惊无险,没什么好怪你的。”
  宋幽神色松动些许,难得一个素来寡言沉默的人脸上也有了情绪。
  “我想等你伤好后,送你离开丹阳。”
  宋幽神色一变。
  宋越北安抚性的冲他微笑, “我想送你去别处看看, 你可以自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那我还能帮到相爷吗?”
  “只要你愿意, 你想做,自然是可以的。”
  宋越北拍了一下宋幽的肩膀, 将他从记忆与旧事中惊醒,“魏灵顺让王雅来做这件事, 其中的考量我想多半还是因为你。”
  他认真的望着宋幽,“王仙明是你的养父,王雅算是你的养兄。你要不要替他们求求情?”
  宋幽一脸漠然的说道:“不要。”
  宋越北淡淡一笑, 宋幽的这个答案倒也算是在意料之中。
  “还有一件事,你的身世前些日子我查出一些眉目。当年王仙明收养你就是在春桑,你应当是出生在春桑, 但我没能查出你的父母是谁。”
  宋幽眼神没有什么波动, “我的家人只有大人。他们将我送给他人,我便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大人不用再查了。倒是大人,那位的踪迹还是要查吗?”
  宋越北揉了揉眉心,“自然。”
  “大人已经追了这么些年,也只见了一面。万一日后的结果并不尽如大人所愿……”
  宋越北, “不去做,怎么知道结果会不会如愿。”
  宋幽,“若是当真不能如愿呢?”
  宋越北面上神色淡了些许,“人生在世又岂能事事如愿。能遇上一个倾心喜欢的人,便已经是老天厚待于我。我做这些事皆是出自本心。换句话说,皆是我一腔私心。既然是心甘情愿,即便是不能如愿那又有何妨。”
  他从前做什么都希求一个回报,说话也句句皆有用意。
  唯独在这一件事上尝尽了苦头,竟然也学会了不求回报。
  几人风尘仆仆的赶回山门,又在路上遇到了同样赶回来的几个同门。
  玉鸦回到山上便发现所有师兄和师姐都回来了,在她的印象中屋舍中已经多年没有这样热闹过。
  只是这一次难得相聚,大家脸上却难有喜色。
  她一见躺在病床上的老头,心头就是一沉。
  李洛转动混沌的双眼看向他们,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出现了一个笑容。
  还是玉鸦最熟悉的那种神态,他的眼睛里总是藏着一点狐狸似的狡黠。
  从前她虽然经常喊他‘老头子’,但师父的精力与体力不输于任何一个正值壮年的男人。
  想到过往,再看着眼前躺在床上连身都起不来的老人。
  玉鸦心口一酸,好像一口气堵在了喉咙里,她坐在床边握住了李洛的手。
  一旁的师兄师姐说道:“小鸦,这些天师父一直在念叨你。你总算回来了,快陪师父多说几句话。”
  “我们就先出去,师父往日最疼你,你跟师父说说话。”
  “有什么事喊一声,师兄就在外面。”
  李洛的手仍然宽厚,掌心温热,只是手上的皮肤变得松弛。
  衰老到底是在这个曾经强壮的男人身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
  玉鸦强忍泪意。
  自与那个人分别,她这几日总是一次次无法自控地回想起那个吻。整个人仿佛行走在云端。
  直至见到师父病的这样重,便仿佛被一记重锤狠狠敲得清醒了过来。
  蒋璧拍了拍玉鸦的肩膀,轻叹了口气。
  其他师兄师姐默契的起身往外走,李洛转动眼睛,目光从玉鸦身上转向一旁的闻啸。
  “老四。”
  闻啸脚步一顿,法秀的肩膀颓然松了下去。
  释念看在眼里,揽住法秀将人给拖了出去。
  李洛慢吞吞的说道:“老四,你也留下来。”
  闻啸走到玉鸦身边站着,他心中也有了些预感,目光忍不住看向一旁的玉鸦。
  玉鸦却只是红着眼一脸担心的看着病床上的师父。
  李洛握住玉鸦的手,缓缓道:“小鸦,你长大了。老四和你从小就最好,师父想看你成婚,希望你这辈子都能幸福美满。”
  他牵着她的手,将她的手递向一旁的闻啸,“老四,你愿不愿意替我照顾好你小师妹?”
  闻啸盯着玉鸦被李洛牵住的手,他几乎没有思考就抬起了手要去接。
  从小到大,他早已习惯了从其他师兄弟或者师妹师姐手中接过她,将小小的她背在肩头,抱在怀里。
  玉鸦一把将手从师父的掌心抽了出来,她慌乱的站起身。
  一时三个人都因为她的动作而陷入了莫名的沉默。
  玉鸦硬着头皮先开口说道:“我,我所念,所念并非四师兄……”
  “可你从小就喊着最喜欢四师兄了。”
  她的神色渐渐变得坚定起来,“师父,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我和四师兄,根本没有那种可能。我对四师兄的喜欢,就是对师兄的喜欢。”
  “你们从小青梅竹马,山上那么多师兄,你只跟老四最好。老四性格敦厚,我想过了,你们在一起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你想多了!别乱点鸳鸯谱!四师兄,你喜欢我也只是作为师妹的喜欢,对不对?”
  闻啸将方才抬起的手背在身后,他点了点头,面上没有什么波动。
  玉鸦这才松了口气,只是面上仍是发烫。
  她匆忙道:“四师兄你,你先陪陪师父,我出去转转。”
  她刚一出门就撞到了司乐和梦云,三个人沿着山间路慢吞吞的走。
  玉鸦看她们的眼神就知道所有事情都瞒不过她们,“刚才的事情师姐你们听到了?”
  梦云望着山中涌动的云雾,她笑了一声,“我一早就说过,情窦初开的小姑娘抽到那根箭,根本就是你的劫。”
  司乐担忧的问道:“小鸦,你……真的想好要去丹阳,嫁给一个梁人吗?”
  这些年她们或多或少也听说了一些关于那位北梁宰相的传言。
  据说这些年他一直在四处寻找玉鸦的踪迹。
  从前她们以为这人到处找人是要杀人报仇,但这些年刺杀那位宋宰相的人不少,没见每一个人都被宋宰相这般挂念。
  日久天长,多少也品出了些不对。
  与其说宋宰相那是在追仇人,不如说是在追老婆。
  青山茫茫,满眼的翠绿与白云,站在山巅云朵仿佛都触手可及。
  玉鸦看着青山与白云,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我没有想好,”她按着胸口,感受着掌下的跳动,“但我知道,心跳是骗不了人的。”
  “你们会在一起吗?你会嫁去丹阳吗?”
  玉鸦感觉脸上有些发烫,她轻轻的捂了脸,“明天的事情谁知道呢?”
  梦云乐了,“好家伙,小乌鸦你现在都学会打马虎了。”
  司乐不依不饶的问道:“那你喜不喜欢他,这个你总是知道的吧。”
  玉鸦吞吞吐吐,“唔,以后的事情……”
  “谁问你以后了,我就问你现在,现在你喜不喜欢他。有多喜欢,有想一辈子在一起,放下一切去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余生都为一个男人活着那么喜欢吗?”
  玉鸦吓得直摇头。
  梦云问道:“你不喜欢他?”
  玉鸦支支吾吾道:“不是不喜欢,只是没有要抛弃一切,那么喜欢。”
  司乐笑道:“那就是喜欢了?现在是喜欢的喽?”
  “是,现在,”玉鸦在两位师姐的连番逼问下,只得说了实话,“现在是喜欢的。”
  过了一会儿,她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神,声音很轻的说道:“我想我大概是喜欢他,但喜欢不一定非要在一起。”
  梦云并肩站在她的身边,“比起喜欢一个人,其实喜欢自己更为重要。小鸦,这是你的人生,没有人能为你负责,你要对自己负责。”
  “当然,我会对自己负责。师姐放心。”
  司乐说道:“人生在世,及时享乐。万事顺心而为,小乌鸦,你不要太为难自己。其实只要你觉得自己过得好,去哪里生活都是你的自由。刀头舔血的确也不是长久之计,人啊,有个归处,也是好事。”
  玉鸦闭上眼,唇边绽开一个甜蜜又宁静的弧度。
  她伸开手掌感受风从指尖滑过的触感,感觉自己的心跟着风一起飞了起来,徜徉在山林间。
  仅仅只是喜欢这个状态本身就足够迷人,让人快乐。
  快乐的让她不想从这场美梦一般的状态中清醒过来,至于以后的事情,她从没想过。
  风筝飘在空中的时候,只要尽力去乘风向上便足够了。
  或许在某一刻,自由的风筝会被撕破,会坠下九空粉身碎骨。
  那又如何呢?
  只要曾经在天空翱翔过,见过足够壮丽的山河,有那么多快乐的瞬间。
  即便坠落,应当也不会后悔。
  李洛拍了拍床边示意闻啸坐下来,“老四,你把你的剑□□给我看看。”
  闻啸将剑取下,双手持剑递给李洛,小心翼翼地放在他的膝头。
  李洛眯着眼触摸着剑锋,“老四,我记得你上山的时候就能自己走路。你还记得上山前的事情吗?”
  山上的这些孩子大多都是被李洛捡来的孤儿,这些孩子里有如玉鸦那样尚在襁褓就被抱上山,全然不知道自己出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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