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她无措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生硬的说道:“没有关系,我,我已经忘记了。”
他从她的肩头抬起头,泪眼朦胧的注视她,青紫的脸颊上蒙了一层晶莹的水光,“我想弥补你,做错了事就该受到惩罚。”
玉鸦尴尬的笑了几声,有点脸红,“那天晚上我虽然喝醉了,其实还是有一点意识。”
亲口承认自己喝醉了撒酒疯,而且撒酒疯的记忆其实是有的,甚至就在发酒疯的时候还有一点意识。
这无疑是一件让人十分羞耻的事情。
她笑起来的时候一双眼都漾着笑意,白皙的面颊上透着粉晕,眉眼间的妩媚愈发动人。
她对他笑一下,他心口就跟着一下下的用力跳动,无法抑制的为她心动。
过了多少年过去,她仍然是只用一眼就能让他不顾一切的那个人。
“你挨了一顿打,我的气出完了。以前的事在我这里就算过去了。以前的事情是以前,我不会跟你计较。我们之间谁也不欠谁了,你和我以后没有任何关系。”
他垂下眼望着她,“这些年,没有人敢这样打我,戏弄我。”
他的目光让玉鸦后脖颈有些发凉,她没来由的有些怕,大概是刚下山在宋府留下了一些心理阴影。
明明理智知道完全没有什么好怕的,他根本不能把她怎么样。
“行吧,这事算我理亏。你说要怎么样你才能不生气,”
她想到了什么连忙补充了一句,“先说明要钱没有,大不了让你打回来就是了。反正我就是个穷鬼光棍,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她轻笑了一声,颇有几分无赖的意思,“人打也打了,宋宰相实在不行就诛我九族好了。”
第106章
“其他人, 任何一个人,我都会报复他。”他偏过头,气息压了下来, “但你不一样。”
她察觉到他的靠近, 本能的躲避。
他的手臂压在石壁上,捧住了她的后脑勺,阻止了她的动作。
铺天盖地都是他的气息,她莫名脸上发烫,慌乱的伸手抵住了他的胸口。
她的阻挡无济于事, 他仍然不顾一切的亲了上来。
他的身上有股很淡的香味, 勾起了她的回忆。
她看着他的面容逼近, 紧张的僵在原地,脑海中却浮现出与他初见的那一日。
一切都变了, 好像却又什么都没变。
她行走江湖多年,早已不是当年什么都不懂的小傻子。
那是她的初吻。
在她的生命中, 亲吻这件事,也只与眼前的人有关。
他双眸让泪水泡得通红,俯身亲了下来。
那种不顾一切的气势让她以为他会从她脸上咬下一块肉。
他竭力克制着心中的火焰。
只是轻轻的亲了一下她的下巴。
他闭了闭眼, 眼角滚下一串泪珠。
她按在他胸口上的手收紧,抓皱了他的衣服。
他睁开眼,她却不敢与他对视, 像只把头埋进沙子里的鸵鸟一样, 紧紧闭上双眼。
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她无所畏惧。
真正懂了世事,她却难以像是从前那般无所谓。
她肤色白皙,任何一点颜色都很显目,此时双颊一点点晕开的飞红, 像是为花朵一点点填上颜色。
轰——
他心中的那股火焰烧的更重了。
他难以将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开,更难以再用理智克制住自己的欲望。
他喜欢她,从第一眼见到她起,他就喜欢她。
不顾一切,打破所有自己的原则,他可以为她做任何事情。
不管她做了什么事情,他仍然爱她,爱的没有自尊,放弃自我。
她让他变得不再像他。
她是点燃他的火焰,她是他抓不住的梦。
他无法不为她沉迷,他低下头捧住她的面颊,再次吻了下去。
玉鸦还没有平息自己的紧张,便感觉到有个东西撞上了她的唇瓣。
她很快意识到这是个吻,脑子紧张都转不动,一大堆骂人的话涌到嘴边。
她张开嘴,那些准备好的脏字还没吐出来,便被人闯了进来。
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加快,重重的一下又一下,像要撞破胸口。
山洞外的风雨仍在呼啸作响,小小的山洞安静的能听见两个人的呼吸声。
她初时还呜呜呜的发出模糊不清的混音,像只哼哼唧唧的小动物。
渐渐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连呼吸声都没有了。
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点燃,烧的头昏脑胀,呼吸困难,推开的手不知何时变成了抓紧。
她成了一只没有线的风筝,在狂风中摇摇欲坠。
就在她即将坠落的那一刻,有一双手抱紧了她,将她重新托起。
他放开她,贴在她耳边,喘息声与气音混杂在一起,有种暧昧的沙哑,“我不想要你的命,我什么都不想要。你做什么我都可以不计较。\"
他喉头滚动,抱紧了怀中的人,“求求你,不要再抛下我好不好?”
玉鸦一张脸红透了,她抓着他的衣服,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去听他在说什么。
他抱着她不再说话了,他整个人都好像飘在云端,满心甜蜜却又疼痛。
他想就此沉迷在这个甜蜜的梦里,却又太过清楚。
他马上就会失去她,他永远都无法触碰到梦本身。
如果时间能永远停止在这一刻该多好。
哪怕是用他的一切去换,他也愿意。
玉鸦缓过神来,她用力推了推他,“放开我。”
他固执道:“不放。我一放开你就不要我了。”
她恼羞成怒,冷声威胁道:“我看宋宰相是活腻味了,你是想再被捅一刀是不是?”
宋越北紧紧的抱着她,“我情愿死,也不想再承受被你抛下生不如死的痛苦。死在你手里,我心甘情愿。”
玉鸦忍无可忍,一抬腿踢在他的腹部。
宋越北受痛弯腰的瞬间又吃了她一个肘击,这一串动作如行云流水。
转瞬之间,二人的情势便就此翻转。
宋越北捂着肚子倒在地上,痛苦的滚来滚去,“好痛。我肠子要断了。”
玉鸦翻了个白眼,“别装了,我留了力,下的是轻手。你一点事都没有。”
当初打他那一顿。
杀手出手都是杀招,这人一身的破绽,她要是真有杀人的心,他早死了无数次了。
宋越北不好再演,他坐起身,揉着背后被玉鸦肘击的地方,“可是真的挺疼的。”
“自讨苦吃,活该。”她起身向洞口走去,“怕疼就老老实实的待在丹阳城,别乱跑了,宋宰相。”
宋越北慌忙起身追了上来,“你要走了吗?”
玉鸦的脚步一顿,她回头看了他一眼,“别再跟着我了。”
越靠近山洞的地方越明亮,林中起了雾。
长风掺杂着雨丝吹进来卷动她的长发,她立在洞口,面颊上的红晕褪去,白皙的肌容没有任何瑕疵,美丽得近乎于虚幻。
她身后是滚动的白雾,仿佛下一刻便会在云雾中消散无形,从此他再也触碰不到。
就想梦醒之后,永远都无法在与梦中人相遇。
宋越北双眼通红,眼中有近乎于卑微的祈求,“玉鸦,我喜欢你,很喜欢你。真的很喜欢你。我有什么让你不喜欢的地方,只要你说,我都能改。你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
她感觉耳尖有些发烫,忍不住轻轻的笑了一下。
“如果我们能再次见面,我说不定会考虑一下。”
他还没有来得及为这一次她没有直接拒绝他高兴。
她回过头,大步走入了雨雾中,身影就此被白雾所淹没。
他追了出去,在大雾中奔跑,撕心裂肺的喊,“玉鸦——”
大雨很快淋透了他的衣物,四面都是空茫的白雾。
他在雾中打转,却一无所获,得到的只有满身的雨水。
直到几个人影出现在他的眼前,宋幽拉住他的胳膊,“宋相,我们该回去了。”
宋越北怅然若失的环视周围,看到的仍然只有满目的白雾。
第107章
释念一惊, “玉鸦,你这么莽撞,瞧瞧你, 一身都湿了。”
她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鬓边的碎发被水浸湿成一缕缕的贴在白瓷般的面颊上,雨水顺着发丝落下,在她的锁骨处浸出小小的一汪湿润的痕迹。
“不碍事。四师兄你回来了。”
她仰起头,双眸微微眯着,显得更妩媚迷离, 启唇一笑, 眼中都荡着喜悦的笑意。
“太好了。”
闻啸取下身上的蓑衣披在她身上, 替她系了带子,摸了摸她湿漉漉的面颊。
法秀摸向衣领的手一顿, 默默又放了下来。
取下蓑衣和斗笠,雨水从翠绿的叶片间淅淅沥沥的滑落下来, 闻啸身上金色的衣袍很快就湿了。
她在微笑,他便眼中也浮现出些微的笑意。
他很自然的俯下身抱了抱她,不出意外的被蓑衣扎了几下。
她的脸颊贴在他干燥温暖的衣襟上, 一块很小的濡湿的浸痕便很快在衣服上加深变大。
她依恋的靠着他,像小鸡挨着母鸡的翅膀取暖,“四师兄。”
他将她抱的更紧了一些。
怀里的美人活色生香, 但在他眼里仍是当年总是抱在怀里的小姑娘。
法秀垂下头, 乱七八糟的头发被斗笠压着,显得更没精神了。
释念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老四一来,小乌鸦你眼里就只有四师兄了。多少年了,还是这样。”
玉鸦有些不太好意思的放开闻啸, 转头去抱向了释念,“没有这样的事情。”
释念扭身躲开了她的怀抱,“你身上湿乎乎的,别抱我。”
玉鸦笑嘻嘻的追着他,像个急色的登徒子,“我们马上就要分开了。我舍不得你们嘛。来,三师兄,抱一下。就抱一下。”
释念抓过一边的法秀推给玉鸦,“小十二给你抱,别来折腾三师兄这把老骨头了。”
法秀慌乱的抬起头,下意识向释念看过去。
释念推他的力气并不大,速度也不算快。
他完全有躲开的能力,却鬼使神差的任由这股力量带着他往前跌去。
他跌进了一个冰冷的带着刺和水汽的怀抱,手掌猝不及防的被蓑衣上的刺挂到,传来一阵细微绵密的痛感。
可他舍不得退开,哪怕被刺扎痛。
玉鸦抱住了撞进怀里的人,她笑盈盈道:“法秀,你不是腿脚最好,怎么一推就倒了。”
风卷着雨在林间穿行,叶片被雨水和风吹动,哗哗作响。
浓重的白雾被这阵风吹散了些,寂寂的雨声中似乎还掺杂着其他的一些声音。
闻啸下意识地回头看去,风吹雾淡,隔着重重云雾,他瞥见山下一道负剑行走的人影。
宋幽似有所觉,抬头看去。
只见山上一个似有似无的人立在云雾中,背负长剑。
两个人遥遥对视一眼,白雾再次涌起,挡住了二人的视线。
谁都没看清那个人影。
闻啸下意识向前走了两步,但大雾弥漫,那个人影早已消失了,连似有似无的脚步声都消失在雨中。
释念拍了拍闻啸的肩膀,“老爷子让我们都赶回去是山上出什么事了吗?”
“老爷子的身体,”闻啸从山下收回目光,“好像有点问题。”
玉鸦放开法秀,脸色变了变,“老头身体出问题了?”
她上前一步,眸中满是慌乱,“病得严重吗?”
闻啸叹了口气,他垂下头摸了摸玉鸦的脸颊,“别怕,师父在等我们回去,他不会有事的。”
他的手晒成了小麦色,指尖粗糙,摸着她白皙的脸颊更是对比明显。
跟小时候一样,让这双手轻轻摸两下玉鸦慌乱紧张的心便不知不觉定了下来。
四师兄的话不多,但一句话比十句话有用。
“这雨下的这么大,路真是不好走。”
“要是能躲一躲雨就好了,这鬼天气。”
宋越北收回视线,这连着赶了两天的路,浊荒的雨一直没有停,士兵们都已经有了怨言,他将这些看在眼里。
宋幽在他身边说道:“相爷,不如我们停上半天,休整一下。”
宋越北摇了摇头,“不行。”
“只休息半天,如果雨停了,我们可以用更快的速度去赶路。现在士兵疲惫,怨言已经很大了。我怕继续下去,恐怕会有损相爷的威信。”
这几年北梁和南朝开战,吴归藏被派上了前线,宋幽两年前也被宋越北派往了前线领兵。
这一次宋越北来找人,是将他从前线调回丹阳,留下他和任明泉一文一武才离开。
宋越北赞许的点了点头,“不错,你这两年长进了,会说话会向我解释了。我看这些士兵都很信服你,你替他们向我提出这个建议也很好。以前你是敲三下也无动于衷,憋不出一句话。”
宋幽听到这话百感交集,他垂下头沉默了片刻,低声说道:“都是相爷的教导。”
他一开始到军中的时候并不顺利,因为军中人人都知道他从前跟在宋越北身边,是宋越北的亲信,心腹。
看在宋越北的面子上,没人敢明面上给这个年轻的空降小将难看,毕竟打狗还要看主人。
但也没有人真的听他的,他名义上是将领,但根本调不动兵,军中的士兵和将官只会阳奉阴违,打仗之类的大事统统让他靠边。
他领着官职,却无事可做。
他的确是不会说话,更不会争辩,从小到大养他的人只教他一件事,那就是习武学剑。
他剑还未学成,那个人就将他送给了宋越北,要他保护好宋越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