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与尤物——梵妾
时间:2021-03-06 10:34:54

  但用火一定要及时熄灭和控制好,一旦酿成山火,那就是生灵涂炭的大灾难。
  昭主放下软布,转身走进了锦帐,“嗯,你说的对。我已经将人杀了。”
  潮湿的风夹杂着雨丝从大开的门吹了进来,锦帐在风中抖动,昭主的剪影随着锦帐而晃动,她平淡的声音从锦帐后面传出来。
  “不管是什么人,都不能在鸻察放火,更不能对我的客人出手。”
  来鸻察的人很多,不乏各国的大人物。
  她不会也懒得去探究这些大人物来此的辛秘。
  遵从鸻察的规则,她就会好好招待对方,大家相安无事。
  触碰鸻察的规则,不讲道理的人就只能……去死了。
  雨点淅淅沥沥的打在叶片上,顺着叶片往下流。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
  宋越北后退半步,将自己的脸藏在伞的阴影下,“谁让你们来的?糊涂!我不是千叮咛万嘱咐过,不论如何,你们都绝不可进入浊荒吗?”
  宋幽察觉到自己的注视让宋越北不虞,他从宋越北青肿的面庞上收回目光,微微垂头,“太后密令骁卫四百人离开丹阳,带队之人是魏灵顺的妹婿王雅。您临走让我盯紧宫中,王雅一路出了丹阳城来了春桑,数日前他又偷偷出境。
  您没有传信回来,我们不知你在何处。王雅却似乎一早就知道您在此地。”
  他没有为自己辩解,只是硬邦邦的说明。
  ‘王雅进入了浊荒,所以我才跟着进的,不识我带头违令’。
  宋越北对这个消息有几分惊讶,“王雅,王仙明之子?没想到,这老匹夫竟有胆反我。”
  王仙明是大梁有名的将领,只是名声却不太好。
  他早年就与宫中的几个权宦交好,前朝又肯花大价钱找门路,基本上历任宰相都曾是他的座上客。
  不管朝政如何变幻,他都能在最合适的时机见风转舵,永远做胜利者的好朋友。
  坊间笑谈‘王将军转舵的速度比杀人的功夫要好得多。’
  宋越北上位之后,王仙明自然毫不犹豫地再次转舵投入了他的门下。
  “看来他是觉得我一定回不了丹阳城了,急着将宝押给莲儿。”
  宋幽将脏污的手在衣角上擦了擦,从怀中掏出一打保存的很好的信递给宋越北,“这些是任大人的手书。”
  宋越北接过信件,侧身从身旁的人手里接了火折子和灯盏。
  小小的火苗生了起来,昏暗的火光仍然让他被刺得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士兵从他手中接过灯盏,很快就被整个人淋湿了,但手中那一点小小的火仍然被保持的很好。
  宋越北扫了一眼士兵布满雨水的脸,早都习以为常的事情此时却让他有些不习惯。
  “这雨说下就下,下的还挺大。辛苦你了。”
  士兵被宋越北当面致谢,年轻的面容很快就涨红了,他眼神无措,对着宋越北露出个一个笑容,连牙花都露了出来。
  “没事,不辛苦,不辛苦。都是我们该做的。”
  宋越北也微微的笑了一下,他低头将信拆开,就着一点微弱的火光,一封封的看了一遍。
  洋洋洒洒,写得大多是政事,倒也不是征求他的意见。
  只是通知他,在他不在的时间里,任明泉对于一些事是怎么处理的。
  类似于一份份工作简报,只有最后一封稍有不同。
  任明泉在最后一段写了几句话,‘我不信你看不出来这个消息从一开始就是一个被放出来的诱饵,浊荒是要你埋骨的陷阱。
  我已经提醒过你了,你一意孤行进入浊荒便再也没有消息传来。我答应过你,即使你在浊荒发生什么不测也绝对不会让大梁的军队进入浊荒。一切以大局为重。
  不过,现在是王宫中的那位不顾大局,你可不能再怪我了。
  就算要怪我,也要等你回了丹阳再说!’
  宋越北对此倒也不太意外,光宋幽一个人恐怕是没有这么大的胆子违抗他临走时下的命令闯入浊荒。
  他合上信,心中也清楚任明泉这些日子定然十分担心他,倒也没什么怪罪的念头。
  宋幽四平八稳的说道:“任大人让我见到您,立刻请您回丹阳。”
  宋越北却没有立刻答应,“我还有一事要做。”
  这一天的早晨,天亮时仍在下雨,山中起了雨雾,四处都是雾蒙蒙的,晨光熹微。
  玉鸦觉得很温暖,这一觉意外的让人安心,好像靠在一团暖融融的热水中。
  她慢慢的睁开眼,看到的是已经燃尽的木柴。
  火焰早已经熄灭了,山洞中阴暗潮湿,外面仍是淅淅沥沥的嘈杂雨声。
  她好像枕在什么柔软的东西上,目光从木柴上移开,眼球迟缓的转动着。
  他与她对视片刻,紧张的坐直了身体。
  她慢慢的撑起身体,松散蓬松的长发散开,发间的金花从发丝间滑落。
  “你怎么在这里?什么时候来的?”
  她原本声音就绵软,初醒时的声音比之平日更加轻柔慵懒,他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凌晨来的,那时你冻得缩在了一起,胳膊和脸都压红了。所以自作主张给你盖了一床被子。”
  玉鸦拍了拍身上盖着的锦被在石地蹭上的灰尘,看了一眼自己枕着的软枕,“很好的锦缎,这个枕头也是挺好的,用在这里可惜了。”
  怪不得她一晚上都觉得很温暖,原来是因为盖了被子,还有个软枕。
  宋越北脸上的青肿已经消去了一些,但仍然有很明显的痕迹,消了肿之后依稀能看出些眉眼轮廓了。
  他坐在昏暗的山洞里,那双眼睛微微发红,“不可惜。只要你睡得好就很值得。”
  她从怀中掏出木梳,一下一下的整理着自己的长发,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昨天睡得太沉了。你等了这么久是有什么事想跟我说吗?”
  睡得有人靠近都不知道,这不只是睡得太沉,甚至可以说是太奇怪了。
  “我想跟你在一起。”
 
 
第105章 
  玉鸦吃了一惊, 她睁大了眼睛,圆圆的眼瞳含着微光,显出一种怔愣懵懂的幼态, “诶?”
  宋越北在她的反应下消去了一些紧张, 他忍不住笑了。
  “我想跟你在一起。”
  他又重复了一遍,好像觉得她没有听清,又或者是想再吓她一次。
  玉鸦眨了眨眼,她微微偏过头,木梳继续插进长发梳理了下去。
  “可你想也没有什么用, 我要走了。昨天晚上来的那些人听口音像是丹阳人, 你可以跟着他们回丹阳。或者, 按照原本我答应过你的,我可以让昭主帮我将你送回丹阳。”
  “因为你要走了, 所以我想我一定要告诉你……”
  玉鸦急忙打断他的话,她也不知道自己心头的那种着急是为了什么。
  她只是不想让他再说下去, 总觉得让他继续说下去。他一定会说出什么让她心慌的话,事情会脱离她的控制。
  “不用告诉我什么了,我不会从鸻察带走任何东西。”
  这话她说的很坚决, 比昨天晚上面对襄珑的时候要坚决的多。
  只是比起昨天晚上好像缺了一点游刃有余和漫不经心。
  她警觉的竖起了坚硬的刺,像是面对危险缩成一团的刺猬。
  宋越北张开的嘴又合上,他抿了抿唇角, 目光从玉鸦的脸上慢慢落下。
  被打断一次, 好像就很难再鼓起相同的勇气。
  他盯着已经燃尽的灰烬沉默了片刻。
  两个人相对坐着,玉鸦垂着头一下下的梳理着长发。
  外面的雨声沙沙作响,雨天的山洞中很暗。
  “就这么说定了。我离开之后,你就安心回丹阳。这里不是你的世界,等你回到丹阳就会发现一切都没有变。以后不要再来这种地方了, 太危险,不适合你。”
  她将长发利索的盘起来,捡起金花簪回发间。
  几年的时间,她已经学会了自己打理头发。
  宋越北盯着那堆灰烬,心中隐隐已经有了明悟。
  他轻声问她,“经过火烧过的大树只是改变了形态样貌,只要一场大雨过后仍然会重新发芽长成大树是吗?”
  玉鸦点了点头,“没错。只要一场大雨,土地湿润,很快埋在土壤中的树根就会发出新芽。只要树根仍在那片熟悉的土壤中,没有改换环境,它会再一次生长的,很快它仍会是顶天立地遮天蔽日的大树。”
  宋越北感觉有些鼻酸,“如果它一定要把自己从熟悉的舒适的环境中□□呢?”
  他偏着头,看向洞口涌动的白雾,,“如果它就是愿意去一个新的环境,如果它不想长成大树,它不想遮天蔽日,只想做一只乌鸦的巢,让那只乌鸦长久的停驻呢?”
  他一向说话语声低缓,字字分明。
  此时语速却难得一句比一句更快。
  玉鸦看了他一会儿,她说不上为什么,可能是被他的问题感染,心中竟也有些不忍。
  她见过这个人在丹阳是如何的盛气凌人不可一世。
  丹阳城中的宋宰相权倾天下高高在上,他从来华贵素雅得一丝不苟,面对谁都是游刃有余。
  说话不必高声,就足以让人胆战心惊。
  谁一言触怒他,便必定血溅三尺,视严重程度甚至可能满门都无法幸免于难。
  他是长在繁华富贵乡中足以撑起大梁天下的巨树,树荫遮天蔽日。
  这株树不远千里从丹阳城跑来了蛮荒之地,将自己放进了九死一生的险境里。
  她不敢自作多情的认为他是为了她而来。
  事实上连他是宋越北这件事,她都仍抱着几分怀疑。
  所以她没有点破他的身份。
  从知道他是谁起,她就打消了探究秘密的想法。
  宋宰相的恐怖之处,她再清楚不过,想从宋宰相身上挖秘密,还不如早点找棵歪脖子树上吊。
  他是谁,他为什么来,他来做什么。
  她不问不查不探究,只要蒙上眼睛就能相安无事。
  他说的话,她一句都不信,也从不往心里去。
  她知道自己脑子没有宋越北好,那么就不动这个脑子,不转这个心眼。
  对,继续装傻就是了。
  她定了定心,强做漫不经心道:“只有凤凰才会长久的栖息在梧桐树上,不管飞多远仍然眷恋一棵树。
  为了口吃的东奔西走的游鸟是不筑巢的,即便筑巢也会经常换树。一棵树可以有很多只的鸟停驻其上,何必这么在意一只游鸟?”
  宋越北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对上她漫不经心的眼神。
  那双眼一如从前那般妩媚,好似含着许多情意。
  但他清楚,那双眼睛里什么都没有。
  他鼻尖发酸,视线变得朦胧,眉头忍不住蹙在了一起。
  他偏过头不再看她,一只手挡在眼睛前面。
  “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话,我就先走了。谢谢你的被子和枕头。”
  他揉搓着额角的发根,“可我就是在意。”
  这句话带着浓重的鼻音。
  她起身要离开,他站起身抱住了她。
  他将她抵在石壁上,“我只在意你一个人。你去哪里,我就想去哪里。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两个人的距离太近,他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她不知道为什么,竟不敢抬头看他,只是伸手去推他的肩膀。
  他的胸口很单薄,瘦得弱不禁风。
  原本人在丹阳时就算不上魁梧,此时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好像更是瘦了一大圈,已经达到了让人忧心的程度。
  玉鸦甚至怀疑她用力一些就会把他推散架搞出人命,她下手的力量不自觉地放轻了一些。
  他见她一直推搡抗拒,甚至连看他都不愿意看一眼。
  他难忍的慢慢吸了一口气,眨了眨眼,半张脸都隐没在黑暗中,眼中滚下一滴泪。
  “你是不是早都认出我了?你不想见我?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他问的很轻,尾音颤抖。
  其实他心中已经有答案了。
  哪怕明明心中已经有答案了,还是忍不住将这句话问出了口。
  玉鸦抬头看向他,这才发现他满眼都是泪水。
  那双眼在昏暗的石洞里仍然很透亮,破碎的泪光像是昨夜那些将要熄灭的火星。
  他双眸凝视着她,竭力微笑,只是脸上的皮肤都在颤抖。
  他俯下身抱住了她,紧紧的像是要将她嵌入自己的怀中。
  玉鸦无措的抓紧他的手腕,手指触碰到了他的皮肤。
  她的身上暖融融的,他的皮肤却很凉,带着一夜的潮气。
  他等了她一夜,这一夜他看着她安睡,又在想什么呢?
  脑海中浮现出他靠在石壁上等待的样子,她连忙打断了自己的联想,阻止自己再想下去。
  她用力推他,慌乱的大声说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但那种慌乱的腔调却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直到此时,她才清淅的感觉到,他比她高大。
  他的身体很单薄,却执拗的将她包裹在其中,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狂风骤雨,包裹着她将她引向可怕的方向。
  耳边传来沉重的呼吸声,她听到破碎的哽咽,湿润的液体落在了她的肩头。
  雨落了下来,她怔怔地想着,停止了向外推动。
  他将冰凉的脸颊贴在她的脖颈上,哽咽着道歉,“对不起。我一直想跟你讲这句话。当年的事情都是我的错。”
  她从没有见过他哭泣……不,她是见过的。
  她在蛇潭捡到的那个人,很容易就会哭。
  那个倒霉的男人每天都小心翼翼地讨好她,像是只惶惶不可终日的小动物,碰一下就会高兴又紧张的瑟瑟发抖。
  好像生怕被打,生怕做错一点事情。
  她忽然觉得口舌有些干涩,忍不住舔了舔唇角。
  他一遍遍的重复着,不断有湿润的泪水落在她的肩膀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那时太狂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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