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的确喝得有些醉,但我并没有断片,这些我记得很清楚。”
林落凡有印象当天晚上他们的局散了之后,她一个人回房。
房卡是在她从房间出来后就一直揣在身上的,故不应存在拿错的情况。且她清楚记得她从桌游所在B1层包厢出来后,进电梯明明确区按的13层。
这其中,有一处小插曲,她当时也有些愣的。只是后来发生的一切给她的冲击太大,让她一直没往这处想。
她到1302房门前后,用自己的房卡一直没能刷开那扇门。再抬头时才发现自己面前的是1402号房。
她当时也是半醉半醒,只以为是自己走错了楼层。想从电梯下一层时发现电梯正被使用中,索性从步梯下了一层。
再然后,就是她打开了“1302”房门。
可第二天醒来时,却真切是在许星灿的1202房。
这事情被爆出之后林落凡曾回酒店问要过监控,但酒店监控只保留半个月。
她反复推敲很久,怎么都没想通。
究竟是房卡错误?还是楼层?
如若是房卡,那她兜里的房卡又怎么莫名其妙变成的12楼?又是什么时候?
若不是,那她当时到底去的是哪一层?
许星灿听得心脏砰跳,“你是觉得,这事是有人……”
“我不想这样想。但,”林落凡指节都已泛白,“确实说不通。”
许星灿沉默。
他头微低看着咖啡杯里的液面,像是有些消化不了。
林落凡默了会儿道:“这件事,我一定会查个清清楚楚!不过现在最主要的不是这个。我哥说林家明天会有人过来,大概率是要说婚约的事,我需要你跟我统一口径。”
许星灿:“你想做什么?”
“把这件事的真实情况,明白跟他们说清楚。坚定告诉他们婚约不可能!”
许星灿一顿。
“许星灿。”深吸了口气,林落凡开口。
“我知道,这件事,说了也大概率不会有人信,一时半会儿也查不清,更有可能永远查不清。但是我没做过就是没做过,我不想被人莫须有的诟病。”
“我一个人的力量有限,做不到让所有人都信我。但我能信服一个是一个,更不能让步,我要是让步了,才是亲自把捅我的刀给他们手上。”
“我相信,你也不希望别人在你背后给你盖口压根没做过的黑锅,对吧?”
许星灿微讶。
林落凡直视他,等待他的回答。
她目光很灼亮,像是努力抓紧孤岸上的每一根稻草。感受到她的坚决,他笃定应下来,“好,我答应你。”
-
林雄天和苏芝芝至今结婚十五年,诞有一子林西寒。
许是当年柳菡的出现使他们经历过鸳鸯分隔这一遭,这十几年来他们的感情倒是一如热恋,说出去都羡煞旁人。
林雄天从不知道,苏芝芝究竟是怎么当人一套被人一套的,但林落凡曾真怀疑过,婚约这件事,是苏芝芝跟林雄天吹的枕边风。
原因简单,她要为林西寒铺路。
尽管林雄天对他们母子两人千宠万爱,可是在林家,在林氏的企业里,无论能力还是名声,认准的第一接班人都是林西宴。
哪怕是从来不管家事的林落凡,若真想一脚掺进这浑水抢一杯羹,她苏芝芝和林西寒也只有让路的份儿。
更难怪她费尽心思防着他们兄妹两人。
……
隔天上午,林落凡就接到林雄天的助理赵鹏飞的电话,称林雄天夫妇已达南川,邀她晚上一同去许家用餐。
没先跟他们汇合。林落凡临近时间才自己去的许家。黑色长裙暗红唇,气场凌人艳飒。
不像是去说婚事的,更像是去送葬的。
到许家时,林雄天和苏芝芝已经到了。
苏芝芝今日还真摆出了一副主母范儿,暗红旗袍妆容优雅。
她保养好,国民初恋的名声名不虚传,尽管已过四十,仍嫩得仿佛未过三十般。
抬眼看见林落凡,苏芝芝立刻微笑,笑颜嫣然,“落凡来了,怎么来这么晚?快来坐。”
声轻语柔,的确是副温柔慈母的形象。
林落凡半个眼神都不想给她。
都说人生如戏,林落凡真觉得苏芝芝当为女主角。她能十多年来一直上演当人一面被人一面的戏码还从未露馅过,也是个顶能耐的本事。
直接在距离他们两人最远的斜对角坐下,林落凡懒懒托着脸颊向苏芝芝笑眯眯挑眉,“小妈,你脸好啦?”
苏芝芝闻言表情僵了僵,再面向林雄天时脸色变成满满委屈的模样。
林落凡不禁暗嗤。
演员就是演员,说变脸就变脸。
林落凡来南川的前一天,曾因婚约与林雄天发生过一场剧烈争吵。
最终的结果以林雄天的巴掌结束,十足十的力道,直轮得她满口血腥味。
林落凡不甘示弱,上前照着苏芝芝的脸就抓了一道,从眉骨亘到唇角,血珠当即就沁出来,堪比破相。
林雄天火冒三丈,再怒汹汹上前像要给她一巴掌时,林落凡喊:“你来!你敢动我,我就弄她!看谁先怕!”
过了月余,她这脸恢复得倒是不错,光滑白腻,一点印都没有。
林雄天不满地睇了林落凡一眼,眉皱得极深,“没礼貌没规矩,穿得是什么样子!”
林落凡还是那副蛮无所谓的态度,“你看不惯?那我现在给你脱了?”
林雄天顿时滞了口气。
她总有本事三言两语把氛围搞僵。
不多时,许家的人也纷纷来了。许承泽、许星灿,以及许承泽的续弦孙婉。
看到许星灿的时候,林落凡状似无意飘过去一个眼神。
许星灿对她点了点头。
晚餐就在这种诡异的氛围里开始。
许家人到来之后,林落凡没再跟林雄天苏芝芝俩抬杠,就自顾自地自己吃东西。
许家和林家不熟,两家所涉的产业不同,在商场也没有过合作与竞争,这事还是两家第一次的交结。
整个过程基本一直是许承泽与林雄天在聊,苏芝芝与孙婉也就包包香水等话题交流甚好。只林落凡与许星灿这头仿佛隔了道银河。
直到接近尾声,林雄天撂下餐巾道:“许总,其实林某和内人这次贸然来,还有件事是想来跟您商议的,也不知您考虑得怎么样?”
林落凡正切牛排的手一顿,悄无声息撩下刀。
要来了……
她目光向许星灿的方向一扫。
都是人精,也都知道先前的一切都是前奏。许承泽闻言温声笑了,道:“虽说要解决问题,但是这事到底不算小事,还是要看看孩子的意愿。我听星灿的意见。”
林落凡一听有两分讶意,心道这样一来倒更好办了,无声轻吐出口气。
一桌人的视线全转到了许星灿的身上。
林落凡也看他。
迎着一桌人的视线,许星灿顿了顿,而后整了整西装郑重起身。
林落凡的指尖在桌上一下一下轻轻点,屏息静静等。
许星灿微顿了一下,说:“抱歉,林伯父,伯母,爸,婉姨。”
“这件事,的确是我和落凡做错了,给你们带来这么多的麻烦,希望能得到你们谅解。”
他一字一句,说:“我愿意联姻。”
第22章 022.迷局 这个世界全都疯了。……
餐厅的钻石灯是暖黄色, 被折射成无数五彩斑斓的碎片,落在许星灿的身上,他西装笔挺, 金丝边眼镜带得工工整整, 金属边框反着一点光。
神态谦和,优雅斯文。
林落凡却懵了!
话音落下的一刹她不可思议抬眼, 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心几乎跳出来。
桌上林雄天和苏芝芝闻声对视了一眼,接着露出微笑,笑吟吟地对许承泽道:“许总, 您看, 星灿都……”
“你说什么呢!”
椅子随着剧烈起身的动作后移, 在地面发出一声刺耳划响。
林落凡满目震惊, 瞪着许星灿胸膛起伏。
“你是怎么答应我的?刚刚又胡说什么!”
一桌人诧异地看向她。
“抱歉……落凡。”面对她的疾言厉色, 许星灿只微低头, 神态是浓重的愧疚与抱歉。
“我只是觉得,我们这样一直逃避、掩瞒下去不是办法, 错了就是错了, 我们不能一直以为撒谎就能解决问题, 所以……我食言了。对不起,落凡。”
“……”林落凡惊了。
他在说什么?
她心跳得越来越快, 心里也越来越慌乱。好像有什么东西渐渐清明起来,更好像有越来越多的迷雾朝她涌来遮蔽住她的眼。
诡异的静默后,林雄天和苏芝芝心照不宣地交替了下眼神。苏芝芝笑眯眯地打圆场, “抱歉许总,您别见怪,我们落凡年纪还小, 遇到这种从未见过的问题下意识想逃避是难免,您……”
“你给我把话说清楚。”林落凡打断她的话,视线直利利地刺着许星灿,几欲要杀人,“什么叫‘是你跟我做错了’?什么叫‘撒谎、逃避、掩瞒’?你跟我做什么了?做错什么了?!你说!”
许星灿只是一直低着头,像是踯躅两难,“抱歉。”
抱歉。
这两个字像是无形地认定下什么,又指向了什么。
林落凡的后脊忽生出一阵寒意。
她死死地盯着他静两秒,倏地绕过餐桌,“你说清楚,你把事都跟他们讲明白!你——”
她气势凛冽得仿佛要动手,许星灿垂着头退了几步。
孙婉和苏芝芝起身拦劝。
“落凡!”
“欸孩子,孩子我们有问题坐下来慢慢说,你别……”
“让开!”她越见他那样子越是控不住的冷怒,疯狂推搡着两个人朝他喊:“许星灿!我昨天跟你说的什么?那天晚又到底是什么样的你说明白!”
一阵推搡吵闹里,唯许承泽和林雄天一直没动。许承泽刚肃的眉已拧得极紧。
显然异常不满。
林雄天压了两下呼吸倏地起身,“够了!”
几个人不期然地一悚。
林落凡的喊声也顿住。
上前扯着林落凡将她扯远两步,林雄天黑着脸厉斥:“在家闹还不够,还要在别人家面前丢人现眼!这是什么地方由得你到处胡闹!自己做了那些下作的事还想串通撒谎胡作非为!你哥就是这么教你的?把你教得这么无礼野蛮!”
“是谁在闹!”林落凡眸底猩红,一手指住许星灿,“是他在撒谎,他说得都是假的!我没做过,没做过没做过就是没做过!我昨天是让他把那天的真相都说明白,可他胡说八道颠倒是非!”
许星灿低低出声,“落凡,我知道,我答应你的事是我食言了,真的对不起抱歉,但……”
林落凡彻底忍不住了。
“你给我闭嘴——”
她反手抄起桌上的空盘在桌角磕碎,举着碎瓷片就要冲上前——
直到巨大的“啪”的一声掴响,整个世界一刹恢复安静。
苏芝芝和孙婉不自觉捂嘴惊呼一声。
……
林落凡踉跄跌倒在那一地的碎瓷片里的时候,她的世界是安静的。
耳边一阵轰隆隆的响,像是风雨欲来前滚在乌云里的闷闷雷鸣。瓷片划伤她的小臂,有斑点血迹坠下来。她脸颊火辣辣,口腔里又涌出血腥味。感觉不到痛。
她轻碰了碰嘴唇里被牙齿碰破的破角,莫名的还笑得出来。
好像有什么液体从眼睛里掉出来,温润的,透明的。
一滴,两滴。
她没知觉。
疯了。
这世界全都疯了。
可她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怎么就会变成这样?
她忍了所有的侮辱跟指点,吞下了所有蜚语流言,鼓足了决心,来到这儿就为得一个真相跟清白。
她原以为一切已经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了,哪怕前路还是暗的,哪怕还长着,可她一步一步走,总能见到光的。
可是。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变成了这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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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落凡走出许家后,打了一辆出租车。
最后的场面——她谁都没看,轻咳两声后撑着手臂从一片的碎瓷片里站起来,然后慢条斯理整理好头发和裙子,转身就走了。
背脊挺得笔直。
任由身后的人怎样叫她都充耳不闻。
谁都不能打倒林落凡。
出租车司机一路上一直忍不住从后视镜往后瞄,眼神诧异又惊艳。
太少见这么漂亮的人,更太少见这么漂亮又狼狈的人。
她头发衣容都重整好了,栗发黑裙。唇还是烈焰的红色,肤色白得仿佛有光。只是左脸颊浮肿着一个暗红的巴掌印,唇角也破了一块,手臂还零星有血点。
不知道经历了什么,上车后报过地址就没再说过话。一道大敞着窗呼呼灌冷风,一双眼淡漠又空洞。
很狼狈,但也真的美。
美到她身上每一分伤都成了种视觉冲击的渲染,夺目又惨烈。
天幕降垂,室外下了点小雨。
直到出租车停下司机小心翼翼地提醒了她两声到了,林落凡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报了“夜风里”的地址。
大抵刚才出来的时候脑子真的有点浑。
没再让他改道,她付过钱推门下车,直接踏进稀薄的雨雾里。
到都到了。
径直走进“夜风里”大厅,暖风袭来,氛围正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