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冽像觉得好笑似的，看向池淼的眼里多了几分戏谑：“一个北京人就坐你身边，你就没点利用心理？”
“？” 池淼反应了几秒，有些郁闷，“这不是不想麻烦你嘛。”
“你麻烦我的还少吗？”
“......”
这人啥意思啊？是在讽刺她总是麻烦他吗？
没等池淼想明白，韩冽就站起了身，轻飘飘扫她一眼，先行迈开了脚步。
“走吧，快去快回。”
池淼眼睛一阵大一阵小，不可思议地望着韩冽那随性的高大背影。
这家伙今天怎么回事这么主动？
不对，仔细一想……
他很多次主动对人好来着。
就像下雨天送她回社区，吃完烧烤喝完酒送她回家，她迷路去找她，给她课程笔记，让表哥把外套给她穿……
想到这些，池淼心头蓦然发暖，连忙站起来眉开眼笑朝韩冽蹦跶过去了。
她追到他身边，笑容满面地吹捧他：“学长，你真是太乐于助人了，我要向你学习。”
韩冽敷衍地扯了扯唇角。
这所学校与对面的商业街隔着两条马路的距离，两人没花多长时间就到了。
现在这个时间街上没什么行人，但店铺基本都开着，池淼左顾右看寻找着专门卖吃的店面，韩冽抄着衣兜一语不发跟着她走，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涌动着一种微妙的情绪。
没记错的话，池淼是他记事以来，他陪着逛街的第二个女人，这令他难以自控产生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过去他认为没有牵挂应是一件很好的事，可真到了不知道该牵挂谁时，又觉得这世间好无趣。
在韩冽出神间，前方传来一道使人不快的男性嗓音：“哟，这不韩冽么？还有心情逛街呢？”
池淼与韩冽循声看去，见到一个跟他们年龄相仿的高壮男生牵着一个女生踩着狂傲的步伐向他们靠近，他嘴里还嚼着口香糖。
韩冽顿足，淡淡扫了那男生几眼，发觉自己并不能从记忆中找到这个人，于是眼尾略挑，没温度地问：“你谁？”
“不记得我啦？”那男生怪异地笑了两声，像是意外又像是处于意料之中，他指着自己，“我邓昊啊，高一的时候咱俩打过一架，结果是你被停课两个星期，你爸还提着东西上我家道歉来了。”
被邓昊这么一点，韩冽倒是一下子记起来了，他忽的弯唇无声笑起来，语气却听不出什么变化：“你还没死呢？”
“？？？”
语出惊人，很明显两人不对付，池淼是一头雾水，前看后看，完全摸不着头脑。
邓昊面部表情僵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端着一副假友善的笑脸道：“那哪能啊，我读体校去了，现在都进省队了呢，听说你去外省读书了？读的金融？”
“你管得着么？”韩冽面不改色。
邓昊低头哼哧笑了笑，嚼了两下口香糖又开口：“你刚才的比赛我看了，说实话我挺意外的，不过想想好像也正常，毕竟你一个学金融的哪能跟人家专业队的比，是吧？”
“所以呢？”韩冽浑不在意似的缓缓掀了掀眼皮。
“所以你不要太气馁，咱得清楚的水平是不？”
“……”
这话里的嘲讽和挑衅都太明显了点，池淼听不下去了，不悦地扫视邓昊：“有你这么安慰人的么？不会说话就别说，谁不专业了？他就是我们学校专业队的好吗？”
闻言，邓昊眯了眯眼，问韩冽的话里带上几分不相信和嘲笑：“你专学游泳了？不能吧？”
韩冽嗤鼻：“关你屁事，好狗不挡道。”
邓昊哼笑一声，舌尖抵了抵腮帮子，并没有让路，目光反倒在池淼身上流转起来，看着流里流气的。
“你是他女朋友啊？”
池淼学着韩冽：“关你屁事。”
“两人脾气还挺像哈。”邓昊饶有兴致地笑了，又桀骜地觑向韩冽，“韩冽，你听我一句劝，游泳这条路不适合你，你更适合学金融，不然凭你那头脑，游泳怎么可能拿倒一，又怎么可能还停留在学校专业队，你说是吧？”
韩冽还没做出反应，池淼倒是先气笑了，不甘示弱地替韩冽怼回去：“看来你挺有自知之明啊，知道自己嘴臭要吃点口香糖来掩盖臭味。”
下一秒，她看向邓昊那小巧玲珑的女朋友，意味深长地扬起唇角：“小姐姐，跟嘴巴这么臭的人在一起，一定很难吧？真是幸苦你为民除害了。”
“你……”邓昊这下被池淼气得不轻，咬牙切齿瞪着她。
邓昊的女朋友从一开始就低着头，这会儿更甚，一方面出于害羞，另一方面出于丢脸，她暗戳戳拉了拉邓昊的手，示意他不要再多说。
看着邓昊气急败坏的脸孔，池淼心里一阵舒坦，见好就收，朝邓昊得瑟地吐了吐舌头，然后抓住韩冽的一只手臂，拉着他绕过他们走开了。
“学长我们走，不要跟这种人浪费时间。”
邓昊对着两人的背影啐了一口，之后也被女朋友生拉硬拽拖走了。
走出一段距离，池淼松开韩冽的手，回头看了看那对走远的男女，嫌恶地嘟囔：“什么人呐，真是的。”
吐槽完，她露出一副略显同情和担忧的神情对韩冽说：“学长，不要跟他计较，不值得。”
韩冽模样如初般寡淡，似乎方才的事并不能影响他的情绪丝毫，他目视前头，漫不经心道：“好像是你在计较。”
“......你不计较就好。”池淼垂眸低喃，心里头有种自己的好心出头不被领情的低落感。
韩冽仿佛有所觉察，缓慢瞥了眼池淼，须臾后极轻地清了下嗓子。
“谢谢。”
“什么？”池淼抬起头，两眼茫然。
“听不清就算了。”
“......”
池淼脑路迂回了两圈，方才了然韩冽是在跟她道谢，她顿时又开心起来，眯眼笑起：“不客气！”
几秒后，她想到什么，开始抒发感慨：“学长，看不出来你还会跟人打架啊。”
“你看不出来的事多着。”
“你们当时为什么要打架啊？”
“记不起来了。”其实不是记不起来了，只是韩冽不想说。
“那你们谁赢了？”
韩冽嗤了声，像觉得这个问题很无知一般，“你觉得呢？”
“嗯......”池淼陷入了短暂的深思，语气很没自信，“刚才那男的看起来好壮......”
话里的意思很明显，韩冽顿时不太满意被池淼低估，主动揭晓答案：“他要是当时赢了我，刚才就不至于那么着急从我这里寻找优越感。”
“哇，那你挺厉害啊。”池淼由衷地夸赞，幻想出邓昊被揍的画面，她觉得很过瘾。
不知不觉路过一家小超市，池淼拐了方向要进去，韩冽紧跟着，余光却瞥见不远处有个卖冰糖葫芦的摊位，距离那摊位一米多远的地方，孤零零站着一个几岁大的小女孩，眼巴巴望着鲜红光亮的糖葫芦架。
飞速的思忖间，韩冽停了脚，对池淼说：“我不进去了，在外边等你。”
“哦，好吧。”
池淼前脚刚进超市，韩冽后脚就往那小女孩走过去了，停在她脚边问：“小孩儿，你妈妈呢？”
对于小女孩来说，韩冽的个子过于高大，她有些畏惧地与他拉开一些距离，小手指缓缓指向对面一个换手机膜的摊位。
那儿有个妇女在忙活，看样子像小女孩的母亲。
韩冽松了口气，伸出手指勾了勾小女孩凌乱的刘海，口吻没什么变化：“是不是想吃糖葫芦？”
小女孩撑着大眼睛点了点头。
“等着，哥哥给你买。” 韩冽说着就迈步去了卖糖葫芦的地方，老板是一个老年人，用沙哑的嗓音问他：“小伙子买糖葫芦吗？要几串？”
“一串，”话语刚落，韩冽赫然想到什么，又马上改了口，“两串吧。”
“好嘞。”
韩冽很快就拿了两串冰糖葫芦回到小女孩那里，递给她一根，叮嘱：“拿着，回你妈妈那儿吃。”
“谢谢哥哥。”小女孩惊喜地接过，伸出小舌头在糖葫芦上舔了一口，甜得她幸福地笑了，但她没有走，而是盯着韩冽手上的另一串糖葫芦。
韩冽读懂了她眼神的含义，回头往小摊上看，他刚才去买的时候糖葫芦就没剩几串了，现在恰好来了位带孩子的顾客把剩下的都买走了。
韩冽回过头，对小女孩说：“糖葫芦卖完了，这串不能给你，要给姐姐。”
“我没有姐姐。”小女孩一脸懵懂。
“……”
“姐姐是哥哥的——”
“老婆吗？！”韩冽话没说完就被小女孩清脆的声音打断了，小女孩嘴角咧开，两眼亮晶晶瞧着他。
“……” 韩冽额角一跳，表情扭曲了一瞬，他年轻帅气的，看着像是有老婆的人吗？
对面的妇女在这时朝这边喊了一声小女孩的名字，小女孩跑开前眉眼带笑对韩冽甜甜道：“那哥哥留给你老婆吃吧，我先走了，谢谢哥哥！”
小女孩说完就满心欢喜地跑回了她妈妈那里，举着糖葫芦转圈圈，跟人炫耀似的。
韩冽无语了好一阵。
……
池淼提着东西从超市出来时，看见的是韩冽拿着一根冰糖葫芦站在门口，百无聊赖低头观赏着。
那竹签上的糖葫芦又大又圆，红色之外覆着一层糖膜，看着又脆又甜，令人垂涎欲滴。
池淼眸光乍亮，快步走近韩冽，直勾勾盯着糖葫芦问：“学长，你怎么有冰糖葫芦？”
“一个小女孩给的。”韩冽懒洋洋地开口，把糖葫芦递到池淼面前，“你吃了吧。”
听见不是韩冽自己买的，池淼抗拒甚至害怕地连连摇头：“我不吃。”
韩冽：“？”
池淼摆出一本正经的神情：“出门在外，不能随便吃陌生人给的东西你不知道吗？”
“......”
韩冽无言以对，寂静片刻后，他淡定地说：“不是陌生人，是我亲戚家的女儿。”
“这样？”池淼瞬间没了警惕感，看着糖葫芦咽口水，嘴上却假客气，“人家给你的，你就自己吃吧。”
“我不爱吃甜的。”
“不爱吃你还拿。”
“......你话太多了。”韩冽烦了，索性直接拿糖葫芦堵住了池淼的嘴。
池淼下意识咬住被塞到唇上的糖葫芦，韩冽见状松了手，转而拿走池淼手里的袋子。
“买完没有？”
池淼取下糖葫芦，咂了咂甜腻的嘴：“买完了，里面刚好有特产卖。”
“那走吧。”韩冽往来路走，他是不喜欢逛街的。
池淼美滋滋吃着糖葫芦跟着韩冽，经过一家文具店时，她随意往里瞟了一眼，不偏不倚瞧见了里头挂着的一排金色。
一个想法倏然冒出心头，池淼脚步一滞，下一刻不假思索小跑了进去，嘴上喊道：“学长等我一下，我买个东西！”
韩冽回头时，人已经跑店里了，他有些无奈，停在了一颗树底下。
没两分钟，池淼就从店里出来了，这回她一只手背在身后，露齿笑着向韩冽走去，显得神神秘秘的。
韩冽眼神莫名地望着她。
池淼在韩冽身前驻足，先把冰糖葫芦递给他：“麻烦先帮我拿一下。”
待韩冽接过了，她突然像变魔术一样，从身后拿出一块有挂绳的东西，抬高了手。
“噔噔噔！”
韩冽微微垂眸，眼里映入一块左右摇摆不定的金色圆状物，看着刺目又沉重。
那是一块金牌，散发着流金光泽，用一根红白蓝三色组成的绳子挂着。
韩冽轻愣，抬眸看池淼，眼中透着不解。
池淼双手抓住金牌的挂绳，紧接着收敛了表情，变得庄重认真。
“咳咳。”她干咳两声，找到一个合适的音调，旋即黑亮的大眼睛坚定地与韩冽对视着，粉色的樱唇轻启一张一合。
“韩冽选手，恭喜你成功参加本届全国大学生游泳锦标赛并取得了在众多门外汉眼里极为优异的成绩！特予此奖牌作为对你的表扬与激励，希望你戒骄戒躁，继续努力，在后续的比赛中取得更大的进步！”
池淼说这番话时，姿态有模有样的，巴掌大的脸挂着郑重的颜色，细致的眉眼描摹着真诚与鼓励，柔软的碎发随风轻舞，空中恍若飘动着香甜的味道。
说完，她两手举得更高，将奖牌挂到了韩冽的脖子上。
韩冽明显感觉到脖子处多了一丝重量，他怔了怔，低头凝着胸前的金牌，不知晓是不是被它压住了的原因，他心口处的跳动变得更清晰了些。
而池淼呢，趁机去揉韩冽的头发，那舒服温软的触感使她忍不住多停留了几秒。
“加油啊学长，不要因为一次失败而气馁，我们都知道你今天的成绩不是你真正的实力，所以在我们心里，你在这场比赛中的成绩实际上是非常非常不错的！我觉得你是第一名！你也要这样认为！”
听了她的话，韩冽抬起头，被她的认真脸逗得白皙俊逸的脸上绽放出不深的笑容，但嘴角的弧度比以往大了不少，也纯粹了许多。
他好笑地注视着池淼，把糖葫芦给回她，耍笑道：“看来糖葫芦没白吃。”
第一次见韩冽露出这么真实的笑容，池淼有瞬息的失神，他好像从来没有真正算是开心的笑容，每次笑都是又浅又短，且多是表达不屑与讥讽的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