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夫人替她息妇回道:“生养孩儿是很辛苦的,怀胎十月一朝分娩不过是个开始,你以为你和你哥哥是一天两天就长成的?”
……
在他们谈天之间,不知不觉便到了膳时,于是大家便分头用膳去了。
及至膳后,刘绮瑶便随着她嫂嫂一同去看望侄儿,那时他犹未睡醒,甜甜地睡在小床上,只露出肉嘟嘟的小脸蛋和捏得紧紧的两个小拳头。
“眉形和鼻子,随了嫂嫂。”刘绮瑶只低下头,细细地看看了熟睡中的婴孩。
“等他睡醒你再看,”李都月笑,“你哥哥说孩子一点都不像他,还生过闷气的。”
“还有这样的事情?我哥可真是幼稚。”
“谁说不是呢,非要叫我回头再生一个像他的才行,幼稚到可怕,那岂是能够决定的?”
“嫂嫂,莫非你们已经开始准备生第二个?”
“姑娘,你饶了我罢,”李都月噗嗤一笑,“等我恢复个一两年,兴许会考虑,生孩子有多痛,到时候你便知道。”
刘绮瑶只捉住李都月的第一句话,道:“你该叫我哥饶你,我是个不相关的。”
“看来姑娘亦是全部懂了,半年不见,这嘴儿越来越会说。”
“要说会说,我在嫂嫂面前不过勉强不算哑巴,且如今我亦不过是实话实说。”
她们姑嫂说笑了一会儿,刘绮瑶见侄儿依旧未醒,便先回了自己的院落。
就如同刘矿主在刘绮瑶出嫁前对她所言那般,那院子依旧是当初的样子,不改分毫,且时时派人打扫屋子和照理院中的花草。
春春夏夏一回来,秋秋和冬冬告了假,分别又聚了过来,刘绮瑶才回到院子便见到她四人坐在午后的阳光下说笑,那场景令她恍然,在出嫁前的闲暇里,那曾是多么寻常的画面,然此时已今非昔比。
秋秋和冬冬见刘绮瑶进了院子,便起身过去行礼。
刘绮瑶站着与她们聊了一会儿,因听闻李都匀进了屋里,她便令她们自顽,亦不要春春她们伺候。
路过那棵枇杷树旁,她抬头望了望,只见树上的枇杷果实不若去年那般繁多,因而想着是不是人离开了,果树亦会觉到寂寥?
推门进入屋里,她并未见到李都匀,于是转而进入卧室,只见他双腿搭在床沿,被子只盖着上半身,正睡得憨然。
想必又是被她父亲、叔叔以及哥哥们灌了酒,刘绮瑶到了床边,帮她褪去鞋子,将他双腿抬到床上去,然后为他盖好被子,这二月,屋里依旧是凉的。
那一晚,又有刘矿主的妹妹们回来,他们家又热热闹闹地聚了一餐,那些久违的菜色、点心直唤起刘绮瑶心中的种种回忆。李都匀亦继续开开心心地同亲朋们把酒言欢,刘家的水果酒在整个泉州城都是闻名遐迩的,那是老少咸宜的酒饮。
欢闹结束,夜已深沉,李都匀如愿所偿地又在刘绮瑶的闺房里住了一晚。
第二天,因刘绮择说他又得到了不少宝物,李都匀便央他带他去了赏看,果真那宝藏室的宝物只见越多,他趁机跟他讲了临安的陆千万,刘绮择听闻陆千万的收藏更丰,且听说他不久要来泉州,便和他约定到时候一定要介绍认识。
刘绮瑶逗侄子玩了一个早晨,她只觉得婴孩软得如同鱼儿,抱在怀里竟似水一般流动,令她惊慌不已,生怕孩儿掉落,且那孩儿越看越像她嫂嫂,她只暗想,难怪她哥哥会吃醋。
闲暇时光晃眼过,午后李都匀拜别了丈人和丈母、大舅子和姐姐,携着刘绮瑶家去了。直到临别前,刘绮瑶才见到她五弟刘绮峰,十五六岁正是长个儿的时候,才半年多不见,他的个儿忽然已经高过刘绮瑶半个头,快能比肩李都匀了。
“瑶姐姐,你能不能带我到姐夫家玩?”
刘绮瑶嫁了个读书人之后,刘矿主便想要亲自培养一个举人,故而每每对刘绮峰严格相逼,要他专心读书,此时刘绮峰正可怜巴巴地望着刘绮瑶。
“当然没问题,五弟你去问爹爹和你娘,只要他们答应我这就带你去。”刘绮瑶当然明白他是想要她开口,只是她亦不想太纵容他玩乐而耽溺了学业。
“那算了。”刘绮峰知道他去问也是白问。
及至到了半路,李都匀才道:“你何不成全五弟,读书很累的,带他出来玩几天不好么?”
“算了,就算我爹答应,二娘也会不答应的,她一直想让五弟出人头地,我还是别耽误他罢。”
“原是如此。”
及至半路,李都匀拉着刘绮瑶下了马车,令车夫先回去,然后带着刘绮瑶到处玩乐,他们只一起走在刺桐花开的街道,一同穿过热闹依旧的西街,又到了晋江边,二人直玩到黄昏才回家。
从临安回到泉州之后,李都匀只要一有空便往书房里跑,刘绮瑶问他在书房里做什么,他亦不说,搞得神神秘秘,好几次刘绮瑶想要偷偷去看,结果都被小樟和小桂拦下了,若是他们拦不住的时候,李都匀就会从书房里出来亲自将她赶走。
如此几次,刘绮瑶不得不放弃。一日刘绮瑶因无事可做,便随手拿起屋里桌上的史书翻起来,恰好翻到《货殖列传》,只看得津津有味,浑然忘时。
原来,李都匀一直在书房之中悄悄地作一幅十分重要的画作,然他不欲让刘绮瑶事先知道,只暗中进行,直到二月二十八这一日清晨,便是他们成亲周年的这一日,他才将刘绮瑶带到书房,他早已经将作好的画在桌上展开,到了书房门前,他只令刘绮瑶闭上眼睛,然后拉着她进了书房。
及至到了画前,李都匀才道:“娘子,可以睁开眼睛了。”
刘绮瑶依言,睁开双眼,只见画上是一年前他们成婚那一日拜堂过后,李都匀挑开她的盖头时的场景。画中的李都匀举着秤杆,小心翼翼地将刘绮瑶头上的盖头挑到半空,露出她绝美的侧颜,她的头微微低着,仿佛正准备抬眼望向李都匀,而李都匀虽是侧颜,然看上去仿佛在笑……
一年过去了,现今二人对着这一幅画,又想起了当时的情景,那一日所有的一切,开心的、不开心的都忽地浮现眼前。
刘绮瑶对着画看呆了,好半天才抬起头转身望向李都匀道:“这些日子,你就是在画这个呀?”
“要不然呢?”李都匀亦望着她。
“能嫁三郎,实在三生有幸。”刘绮瑶望着他含笑的双眼,道。
“能娶瑶儿,我亦三生有幸。”李都匀顺着刘绮瑶的话,由衷地回道。
李都匀发现自从与刘绮瑶成亲之后,她的品格总在影响着他,令他更快速地成长起来,比如更坚定地忠于自己、勇于去追逐想要的东西;比如保持着对生活的热爱,积极地向生活挺进;比如令身边的人快乐,自己亦能得到快乐;比如保持着好奇心,日子便不会乏味;最重要的是他发现,在回应刘绮瑶对他的爱意的过程中,他渐渐地发现刘绮瑶的好而变得更加爱她。
“三郎,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
“三郎,我就在你身边,你胡说什么?”
“我在想你。”
“三郎,今日你是不是傻了?”
“娘子,我在想你。”
“三郎,我亦想你。”
“终于回答正确。”李都匀像得到礼物一般,开心地笑着。
“这画,我要框起来,把它作为我们的第一件传家宝。”刘绮瑶道。
“既然当作传家宝,这宝有了,娘子你说还要有甚么?”
“三郎,我不知道你在说甚么。”刘绮瑶低下头,她一时间不太适应油腔滑调的李都匀。
事实上,李都匀早已经计划好了要如何度过他成亲的周年日。
用过午膳,他们带着风筝,到洛阳桥上,这一日春光清爽,暖风徐徐,正是踏春的好天气,也许,亦正是恋爱的好天气。
李都匀和刘绮瑶一组,他们的风筝是一只红彤彤的鲤鱼,趁着风势,那风筝越飞越高,李都匀只将手中的线轴交给刘绮瑶,然飞到高处的大鲤鱼拖力越来越重,刘绮瑶只好向李都匀求救,于是他二人只纠纠缠缠,在桥上牵牵扯扯,夫妻协力控制着风筝的线。
那边春春是个放风筝的好手,此前她总嫌弃小桂不识字,又是个贪玩的,虽小桂已几次对她表明过爱慕,然她只是不理,不知为何今日竟觉得小桂顺眼了许多,因而很乐意教他放风筝了,小桂是个伶俐之人,一学就会了。
他们在桥上玩了许久,将近一个时辰之后,才恋恋不舍地将风筝的线铰断,任它们往更高远的地方飘摇而去。
随后他们又乘上游船,沿江而下,饱览无限春光。
刘绮瑶只觉今日比此前成亲那日,更轻松愉快,且又没有任何旁人叨扰,因而十分尽兴。
开心了一整天,直到太阳偏西他们一行才回家。用过晚膳之后,李都匀只说要出去逛夜市。
“带我!”刘绮瑶忙放下碗箸,她只以为李都匀会理所当然地答应她。
“不行。”李都匀断然地拒绝了她。
“为何?今天这日子,你去哪里,我亦要去哪里。”
“乖乖在家等我。”说着,李都匀一溜烟便不见了踪影。
刘绮瑶气得想跺脚,然亦无计可施,她只恨恨地想,明明是良辰佳时,偏偏还跑出去玩,真是个不解风情之人,然她的这种想法待回到他们屋里时就变了。
原来,今日一回到家中李都匀便吩咐春春将幔帐和床被都换成新婚时候的,且将他们的婚服拿出来,同时备下喜酒与果子。
春春不解,然她深知李都匀是个会玩的,带着夏夏照办了。
李都匀晚膳之前已将自己的婚服拿走。
刘绮瑶回到屋里时,见到摆在箱子上的红装,一问春春才知道是李都匀让她准备的,因不见李都匀的,她顿时明白了适才为什么他不让她跟着。
于是她会心一笑,只觉得像有一大块糖正在心中融化。
对着自己的红装傻笑一番,然后她让春春为自己准备沐浴水,洗了一番,接着换上红装。
春春一边帮刘绮瑶大妆,一边道:“唉,我还一次亲都没成,姑娘和三郎君如今竟要第二次喝交杯酒,真是情何以堪?”
“春春,我看小桂对你十分痴心,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答应他?”
“姑娘,哪里有?”
其实此时春春心里正想着小桂。
“当我瞎吗?”刘绮瑶笑。
“姑娘,我不敢。”
“春春你仔细想想罢,小桂是个会来事的。”
“嗯,我再想想罢。”
春春细细地为刘绮瑶梳好妆,又像大婚的那一日一般帮她戴上凤冠,然后又拿出一对花烛放到烛架上,点着后移到放着喜酒的桌上,接着才将刘绮瑶扶到床边坐下。
“春春,为我盖上盖头,你且到门外候着,待会儿三郎回来之后,你再离开!”刘绮瑶道。
春春答了是,然后将盖头拿过来,看着刘绮瑶道:“姑娘好美。”
“知道啦、知道啦,你快盖上罢。”刘绮瑶笑着催促道。
春春依言,最后又看了一眼才替她盖好盖头,尔后退出屋里。
李都匀早前不过是装作出门的样子,他只到了大门外,只站了一会儿便转身回家,他见刘绮瑶已回了他们院子,然后便到他放婚服的房间,令人将热水和木桶带来,清洗一番之后亦换上红装,然后按耐住欣喜,等了一会儿,估摸着刘绮瑶差不多好了,又生怕父母看见,他只从暗处走,悄悄地回到他们的院子。
他在院中望着他们屋里的烛光,一会儿之后见春春出来,压住心头之喜,他走了过去,令春春退下,尔后推门而入,并转身将门阀扣好。
刘绮瑶听到李都匀的声音,心忽然砰砰砰地跳起来,她确信,自己等了许久的那一刻,今夜即将到来。
虽然李都匀的脚步很轻,但刘绮瑶依然能感受到,他正在一步步地走近自己,即便是成亲的那一日,她亦不曾像此刻这般紧张。
李都匀亦是一样,当他跨进卧室,见到着红装静坐床沿的刘绮瑶时,他只觉得今夜才是他的大婚之夜,故而激动得脸烫耳热。
刘绮瑶知道,李都匀到她身边了,她正想着,他到底什么时候才会解开自己的盖头时,伴随着一声“娘子”,她头上的盖头便应声而下。李都匀只见刘绮瑶一如一年前他在正堂中揭开她的盖头时一样动人,令他欢喜到忘记言语。
“夫君。”刘绮瑶低头而笑。
“今夜洞房花烛。”
“今夜美景良辰。”
二人知道将要发生什么,故而眼睛对上之后又同时羞涩地别开脸。
李都匀牵起刘绮瑶,二人一同到了桌边。
他斟酒的时候,刘绮瑶将沉重的凤冠摘了。
李都匀将斟好的酒杯递给刘绮瑶,自己亦端起一杯。
“娘子,敬相知相惜。”
“夫君,敬同心同德。”
二人两手交缠,仰头干了第一杯。
第二杯是刘绮瑶斟酒。
“夫君,敬荣辱与共。”
“娘子,敬风雨同舟。”
二人再两手交缠,仰头喝了第二杯。
李都匀斟了第三杯。
“娘子最后一杯敬儿孙满堂。”
“夫君最后一杯敬白头偕老。”
二人继续两手交缠,仰头尽了第三杯。
“春宵苦短,娘子我们——”
刘绮瑶听了,只噗嗤一笑:“一点都不短,还没到三更。”
“娘子,破坏气氛要不得。”
刘绮瑶站起来,生怕他再退缩,只一把拉住李都匀的手,道:“床上说去罢。”
“娘子——”
刘绮瑶突如其来的举动将李都匀惊呆,然他心里却觉得而这样的活泼却恰好是他所欠缺的。
李都匀挣脱刘绮瑶的手,忽地将她拦腰一抱,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刘绮瑶失声大叫。因练过功夫,他轻轻松松将她抱到床边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