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都匀见到那被赵忱要去的香囊如今竟在刘绮瑶这儿,问道:“娘子,这香囊怎会到你这儿?”
“它乃是前一日赵忱随着给我的短信一起送过来的,想来是为了让我非去不可,见到这香囊之时,我只以为你已被他擒住了,不料过去反而中了他的圈套。”
“娘子,你听我说,并非是我要给赵忱,只是这香囊的独特香味被他发现,他原本只说看一看,却没想到他是个爱抢人东西的。”
“你现今算是看清他的真面了么?他不只抢你的香囊,还想抢——”刘绮瑶最终忍住了,那种事情,她连提一下都觉得难为情,真不知赵忱如何能讲出口。
李都匀知道她的意思,他只自责道:“都怪我那时眼瞎,看不清他的内里狼心,对娘子的提醒亦没大在意,往后,对所有靠近你的男子,我都只将他们当作赵忱看待。”
“呸呸呸,你还想让我遇到他那样的人么?”
“是是是,我说错了,娘子你随便罚我。”李都匀开始卖乖。
刘绮瑶看着他温馨的笑容,那眼睛真的是一笑带星,令她不禁又想起去年上元节之夜在晋江岸边他对她笑的模样。
于是她站起身,走到他身旁,李都匀不知道她所为何事,只仰起脸看她,继续对她展露笑颜。
刘绮瑶侧头俯身,温柔地在他的脸颊上蜻蜓点水般地吻了一下,道:“惩罚完毕!”
“娘子,你——”
李都匀站起来,明明适才他还在温馨地笑,长大之后几乎忘了什么是眼泪的他,在站起来的一瞬间两眼竟湿。润了,他想,大约是因为刘绮瑶对他的爱意大深、大浓。
刘绮瑶见他眼里闪着泪,只调皮地说:“你这傻子,哭甚么?”
“嘘——别说话!”
李都匀一把将刘绮瑶拉进怀里,两只长手将她围拥在自己的胸前,两个人紧紧地贴在一起。他犹觉得不够亲密,又用双臂将刘绮瑶收得更紧、又更紧,直到她的脸压痛了他的胸口。
刘绮瑶在李都匀怀中已喘不过气,然而她明白,此时他越用力说明他这几天越害怕,害怕无法再见、害怕赵忱伤了自己,因而她只忍着,任由他用力地拥着自己,她亦只伸出手,紧紧地环住他的后背。
许久之后,李都匀才放开刘绮瑶。
“三郎,你真的砍断了赵忱的手么?”
“娘子,并非我要砍断他的手,而是出于防卫,只能说那是他自作自受。”
“再不必提他。”
“我们歇息罢,今夜不许你再推开我。”
“我什么时候推开过你。”
“此前你总是嫌我的手重,说压在你身上不舒服,还不承认?”
“我没有,我没——”
李都匀见刘绮瑶死不承认,便趁她不防,挠了她一下,二人打打闹闹地进了卧室,仿若两日来所受到的煎熬早已远去。
及至上元节假日结束,淳熙帝下了一道圣旨,一是为防赵忱家人为难李都匀夫妇,难达成大上皇的心愿;二是他想起刘绮瑶的勇气、李都匀的才气,故而亦想保他们平安离开临安。那圣旨的内容与释放李都匀时的口谕别无二致,只是因有大监送来,显得更加正式。
接到圣旨之后,李都匀和刘绮瑶他们便开始着手准备离京事宜。
李都匀写了一封书信,先捎回泉州,尔后才将离开前要办的事情按轻重顺序罗列出来。在李都匀写信回泉州之时,刘绮瑶又写了一封信给赵忆桐,告诉她,他们即将离开临安南下泉州,至于原因,她只编了一个勉强说得过去的谎。
为此事开心的人只有春春夏夏、小樟和小桂。去年北上之前,他们只觉得好玩,然而历经了许多波折之后,他们又觉得还是泉州家乡更好,一来一切熟悉,二来有亲朋好友。
南下头一件要准备的事情便是租船,然而奇怪的是,何管家带着小桂往港口跑了好几次均没能租到客船,后他们打听到,原来港口但凡上规模的船只均已被人租下。
李都匀只疑惑着,这临安港亦不算小,何以所有的船舶全被人所租?
因而他向他大哥提了此事,港口但凡进出的船舶,在市舶司里都是记录在案的,李都泰想起日前有个巨贾申报了多份公凭(类似出海官方许可),因而对李都匀道:“想是那南下福州买茶、买书(福建为南宋出版中心之一)的陆千万将船舶租下的。”
“大哥,真的是陆千万么?”李都匀兴奋地问。
“那还有假,他家每年都会到我们福建路买茶、买书,只是今年为何还未开春便去就不得而知了。”
“那这样好办,我且亲去寻他,央他带我们一起南下。”
“莫非你与他相识?”
“此前打过照面,是个谈得来的。”
尔后,李都匀果去拜访了陆千万,那港口的船舶确实有大半是被他家所租,今年他们之所以早下福建是因为想抢占采购春茶的先机。
因是第一次开春前出发去购茶,那陆千万是要亲自前往的,他听李都匀请求与他一道同行,十分高兴地答应了,还说办完事情要到泉州一游,顺道拜见他的大舅子。李都匀自然开开心心地答应了他。
那陆千万发船的日子恰好定在一月底。
刘绮瑶听闻此事,只笑说那陆千万真是个疯魔爱玩之人。
尔后,李都匀和刘绮瑶到笑春风之中,先与孟聚宝说了将要关张之事,那孟掌柜听闻他们的遭遇,只叹气道:“若是我有银钱,是愿意接管这笑春风的,我们的经营模式是很好的,只可惜——”
说得刘绮瑶一阵难受,她本想全权交由他打理亦并非不可,然又顾及,如此只会时常牵挂,难以淡忘近日种种,故而道:“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孟大哥,这一段时间以来,笑春风多亏有你。”
“三娘子,这是职责所在。店中的画要如何处理呢?还有不少代售的画作。”孟聚宝问道。
“你且派人将代售的画送回去罢,那其余的画便收回大哥家好了。”
“我知道三郎君的画不出售,然共事一场,我想留一幅,只是我是出不了大高的价格,只不知——”
“孟大哥,那剩余的三幅,你自己选一幅罢,便当我送你的礼物,作个纪念。”李都匀道。
最终,孟聚宝选了《刺桐烧空》。
接着他们在门口贴出即将关张的告示,一群人开始收拾店里面的东西。
隔了几天,笑春风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刘绮瑶帮李都匀准备了两份厚礼,并告诉他一份是送给他恩师的拜别之礼,一份是送给赵亲王的,以答谢他带她入宫面圣,令他带去。
处理打点好这一切时已进入一月下旬。
“三郎,还有一事未了。”刘绮瑶道。
“是了,我们该去见孙道长最后一面的。”李都匀自然知道她在说何事。
作者有话要说:祝各位一路陪伴的宝贝们
2020被温柔对待
以及心想事成
第80章
一月二十五日是一个阴天,李都匀他们择这一日去看望孙道长,刘绮瑶令春春将从泉州带来的小龙、小凤茶好生包好带上。
那孙道长已料到他们会来,故而站在他们必经之山路上,眺望山景静候。
李都匀一行登山至半,走在最前面的他一抬头忽见道长仙影。
山间无尘世浊气,风显得格外清新凛冽。
“孙道长!”李都匀和刘绮瑶走近他。
“李居士,我已恭候多时。”孙道长回过身,笑道。
“孙道长先知先觉,久等了。”李都匀抱拳,行了礼。“今日我们前来,一为答谢;二为辞别。”
“李居士,你我既是有缘人,又何必言谢?人生无常,亦不必拘泥于聚散,你们此南下,实乃回归运道,且放心而返罢。”孙道长捋胡须道。
“孙道长,你叫我们不必拘泥聚散,然又在此等候我们,岂不是自——”
李都匀一听刘绮瑶就要说出耿直的话,便慌忙伸手捂住她的嘴,笑道:“孙道长,前面有亭子,我们那边座谈罢。”
“长话莫若短说,别离更宜爽快。李居士、绮瑶娘子,且珍重罢。”孙道长委婉拒绝了。
“也好,孙道长亦自多珍重。”李都匀放开刘绮瑶,又抱拳一拜。
“孙道长,此前在泉州,我曾答应过若你卜卦确真,将为你建一座道观修养,故而请你随我们一同南下罢,我是言出必行的。”刘绮瑶道。
孙道长见她纯真依旧,赤心未改,只哈哈笑答:“我自然知道你是言出必行的,建道观便不必了,你只将你带的茶给我即可,我大限将至,不会再离开这玉皇山。”
“孙道长,你看起健朗且矍铄,怎会——”李都匀道。
刘绮瑶接过春春手中的茶,亲自呈给孙道长。
“清修之人常无疾而终,我已多次预见自己尘缘将尽,故近来才赶回临安。”孙道长已看透生死,故只寻常视之。
“真是可惜可惜,”刘绮瑶低着头,自言自语轻声说着,后她抬起头,鼓起勇气道,“孙道长,若你仙去,你那预知福祸的本领可不是要失传么?不知道长能否将那方法教授给我,今日我学去了,他日用上是能造福于人的,只不知道长愿不愿赐教?”
孙道长又哈哈而笑,只觉这刘绮瑶直言直语的性格十分可爱,他道:“你若想学,我自然愿意赐教,只不知你可舍得与李居士分开,留在这山中静心学习?”
刘绮瑶哑然,羞得低下头。
“造福于人之法很多,绮瑶娘子前途无可限量,你们且去罢。”孙道长说完,朝山林中去了。
与孙道长别过之后,李都匀他们从玉皇山下来,行至雷峰塔,游览了一圈,尔后在附近的码头乘上船舫,又将西湖环游一遍。
他们目之所及的每一景、每一物都是最后一面,故而大家都只静静地赏看,无人说话,连一向聒噪的春春亦静下来。
及至从船舫下来,李都匀才道:“娘子,跟西湖道别了么?”
“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阴里白沙堤。真是可惜,夏、秋和冬都有了,独独缺了春游西湖,真是憾事!”刘绮瑶不答而言其他。
“我是游过的。”李都匀得意地笑。
“我不准你说下去!”刘绮瑶瞪了他一眼。
……
到了启程南下的那一日,李都匀他们行囊已收拾齐毕,刘绮瑶想着这近一年以来,家里用度赵溪恬总并未收他们分毫,故而只将一叠会子票放在一个盒子里,连同日前夏夏所做的婴孩包带一同交给赵溪恬。
赵溪恬只以为那都是给她未出生的孩儿之礼,否则那会子票她是坚决不会收下的,她身为亲王之女,即便不比刘绮瑶更富裕,然那赵亲王已将几家酒楼做了她的嫁妆,亦是不愁生计的。
所有的行囊都已抬上马车,李都匀估算着差不多该出发,便起身道:“过去一年令哥哥嫂嫂为我操心不已,三弟有负所望,实在该死,还望哥嫂宽宏大量,不计较弟弟少不经事。”
李都泰见他懂事不少,想是经历了那些事情之后成熟了许多,他道:“现今局面亦非你所愿,你回家之后自再寻找学习机会罢,我们福建路学堂亦很多,能画之人必定是有的,此是一;再者,因我远离父亲母亲,照料二老,还望三弟多费心。为兄只愿再聚之时,你我各有所成。”离别在即,他语气温和了很多。……
赵溪恬和刘绮瑶亦在一旁话别,她妯娌二人平时只淡淡相交,然此时亦颇为不舍。
“姐姐,灵隐寺拜送子观音那一日的情景依旧历历在目,转眼间侄儿亦即将诞生,偏偏我们却不能再多待,我只好等着将来你带他南下泉州的那一日,然不知那将是多少年之后,想来真是心痛,我实不忍再想下去,妹妹不能再服侍、陪伴姐姐,请姐姐饶了妹妹罢。”刘绮瑶对分别是看得很开的,此时她只想多讲几句别离的感伤话,好显得应景一些,结果没控制好,不免说得浮夸了一些。
“好似在我身边你就会服侍我一样,”赵溪恬见她反常不已,便笑她,“你自己想想这半年多时日里,你老老实实在家的日子有多少罢?”
“姐姐不要将那些无关的过往之事牵扯出来。”刘绮瑶见赵溪恬不配合自己煽情,立刻恢复了本性,“说是说,让我和侄儿说声再会罢!”
“这还差不多。”赵溪恬道,她只两手叉腰,将鼓鼓的大肚子对着刘绮瑶挺了挺。
刘绮瑶甜甜一笑,侧首将耳朵轻轻贴在赵溪恬的肚皮上,然后伸出双手温柔地抚着孕肚两侧,轻声说道:“侄儿,婶娘今日与你相约,我在泉州等你,待你长大要和你爹娘到泉州看婶娘喔!”
赵溪恬原本亦是很平静的,然刘绮瑶的这句话莫名地戳中了她心里的软弱之处,她只学者婴孩的语气,回道:“婶娘,一定等着我呀!”说完竟哽咽了。
“姐姐多保重,我真的等着你带侄儿来。”刘绮瑶站直,正色道。
“你侄儿都答应了,难道你还要让我写保证书么?”赵溪恬一边嗔怪,一边低下头擦泪,“说起来,去年我们亦是一月南下泉州,相若之事真是令人恍然。”
“姐姐,泉州等你们再来。”
“最好是让你侄儿有弟弟妹妹,不然到时候没个伴儿。”
“一到泉州,我便安排此事。”
“说的好似过去的日子你没在安排一样!”
她二人只悄声说着,此时赵溪恬已破涕为笑,刘绮瑶被那样开涮,只莞尔一笑,并不多作争辩。
尔后,李都匀牵着刘绮瑶拜别他哥嫂,他们身后依旧跟着春春夏夏、小樟小桂。
因行动不便,李都泰只携着赵溪恬将他们送到大门外,目送他们上马车,再目送他们离开、走远。
他们到港口之时,陆千万已到了一会儿,他特意将他二人与他安排在同一艘福船上,与他随行的是一位名唤柳佑禧的年轻娘子,亦不知是他的正妻还是妾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