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此时的身份只是季允的凭空施加的设定，而非真的她。
在旁人眼中，她是仙尊，季允是魔君，这一点是无论如何都不可否认的。
她没有办法对季允坦诚，更反驳不了他说的话。
看来只能再找机会了。
“你的确就在这里。”成菡微微握紧了手中的符纸，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那算了。”
在她收回手的瞬间，季允忽然伸手攥住符纸的另一端。
“我会收下它。”他用力握住那道符纸，就像是生怕她再次突然消失一样，眸色黯淡，“为了让你找到我。”
听到他最后落下的那句话，成菡眼帘微掀，手上卸了力。
想不到他竟然还是收下了符纸。
那一瞬，三年前的一幕再次重现眼前。
“你说什么？”成菡讶然看着面前的黑衣少年，拧眉重复他方才说的话，“你可知道“我向你挥剑”代表着什么。”
“我知道。”他心无旁骛的与她视线相遇，眼里没什么情绪。
成菡抬起手中的剑，表情不太明朗。
“若我力道稍重一分，你就会立马死在我的面前。”她顿了顿，犹豫道：“明知如此，你还要让我向你挥剑吗。”
“是。”他淡淡回她一字，神情笃定。
“你说的还真是轻松。”她无奈的轻笑一声，垂下手中的剑，“明明做决定的人是你，恶人却要我来当。”
“恶人吗。”黑衣少年轻念出这三个字，向她靠近一步，“可你分明就是在帮我。”
“帮你？”成菡不解的看着他，又低眸睨了下手里的青黎剑，复而抬眸沉声道：“只要朝你挥剑，就能帮到你了吗。”
“嗯。”他的声音低沉悦耳，恍若一股无力抗拒的重力，怂恿她举起长剑，“一剑足以。”
“好。”成菡松了松五指又握紧，正视面前的人，一口气紧提到心间，挥下手中的剑。
顷刻间，浓重的乌云在两人头顶，锋利电光肆意从天而降，阴风骤起。
寒剑在风中发出嘶鸣，指引成菡重新审视眼前的这个人。
她轻转眼眸，在那一瞬，艰难的吐出两个字来。
“是你。”
“是我。”季允轻扣住右手腕，垂眸绕了绕手腕，紧接着凌厉抬眼，朝她笑了笑，“我不是说了吗，你在帮我。”
成菡方才那一剑，替季允瓦解了三年来限制他行动的枷锁。
如今的他，已同三界大战时的他再无分别。
“不惜让你的手下打伤你，只为留在我的身边博取我的信任，也亏你想的出来。”成菡漠然打量着他，声音似冻上了冰，“魔君季允。”
“事到如今，你对我来说已经没用了。”季允手中幻化出长剑，提剑向她走去。
“所以现在，你要杀掉没有用处的我吗。”成菡向前一步，挡住他的去路。
他一瞬截停步伐，留神瞥了眼面前的人。
“如果你继续这样自不量力的拦住我，我说不好会改变主意。”
“那就改变吧。”成菡无动于衷的扯了下唇角，一剑刺了过去。
冷雨下坠的瞬间，剑光吵醒了沉寂的夜。
那一夜，打斗厮杀的声音和弥漫的血腥味撕毁了一切。
包括成菡曾经变得柔软的内心。
回忆停在此处戛然而止，成菡松下那口气，神情复杂的抬起双眸。
“师父。”很快，她面无波澜的盯着季允，心如止水问他：“你能否再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他将符纸捏在手心，注意力全在她的身上。
冷风扫过地上的落叶发出窸窣的声响，营造出一种死寂的氛围。
成菡顺势拔剑出鞘，冷冷的望向他，一字一句道：“让我朝你挥剑。”
话音落下的那刻，成菡已在心中作出决断，无论季允的回答是什么，她都会落下这一剑。
须臾，冷月从浓云中挣脱出来。
成菡双眉一压，纵容锐利的剑气袭向季允。
她要斩断这条线，切断两人之间相连的证明。
第35章 你若赢了我，我就答应你……
季允没有躲开成菡这一剑。
当寒冰般的剑气劈开他身后竹林的那一刻, 成菡意识到——
他从未想过要避开她。
长剑回落至成菡身侧的瞬间，两人之间那条无形的线断裂开来，翩然落地。
强烈的光芒顷刻间降临在成菡身后, 猛地撕碎了她眼前的黑暗。
取而代之的是望不到尽头的迷雾。
下一瞬，成菡面前的景色骤然消失不见, 连同季允一并淹没在那雾中。
成功了吗？
她不紧不慢向后转身，站在原地眺望，将沉重的雾色尽收眼底。
在季允的想象之外, 秘境仍是千百年来不曾变过的永昼。
成菡成功隔断了与季允连结的线，见到了秘境的本来面貌。
潜星前往秘境的时候，曾将自己的一枚发簪遗落在深华宗。
成菡此次来寻人，便是寄希望于发簪之上, 能凭借此物找到潜星。
深华宗中很少有人会提到潜星, 成菡只知晓她进入秘境，是在等一个人。
可她没能等到。
不然也不会到了今日, 由成菡来寻找失踪多年的她。
若自己能够找到的话。
成菡寻了整夜, 一点线索都没有, 只好按时回到了和季允约定的地点。
看到她的出现，他几乎是飞奔到她的身边，如获至宝一般将她望着。
他看她的眼神, 就像是心爱之物终于失而复得那样。
“昨夜你就那样消失，我以为你……”季允稍显紧张的盯着她，不动声色的笑了下，“还好, 你回来了。”
这时听到他的话，成菡才想起来，虽然她是有目的的和季允分开了, 可在他的眼中，她确是突然间消失不见的。
成菡思考片刻，再次编了一个拙劣的谎。
“昨夜那招是我新钻研的诱敌-瞬间消失术，但还不够完善，所以我被送到了一个离这里很远的无名小岛，花了些时间才找到回来的路。”
过了好半晌，季允给出了他的结论。
“所以你让我收下追踪符，是怕出现这种情况，你找不到我。”
成菡：“？”你想这么理解也不是不可以。
很好，季允都帮她编好原因了，她这下不用愁了。
他端详着她脸上的疲惫之色，很快再度开口道：“今日不必练习了，你可以回房间休息。”
成菡闻声遽然抬头看他：“！”
这话你怎么不早说。
“那弟子先退下了。”成菡丢下这句话就要跑路，被他一句话短暂留住。
“若你钻研术法有困难之处，可随时来寻我。”
就算有难处也不会真的来找你吧。
“是。”成菡低下头的瞬间，余光瞥见季允的白色衣摆上，隐约带了几道血渍。
季允受伤了？
还是他伤了秘境中的其他人。
她一时间得不出明确的结果，索性先离开这个地方，再做打算。
从季允身旁撤离后，成菡转而在秘境入口处逗留。
通过她一整夜的搜寻，几乎可以断定潜星已不在秘境里面。
成菡不是没考虑过，潜星会离开秘境的这种可能。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潜星一直杳无音信，被确认为失踪。
若她已走出秘境，为何不回深华宗，甚至连一封信都不曾送出。
那么，要将她的推测告知暮雪和朝月吗。
之前朝月说过，会想办法带暮雪一同进到秘境。
此刻她可以等她们来，抑或是——她自己走出去。
思忖良久，成菡独自一人走回那片暗沉的夜幕，遇见了季允。
此时此刻，他面前摆放着一盘棋，燃起的灯火照亮了周身的景象，映出一幕残局。
而他置身其中。
他执起黑子的瞬间，察觉到她的靠近，手上动作一滞。
似是洞悉了成菡有过离开的念头，在看见她的那一刻，他暗沉的眼底落入一抹闲适。
“你回来了。”
认识季允这么长的时间，成菡还是第一次看季允下棋。
她在他对面坐下，留意到他拿起又放下的棋子，轻声道：“看来是我打扰到师父了。”
“我正好缺一位与我博弈之人，要来试一试吗。”他温声询问道。
“可我不会下棋。”她坦诚回他。
“没关系，我可以教你。”季允温情的双眸望着她，声音温润好听，“只要你想学。”
“弟子……”她愣了愣，想要拒绝他，开口时却又变了卦，“想学。”
“好。”季允的脸上露出笑容，迈步走到她身边来。
这时成菡再想拒绝，已经来不及。
季允耐心的教了她一段时间，见她已掌握了基本的理论和技巧，表现出色，便对她提议道：“与我对局一盘，可好。”
成菡正要摇头，就听身边的人启唇道：“你若赢了我，我就答应你一个心愿。”
她犹豫了。
紧接着，季允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上坐下。
“反之，若我赢了你，你便要完成我的心愿。”
这明摆着就不公平。
她才学了一会儿，如何能赢他。
成菡面无波澜的看着他，淡淡道：“师父的水平远在我之上，我如何能赢了你。”
“依你之见，该如何。”
“三局中我若胜了一局，就算我赢。”她扯了下唇，神情似一只可爱的小狐狸，“我就这一个要求，师父可答应。”
“就依你所言。”他唇角一提，神色严肃的点点头。
下棋的过程中，成菡全神贯注的盯着棋盘，不敢放过季允的一丝一毫的疏漏之处。
可她还是小看了季允。
每当她觉得自己要赢的时候，季允总能瞬间翻盘，轻而易举的扭转局势。
三局下来，皆以成菡失败落幕。
成菡：“……”他绝对是故意的。
她心里很生气，但面上还是要保持微笑。
“师父的心愿是什么，让我也听一听吧。”她松开手中的白子，眼睛里藏着几分失落。
就这么丧失了能让季允对她承诺的机会，实在可惜。
“我的心愿是——”季允默默地看着她，神情认真，一字一句道：“你能永远留在我身边。”
说完这句话，他自然的垂下眼睫，像是回避着什么。
是怕她拒绝吗。
让她永远留在不死之身的他身边吗？
成菡动了动唇，在心中暗暗想道：遗憾的是，这个心愿永远不可能实现。
她神思复杂的咬了下唇，拼凑出一抹笑容来掩饰自己的真实心情。
“我会留在你身边。”她顿了顿，向他许诺，“如果我活着的话。”
听到她的回答，季允眸光一闪，慢慢抬眼，一双黑眸定定的睨着她。
“你在我身边一日，我便会保护你一日。”
为了不再失去你。
成菡苦涩的笑了笑，挥手将棋盘上的白子收回盒中，美目中波光流转。
“现在，师父能继续传授我月光阵法了吗。”
同一时间，深华宗内。
清脆的响声蓦地闯进大殿之中，暮雪安然掀起眼帘，睫毛颤了颤。
“是仙尊发来的信号。”
“那还等什么，我们立刻就走。”朝月瞬间起身，直奔门口而去。
“等一下。”
朝月被暮雪唤住，焦急的回过身来看她。
“成菡现在需要我们，难道你不想去吗？”
“现在仙尊不在深华宗，已经引起了峰主们的注意，若你和我都走了，那谁来应付峰主们的问题。”
之前成菡深入魔界一段时间，已经让四位峰主起疑。
这一次也是好不容易才瞒了过去。
如今若是她们两个也跟着不见了，峰主们必然不会再放任不管。
到时很有可能会被他们发现，季允求婚是假，神智错乱是真。
成菡嘱咐过她们，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季允现在的情况。
更不能让季允本人知晓。
“那你说该怎么办。”朝月走回到椅子上坐下，烦恼的拄着头，“要去拜托梦言吗？毕竟峰主们好像还挺信任她的。”
梦言是深华宗的一名剑修，沉默寡言，但很可靠，之前就曾帮过成菡几次。
“我去找梦言，想办法让她帮我们瞒过四位峰主。”暮雪拿起手边的剑，几步走到门边，“姐姐你先去秘境，我随后就到。”
“好。”
暮雪本以为需要花些时间说服梦言帮助她们，谁知她一开口，梦言甚至不问理由就答应了她。
得到了梦言的回答，她立即赶去秘境，远远的就认出了站在秘境外的朝月。
“姐姐你为何不进去。”她在朝月身旁站定，拧眉看向面前的景象。
“有人封锁了秘境，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朝月抬了抬手中的剑，演示给她看，“我尝试闯进去，但是失败了。”
“这是——”暮雪看着萦绕在秘境外的月光，冷静的面容平添一丝讶异，“月光阵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