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困住了。
准确的说，是被季允传授给她的月光阵困住了。
月光阵向来是拦住想要离阵之人，可今日，身为设阵者的成菡却被反困在其中。
此阵因她而设，理应会被她亲手抹去。
但事情并没有按计划那样发生。
“你不要动。”几乎就在一瞬间，季允沉步移动至屏障前，他执起手中的剑，作势就要打造出另一个月光阵来。
成菡顺势后退一步，仔细观察季允落下的每一剑。
她明明没有出错，反而作茧自缚。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没过多久，季允成功设下另一个月光阵。
由他所设的月光法阵快速逼向旁边的屏障，一步步将成菡设下的月光阵吞噬。
刹那间，两个月光阵相互冲突抵制，最终一并毁灭。
就在屏障消失的那一瞬，季允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单膝跪倒在地。
成菡见状赶紧跑到他身边去，猝然抓住他的手腕，眉头紧锁。
这是……
她落眸将季允的衣袖向上一扯，忽而了然。
不会错的。
季允这是遭受了法阵的反噬。
她能感知到，还有另一股力冲击在他的体内。
联想起前几日自己在季允衣袖上瞥见的血渍，成菡眸色一暗，犹豫着开口问他：“前两日我不见的时候，师父可是用了深华宗的寻人诀找我。”
“被你发现了。”他强忍着痛站直了身，脸色有些苍白。
怪不得早上的时候她只是推了季允一下，他就要倒。
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承受了一次反噬。
如今这次，是第二次了。
季允是魔，贸然使用深华宗的功法，必然会遭其反噬。
虽不会危及性命，却会承受噬骨戮心之痛。
如果她是季允，方才就不会选择贸然行动，而是另寻他法。
见她在走神，季允轻咳了两声，漆黑的双眼望向她。
“你在担心我吗？”
成菡闻声松开了手，眼神疏离。
“我只是想不通，你为何要这么做。”
即便她被困在月光阵中，但性命无虞，他没有理由以自己受伤为代价，换她出来。
“是我不愿看见你被那么困住。”季允耸拉着眼皮，没有握剑的左手染上一抹红，“无论何时我都不能让你置身于危险当中。”
他的手指修长又直，漂亮的叫人移不开眼。
刚刚他一心想着要将她救出来，丝毫没有察觉已不慎划伤了自己。
“我帮你包扎伤口。”成菡拿出怀中的丝带，低头绑在他的手上。
那一瞬，季允灰暗的双瞳似是被她触动，不动声色的轻瞥她一眼后，又重回冰冷的表情。
“以后别再为我受伤了。”成菡松开手中的丝带，略一抬眸与他四目相视，“你总是这样受伤，倒显得我像个灾星。”
无缘无故接受他的好，总让她心里不舒服。
成菡想不明白，无论季允是求婚也好，爱上谁关心谁也好。
这个人，为何要是她。
那日大战，除了她还有其他的人在。
为什么偏偏是她和他扯上了关系。
若是真能看见他们之间紧密相连的那条线就好了。
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将它斩断。
——为了不让自己再一点点深陷进去。
忆生塔中。
在看见季允的忆生珠后，沈律心念一动，快步上前几步，蓦地和季允对上了眼神。
那一瞬，季允几乎本能的拉住了顾谣的手腕。
突然间被他主动触碰，顾谣恍惚了一下，开口问他：“怎么了？”
“跟我走。”季允敛起阴郁的双眸，拽着她迈步就跑。
“什么？”
顾谣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就已被带离了原地。
沈律见状快步追了过去，乌黑的长发随风而扬，模糊了他的视线。
然而，就在季允离开的瞬间，他的记忆珠也跟着消失不见。
沈律追了半路，还是将人跟丢了。
他猛地截停步伐，背脊挺拔，笔直的站在原地，收回了拔出了一半的剑。
眼前的一切再次变成浓雾一般的黑暗，磨灭了所有的声音和画面。
他垂下眼睛，深深吸了口气，没有再迈出了一步。
失败了吗？
沈律环视了一下周遭的黑暗，试图从这片黑色的幕布之下找到些什么。
遽然间，一道强光袭了过来，将他推了出去。
被那束光带走之后，沈律睁开闭阖的双眼，发现自己站在忆生塔的外面。
只有他自己。
紧接着，他低下头去，觑见一根长箭贯穿了他的肩膀，鲜血一滴一滴的落到地上。
被箭刺中的瞬间，他竟然一点察觉都没有。
他冷眼拔出那根长箭，垂眸想道：向他射箭的人，会是谁。
忽然间，一道声音从他左侧传了过来，他略一侧目，看见了泽伊。
“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因为我要找的人就在这塔中。”沈律冷冷的看着他，声音没什么温度。
“在忆生塔中。”泽伊狠狠地拧了下眉，看样子并不相信他的话，“你要找的是谁。”
“我们的魔君。”他冷酷的挑了下眉，“还有你们的仙尊。”
“你说成菡在忆生塔中。”泽伊的表情变得更难看了些，“这不可能。”
“暮雪说他们在里面，若是不然，魔君又会在何处。”沈律当即拔剑指向泽伊的喉咙，脸色阴沉，“你来告诉我。”
同一时间，秘境之中。
成菡想要让季允回到他的房间，可他不仅不肯，还让她陪他一起下棋。
“又是我输。”成菡放下手中的棋子，表情不快，“师父就是为了要赢我，才说要下棋的吗。”
“不磨炼棋技，你如何能赢我。”季允挥袖让棋盘上的黑白棋回到原位，落眸看向成菡，“你的心不静，即便能赢也会输给我。”
“我不下了。”她登时起身，朝季允弯身作揖，“师父也早些休息吧。”
说完，她没有等季允回她，大步流星的走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一炷香时间后，她的房门被人敲响。
“谁——”成菡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警惕的盯着门口看。
“是我。”季允的声音慢悠悠的传来，轻声对她道：“有一件东西要给你看。”
成菡：“……现在吗？”
如今夜色已深，他非要在这个时候看吗。
算了，他现在神志不清，就不和他计较了。
“就来。”成菡不紧不慢走到门口，迟疑了一瞬，打开了面前的门。
顷刻间，五彩斑斓的光落在季允掌心之上，若星辰一般点亮了她面前的风景。
好美的光。
可惜成菡的赞叹只停留了短短一瞬。
不知为何，见了这道光后，她腰间的青黎剑开始不受控的振动起来。
她试图摁住剑身，却还是晚了一步。
脱离剑鞘的利刃瞬即飞到半空中，电光石火间，对准季允的方向刺了过来。
“快将光熄灭。”成菡一步站到季允身前，冷静道：“你快些离开。”
谁知青黎剑直接越过了她，再次飞向季允。
纵然那道彩光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青黎剑却像发狂了一样，持续攻击季允。
无论季允怎样抵抗，都无法让剑停下来。
他已被反噬了两次，如果再被青黎剑刺中，怕是凶多吉少。
若是季允在此时受伤陷入昏迷，仅凭成菡一人之力，怕是无法安然将他带回深华宗。
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思及此，成菡启唇召唤青黎剑：“青黎剑，回来。”
她话音落下，什么都没有发生。
还是不行吗？
果真只要青黎剑一日没有认主，她就没有办法真正的控制它。
不能再犹豫下去了，照现在这个架势，除非季允中剑倒下，否则青黎剑没有可能会停下来。
季允走不掉了。
那么，她也不会走。
在青黎剑刺向季允心口的瞬间，成菡徒手握住了剑身，阻止它再靠近他一步。
不过她并没有完全拦住它。
被成菡抓住后，青黎剑仍以缓慢的速度逼向季允，毫不留情的割开了她的掌心。
她蹙眉咬了下牙，用两只手攥住了青黎剑，依旧无力阻拦它向前。
“别过来。”她说。
季允站在成菡身边，冷声劝她离开，可她根本听不见。
片刻过后，青黎剑挣脱桎梏，她赶紧后退一步，沉着看着长剑落下，执拗的将季允拽到自己身后去。
骨头被刺穿的那一刻，她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成菡——！”
第38章 我们必须要杀死成菡。
被青黎剑刺穿胳膊之后, 成菡眼睫低垂，发觉这把剑已经安静下来。
她顺势握住剑柄，把剑硬生生的扯了出来。
虽然身上疼的厉害, 但她的意识还是清醒的。
朦朦胧胧中，她好似看见了潜星的身影。
“是你。”成菡低低唤出一声, 正要走向那个人，眼前却突然一黑，接下来, 她什么都看不见了。
回过神来时，她已在潜星的神识当中。
“你就是青黎剑现在的持有者。”潜星站在她的对面，整个人如同沐浴在神光之下，“因为对你有点好奇, 所以强行带你来了。如果你身边的人不是魔族的话, 或许我们就可以坐下来好好聊一聊了。”
“青黎剑的确在我手上。”成菡低头看了眼手中长剑，神色自若, “但并没有得到它的认可。”
“因为想要得到青黎剑的认可, 才来到这里找我的吗？”
“是。”她微微颔首, 目光坚定，“我想用它保护我想守护的人，击退我要打败的人。”
“并非修为高强的人就能驾驭这把剑, 既然你能拔出青黎剑，就代表了你是它想选择的人。”潜星朝她笑了笑，神情温柔，“你未能在此时参透青黎剑的秘密, 是因为时候未到，你不妨等一等，就会明了一切。”
“等待吗。”成菡垂睫低语, 半晌，抬起头看过去，“那么峰主等到你在等的人了吗？”
若是所有的等待都能开花结果那便好了。
如此一来，即便是无尽的等待，也变得有了价值。
“那个人不会来了。”潜星脸上带着明媚的笑，轻步朝她走来，“可我等来了你，也不算一无所获，不是吗。”
“所以峰主你要继续留下来。”她沉声给出自己的回答。
“或许不会。”潜星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起来，“但我知道，你不该被困在这里。”
大梦初醒的那一瞬，成菡睁开双眼，看到了守在自己身旁的季允。
受伤的左臂和右手已经被白纱包扎好了，隐隐还透出了些血色。
看着季允安静的睡颜，她轻轻叹了口气，坐起身来。
不管过了多长时间，她还是不适应他对她好。
因为不知这样的平静还能维持多久，她怕自己习惯现在的生活之后，又会在某一天突然被收回。
她告诉自己不要适应，也不要动摇。
殊不知自己的心门早已经被再次打开。
似是听到了她的叹气声，季允蓦地睁开双眼，关切的看着她。
“你醒了。”
外面的天色还是暗的，成菡嘴唇翕动，慢慢道：“我已经没事了，师父身上还有伤，还是回房间休息吧。”
“我在这里也可以休息。”他动也不动的盯着她看，面色严肃，“晕倒的时候你也握着那把剑，看来它对你说很重要。”
“啊……”她思忖片刻，转眸看着左手中青黎剑，鲜红的血渍凝固在剑面之上，连同她的掌心一并涂成红色的一片。
“的确很重要。”她的手指动了动，思绪又被季允拽走。
“成菡，我需要你告诉我实话。”那一瞬，季允的眼神变得冰冷起来，浓重的阴霾覆盖了他的双眸，“我真的是深华宗的仙尊吗。”
他话音刚落，成菡的心头猛地一跳，神经跟着紧绷起来。
莫非季允他……
已经恢复记忆了吗。
她很快平复了心绪，镇定的和他对视：“你为什么会怀疑这件事。”
其实早在第一次被反噬的时候，季允就有所察觉了。
他用的是深华宗的术法，这种招数并不会伤到他，除非他不是深华宗的人。
袍茉
而他点燃的五彩光束，并不出自于深华宗。
正因如此，成菡身上的剑才会将他试做敌人，转而攻击他。
眼下也只有一种可能了。
他倒吸了口冷气，格外专注的望着成菡，一字一句问道：“我是不是——入了魔道。”
她闻声瞳眸一缩，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他这样直白的问她，要让她如何回答。
过了一会儿，成菡重新寻见季允的双眸，对他道：“当然不是。”
因为你生来就是魔。
听到她的回答，他没由来的松了一口气，神色缓和下来。
这一刻，成菡看到这副总是写着张扬招摇的脸上，多了几分愁思。
“若我真的入了魔。”他复而抬眸凝视着她，眼中晦暗不明，“成菡，你会怎么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