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时间思绪陷入混乱，什么事都无法思考，只知在他身前的人是她。
那片混沌之中，他听见她在耳畔低语。
“师父你不是都一直都相信我吗，所以这一次——也请相信我，好不好。”
半晌，他闭上双眼，神情痛苦的点了点头。
得了回应，她又扭过头嘱咐暮雪。
“暮雪，你留在他身边。”
“是。”
须臾，成菡移开了手，转过身去看立在风中的棠英。
她走过去，拿出怀中的东西给棠英。
“这是深华宗的丹药，在治愈伤病方面很有效。”
“你这是在做什么。”棠英脸上挂着已经风干的血痕，疑惑的盯着她看。
她面色平平，用一副商量的口吻对棠英说道：“今日的事，你就当做没发生过。”
“你在开什么玩笑。”棠英不爽的推开她的手，气势凌人，“季允打伤了我的人，还想杀了我，你让我就这么算了，不可能。”
“你想怎么解决。”她的声音清凌凌的坠落，瞬间被一阵寒风卷走。
“我想怎么解决，你都答应？”棠英有点开始动摇。
几乎在一瞬间，她信誓旦旦的开口，“只要我能做到就可以。”
听了她这句话，棠英的脸色反倒变得更差了些。
“我说你的脑子是坏掉了吗，季允想用我的死挑起仙妖两界纷争，你竟然还想着要帮他。”棠英气的笑出声来，满脸复杂地看着成菡，“你难道喜欢上季允了吗。”
“这件事也有我一半的责任。”她叹了口气，轻声道：“你只需告诉我，你想怎么解决。”
当初在秘境中，成菡顺水推舟将事情推给棠英，却不想季允真的找上门来，还打伤了棠英和她的手下。
如今也算是因果循环，再度降临在她身上。
她只想解决事情，并不想制造新的困难。
“算了，我不想跟脑子坏掉的女人谈条件，你们赶紧从我面前消失。”棠英抬手拿走了成菡手心上的药，背过身对她道：“给你个忠告，离季允远一点，我看他也病得不轻。”
被认做是脑子坏掉的成菡：“……”
我倒是想离他远一点。
见棠英的身影消失无踪，成菡疾步来到季允身边，一句话下意识脱口而出。
“师父，你现在头还疼吗？”
不知何时出现的朝月和逆恒：“什么师父？”
并肩站立的沈律和暮雪：“……”
十分尴尬的成菡：“……”
不好，一不小心叫顺口了。
下一刻，季允睁开双眼，深邃的眼眸沉沉的凝视着她。
“你叫我什么？”
第40章 因为你很快就要死了。
与季允视线相撞的那一瞬, 成菡发觉对方冷淡挑起眉头，目光不再温柔。
她本能的向后退开一步，面色警惕。
等等, 这个眼神是怎么回事。
暮雪和朝月快步来到了她的身边，留意着她脸上的表情。
成菡心念一动, 转眸打量了四周的环境。
她在计算，若是季允真的恢复了记忆，自己的胜算有多少。
然而, 她的想法才开了一个头，就被季允一句话中断了。
“你又在和我开玩笑了。”只见季允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走向她的时候，眼睛愈发明亮起来, “姐姐。”
姐, 姐？他是在叫她吗。
莫非——季允这是又换人设了？
“这个……”成菡不知所措的摸了下脖颈，回避开季允的视线, 复而眼眸半抬, 浅浅望向他, “不好笑吗？”
季允闻声轻笑了下，身子低了下来，与她保持视线平齐, 垂眸盯着她：“既是姐姐说的，那便好笑。”
说完，他直起身，冰冷的眼扫过身侧的逆恒和沈律, 沉声质问道：“你们不笑吗。”
突然间被他点名，逆恒愣了一下，为难的扯开嘴角, 干笑了两声。
沈律眉心往下压了压，板着一张脸，直视着对面的成菡，冷声说道：“是很可笑。”
季允正要因沈律的无理而发火，却在下一瞬，被成菡握住了手腕。
那一刻，他漆黑的眼中仅留下了她一人。
他低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俨然一副乖巧的模样。
“现在我们可以回家了吗？”他说，“姐姐。”
“当然要回家。”她苦涩一笑，暗暗呼出了口气。
前提是这个“家”真的存在。
最终是季允一路带着他们去到了人界，在一扇大门前停了下来。
看外观装潢和占地面积，像是一户有钱人家。
成菡：“……”没想到还真让他找到了一个“家”。
来的路上，除季允外的五个人不断地旁敲侧击，终于让他们得到了些有效的信息。
在季允的认知中，他和成菡皆出身于除妖世家季家，成菡是他继母的女儿，长他两岁，年十八。
暮雪、朝月、沈律、逆恒则是季家雇来的护卫，同样是除妖师。
无父无母，相依为命，便是季允和成菡这一回的设定。
见季允推门就要进去，成菡上前一步拦住他，踌躇片刻，还是开了口。
“我们先去别处逛一逛，等会儿再回家也不迟。”
人界不是秘境，不会因季允的意志改变。
也就是说，一旦推开了这扇门，他们会被门里面住着的人当做精神失常，二话不说赶出来。
她和季允是没有“家”的。
假象即便再真实可信，还是会一触即破。
“我们先回家，再出去逛，不可以吗？”眨眼之间，季允已换上一副委屈的表情，伸出去的手微微一握，一双眼恳切的想让她答应。
“也不是不可以，但……”
她的话说到一半，门已被季允从外边打开。
他笑着看向成菡，眉梢染上一分张扬的色彩。
“谢谢姐姐。”
成菡想要制止他，可是已经来不及。
她追着他的脚步走了进去，却发现偌大的空间中，竟连一个人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她低语一声，回首与身后的暮雪视线相遇。
在这个家中，她探知不到一丝气息，就像是从未有人生活过一样。
沈律见状沉了沉眉，低声问身侧的逆恒：“你做了什么手脚。”
逆恒一脸“你冤枉我”的表情，同样困惑的看着他。
“我还以为是你安排的。”
沈律闻言冷冷的移开眼，眸色阴暗，撇下一句刀刃般的话语。
“那我们还真是幸运。”
幸运的来到了一座空宅。
此时此刻，深华宗内云雾缭绕，似是像在尽力隐藏起来。
泽伊身在那层浓雾之中，背对着身后的梦言和云嫣，命令道：“你们两个人现在就去人界，监视成菡等人的一举一动，待时机成熟，我会给你们信号，到时就找机会将他们带回深华宗。”
“师父，为何要我们监视仙尊。”云嫣不解的看着泽伊，困惑的皱着眉，“现在带他们回来不行吗。”
“我也想相信她，但她整日都和魔君季允待在一起，难保没有变心。”泽伊转过身来，和蔼的对她露出笑容，“再等上几日，你们只要将成菡和季允带回来就好，我和其他三位峰主自会处理好这件事。”
“是，师父。”云嫣点了下头，偷瞄了一眼身边的梦言，声音甜甜的，“我和师姐一定会努力完成任务，不过师父应该不会要处置仙尊吧。”
“不会的。”泽伊脸上的笑淡了一些，厚重的声音如尖石般落下，“成菡她毕竟是深华宗的人，我们不会那么对她的，这么做不过是为了干净利落的处理掉季允。”
只是处置他们怎么够，当然要一并杀掉。
一劳永逸。
然而另一边，白日下的黑影同样在蠢蠢欲动。
锦岚走进聆蓉的房间，冷不丁抛下一句话。
“我撤去了秘境外的屏障，如今成菡已经离开了。”
“什么？”聆蓉难以置信的停下手中的剑，语气不善，“你为何要让她离开，这和我们说好的不一样。”
“急什么，三年的时间你都等了，眼下可不能轻易乱了步伐。”锦岚单手拄着脸，抱臂站在窗边，唇边勾起微弱的弧度，“我放他们走，是因为我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聆蓉收剑回鞘，沉下心来问她。
“你发现了什么。”
“再等一等，就告诉你。”她转眸去看聆蓉，平静的眼里布满阴怖的光，“好戏就要开场了，真让人期待。”
在人间，成菡久违的看到了真正夕阳西下的景色。
秘境之中，景物再美，也不是真正的光芒，不会给人带来一丝一毫的温暖。
确认没有人看到自己后，成菡将朝月拽到一个房间中，谨慎的关上了门。
进来后，她沉默了一段时间，身侧的双手无处安放。
朝月看的着急，于是主动启唇问她：“成菡，你到底想和我说什么，趁没人来打扰，你赶紧说吧。”
“哦，好。”她抓了抓头发，突然间神情严肃的望着朝月，“我想问你，该怎么当一个姐姐。”
言下之意，就是让朝月传授她一点做姐姐的经验。
朝月闻声一怔，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一本正经道：“我好像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听到朝月的回答，成菡长叹了一口气，丧气的坐在床边，小声嘀咕道：“还不如接着让我当他的徒弟，总比当姐姐强多了。不管他又怕他再惹出什么事来，可我……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当一个姐姐。”
尤其是当季允的姐姐。
成菡曾在忆生塔中看到过锦岚如何同季允相处，两人之间扭曲复杂的关系，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
做姐妹的话还好，当姐弟就实在是为难她了。
“我觉得你也不用太担心了，照目前看来，季允好像是有在听你的话。”朝月抬手搭上她的肩，试着去安慰她，“你就把他当做师弟来看，如何。”
“师弟吗？”她蓦地抬眸，思忖良久，似懂非懂的回了声“好”。
须臾，房门被人敲响。
成菡微惊了下，猛地坐直身，就听到了暮雪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是我。”
朝月走过去开门，待暮雪进来，先扫视了下周围，才悄悄合上了门。
“仙……成菡，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一定要待在这个地方不可吗。”暮雪压低了声音，站在床边瞥了成菡一眼，“现在我们所有人都在季允的设想当中，让他恢复记忆的计划显然无法进行。”
一开始，她们的确是不得不和季允来到了这里。
“今日他能以深华宗的名字向妖界宣战，明日或许还会做出更过火的事情来。”成菡头痛的捂住了双眼，模样显得有些无助，“如今他才是六界最大的麻烦，拦住了他，六界才能太平。”
季允就像是一片巨大的乌云，盘踞在成菡的天空之上，影响着她的情绪和想法。
“我明白你的意思。”暮雪平静地看着她，声音犹如无人扰动的冰冷湖面，“那也只好配合他们了。”
眼下只有成菡暂时能与季允抗衡，季允又偏偏将她视作自己的姐姐。
若是成菡此时离开，怕是季允会将六界整个掀翻，也要将她找出来不可。
她不得不留下，亲自去应对季允制造出的各种状况。
“他们？”朝月闻声脸色一变，心中卷袭来一股不祥的预感，“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刚才不小心听到季允他们的谈话，得知在季允的认知中逆恒喜欢你，而我——”说到这里，暮雪反常的咬了下唇，吸了口气后念出那个名字，“喜欢沈律。”
“他做梦！”朝月一瞬拍桌而起，不可控的瞪大了双眼，呼吸一下变得急促起来，“那个家伙怎么可以喜欢我，不行，还是要把季允的脑子治好，我现在就动身会深华宗，总能想到办法的。”
在朝月气鼓鼓往门外冲的时候，成菡伸出了手——
拉住了暮雪。
朝月：“……”
就没有人看见我吗？
拜托你们也注意一下我好不好。
那一瞬间，成菡像是喉咙梗住了一样，眼里是藏不住的担忧。
停了半晌，她眼帘微抬，与暮雪对视。
“在那个设定当中，该不会我和季允之间也存在着某种联系吧。”
暮雪目光一凛，神色淡淡道：“你指什么。”
“我应该不用……”她转了转头，纠结的拧起眉来，“喜欢他吧。”
暮雪面无表情拂开她的手，“不用。”
“呼——”她如释重负的松开一口气，“那就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暮雪就已俯身凑近她。
“因为你——”暮雪右手指尖抬起成菡的下颌，唇角向下一弯，“很快就要死了。”
第41章 好想据为己有。
沈律站在角落的黑暗中, 默默注视着费心煎药的季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