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救命——醉折枝
时间:2021-03-08 09:12:47

  平山不接话茬,只在如愿手背上轻轻一拍:“是你的婚事。今日来宴上的青年才俊不少,你若有心,不妨从中挑一个,我也好多关照些。这世道女子艰难,我本有心揽你来家中,至少我并非什么磋磨人的恶婆母,你阿娘也好放心,可惜我生了阿延、阿均两个,你无一看得上。我的侄儿却并非我亲生,何况他……”
  说到这里平山又有些伤感,剩下半句断在风里,话题又扯回来,“总之此次你且放心去交游,若有喜欢的,记得同我说一声。”
  如愿听出一脑门冷汗来,所幸平山没有强拉红线,她只觉是这个年纪的长辈爱做媒的毛病犯了,支吾半天,随便找了个借口溜了。
  如今宴已过半,再看见平山的贴身侍女朝着这边过来,如愿慌忙起身,趁着那侍女还没近身,匆忙跑了。
  她边跑边注意那侍女是否追上来,又要记下届时原路返回的路线,顾了后路就顾不了前路,没入竹林后脚下的石路渐不平整,快过月亮门时一个打滑,如愿反应不及,整个人向前跌倒,一头磕在一个平整结实的胸口上。
  “对不起!是我没看路,对不……”如愿迅速道歉,揉着撞得生疼的脑门仰头,见到一张熟悉的脸,将说的话卡了一下才说全,“……起。你怎么在这儿啊,溜出来的吗?我记得过会儿请来的道长和女冠们还得献寿呢。”
  她一时居然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欣喜感,连后头那个可能追上来的侍女也不管了,仰头看着眼前的道长,手掌半捂着的额头还红通通的,一双眼睛却极明亮,弯弯地盛着日光,晃得玄明一瞬眼花。
  “献寿是吉祥话……我不善言辞,也不愿与宾客交游,还是离得远些,免得惹他们厌弃。”玄明半真半假地回复,如愿刚想反驳他生得漂亮怎会不讨人喜欢,他又说,“额头还好吗?似乎撞得有些重。”
  “还好啦,反正都是我不小心,我活该。没撞疼你就行了。”于是如愿自然而然去接他的后半句话,顺手撩起留出的些许额发给玄明看,光洁细腻的额头上倒没肿起来,只一个红印,可怜中又有一丝好笑。
  玄明没忍住,嘴角稍抿,笑了一下。
  “你还笑话我!”如愿正想借故发怒闹他,额上陡然一凉。
  玄明抬手抚在她额头上,微凉的指腹点过泛红的位置,来回轻柔地抚了两下,像是拂开迎面的晨雾,又像是抚摸静心栽培的花。他指下的那点红当然不会因此消退,新的红晕却蹿上如愿的脸,点染出微微上翘的眼尾,衬得睫毛格外浓长。
  “……好了啦,现在不疼了。”如愿略显慌乱地后退半步,理顺额边的发丝,没话找话,“别看我逃得这么慌张,其实理由说出来都丢人。我是怕大长公主给我做媒。”
  “做媒?”
  “是啊,开宴前大长公主特意提到要我多看看宴上的郎君,还提了阿延、阿均两位兄长……”
  韦舟延、韦舟均兄弟是平山大长公主亲生,文武双全,好风致好容貌,年过二十尚未娶妻,也不见同哪家娘子有什么风流传闻,以如愿的身家来说,确实是结亲的好人选。
  但玄明就是不太舒服,状似无意地松松握拳,以拇指侧面在胸口压了压,旁敲侧击:“听闻两位一心立业,无心成家,也不知若真是成家,是否能姑且放下功业,体贴妻儿。”
  “反正与我无关,我不大喜欢他们那样的……唔,就是不合眼缘吧,感觉太上进了反倒显得凶。他们想要的也是一心操持家务的贤妻良母,我这人从头到脚就没有哪里贤良淑德的。”如愿摇头,皱起眉眼,“后来大长公主又提了他的侄子……应该是指摄政王吧,那不是更奇怪?”
  玄明心头一紧,稍作犹豫,谨慎地重复:“奇怪?”
  “就是奇怪。先有莫名其妙地赏我一堆东西,和下马威似的;后来又在买布这回事上和我撞上,害得我连跑了好几个织坊,最后也只买到些绣线。”如愿恼起来,“我看是和我八字不合吧,总之就是、就是——”
  她越想越气,在朋友面前自然而然地卖娇,瞥了玄明一眼,突然从地上捡了块石子,一甩手丟进水池里。
  “咚”一声,石子重重落水,如愿的声音随之响起,响亮、清澈,其中满溢的情绪毫不遮掩:“——讨、厌!”
  玄明:“……”
 
 
第46章 泼水   来玩游戏
  他一瞬慌乱, 口不择言:“我并非……”
  如愿压根没听见,凭着那一口怒气,自得知拟榜结果那一刻起的压抑全部发泄出来, 她弯腰再捞一把石子, 接连往外丢,丢一个骂一句, 静谧的偏院竹林里有规律地响起石子落水的声音, 紧跟其后的就是女孩清脆的怒音。
  “咚”。
  “——讨厌!”
  “咚”。
  “——可恶!”
  “咚”。
  “——混蛋!”
  ……
  一旁的玄明听得胆战心惊, 幸好如愿不怎么会骂人,气极怨极,最过分也不过是骂他一句“臭男人”, 合着气呼呼的声音,不像是怒骂, 更像是撒娇,犹如满屋子乱跳乱叫就等着主人来摸一把的暴脾气小猫。
  玄明哭笑不得,耐心地等如愿手里的一把石子丢完:“他……真这么令你讨厌吗?”
  “倒也没有,不然我就不在这儿丢石子了, 我得学精卫去填海。”如愿仍有些气呼呼的余韵,面上泛红, 看了乍松一口气的玄明,扁扁嘴,又嘟囔,“但也够讨厌的。”
  于是这一口气又噎回玄明的喉咙, 他犹疑是否该解释, 如愿却突然朝月亮门外看了一眼,一把揪住他的袖口。
  “……我听见声音了!”她拔腿就跑,“快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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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桶水骤然泼在晒得滚烫的石板地上, 蒸出一大股微潮的热汽。如愿挥着扫帚,三两下把水和积了几天的浮尘扫进石路两边的绿地里:“幸好我们跑得快,过街还有车行,不然我保准要被抓回去。”
  玄明插不进她扫地的间隙里,只能在一旁扶着扫帚,犹疑着问:“你应当是与父母同来的,这般提前离席,不要紧吗?”
  “应该不要紧,我阿耶从来不骂我,我阿娘……”如愿一缩脖子,含混地表达听天由命,“反正我打算在这里缩到夜里再回家,跑了一天我阿娘肯定累了,要骂我也没力气。”
  她才想起来要介绍此地,扫帚往地上一拄,胳膊搭在扫帚柄上,“嗯,这个宅子是我买的,没有别人,所以想留多久都可以。”
  “买来做什么,想另住吗?”
  “当然不是我住,好端端的弄得和分家一样,我阿娘真要揍我。”八字没一撇的事如愿向来不肯多说,但四下无人,面前仅有一个道长,她反而愿意和玄明分享,“我是想用这个宅子,开个女学堂。”
  玄明反倒一怔:“女学堂?”
  “嗯。上回去贡院时我特意留意过,又看了历年的夏试名单,发现名单上的都是世家或者官家出身,说到底都是家底殷实地位不低的女子,从家中到官场,好像也没什么差别。”如愿说,“我想普通人家的女孩也可以读书的,不然绕来绕去就那么几个姓氏,也是空中楼阁。不过,我也知道开女子能入读的官学艰难,毕竟世人到底对女子有偏见,”
  她稍抬下颌,向着玄明扬起笑容,眉眼间全是自信的光彩,“那就开私学,由我来做第一个。”
  “是好志向。”玄明微笑点头,紧接着又蹙眉,“但在此处设学堂招收学生,或许并不是那么容易。如何招揽学生、延请教学先生、维持学堂开销……”他列了几项明面上可见的问题,更多的肮脏纠葛并不提及,只在某个时刻停顿一下,后边的话自然而然地消散在喉舌之间。
  “学生总是有的,这里临近西市,周边都是坊间民宅,总有愿意让女儿读几句书的人。也不只是教认字写字,也可以教教算学嘛,如果是生意人,应该也觉得有用的。”如愿倒是对这几个问题早有准备,一件件说给玄明听,“请先生也不难,我之前走街串巷的大概认识几位女先生,料想她们会愿意的,实在不行我自己也可以先凑个数。至于开销,我想过了,前两年先由我垫着吧,靠我手头的钱能撑过去的。”
  “垫付?”
  “没办法呀。道长是方外人,不像我这样俗,可能不知道,其实大多数人家还是想着拿女儿换聘礼,嫁个好人家再帮扶娘家,不太愿意在女儿身上花太多钱。又是突然开的学堂,那前两年肯定得压压束脩的价,至少让人愿意送女儿进来,过两年再找理由涨价维持开支平衡。”至于找什么理由,那就是生意人的事了,如愿不想多提,“反正到时候总有学成的女孩,也算是打出名声了,有名的学堂多收点钱也不算离谱吧。”
  玄明略一思索:“若是届时,京中有了旁的女学堂,要价比此处低廉,使民众弃你而选他人呢?”
  “那不是更好吗!能竞价,说明除我以外,女学堂至少另有几处,那我就不用开了啊,反正女孩们都有书读了。我又不是真想教书,也不是想青史留名,”如愿回想起一生都被挟持的月娘,依旧朝着玄明微笑,瞳中却泛起些许淡淡的水光,她顿了顿,含笑说,“我只是想,但凡一个女孩能识字,或许就有不一样的人生了。”
  玄明蓦地想到初识不久后意外进入的工坊,那时也是这样阳光普照的午后,如愿整个人浸在漫入工坊的日光里,从发丝到眼瞳都闪闪发光。只是当时仅仅是设想,如今已经迈出了第一步,能否成事尚未可知,但她从来不是只说不做的人。
  温软的暖意涌上心头,像是一腔落了桃花竹枝的春水,在他心尖调皮地冒了个泡泡,极轻的一下,拨得他心神微晃。玄明笑着应声,伸手扶住如愿的脸,拇指轻柔地拂过女孩柔嫩的肌肤,指尖撩开的则是根根还未长长的细软发丝。
  “做得很好。”他认真地说,“辛苦了。”
  如愿反倒面上一红,慌忙后退半步避开,假装整理发型胡乱地撩着发丝遮掩:“干什么啊……能不能办得起来还是另一回事呢,怎么说得好像我为了开这个女学,奔波劳碌命不久矣似的……”
  玄明但笑不语,只轻轻摇头。
  “好啦……”如愿随口抱怨完,摸摸犹在发烫的脸,再次仰头,手里的扫帚重重戳地,“总之现在先做第一步!打扫干净!”
  玄明跟着握紧扫帚。
  说是第一步,实则前几日置办必需品时如愿已经花钱请劳工大致清扫过,眼下只是扫去新积了几天的浮灰落叶。如愿常年在外,手脚相当利索,三两下就能清扫完一大块铺地的石板,反倒是玄明在旁束手束脚显得累赘。
  一圈清扫完,如愿看着握扫帚姿势都不太对,别扭而笨拙地扶着扫帚却依旧试图替她分担的玄明,忽然起了玩心。她瞄了眼还剩下半桶的井水,悄咪咪地斜斜探身,撩了半掌的水,忽而朝玄明的方向甩了过去。
  玄明躲闪不及,被那串水珠甩了个正着,清澈微凉的井水从脸颊溅到领下,晶莹的水珠淌过弧度美好的下颌没入领口,一瞬的凉意激得他小小地哆嗦了一下。
  “原来你怕冷吗?”如愿笑出声来,又撩了一掌井水,水珠从纤细的指间溅出去,“话本里的道长明明都在冰天雪地里修道,不怕冷的。”
  故意挑衅的报应就是玄明默然上前,学着她的样子捧了一掌井水,向着她泼出去。
  毫无防备的如愿被泼了一肩,她“啊”地叫出声,立即反应过来,变本加厉地朝玄明泼水。玄明本只是想以牙还牙,见她这样,心念一动,干脆顺势加入战局。
  两人就这么绕着水桶闹起来,你泼我我泼你的,半空中全是甩出来的水珠,偶尔对准了角度,甚至能溅出小小的彩虹。
  如愿被泼得乱跳乱笑,抬手遮挡或者撩水时袖子下滑,露出白皙纤细的胳膊,她在阳光和水汽间欢笑,眼瞳闪闪发光,肌肤上滚动的水珠也闪闪发光。
  玄明稍好一些,但也没好到哪里去,甚至并不像如愿那样觉得好玩,圆领袍被泼湿后紧贴身形,发梢也湿漉漉的,几缕黏在脸上,有种美人落难的狼狈。
  停下来时桶中只剩下一层薄薄的水,两人身上全是深浅不一的湿痕,两张运动过后自然泛红的脸隔着几尺安全距离对视,双方都微微喘息,水珠淋淋漓漓地从染湿的发梢滴落。
  对视片刻,如愿蓦地笑出来,恍然想起什么,抬臂遮住犹在起伏的胸口:“不玩了。快到饭点了,去厨房生个火,很快衣服就干啦。”
  玄明瞥过她手臂根本遮挡不住的胸脯,洇着湿痕的上襦紧贴肌肤,半透的织物隐约露出女孩笔直锋利的锁骨,往下则是渐渐鼓起的弧度,透过上襦都能看到些许细腻的肌肤。
  他视线一凝,迅速撇开目光,抿抿嘴唇,终究没点出如愿那点自欺欺人的小心思,只略略点头:“好。”
 
 
第47章 邀请   七夕的盛♂邀
  天干物燥, 其实等不到生火烤衣裳,两人仅是在外洗净将要用的餐具和一些蔬果食材,身上的水汽就晒得一干二净, 只在原有的湿痕处留下些许抹不平的褶皱。
  随后进了厨房, 掌勺自然是如愿,玄明乖乖地坐在灶台后看火。为求稳妥, 如愿决定做个焖饭了事, 所需的食材放进锅里, 盖上锅盖,指挥灶后的玄明:“加火。等焖熟就可以吃了。”
  玄明应声,迟疑着挑选干柴放入灶膛。如愿在锅前隐约听见男人疑惑的鼻音和柴火燃烧的哔啵声, 但那点声音在某个瞬间没了,紧跟着的是略显焦灼的木柴碰撞、衣料摩挲和压抑的咳嗽声, 仿佛在灶后进行一场令人手足无措的对战。
  她莫名其妙,绕到灶后一看,道长侧身坐在板凳上,蹙眉盯着黑漆漆的灶膛, 手则慌乱地点过木柴仿佛无处安放。而灶膛里的火已经熄了,只剩下偶尔溅起的两个火星, 一股股的黑烟从灶膛里冒出来,呛得吸几口气就想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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