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收回视线看向车子前方:“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
盛铭收敛起笑意, 态度难得严肃地问她:“你今天在电话里说的话是真心的吗?”
宋拾一蹙眉想了一下,明白过来他指的应该是她在电话里对他说的那几句让他放弃的话。
“是真心的。”她说。
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们认识以来,我对你只说过一次不是出自真心的话。”
他似是有点意外,微微挑眉:“哪一次?”
宋拾一平静地说:“就是前不久我说我们有机会重新开始的那一次。”
盛铭愣怔了一下,旋即自嘲地笑了:“可真够狠的。”
宋拾一不说话也不去看他。
片刻后,他深吸一口气点点头:“不过也是我自己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宋拾一在心里叹了口气:“我们已经分手了,以后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盛铭问:“是觉得我坏透了以后都不想再见到我这个人了吧?”
宋拾一没有接话。
他依旧用那副吊儿郎当的口吻继续道:“我是坏,但应该没你想那么坏。有些事你不愿意提,但我还是想说,我们在一起的这几年,只有无锡那一次。我知道这种事在你看来肯定只有0和1的区别,所以我只说这么一次,不是为了让你原谅,就是不希望我在你心里变成个人渣。”
其实刚分手那会儿,她就反复问过自己,如果真如盛铭所说 * ,他和陶然只是个意外,他们没有感情,而他还爱她,她能再度接受他吗?
可惜答案是不能的。即便不考虑什么原则之类的问题,她也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
她莫名又想起贺培风说的那句话:“不要轻易犯错,无论是大错小错……因为我们每个人拥有的机会都不多。”
宋拾一看向盛铭,只见他虽然是笑着的,但一双眼睛在夜色中格外的湿润。
她还从未见过这样的他。
宋拾一轻轻呼出一口气说:“我知道你不是,可能就是我们的缘分尽了吧。”
“是吗?”盛铭顿了顿,忽然转头看向她,“你是喜欢上别人了吧?”
迎着盛铭的视线,听到这句问话,宋拾一的心跳忽然就漏掉了一拍,脑中也随之浮现出那张总是面无表情的脸。
她知道,她这是走心了。
其实她早就有所察觉,在她看到林欣的那一刻,一切就得到了验证。只是她不愿意去深想,也不愿意去承认。
见她没有立刻回话,盛铭眼神黯淡了下去。
他笑了笑,状似很随意地问:“是谁啊?我认识吗?”
宋拾一收回视线看向窗外:“是谁又怎么样?还有意义吗?”
这么说就是承认了。
他勉强笑着点点头:“说的也是。”
车子在夜色中匀速前行,很快驶入宋拾一家的小区,最后停在了她家楼下。
宋拾一下车前,盛铭忽然再度开口:“其实我早有预感,咱们已经回不去了。可是我不想和你一直像现在这样。我知道那事让你挺难受,我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但过去三年你对我而言除了是我女朋友,你和培风一样,差不多也是我最亲近的人。”
宋拾一收回了去开车门的手。
他说他曾经把她当成最亲近的人,她又何尝不是呢?
他在别人眼里是浪荡公子哥,但他大她八岁,很多时候,他在她面前更像是长辈,督促她上进,筹谋她的以后,惯着她纵着她,她对他的依赖甚至多过男女之间的爱意。
她知道,当她一旦能想起他的好,说明她已经彻底不爱他了。可或许是酒精放大了她的情绪,即便没了爱,这一刻看着这样的他,她发觉自己还是挺难过的。
“都说分手了不适合再做朋友,可我觉得挺可惜的。”盛铭看着她说,“你可以不把我当朋友,但我们能像普通人一样相处吗?”
不再避之不及,不再针锋相对。
她抬眼对上他的视线,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她终究还是点了点头说:“好。”
盛铭脸上爬上一点笑意,他又恢复了往常的模样,半开玩笑道:“这回是真心的吧?”
宋拾一平静回答:“嗯,真心的。”
他似乎很欣慰地点了点头,然后说:“时间不早了,上去吧。”
宋拾一看他一眼,这才推门下了车。
目送着宋拾一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盛铭并没有立刻离开,手机忽然响了,他拿起来看了眼来电,脸 * 上再没有刚才面对宋拾一时的感性神情,立刻皱眉挂断。
车内再度安静下来。他神情冷漠地坐在车上,若有所思。
片刻后他拿出手机打给了贺培风。
“哪呢?”电话接通,他问他。
贺培风的车子刚从林欣家的小区驶离。
“正要回去。”
盛铭含着根烟点上,口齿不清地打趣他:“今晚还回来啊?”
贺培风没有说话。
其实两人都知道,这是玩笑话,但是盛铭以前从不开这种玩笑。
片刻后,盛铭吐出一口烟说:“我在你家楼下。”
贺培风也不问他为什么在他家楼下,只是说:“我知道了。”
挂上电话,贺培风对着窗外夜色出了片刻的神,才对代驾司机说:“不用去地库了,直接把车停在地上。”
不一会儿,黑色揽胜停在了蓝色911的后面。
车灯划破漆黑的夜色,倚在车边抽烟的盛铭在光亮中回头眯眼看向他。
熄了火,贺培风下车走过去。
“把我姐送回去了?”盛铭随口问道。
“嗯。”贺培风说,“在这干什么,上去吧?”
两人心照不宣地不去提宋拾一。
“太晚了。”盛铭拿出根烟递给他,“说几句话就走。”
贺培风看了眼那烟,接过含在嘴里,盛铭拿出打火机拢着火苗替他将烟点燃。
两人都背靠着车门,保持了长久的沉默。
还是盛铭先打破了这种氛围。
他问贺培风:“你跟我姐就打算这样?”
贺培风目光平静地看向他:“哪样?”
盛铭笑了一下:“你这么多年一直一个人,跟她没有关系吗?”
贺培风坦白:“我没想过。”
或许只是没有出现那么一个人,让他想要改变现在的状态吧。
盛铭顿了顿说:“那现在可以想想了。正好她现在是单身,而且我看她对你也不是没有想法,你们之间现在可以说没有任何阻碍了……”
没等他说完,贺培风直接打断他:“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别人的事了?”
“别人的事?”盛铭咀嚼着这几个字,他看着贺培风,“我们不是兄弟吗?”
贺培风没有接他的话,神情沉静地与他对视着。
片刻后,还是盛铭先笑了笑,他抬手拍了拍贺培风的肩膀:“抱歉啊,是我越线了。当年你认识我姐的时候她才二十出头,你为了她和家里闹翻的时候她也就二十五六。现在过去这么多年了,她都快四十了,你可能还是喜欢二十几岁的,是我考虑不周……”
“盛铭。”他直接打断他,神色冷厉了几分。
盛铭却好像没有感觉到,还是吊儿郎当的笑了笑,将烟蒂扔在地上踩灭,然后拉开车门无所谓道:“走了走了,回头电话联系。”
贺培风看着他上了车,蓝色911在前面楼宇间掉了个头,从他身边经过时,车窗降下,盛铭和他挥了挥手,然后蓝色911便呼啸着驶入了夜色中。
贺培风无奈呼出一口气,临进楼道前,他朝着楼上望了望 * ,即便从这个角度根本看不到22楼的窗户,但他还是朝那上面看了一眼。
驶出贺培风的视线范围,盛铭的脸色立刻阴郁了下来。
他也知道自己刚才那话说的很卑劣,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那么刺激贺培风,或者说,他不愿意去想、去承认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他懊恼地将油门一踩到底,任凭车子在车流间危险穿行。
忽然间蓝牙音箱中响起手机的来电声音,他烦躁地接通。
对面传来一个女孩娇娇弱弱的声音:“是我……”
他本来正恼火,一听这个声音更烦躁了起来:“你有完没完?咱俩是那种随时可以联系的关系吗?你以为你是谁?”
第41章 “你了解我吗?你知道我……
电话另一端的陶然被盛铭这态度吓了一跳, 即将出口的话也哽在了喉头。
离开铭泽并不是她的意愿,但盛铭态度决绝,她也没有办法。不过她兵行险招没有要他的钱, 没有接受他任何的好意, 因为那些都不是她最想要的,她要他愧疚, 要他怜悯, 要他对她有所不同。
她一度以为自己的做法是对的, 因为在她离开铭泽后,她也偶尔会打着看以前同事的由头回铭泽,见到过盛铭几次, 他虽然在有意回避她,但真的遇上时, 他也不会完全不理她。
她私下里也会联系他, 说她在哪哪哪又看到铭泽的消息, 咨询他工作中遇到的困难,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叮嘱他少喝点酒……即便他从来没有回复过她,但他也没有叫她别再找他, 而且在她真的有事需要他帮忙的时候,他虽然态度冷淡,但最后都会帮她。
她知道这点回应在别人看来就像施舍, 她的感情太卑微, 但是于她而言这已经是很难得的了。
他那样一个人,他们之间的距离几乎需要用光年来度量。有时候他看似离她很近, 但她知道他们隔着很远。
如果此时她还是宋拾一的闺蜜,或者那件事后她如他所愿拿钱离开,她相信他绝不会再多看她一眼。
她想要和他有所羁绊, 只要能有联系就还有希望,说不准他被宋拾一伤得体无完肤的时候也能想起她的温柔她的好,而且她总会想办法再次回到他的视野中。
但是这一次,她找他是真的遇到了困难,而她想来想去能帮助她的也只有他了。
可是今天的他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态度,他们的关系好像又回到了她替他挡下广告牌之前。她甚至能感受到他对她是厌恶的、鄙夷的、再没有愧疚,更不会对她有什么怜惜的感情。
陶然觉得屈辱极了,但她不能挂断电话。
“有件事我想求你帮忙,我现在能想到的人也只有你了。”
盛铭冷冷笑了一下,态度倒是没有刚才那么暴躁了。
“这回又是什么事?”
语调依然充满嘲讽。
她深吸一口气说:“我弟来北京看我,出了车祸,没什么要命的伤口,但伤 * 在了脸上,需要尽快手术,我们从下午到现在一直在医院,医院只给他输液维持着,听说医生们明天的手术都已经安排满了,这要是不早点安排上手术,我弟的脸就毁了……”
说到这里,陶然忍不住又哽咽起来。
盛铭听到她的声音就觉得头疼。
“那找我做什么?要钱?”
“不不不,我不是要钱。听说他们有个医生没有安排手术,但是马上要出差,或许可以在明天帮着加台手术,可我给人家打电话人家也不接。我记得你和这家医院的院长很熟,能不能……”
“知道了。”盛铭冷冷道,“陶然,这是最后一次了。”
陶然眼泪流出来,但也只能认了。
就像陶然所说,盛铭跟那家医院的院长关系确实不错,所以上次他送受伤的她去医院时一切才会那么畅通无阻。
他一个电话打过去,说清了来龙去脉,半小时后对方回复他,已经和那位即将要出差的医生说好,让他推迟一天,明天上午给陶然的弟弟加台手术。
陶然得知消息后千恩万谢,但他只觉得不耐烦。
……
第二天,院长的电话再度打来,主动跟他说手术很顺利,对方还提起陶然。
“我刚才路过住院部进去看了一眼,这次这位患者的姐姐不就是上次你亲自送来的那个受伤的公司员工吗?”
院长跟盛铭他爸是朋友,对他却也没什么长辈的架子,跟他打趣道:“你这公司老板当的,不光管自己员工,还管员工亲戚啊?”
盛铭笑着说:“您就别打趣我了,就是熟人找到我帮忙,说什么搞不好会毁容。那孩子我听说年纪不大,又是关乎人家一辈子的大事,能帮就顺手帮一下呗。”
院长呵呵说是,两人又随便聊了几句才结束了通话。
刚才院长提到陶然替他挡下广告牌的那一次,这让他又烦躁起来。
他想了想,决定去趟医院。
陶然知道他要来低沉了一晚上的情绪也跟着好转起来,她安慰自己或许他昨晚只是喝多了。
她早早收拾好了病房、切好水果,交代好她妈和弟弟一会儿要怎么谢人,就等着盛铭到来。
半小时后盛铭到了,但他没有进病房,他只是站在门外看了一眼。
或许是得到了他的关照,陶然弟弟没有住进七八个人的大病房,而是住进了单人间。
此时病床上躺着的瘦削少年应该就是她弟弟。少年脸上蒙着纱布看不清长相,床边还坐着个中年女人,女人皮肤黝黑,看穿着打扮不像是城市里的人,看到他这个陌生人出现在病房门口脸上神情依旧是木木的。
陶然看到他立刻笑着请他进门。
盛铭却只是说:“不了,你出来一下,我有几句话跟你说。”
听到他这么郑重其事地说有话要对她说,她的眼神瞬间暗淡了下来,昨晚那种情绪再度袭上心头。
盛铭没有看她,朝着楼梯间方向走去。
推门走进楼梯间,他站 * 定,回头看向跟在她身后的陶然。
陶然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这次多亏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