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京之后,两队终于分道扬镳。
秦凡思回了秦家。
王氏见他回来了,赶忙到了二门口迎接。
“我的儿,瘦了也黑了。”
秦凡思说还好,同他爹秦侯爷请了安,又回去换了衣裳,道是过会再回来同爹娘细说,这次回福建的事情。
他回来了,章纪堂同沈如是回京的消息,也很快就传到了秦家。
王氏和秦侯爷一听,不免对了个不妙的眼神。
“那章纪堂这次在禹州可是大杀四方,把自家亲长弄得一点脸面都没有,偏偏还挑不出错来。现在朝里到处都是他的威名,翰林院的素来捧他,这下可更是漫天溢美之词。”
秦侯爷怪不是滋味的。
王氏更不是个滋味,“本来还想着,让那章家大老太太弄走沈如是,制住章纪堂,没想到反而被章纪堂制住了。侯爷,章纪堂有没有察觉那大老太太,当初是咱们给弄来京城的?”
秦侯爷也有点拿不定主意。
“不知道呢。我也派人去禹州打听了,看事情有没有败露。但是章纪堂威名正盛,我就怕被他反手再抓住了咱们。更要紧的是那个矿山... ...”
秦侯爷直觉头疼,又想起了自家儿子来。
“凡思应该没听说那个沈如是的事情吧,他可别去章家闹事!”
王氏也想起了这茬,赶紧把秦凡思的小厮叫到了脸前说话。
“怎么样?四爷有没有听说天风楼那个沈如是的事情?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去章家闹事?!”
小厮被王氏问得一头雾水。
“夫人,四爷就是同章家的马车一起来的京城啊。”
“啊?!”
王氏和秦侯爷异口同声。
老两口本就因为这个儿子行事出格担惊受怕,谁料他竟然跟章家一道来的京城。
两人连忙追问是如何的情况。
小厮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两人起初听着倒还好,但再听下去,秦侯爷脸色变了。
“什么意思?是章首辅亲自请了凡思吃酒,凡思还吃得酩酊大醉?!”
小厮点头,“可不是吗?爷第二天还没缓过劲来,差点没骑成马。”
“那、那章首辅呢?!”
“章首辅还成,还能自如地走回去,翌日也是无碍的。”
话音一落,秦侯爷连道“完了”。
王氏被他说得一头雾水,正这时秦凡思来了。
“爹说什么完了?”
秦侯爷一把将他拽到脸前来,“那晚你同章首辅喝酒,他都问你什么了,有没有... ...有没有问你矿山的事情?”
秦凡思一脸惊奇,“爹怎么知道?他还让我详细同他说一说,我们家矿山的情况,还问我。”
话音落地,秦侯爷脸色一白。
王氏也傻了眼,一掌打在了秦凡思后背上
“你这个笨东西!你这是被套了话了!”
“套话,套什么话?”秦凡思皱眉,“你们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秦侯爷只想打他的嘴。
“什么叫见不得人?!还不是因为前两年那章纪堂在圣上身边正红,咱们家娘娘总能提到他,我起了心思,想同他们家有点关系,以后好办事。这便给戚家递去了矿山。”
“矿山?就是戚家出事的那个矿山?”
秦侯爷同王氏脸色难看。
他们想拉拢章纪堂拉拢不动,想制住章纪堂也没能成行。
如今被章纪堂知道了矿山的事情,不会怀疑是他们秦家使坏吧?!
秦侯爷同王氏越想越恨不能似大老太太一般抽过去,一了百了。
当天下晌,王氏就递牌子进宫去见了秦太后
秦太后听了前前后后,亦是脸色煞白。
但她在白了脸色之外,眸中染上了一层说不清的退去希望的感觉。
王氏瞧着吓了一跳。
“娘娘这是怎么了?咱们眼下需要娘娘拿个主意呢!”
“拿什么主意?再同他对抗下去吗?”
王氏也不知道。
秦太后让她回去,什么都没说。
翌日章纪堂进宫的时候,秦太后专门宣了他。
章纪堂来了,行礼问安,把一位臣子的规矩做的足而不出阁。
秦太后想到娘家做的事情,在他面前开不了口。
只是他的时间总是那般宝贵,留给她的已经不多了。
“章卿,秦家做了些错事,哀家要同你说明白... ...”
她还没说完,就被他抬起头打断了。
“娘娘不必说,这些事都不重要。”
她看着他,“那什么重要?”
他一字一顿地回答,“请娘娘支持微臣新政,请秦家全力助皇上早日大权收拢。”
他说着,还低声补了一句。
“皇上大权收拢之日,必不会忘了秦家尽的力。”
秦家折腾来去,不就是因为自己不是皇上的亲国舅,而担心渐渐败落吗?
眼下章纪堂两句话,就为秦家指明了道路。
秦太后深吸了口气。
“章卿的话,哀家记住了。”
她这般说,章纪堂脸上的严肃和缓了些许。
秦太后在那和缓中,不免想到往日,她陪着皇上听他讲书的时候。
他总是站的笔直,炎炎夏日,汗水湿透了他的衣领,又在后背洇开一片,他始终那般站着,如松挺立,毫不动摇。
秦太后的心多少次为他跳动,她甚至还想,他这些年没有娶亲,会不会是因为她?
章纪堂行礼准备告退,就在他要离开的一瞬,鬼使神差地,秦太后叫住了他。
“你以后... ...还会来吗?”
来哪里?她没有明说。
而这句话说出口,秦太后攥紧了双手。
章纪堂没有回头,也没有正面回答她。
他只是说了一句稀松平常的话。
“天不早了,臣的妻子还在家中等臣回家,臣不能让她久等,因臣担忧。”
秦太后懂了。
她看着他离开的身影,渐行渐远。
他从前没娶妻,不过是因为没有合适的人罢了。
而沈如是,是他心头最合适的人。
第20章 醉酒 他低而哑的嗓音在她耳边,“阿黛……
京城, 秦家接到了自家太后娘娘的密信。
密信的意思十分明显,娘娘态度明确,不许秦家再搅合朝堂的事情, 至于首辅新政, 希望秦家主动揽下,就把福建作为第二个施行首辅新政的地方。
王氏接了信, 心尖尖都颤了
“咱们家产业遍布, 这一下, 要被割去多少肉啊!”
秦家本是商户起家,后秦太后在后宫平步青云,秦家便将产业铺得满满当当。
王氏想想从手头上流失掉的银子, 疼得心颤。
“侯爷,难道没有旁的办法了?那章纪堂不是也没动咱们吗?”
秦侯爷比她还是要明白许多。
“人家没动咱们, 是给太后娘娘留着脸面。咱们家办的事情,恐是人家都知道了,在继续下去,还有什么好果子吃?”
“况且, ”他指着信上的意思,“那章首辅说了, 只要秦家尽心尽力,皇上不会不看在眼里。与其在皇上登基前交结党朋,倒不如做个纯臣,本来秦家也是因为皇上而起, 比起窦太后娘家定国公府, 更该同皇上一心才是!”
王氏似懂非懂,但自己的丈夫与女儿都是这样的意思,她只有听的份了。
“那、那许多的税钱也要交?昨日凡思回来, 刚从老家带了钱回来,可拿什么缴税啊!”
话音一落,秦凡思走了过来。
“娘只要同意缴税,儿子便是再折回福建一趟,又怕什么?”
“这... ...你花钱倒是不心疼!”
秦凡思深吸了口气呼出来。
“儿子不心疼,这些钱花的值,这是章首辅给我们秦家的脸面,也是留给秦家最后的机会。”
王氏没想到儿子说出这样的话来。
秦侯爷却不由地多看了自己的幺儿一眼。
“我儿长大了。”
*
秦家的事情,章纪堂话已经说到,便抛去了一旁不再理会。
至于秦太后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也没有心思细细分辨。
出了宫,章纪堂直奔家中而去。
又在宫中耽搁了一日,她一人在家,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他把葛效叫了过来,“夫人今日都做了什么?”
葛效这次懂得夫人的动向才是最要紧的,张口就来。
“回爷,夫人许是连日赶路累着了,今日睡了不少时候,其余便是在房中算账,你出宫前这会,府里刚传了话出来,说是夫人去了灶上。”
“去灶上了?她为何亲自去了?”
这个问题葛效并不能回答上来,但是章首辅可以自行脑补。
“她定是算了我出宫回家的时间,亲自去灶上为我打点了!”
他这么一想,立刻来了更多精神,恨不能生出一双翅膀立刻飞回去家去。
章府再不是从前冷冰冰的充斥着乱七八糟眼线的地方了,那里有炊烟,有饭香,有鲜花,还有等他回家的人。
章纪堂蹬了马直奔家中而去。
偏偏到了半路上,被“杀”出来的秦凡思给拦了。
“章大人这是往哪里去?”
章纪堂不知道他来做什么,挑眉看了他一眼。
“自然是回家,”他说着,还特特道,“内子还在家中等我。”
他这么说,专门把目光落在秦凡思脸上几息,待看到了秦凡思脸上不免落寞的酸溜溜神情,首辅大人的愉快更上一层。
但秦凡思没有放他离开,突然问,“你待她... ...是真心的吗?”
“这叫什么话?”章纪堂严肃了神情,“她是我八抬大轿娶回家的妻,我为何待她不真心?”
难道秦凡思怀疑他们这桩婚事最初的真实性?
但那已经不重要了。
他继续说了一句,“不仅真心,而且我与内子两情相悦,琴瑟和鸣。”
其中原委岂同外人道也?
章首辅也就只能把话说到此处了,剩下的秦凡思自己品去吧。
然而秦凡思看了他半晌,咕哝了一句,“... ...两情相悦实在没看出来... ...”
章纪堂瞪了他一眼,目光在他脸上一打量,错开了话题。
“你前来拦我,所谓何事?”
是因为秦家的事情吧?
果然,秦凡思道,“秦家的事情我刚知道。娘娘已经传话了,秦家不会再生波澜,此番,多谢章大人。”
他正经行了一礼。
这一礼令章纪堂心下微松。
他已看出秦凡思的为人,对秦太后的心性也知晓一些。
这样的秦家,不会是那坚硬难攻的石头。
他扶了秦凡思起身。
刚要说什么,秦凡思突然抬头道,“章大人,今日我请你吃酒。”
他突然的请求章纪堂没什么兴趣。
“不必了,家中已在等我。”
秦凡思却道。“大人不必推辞,这一场酒,一来是大人放了秦家一马,我代秦家谢您。二来,我即将启程返回福建,一时也同大人见不到了,算是辞别,最后... ...”
他的声音轻了些许。
“最后,我爱慕了多年的如是姑娘,也算是嫁到了一个疼她在心头的郎君。”
章纪堂在最后的这个理由里,看了秦凡思许久。
“好。”
*
章纪堂没有回家,转而同秦凡思吃了酒,自然让人回家通报。
他只怕沈如是不开心,毕竟她可是亲自去了灶上,又道,“外面的酒菜不好吃,回头还要回家再吃些夫人的饭菜。”
沈如是听着这信,没太明白什么意思。
她今日只是想吃点甜点心,又怕灶上做不出来她想吃的,所以去灶上自己吩咐去了。
但章首辅也想吃什么意思?
可她的甜点心,她跟丹竹两人吃光了。
她没办法,又不能随便找点什么糊弄首辅,便让人照着她吃得,重新吩咐了一桌子菜,再去灶上指导厨娘,把甜点心又做了一回。
那是一种在秦地流行的奶糕,西域传来的点心品种,手艺复杂不说,厨娘完全不会,稍有不慎就改了味道。
弄完这些,沈如是乏了,让丹竹帮她弄了一大盆热水来泡脚。
丹竹撅着嘴,“我还以为章大人对姑娘好呢,没想到是个难伺候的,还要姑娘来伺候。”
沈如是并不在意,“伺候他原也是我的本分。”
这话说完,外面就来了通禀的声音,“爷回来了。”
沈如是泡脚也不得闲了,让丹竹端了下去。
丹竹出门的时候,正同快步走来的章纪堂遇了个正着。
男人走的快极了,丹竹差点同他撞上。
丹竹行礼,他指了水盆问,“天这么热,夫人怎么想到用热水泡脚了?”
他满身的酒气,脚步还有些许打晃。
丹竹暗暗撇嘴,心道还不是您让姑娘原样弄给你吃,姑娘去灶上忙了许久。
她实话道,“夫人累了,脚疼。”
章纪堂微微一怔,随即脸色沉了几分,立刻撩了帘子进了门去。
沈如是刚穿好鞋子,正要下床来。
章纪堂一步上前止住了她。
“脚怎么疼了?不必下床,想要什么同我说。”
沈如是能要什么,无非就是迎他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