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多讽刺,他说只要我就够了,不在乎有没有孩子,原来不是不在乎,是已经有了。”她的脸上露出似悲似喜的表情,脸上笑容也变得苦涩,跟早上刚过来试的潇洒完全不同。
桑落酒抿了一下唇,拿起纸巾盒要递给她,她摆了摆手,站起来,“我先走了,下次再见。”
顿了顿,她从包里拿出一副墨镜戴上,然后又对她说了句:“回头你去沉醉,我请你喝酒。”
桑落酒眨了一下眼,应了声好,然后看着她走出去的背影,有些怔仲出神。
一直到晚上回到住处,她才发现桑萝一直都没有回她消息,先是疑惑,随后越想越害怕,不会是……出事了吧?
急急忙忙打电话,幸好马上就被接起来了,她也问是不是桑萝,张口就问:“姐,你怎么不回我消息啊?”
“……抱歉,姐姐在收拾东西,你稍等。”接电话的居然是魏桢。
桑落酒没心情问姐姐收拾东西要做什么,只哦了声,就一直沉默到桑萝接电话,并告诉她,明天她就回青云镇去,她愣了愣,“……啊?”
“回去跟爸爸谈一下给酒店供酒的事,还有……”桑萝解释到一半又停顿片刻,“如果顺利的话,下周就回来。”
桑落酒哦了声,忽然福至心灵,“姐,你回去是还要……找东岩哥?”
桑萝沉默了一下,然后嗯了声,“……阿鲤,你会支持我么?”
看来魏家父母不太支持,桑落酒在心里哼了声,然后大声道:“当然支持啦!我只认东岩哥做姐夫!”
声音都大到从话筒传出来,让帮忙收拾带给老人的礼物的魏太太能清楚听见了,她立刻哼了声,也大声道:“阿鲤,你不要总跟你姐穿一条裤子好不好?!”
桑落酒被噎了一下,然后嘟囔道:“不就是嫌弃东岩哥读书少么,等着,回头我就给他送五三!”
桑萝噗嗤笑出声来,原来因为跟父母发生争执的不快顿时散了很多,她一笑,魏太太也跟着笑起来。
算了,魏桢说得对,在一起就在一起吧,以后实在过不下去还可以离婚,喏,杨家的杨青鸾不就要离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魏桢看着母亲和姐姐的表情,不知道她们笑什么,不由得有些好奇桑落酒到底说了什么,但又无法得知,不免有些遗憾。
转眼就到周末,桑落酒和徐薇他们约好一起喝酒,地点就在她家,徐奇和陆展学还带了不少吃的过来,誓要搞一个大party。
结果party没搞成,酒刚喝了两杯,单位的值班同事就打电话来找陆展学了,“老陆!你之前有个姓唐的女客户,跑来我们中心要跳楼啦!你快回来劝劝吧!”
众人一愣,随即立刻从沙发和地板上跳起来,夺门而出,桑落酒走最后,一边锁门一边扯着嗓子喊:“先叫车啊,喝酒了,别自己开!”
第十四章
周六上午十点多,中天司法物证鉴定中心的楼顶,站着一道蓝色的身影,楼下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有什么话你先下来好好说!别做傻事啊!”
“是啊是啊!要是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要是没死,摔个高位截瘫就惨了!”
围观群众说什么的都有,甚至还有人说风凉话,什么绝对不敢死要死早就跳了之类的,被旁边的人严厉制止,“万一真跳下来了,你担责任?”
说话的人立刻又讷讷不吭声了。
正在这时,两辆车在路边嘎吱一声急刹车停下,从车上先后跳下来几个人,是陆展学他们四个,和中心的郑主任。
“小陆,到底怎么回事啊?”郑主任着急的问道,“说是你的客户?”
陆展学喘着气,满脸无奈和苦恼,“是,是我的客户,还是我的同学……”
经过他的解释,郑主任他们才知道原来此刻站在楼顶上的这个蓝裙子女人是陆展学读书时的同班同学,本科毕业后,这个女生考上了另一所学校的生物学研究生,研一就结了婚,结婚对象是本科的同班同学,当时大家还说她真厉害什么的,没想到三年后她又离了婚,带着跟前夫生的女儿嫁给了自己的导师,嫁的时候肚子里还有导师的孩子。
陆展学从同学那里听说这件事时感觉一大盆狗血从头顶浇下来,听知情的同学说,这位老师和原配多年求子,但一直未孕,后来师母高龄怀孕,却不幸在六个多月的时候胎停育,只能引产,才不过一年,悲伤还未完全抚平,就遭遇女学生携肚逼宫。
这位女同学嫁给导师后就再没有参加过工作,跟同学之间的联络也都断了,但她发朋友圈很频繁,内容都是岁月静好,一家四口开心出游之类的,仿佛她丈夫对一对儿女都很好,尽管这个女儿是她和前夫生的。
陆展学也没想到再见这位很有故事的女同学,是在鉴定中心,她来给孩子做亲子鉴定,因为有人说感觉她儿子长得跟她丈夫不像。
“她说怀上这个孩子之前还跟前夫在一起,有正常夫妻生活的,其实她也不是很确定孩子到底是当时还是老师的现任丈夫的,还是前夫的,心里很紧张,于是先来做个鉴定看看。”
陆展学语速飞快地解释道:“结果出来,还真就不是她老公的,就又做第二次鉴定,验儿子跟前夫的,确定儿子就是前夫的,然后她就求我做个假的,我说那不行,给你做这个假不是砸我饭碗么,她说那我老公要是知道了怎么办,我就说如果你没说你老公也没怀疑,不来做鉴定,就不会知道,然后她就没找过我了。”
郑主任听到这里忙问道:“那现在她是什么情况?怎么又找上门来了?”
“她昨天给我打电话。”陆展学抹了一把脸,“说是小孩在报纸上看到我们中心的广告,跟爸爸说妈妈带他们去过那里,然后老公就问去做什么,孩子说扎针,接着她老公就翻箱倒柜在家里找,还真就找到那份报告了……”
“会不会其实她老公早就怀疑了?”徐薇这时插话问道。
桑落酒也忙点点头,要不然怎么一听孩子说去过这里还扎了针,不是问妻子怎么回事,而是翻箱倒柜找文件,好像很笃定妻子来做过鉴定似的?
但现在纠结这些显然很没有意义,当务之急是先将人从楼□□下来再说!
就在这个时候,只见在楼顶的人这时拿着一个红色的喇叭,用一种撕心裂肺的声音喊道:“陆展学!你这个破坏别人家庭的罪人!肯定是你们造了假,我要去国外找最权威的机构重新鉴定,到时候结果出来,我一定会找上百家媒体曝光你们这样的黑心作坊!谁想毁了我的家,都要先趟过我的尸体!”
陆展学他们听得既目瞪口呆,又气愤异常,鉴定又不是我们逼你来做的,取样也是你亲眼看着的,结果出来以后你还哭求过想做假报告,你自己报告没藏好被找到怪谁?
这找茬找得多么牵强,多么莫名奇妙!
但你还没法发火,只能尽量地安抚着,还不能是陆展学来,怕人家不肯信他,郑主任仰头将双手在嘴边合拢成喇叭状,喊话道:“唐小姐——我是中心的负责人,有什么不满你可以跟我说,有什么问题你下来再说——”
“我不!”楼顶的人嘶吼着,状若癫狂,“你们给我重新出个报告!我没有出轨!我不离婚!”
“主任,给你麦。”桑落酒这时从附近的小超市借了个麦克风过来,塞到郑主任手里,又帮着终于赶来的消防官兵在地上铺好气垫。
郑主任的声音从麦克风里传出来,有点嗡嗡嗡的杂音,“我们中心为鉴定结果负责,你去哪里重新鉴定都没关系,但你不能说我们鉴定错了,我们也不可能给你重新出一个你想要的报告,大家都是成年人,要为自己说的话负责任!”
她看见气垫已经铺好,心里放松很多,说话也硬气不少,不管怎么说,答应造假是不可能的。
楼顶的人嚷嚷着要是不答应她的要求就要跳下来,双方僵持在当场,正当郑主任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桑落酒提出要不然偷偷上去趁对方不注意将人拽下来算了,但就怕刺激得人往下跳。
场面混乱极了,已经有围观群众开始议论纷纷,观点大概分两派,支持鉴定中心的说肯定是对方心里有鬼,“就是自己做的丑事被老公发现了,就怪人家做鉴定的,这种事年年都有,不稀奇。”
支持另一方的则说:“肯定是被坑了,这种地方,给钱就可以造假的,我听说啊……”
正闹着呢,人群外围忽然又响起一阵骚动,紧接着是一个略显苍老的男声响起,“让她跳!让她跳!我倒要看看她跳不跳!”
众人一惊,回头一看,是个穿着衬衫西裤头发花白凌乱的老先生,说老其实也不太老,五十岁左右,只是脸色很不好很憔悴,衬衫的风纪扣敞开着,露出他通红的脖子。
何止脖子,桑落酒看一眼他血红的双眼,吓得心里一咯噔,不知道要不要先打电话叫120。她大概能猜到这是谁,应该就是楼上那位的现任丈夫,那位跟女学生有染然后和发妻离婚的教授。
接下来就是夫妻撕逼现场。女的哭着细数自己这几年操持家务的辛苦,为了家庭放弃工作连朋友关系都疏于维护,女人最美好的年华她就光围着灶台转,你不能这么没良心。男人说你当年读书就不安分搞研究,还工作呢,要不是嫁了他根本过不上现在的生活,当年他要不是看在她肚子的份上根本不会娶她。
总之俩人都很让人一言难尽,最后是老教授抛出杀手锏,说他已经去其他机构检测过了,小儿子的确不是他的种,马上离婚,还能给她一笔钱,房子车子也留给她,不然就算死了也不给她收尸,见他说得坚决,楼顶人总算知道不能再挽回这段婚姻,终于见好就收,哭哭啼啼地被等在上面的民警给拽了下来。
处理完这破事之后一群人这才发现自己还都穿着桑落酒家的拖鞋,彼此互相看看,都忍不住笑起来。
徐奇叹气摇头道:“哎,今天酒还喝不喝啊?”
“喝!怎么不喝!”陆展学抹一把脸,对郑主任拱拱手,“多谢主任今天的搭救,大恩不言谢,请您喝酒?”
桑落酒:“???”酒是我家的,谢谢!
坐郑主任的车回桑落酒住处的路上,徐薇问了句:“你说他们真的会离婚吗?离婚之后,她带着两个孩子,又要去哪里啊?”
“可能会离吧,毕竟男人有时候更心狠。”郑主任闻言接了句,摇摇头。她见过很多夫妻,女的说要离婚后来都心软没离成,但男的说离婚很少会拖拖拉拉的。
至于离婚后去哪儿,桑落酒忍不住猜测道:“会不会带着孩子去找他前夫,毕竟两个孩子都是他的,要是他不介意,复婚也有可能啊。”
徐薇立刻啧啧啧几声,然后看向陆展学,意思是让他以后提供后续八卦,被陆展学趁机敲了一顿竹杠。
青云镇的福元酒厂,春榨正如火如荼。所谓春榨,就是在立春时节把酒坛搬回室内,将已经发酵成熟的醪液先行压榨,将酒和醪分离,再将过滤的清酒进行澄清、二次过滤、杀菌,然后对对酒坛清洗杀菌,将清酒灌坛,最后入库窖藏。
福元酒厂每年酿的酒都有定数,不会特别多,所以做起来也不会特别忙,忙完便可以稍稍休息一阵,接着迎接夏天做酒药的日子。
桑萝这时候回来,倒有些出乎大家的意料,“怎么今天回来了,也不提前打个招呼。”
“想回来就回来了。”她接过奶奶递过来的水杯还是以前她用的那个,粉色的马克杯,她用了好些年了。
桑母笑眯眯地问她:“在家住一晚么?”
听见她问这个问题,桑萝愣了愣,呼吸顿了一下,心里忽然涌起点难过来。
“什么住一晚,你又没提前说,阿萝换洗的衣服都没带,人家魏家要担心的。”桑老太太这时却说了句,“留这儿吃顿饭就行了。”
桑萝垂下眼,听出来奶奶是不想她在魏家那边难做,心里一暖,摇摇头,温声撒娇,“我还有旧衣服在家呢,您是不是不想我回来住啊?”
桑老太太侧身一躲,“没有啊,你别胡说,我杀鸡去了。”
“我帮您。”她笑着跟上去,在门口碰上外出送货回来的陶东岩,便笑着喊他一声,“东岩哥。”
他就比她大几个月,却已经被叫了很多很多年的东岩哥。
陶东岩看着她,只觉得怎么看都看不够,从前以为日久天长,他们有许多的日子可以相对而坐,谁承想命运会开这么大的玩笑。
原本要谈婚论嫁的青梅忽然成了豪门遗珠,现在回家去了,离他越来越远,他们还有以后吗?
他觉得灰心极了,桑萝他配得起,可魏桑萝……
“你要跟我走么?去魏家。”可是他听见她这样问,一低头,看见她还穿着旧时衣衫,在夜空下仰着头看他,满目都是期待。
他的呼吸顿了顿,心开始剧烈地摇摆起来,想去么?想去的,他做梦都想和她在一起,不考虑未来,不考虑家境,也不考虑外人用什么样的眼光看他。
可是,“我要是走了,师父怎么办,他跟师娘已经老了,我再走,谁来帮家里做事,酒厂怎么办?”
“我们可以兼顾,东岩哥,青云镇也是容城的,我们每周回来就是了,而且……”她有些犹豫,似乎觉得不太好意思,“还有阿鲤,说不定她会愿意回来?”
“……你真是会做梦。”陶东岩嘟囔了一句,摇摇头,不可能的,好吃懒做的阿鲤就算撒泼打滚,都不可能回来酿酒的。
桑萝一咬牙,“那就咱们以后两头跑,或者帮爸爸再物色合适的徒弟!”
“试试好不好?东岩哥,我知道我很自私,但我真的不想跟你分开,我好不容易说服了我爸妈,我们试试吧?要是以后……你再回来,啊?”她晃着陶东岩的手臂,央求道。
陶东岩答应了,他实在抵不过她的撒娇,和心里的渴望。
“阿萝,东岩,你们跟我来。”桑伯声的声音忽然在他们身后出现,桑萝立刻便松开他的手,有点不好意思地抿住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