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两种酒还有别的原料在里面么?”她忍不住扭头小声问魏桢,这还是她今晚第一次主动跟他说话。
魏桢眼睛一弯,笑起来,“桑小姐好舌头,里面还有苏打水。”
桑落酒抿着唇微微笑了一下,笑意很浅,但却已经爬到了眼角,因为饮了酒,脸上浮着一层蜜桃样的粉,看了他一下,又低下头去认真吃着盘子里的蛋糕。
魏桢很少看到她这样平和的模样,印象最深的仍旧是那天在酒馆巧遇时她一言不合就情绪失控的模样,像个气太满的气球,一戳就炸。
现在看着倒没问题了,他想到这里,忽然闻到一股若隐若现的玫瑰香,味道似曾相识,不由得愣了愣,半晌才想起是桑落酒身上用的那款香水,之前桑萝送给她的。
吃完甜品,桑落酒看看时间,觉得差不多应该要回去了,刚跟桑萝提了一句,就听魏太太道:“今晚别回去了吧,就在这边住,跟你姐姐睡嘛,我看你们姐妹俩身材也没有差很多,衣服也可以穿阿萝的。”
桑落酒刚要婉拒,就听桑萝附和着魏太太道:“是啊,阿萝,今晚住这里好不好?”
“啊这……”桑落酒有些为难,不想让姐姐失望,但又担心自己在魏家会不自在,顿时便犹豫踌躇下来。
魏桢看了她一眼,将她的挣扎悉数收入眼底,忍不住笑了声,问道:“桑小姐要是不着急走的话,再来一杯?”
桑落酒眨眨眼睛,转头看向桑萝,干脆让姐姐替她拿主意好了。
“留下来吧,你是不是没去过魏桢的酒馆看他调过酒?喏,现在就让他教教你好了。”桑萝顺水推舟地笑劝道。
桑萝闻言脸上的表情顿了顿,心里忍不住又冒出一点心虚来,她可不敢让姐姐和魏太太知道她跟魏桢吵过架的事。
魏桢也眨了一下眼睛,跟桑落酒对视一眼,又各自飞快地移开视线,然后他站起来,邀请道:“桑小姐有兴趣的话就来看看吧,很简单的。”
桑落酒便顺理成章地接受邀请,起身就跟上魏桢的脚步,迷你酒吧就设在客厅的一角,吧台原本是一段作为隔断的矮墙,被加上橱柜后打造成一个迷你吧台,整个家里用这里最多的就是魏桢。
魏礼云和魏太太只在偶尔有兴致的时候,才会在这里小酌一杯,更多都是远远地看着魏桢在这里捣鼓来捣鼓去。
看着他打开橱柜的门,桑落酒好奇地伸伸脖子,想看看都有什么,魏桢看她满脸好奇模样,主动介绍道:“这是六大基酒,这是伏特加,这是波本威士忌和苏格兰威士忌,朗姆酒,金酒,干邑白兰地,龙舌兰,还有这些是白橙皮酒,味美思,艾碧斯苦艾酒,金巴利……大多数都是在四十度以上的烈酒,每种酒的香味都独一无二,有的时候可以互相替代,有的时候不能。”
说着拿起一瓶干邑白兰地,抬头问她:“给你调一杯B&B?”
桑落酒好奇地问:“这是什么酒?”
魏桢取一个白兰地杯,又从冰箱里舀出一勺冰块来将杯子加满,然后放到一边,再取个搅拌杯同样加满冰块,这才解释道:“发源于纽约著名的地下酒吧‘21俱乐部’的一种鸡尾酒,名字来源于它的材料中白兰地和班尼狄克丁香甜酒的英文首字母,这种甜酒又叫当酒。”
搅拌杯里已经加满冰块,再加入等量的白兰地和当酒,用吧叉匙搅拌约二十秒,然后倒掉白兰地杯里的冰块,将搅拌杯里的鸡尾酒过滤注入酒杯,推到她的面前,“尝尝,看喜不喜欢。”
桑落酒端起来小心地抿了口,然后头歪了一下,“甜的,喝不出来是四十度以上的烈酒调的。”
“所以鸡尾酒很容易不小心喝多。”魏桢点点头,笑了一下。
手上的酒味道不错,桑落酒的心情也不错,难得有兴致跟他说话,继续好奇地问道:“你怎么不用那个、那个……哦,对了,雪克壶?”
“你手上这杯是用直接注入法调就可以。”魏桢解释了一句,又语气一顿,“你想看摇荡法?”
桑落酒忙摆了一下手,“不不不,不用麻烦了。”
但魏桢还是取出了雪克壶,还有一个马天尼杯,用摇荡法调了一杯大都会。伏特加和蔓越莓汁、白橙皮酒各三十毫升,青柠汁十五毫升,一起倒入雪克壶中,加入冰块,摇晃雪克壶到杯壁出现小水珠,然后倒掉酒杯的冰块,鸡尾酒过滤入杯,最后加入橙皮做装饰。
他的动作流畅优美,桑落酒去喝酒向来不太会关注调酒师的动作,但这次,她看到了魏桢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如何紧扣量酒器和雪克壶,每一次摇荡都充满了美感。
当她抛开成见去看待魏桢,不得不承认,其实他是个很有魅力的人,符合每个女人对伴侣的幻想。
他年轻有活力,英俊又多金,有着优渥的家世地位,还从事着一份如此浪漫的工作。
侍酒师,调酒师,好像最开始都是从动漫里知道的。
见她看得有些出神,魏桢忍不住笑了起来,屈指在桌上叩了两下,将她的注意力唤回来,然后将酒杯推到她面前:“现代版大都会,这是很多大明星的最爱,比如麦当娜。”
桑落酒看看这这杯红得鲜艳的鸡尾酒,说了句真漂亮,然后问道:“甜的么?”
“酸甜,很适合女士饮用。”魏桢应道。
桑落酒听了,想了一下,问道:“我可以给姐姐吗?”
魏桢点点头,“可以,等会儿我再给你调一杯。”
桑落酒听说,立刻端着酒杯,转身小心翼翼地往客厅走,把酒杯端给桑萝。
然后又转身返回小吧台,抬眼看着魏桢,还没说话,他就点了点头,开始调下一杯。
一杯意式浓缩马天尼被桑落酒端给了魏太太,魏桢见状接着又调了杯金菲士,拿给了陶东岩。
然后回头问桑落酒:“你要不要来一杯椰林飘香?”
看着两个孩子有商有量自得其乐,魏太太时不时就回头看一眼,然后对桑萝道:“你看,你还怕阿鲤心里别扭,看看他们相处得多好,要我说你就是太多心,她又不是小孩子了,自己就会想通的。”
那是你没看到阿鲤跟魏桢争宠,桑萝笑笑,点点头应了声是。
桑落酒连喝了好几杯鸡尾酒,越喝越兴起,到最后魏桢都怕她醉了,结果仔细一看,人家一丁点醉意都没有,除了脸有点红,就是双眸水亮清醒得很。
要是硬说哪里不对劲,就是她喝了酒后精神放松很多,于是魏桢便惊讶地发现,这姑娘一是酒量很好,二是……有一颗特别俏皮、平时都发现不了的不明显的小虎牙。
桑萝这一晚在魏家留宿,久违地和姐姐钻同一个被窝,她抱着姐姐香香软软的身子,有点惆怅地道:“还是小时候好,我们天天睡一起。”
边说边把脸埋在姐姐的颈窝边上,深深地吸口气,又长长地叹出来,“我怎么不是男的呢,不然我娶你啊。”
桑萝哭笑不得,嗔怪着说你怎么这么会想,又摸着她被扎得卷曲的头发,柔声道:“就算我没有回魏家,以后你也不可能经常钻我被窝的。”
桑落酒听了就嗯一声,半晌没说话,桑萝以为她睡着了,却又忽然听见她小小声问:“现在送东岩哥去完成十二年义务教育来得及么?”
桑萝被她逗笑了,忍不住掐了两下她的脸,揉搓着说她怎么这么坏,是不是故意的,她嘻嘻哈哈地躲,姐妹俩闹成一团。
魏太太本来是上来想问她们明早有没有特别想吃的早点,刚要敲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笑声,她的手顿时停在半空中,笑了一下,又转身走了。
一直到熄灯,桑落酒才听到桑萝轻声问了个问题:“阿鲤,爸爸说要给我改名字,加个姓,叫魏桑萝,你觉得……好么?”
桑落酒的瞌睡猛地就被这消息吓得飞走了,“……为什么啊?”
问完没等桑萝回答,她自己就反应过来了,“哦,也是,你现在是魏家大小姐啦,要是姓桑,以后对外头不太好解释,魏氏的掌权人怎么能不姓魏。”
“嗯,那就改了吧,其实你还是叫桑萝啊。”
瞧,她自己就说服了自己,还将桑萝也说服了。
她喃喃自语道:“也对,亲近的人都不会连名带姓三个字地叫我。”
她说着说着就想哭,其实从今以后她就不是桑萝了,当她选择了一样东西,必然就会失去另一样东西。
只有陶东岩,是魏桑萝与桑萝之间的纽带,所以她自私地留下他,妄顾他的感受。
她总是希望能两全,可是永远不能两全,她两边都想照顾到,到最后仍然无力顾及所有。
她最羡慕阿鲤,羡慕她可以无忧无虑,羡慕她可以毫无负担的享受所有人对她的好,羡慕她活在这世上问心无愧踏踏实实。
无人知晓桑落酒是桑萝的影子,二十九岁之前的桑萝,也曾经拥有她现在的一切。
“阿鲤,你要好好的呀,要过得很开心、很开心。”她侧身抱着桑落酒的肩膀,替她盖好被子,像她们还在桑家那样,然后将脸贴近她。
有眼泪从她眼角滴出来,落在桑落酒的衣服上,又倏地不见。
大约是喝过酒后睡眠会好一些,笑闹一场后,桑落酒很快就睡沉了,一觉睡到天亮。
然后发现……
“啊啊啊!快八点了!怎么办怎么办!我要迟到了!”她看着手机上显示的时间,一边尖叫一边换衣服,手忙脚乱,惊慌失措。
整个魏家别墅都被她的声音吵醒了,楼下立刻也骚动起来。
“快快,早餐……”魏太太招呼道,“别端出来了,用饭盒装好给她带去,粥就不要了,包子油条多拿几个,别忘了豆浆……”
魏礼云也放下手里的杯子对儿子道:“魏桢,去送你妹妹。”
话音刚落,就看看一个粉红色的身影从楼梯上冲下来,赤着脚向门口跑,一边跑一边满口不好意思地道歉,“叔叔阿姨对不起,打扰了,我先去上班……”
魏桢看着她披头散发的模样:“……”好家伙,妆都没化就敢出门的姑娘现在恐怕不多了吧?
第十七章
眼看着离九点越来越近,桑落酒越来越慌,她急急忙忙往外跑,后面魏太太和桑萝跟她说了什么完全没听见。
直到她刚跑出大门,就看见魏桢的车子在旁边停下,“上来,我送你。”
桑落酒当即决定,她对魏桢的讨厌可以再减少起码一成!
他简直就是雪中送炭的大好人!
“多谢。”她拉开车门钻进来,气息不匀地跟他道谢,“又麻烦你了。”
魏桢早上起来不知道是不是没睡够,脸上的表情很少,面无表情地嗯了声,再没有没有说其他别的什么,连平常的客气都不见了。
空气顿时沉默下来,一股桑落酒并不陌生的尴尬开始慢慢滋生,她很后悔昨晚的意志不坚定,如果不在魏家留宿,或者不喝那几杯酒就什么事都不会有了。
大禹都说饮酒误事,先贤果然诚不欺我,她一边腹诽一边下决心,下次再也不能这样了!
她情绪不太好,脸色也就不太好,其实后来魏桢神智清醒了的,想安慰她两句,结果转头就看见这人低头死死盯着手机,满脸紧张和焦虑,不知怎么的,他又不敢开口了。
又过了十来分钟,车子刚过红绿灯路口,只要再往前开十来分钟就能到了,结果却被堵在路当中,桑落酒眼睛一瞪,绝望:)
她倒想下地找个小黄骑着走啊,可是她从车窗探头往外看了一周,根本没小黄的影子,难道她要下地两条腿走着去吗?
但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正在犹豫之时,魏桢终于说话了,“不会堵很久的,你要不要先跟领导说一声?”
“哦哦哦,对对对,我先跟主任说一声……”被他这么一提醒,桑落酒才想起来这事儿,忙又给郑主任打电话请假,说自己要迟一点才到。
中心对迟到抓得其实也不是很严,只要不影响工作,又真的事出有因,领导一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只是……
才跟郑主任请完徐薇打电话来了,“桑医生,你还没回来吗?刘先生过来了,说昨天预约了新的鉴定。”
桑落酒的头顿时大了起来,“……我堵在和平天桥这里了,你让他们先等等吧?”
徐薇一听和平天桥就有点疑惑,这不是在另一个方向的么?怎么桑落酒今天从那边走?
但客户在这里,她也不好多问,于是挂了电话后对面前的两男一女一小孩儿微笑着道:“桑医生外出有点事,路上堵车,还要一会儿才能回到,请几位先去接待室稍作休息好吗?”
刘老师当然没什么意见,要是桑医生今天不上班,他也宁愿明天再来,而不是换个医生,毕竟桑医生对他的事已经很了解了,在她面前他可以自在很多。
一行人中的那位女士则抱怨道:“这医生也太不负责任了,不知道我们今天要来吗?”
“闭嘴吧你。”另一位穿着夹克衫的男士不耐地轻斥一句。
她当场就发起火来,“干嘛,你不相信我?要不然来这里干什么!你当我好欺负的?我跟你说,要是检查结果出来,确定小齐是你儿子,你给我等着瞧!”
“闭嘴!”刘老师忽然怒喝一声,等发现大家都看过来的时候,他的语气又软下来,“不要在孩子面前争吵,不像话。”
刘大哥当场嗤笑一声:“像话?柳安如,你刚才说的话……你心不心虚?你能不能信,自己心里没点儿逼数?”
女人被挤兑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不再说话,徐薇尽管满心都是八卦之火,但还是微笑着告诉他们:“请放心,桑医生回来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的。”
好在徐薇挂断电话之后,桑落酒那边堵着的车龙开始松动了,她和魏桢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你看,堵不了多久的。”魏桢笑着安慰她道,“很快就到了,别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