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情要在饮酒后——山有嘉卉
时间:2021-03-09 09:17:18

  酒馆今晚来了一个生面孔的男人,这不稀奇,因为每天都有生面孔,但这个男人却是个哑巴,倒不聋,能听懂别人说什么,此外,他还带了一个很漂亮的聋哑姑娘,这就引起了魏桢的注意。
  酒馆里有个叫阿旺的酒保,业余时间会去特殊学校做义工,所以是会手语的,魏桢便让他去给这两位客人服务,但没过一会儿阿旺就回来告诉他,自己收到了一个小纸团。
  他们打开一看,纸条上用歪扭的铅笔字写着:“他要逼我接客,救命。”
  阿旺说是那个女孩子偷偷塞给他的,魏桢有点吃惊,于是让他先按兵不动,远远地观察着他们,看看什么情况再决定。
  没过多久,来了个高胖的男人,竟然是跟他们会合的,更没想到的是,原以为是哑巴的那个男人其实是会说话的,“阿旺去洗手间给客人送纸,刚好听见了。”
  陈涤这时又问阿旺听见什么了,阿旺就将听见的几句话都学了一遍,大概就是高胖男的问过夜要多少钱,哑巴就说要五千,高胖男说你这儿怎么这么贵云姐那里比你便宜,哑巴说那边可都不是什么好货色我这里的可都是雏。
  “然后我就赶紧出来跟老板说了,老板让我给他们送酒过去,就说是赠品,先拖住他们,然后他去报警。”阿旺说道。
  陈涤点点头,问道:“现在人在哪里?”
  阿旺有点赧然,挠挠头,“刚报完警,那男的就想走,老板让我再去送酒,他不要了,非要走,于是……”
  “我让东子跟着出门,趁他不注意敲晕了,现在三个人都在楼上呢,陈警官是不是要将人带走?”魏桢这时接话道,边说边将一杯黑丝绒鸡尾酒推到桑落酒面前。
  口感厚重的黑啤和清爽的香槟搭配在一起竟然有种十分顺滑的口感,入口十分舒服,桑落酒抿了一口后问道:“这事不该扫/黄大队管吗?”
  陈涤闻言点点头,坦诚地道:“按理来说归他们管,但上头叫我来带人我就得来,具体什么情况还要问过当事人才知道,也可能不仅仅是拉皮条那点事。”
  说完他又看向魏桢:“不知道魏老板愿不愿意跟我们去做个笔录?”
  魏桢说当然可以,不过走之前他要先安排一下店里的事,先是嘱咐东子要守好店里,招呼好客人,然后打电话叫小杨开车过来,“送桑小姐回去。”
  桑落酒一听就不干了,“凭什么啊,我不走!我这一杯还没喝完呢!”
  “那你快点喝,等你喝完了我再走。”魏桢淡淡道,“天晚了,你该回去了。”
  桑落酒觉得他管得太宽了,嘭地将酒杯放下,一撇嘴,“这就走!耽误不起你们的正事!”
  说完气呼呼地走了,徐薇见状连忙追出去,没走多远就看见她正弯腰在逗趴在地上的橘猫,不由得松了口气。
  “我还以为你真跑了呢。”她嗐了声,凑过来跟她一起摸猫。
  桑落酒哼了声,背过身去看见他们一行人出来了,阴恻恻地笑了声,然后瞬间变脸,扬起甜甜的笑容问便利店老板:“阿叔,你家猫借我抱一会儿行么?”
  便利店老板居然还记得她,“哦——你是跟魏老板吵架那个——行行行,你抱着玩吧,它很亲人的。”
  桑落酒囧了一下,干笑两声就抱着猫站起来,转过身去,迎着魏桢他们往回走,一边走还一边掂了两下怀里的猫。
  等双方走近了,才笑着问了句:“小杨能不能顺便将徐薇也送回去?”
  边说边抱着猫往魏桢这边靠了一下,一副询问的意思。
  徐薇和陈涤他们都不明所以,还跟他道谢,只有魏桢本人觉得这人可真是坏透了!
  明知道她怕毛茸茸,还非得抱只猫往他跟前凑是几个意思啊
  “呃、当……当然可以。”他点点头应着,浑身僵硬,硬着头皮没往后退。
  见他好像不怕,桑落酒不高兴了,伸手抱起猫,让它和自己一起看着魏桢,笑得甜滋滋的,“你觉得这只猫怎么样,跟啤酒比谁可爱?”
  魏桢:“……”都不可爱!
  今晚的月色并不好,被天空中厚重的云层遮去大半,光芒有些黯淡,所幸还有路灯光作为补充。
  橘黄的路灯光下,桑落酒怀里抱着一只猫,让它直起身来的那种,然后靠近他,仰着脸,一脸无辜的表情。
  魏桢觉得一阵心慌,不知道是因为她突然的靠近,还是因为猫。
  他视线微微上移,落在她的发顶,毛绒的碎发在灯光下朦朦胧胧,显得格外柔软,可是……
  “你不是有猫么,怎么还抱别人的,小心……”他想说小心你的猫不理你了,结果还没说完,就看见她手里这只忽然动了动脑壳,然后朝他喵了声。
  魏桢顿时微微一怔,还没说完的话霎时间全都抛到九霄云外,尤其是当橘猫试图抬起爪子来碰他的时候,心里那根弦立即就紧绷起来。
  它或许并无恶意,只是纯粹的好奇,但魏桢却又一次想起小时候遇到的事。
  他是被猫咬过的,因为好奇去逗它,被它咬了一下,撕下一块肉来,疼得哭爹喊娘,打了疫苗还挨了一顿骂。
  原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但是没过多久,咬他的猫就死了,不知道是不是被虐待过,满身伤痕地出现在他面前,脸都烂了,身上都是脓疮,他当时就被吓住,此后再也无法忘记那一幕。
  这两件事之间并无关系,但是他每次见到猫,就会想起咬过自己的那只,逐渐就成了心病。
  他记得,那阵子好像也是这个月份吧,天气已经暖和了,妈妈说要去南山寺给爷爷祈福,盼着他能好起来,只是没有如愿,没过多久他就走了。
  从那以后,家里就更加冷清了,天天盼着姐姐能找到,盼着盼着,就从希望变成了失望。
  他从此明白,失望才是生活的常态,并不是你努力了,就会有回报的。
  桑落酒见他忽然出起神来,眉头紧紧皱着,神色也不大对劲,不由得一愣,随即后悔起来,这人有心病的,她何苦来招他……
  “我……”她张张口,刚要道歉,就听陈涤问了句,“魏先生,怎么了,是不是又想起什么异常情况?”
  “……没什么,只是想起点家里的事。”魏桢回过神来,轻轻摇了一下头,又看一眼桑落酒,点了一下头,抬脚绕过他继续往前走。
  桑落酒按住怀里的猫,表情变得讪讪的,想道歉,又怕他觉得自己多事,一时间有点进退维谷,见陈涤他们往前走了,连忙将猫还回便利店,追了上去。
  一行人都没怎么说话,直到走到巷子口,陈涤和同事忙着将逮到的几个人押进警车里,警车的灯光闪烁着发出红蓝光,桑落酒走到魏桢的身边,有点讷讷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魏桢。”
  魏桢回过头,疑惑地看着她,“嗯?还有什么事吗?”
  他看见她欲言又止的表情,抿着唇,脸颊微微鼓起,以为她有什么难言之隐,于是轻轻歪了一下脖子,靠近她,小声道:“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还是担心今晚这件事?别担心,陈警官可以处理好的。”
  这个人怎么这么……
  桑落酒找不到形容词来形容此刻魏桢给自己的感觉,像是温柔,又像是包容,好像面对的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好像从一开始遇见他,他就是这样的,是因为姐姐的关系吧?
  她垂着眼,有点沮丧,低声嘟囔似的说了句:“刚才的事,对不起,我不该吓唬你的。”
  说完也不等他反应过来,转身一溜烟就跑了,不远处那辆大众的车门被飞快关上,车子很快就启动,离开了他的视线范围之内。
  等到这时魏桢才反应过来,想到她道歉的模样,有点沮丧,还怯生生的,肩膀都塌下去,一时失笑,笑完了又觉得有点心疼,他的妹妹,是不需要这样的。
  他跟陈涤坐一辆车去公安局,坐好之后陈涤同他闲话,笑道:“没想到落酒竟然是魏先生的妹妹,真是巧。”
  “是,以前我也没想到。”他笑着应了句,没有跟他说魏家和桑家的那些事,陈涤见他不想多说这些,就换了个话题。
  同车的还有阿旺,他善谈,跟陈涤一问一答倒也能说到一起去,魏桢便静静听着,搭话很少,渐渐就出神起来。
  又想起了桑落酒刚才那副模样,这时再想,好像又能看得更清楚一点她的表情,里面有种小心翼翼的愧疚。
  这姑娘要说娇气也是真娇气的,但那种娇气说穿了就是个窝里横,对着自己人挺来劲,出了门那叫一个大方稳重,装得可好了。
  想到这里他又笑起来,陈涤扭脸见他笑了,以为是因为自己跟阿旺说的话不对,便虚心请教道:“魏先生,现在人头马的市价不知是怎样的?”
  魏桢回过神来,才知道对方是误会了,但也没解释,笑道:“看年份,人头马是白兰地中最著名的一种,储存时间最短的都叫上等陈酿,价格从几百到两三万都有,几千块的很常见,但是储存五十年以上的不同,那是路易十三,是人头马中的极品,也被称为烈酒之王,价格嘛……我记得应该是五十毫升就要四五千了,七百毫升的价格在两万多,要是大瓶的,几公升的那种,价格会更高,六公升是七十几万,当然这是国内酒行的价格,应该是含税的。”
  “说起来我还收藏了几个路易十三的空瓶子,手工水晶瓶上雕有百合花徽,瓶颈用24k纯金进行雕饰,要是拿去卖,还是能卖不少钱的。”他说着开起玩笑来,又道,“有机会陈警官来酒馆坐坐,请您喝一杯。”
  陈涤苦笑着摇摇头,“难怪呢……前阵子扫/黄/打/非打了个黑/老/大,从他的别墅里抄出一屋子的人头马来,审的时候,还说自己不懂,瞎买的,我看呐……”
  他止住了话头没说下去,魏桢直知道这里面肯定还有别的事,但不是他该问的,便笑笑道:“再怎么不懂,买过几次就懂了。”
  说着他心里忽然一动,“陈警官,不知道这批酒……会不会拍卖?”
  “应该会吧,留着也没用,还不如拍卖了交罚款。”陈涤应道,又看他一眼,哦了声,“我差点忘了魏先生是个酒馆老板了,这样,等有消息了我告诉您。”
  魏桢达成所愿,微微一笑,点头道谢,又调侃道:“我看来得谢谢我们家阿鲤,要不是她,陈警官未必会给我这个面子。”
  陈涤忙说哪里哪里,俩人互相捧了对方几句,目的地就到了。
  桑落酒这时候也到家了,进门就听见猫笼那边传出来扑腾的声音,还有小猫奶声奶气的喵呜。
  “乖仔!妈妈回来啦!”她脱了鞋,赤着脚跑过去打开笼门,将小家伙从里面抱了出来,亲亲热热的亲它脑门,“好孩子,真乖!”
  小啤酒睁着黄绿色的大眼睛,黑黢黢的猫头一歪,在她身上使劲闻了起来,然后不满地嗷了声,桑落酒一囧,哦,这是外头有猫被发现了。
  她连忙哄道:“没有没有,我最爱的还是你,只不过是去你舅舅那里的路上遇到了别的小家伙,就逗了一下,放心,我不会带回来的!”
  活像个在外面偷吃了回家来面对小娇妻的那谁:)
  不过提起魏桢,她又叹了口气,“乖仔啊,你这辈子,恐怕都近不了你舅舅的身了,下回见了他,就别想了啊?”
  啤酒听不太懂她说什么,只是喵喵叫地应着,然后将脑袋往她怀里拱,一直拱到了胳肢窝,这才停下来,甩了一下小尾巴。
  “走咯,咱们喝奶奶睡觉觉咯。”她掂着小猫,真跟以前小时候玩过家家酒时抱娃娃那样,都舍不得让它下地,结果人家不领情的,没多会儿就挣扎着要跳下来,跟在她脚边扑腾。
  她忽然又想起小时候养过的大白鹅,从巴掌大就开始养,跟她特别亲,去到哪儿很到哪儿,有一回她被别家的鹅啄了,还直追到家门口,她哭着刚进门,大白立刻就跑出去帮她报仇。
  可惜这么好的大白,后来还是老死了。养宠物就是这样的了,你活得长,就注定了要送它们走,注定了你是在日后缅怀过往的那个。
  夜色渐渐浓重起来,京淮酒店的晚市已经结束,桑萝和陶东岩沿着酒店外面那条车水马龙的马路,踩着灯光,向不远处的江边走去。
  电视塔高耸入云,五彩的灯光闪烁交错,夜游容江的船只破开江面,灯光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显得有些斑驳。
  很多散步或者夜跑的人,一家老小,带着宠物,或者和朋友成群结伴,还有卖场的流浪艺人,唱着调子很老的情歌。
  她挽着陶东岩的手臂,走在人群里,江风拂面,吹动了她的头发,也将她的声音吹得有些散了,“东岩哥,你后悔吗?”
  陶东岩愣了一下,扭头不解地看着她,“……后悔什么?”
  “就是……现在。”她仰起头,望着他的目光很复杂,担忧,忐忑,还有愧疚,总之相识有千言万语,撞击着陶东岩的心房。
  他立时便懂了,阿萝是在担心,怕他觉得今日太苦,也担心他们未来会因为生活环境的改变而越走越远,还有桑家……
  “不后悔,是我要跟你出来的,自己选的路,再怎么样我都不会后悔。”他握着桑萝的手,轻轻捏了捏,“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我会学完该学的课程……我知道你担心酒厂,可咱们不是说好了么,给师父找徒弟,他跟爷爷都不是拘泥的性子,从来没讲究过非得姓桑的来继承,要是那样,当初就不会选你和我,阿鲤也不可能像现在这么逍遥自在。”
  “阿萝,你和以前不一样了,开始变得瞻前顾后了。”他扭头认真地看着她,“师父说过,人生在世就是几十年,想做什么就去做,不要怕,车到山前必有路,他都不怕你还怕什么,不管怎么样,福元酒厂绝对不会在我们这一代就丢了的,退一万步说,我们不行,阿鲤不行,那我们还有阿鲤的孩子呢?师父还可以活几十年,到那时孩子肯定都成年了,要是有天分,也早就学了不少东西了,现在酒厂还有几个大师傅……”
  桑萝听到这里,忽然打断他的话,脱口道:“所以我们结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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