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咬了咬舌尖,定了定心神,心烦意乱地把地上的衣物和被单卷起来,胡乱塞进垃圾袋,交给客服,付了清洗费,匆匆离开。
隋心刚坐上火车,采薇的信息过来了,晚上七点的飞机。
***
贺衍行闭着眼伸手摸了摸,床边冰凉的温度提醒他,女人起床很久了。
他拦腰系上浴巾,翻身下床,房间空无一人,昨晚他撤下扔地上的被单不见了,酒红色睡衣也不见了。
直觉告诉他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他们圈一公子哥自诩碰上了真命天女,是个清纯小可爱。某天一夜春宵后,那个“真命天女”卷款跑了,把他身上搜刮得干干净净,连条底裤都没有留给他。
怕他发现及时报警,连客房电话线都剪了。
失财事小,面子事大。这事一度成为他们圈里的谈资,这公子哥消沉很久。
贺衍行一刻都没有耽误,拉开抽屉打开衣柜,所有的东西不翼而飞。他的电脑、衣服、钱包……
床头那一沓钱,像是在冷冷地嘲讽着贺衍行:打了多年的鹰,今个儿叫鹰啄了眼珠子吧。
贺衍行闭上眼睛,睁开,眼神冰冷,嘴角勾起一丝冷笑。竞争对手名单在脑子里快速闪过,他到要看看是谁手伸这么长。
至于这个女人,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她给找出来。
一定要找出来。
“咚咚……”有人敲门。
贺衍行扣好睡袍拉开门,脸色一怔,敲门的是居然是洗衣房大婶。
小林听到动静扭过头一看,也愣住了,他满脑子疑问:为什么老板穿着睡袍出现在6009?
贺衍行瞟了眼目瞪口呆的小林,目光上移,定在6019这几个数字上。
6019当时害怕极了,它觉得自己快要从铜牌牌熔化成水,这个男人眼神太可怕。
贺衍行想起自己刚才在屋里翻箱倒柜的样子,心里那把无名火蹭地窜了出来。
洗衣房大婶却很高兴。原来大婶在清洗6009的被单时,捡到三样物品:一枚戒指、一条女裙、一套男士睡衣。
送到前台,前台说订房的女士已经离开,但房间内还有客人,前台让她们先上客房碰碰运气。
运气很好,碰到贺衍行。
“先生,麻烦您签收一下。”大婶递过物件。衣物洗净装好,戒指也被封装好。
贺衍行薄唇微抿,一动不动。
小林躲不过,硬着头皮上前帮忙。
突然,贺衍行笑了笑,在失物签收单写上大名,龙飞凤舞,嚣张又洒脱。
小林吃惊地扭回脑袋,慢慢从门边挪到墙边,呈面壁思过状。
半个小时候后,贺衍行西装革履坐在6019的沙发上,抿着嘴,脸皮绷得连只蚂蚁都爬不上去。
商务说笑着进了6019,酒店收购谈得很顺利,再过二十分钟,合同一签字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他们都已经商量好去哪开庆功宴了。
不料一进门看到这个架势,所有人傻眼了,挨个把笑脸收收,低眉顺眼站贺衍行面前,像几个真人玩偶。
有人打着眼色问小林:什么情况?收购项目有变?
小林做了个口型:“看信息。”
恰巧,手机信息提示音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贺衍行轻笑一声。
众人后背毛汗乍现,小林腿一软,想当场跪地坦白。
这条消息是他发的,就是告诉众人谨慎,老板心情不太美丽,结果……可能刚才他们在电梯,信号不稳,信息延迟。
他们不怕贺总发脾气,就怕他笑。他笑得越温和,说明事越大。
其他人一头雾水。
只有小林知道其中原委。他现在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老板睡错房间这么大的事就他一人知道!
老板不但进错房,还把人女孩睡了。
不,老板被女孩睡了。
他特别想见见这位勇士。
贺衍行似乎看穿了小林的心思,眼风像淬了冰的刀子从他面上刮过。
小林打了个激凛,停止脑补,抖着腿强撑着走过去,汇报工作安排:“贺总,现在九点四十,十点和雷吉诺酒店签约,今天事务结束。”
“嗯,订今天回去的最早航班。”贺衍行顿了顿,手一挥,赦免了所有人。
“是,贺总。”小林应着,和其他人退出6009,众人齐刷刷松了一口气。
晚上七点,贺衍行一行人提前登机。
因临时买票的缘故,小林只买到两张商务票,一张单人座,一张双人座,双人座是贺衍行的名字。
等小林上来,贺衍行已经先行落座,坐在双人座位上。
小林的汗刷地冒出来,飞机上适宜的温度都止不住他的心焦。现在贺衍行心情这么不美丽,小林根本不敢上让贺衍行换座位。
商务舱还剩两个位置没坐人,除了小林的,还有贺衍行旁边那个位置。小林默默祈祷,最后这位旅客人美心善,愿意和他换座位,花多少钱他都愿意。
隋心磨到最后一个才登机,她刚一进舱就被一小伙拦住。
“您好,小姐,打扰您了,我想请您帮个忙。”小林看见隋心眼里的戒备,双手合一低声拜托着。
隋心狐疑地看着小林,不知道自己能帮他什么。
小林抬手指了指前面双人座位的那个后脑勺,笑意里夹杂着苦涩:“您好,我叫林逸,是那位老板的助理。买票没买好,座位分开了,路程有点远,怕老板找我不是很方便,所以想和您换一下座位。贸然打扰,非常抱歉。”小林九十度鞠躬。
隋心点头同意,拒绝了小林的经济补偿。
换位置对她来说,再合适不过,她现在浑身不适只想一个人待着。
小林谢了一遍又一遍,果真运气好,碰见个人美心善的小姐姐。小林殷勤地替隋心拿行李,再次被隋心拒绝。
小林倒也不尴尬,陪着隋心落座,直到贺衍行的声音传来:“小林……”
小林抱歉地笑了笑,快步走向贺衍行。
“贺总,我在。”小林站在一旁。
只听被称作贺总的男人冷冷地训斥了一句:“我让你跟出来,不是让你搭讪泡妞来的。”
语气很不耐烦,好像小林欠了他几百万一样。
不过,这和隋心没任何关系。她调低座椅,手枕着头,侧身而睡。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其他乘客呼吸逐渐绵长,进入熟睡状态,隋心还睁着大眼睛。绵羊数了几十万只了,她依旧清醒得像喝了十几杯咖啡。
无奈之下,她摸黑去找空姐要了些零食,回来时,有人正好挡住她的路,身上雪松味冷冽。
第3章
隋心摸黑返回机舱,脚下一顿,停在原地,前面站着一个男人,五官看不清,只是直觉这男人的目光如有实物般落在她身上,莫名的压迫感随之而来。
俩人距离几步之遥,冷冽清新的雪松味、挺拔漫不经心的站姿,隋心屏住呼吸,思绪飘荡:太像昨晚那个人了。
窗外有白光闪过,光亮落在隋心肩膀上,照得她头发漆黑如墨。
贺衍行收回视线,侧身让路,这女人不是昨晚那个“两万五”。“两万五”是红卷发,身上有苦艾味。
“两万五”是贺衍行给隋心取的外号。
压迫感如潮水消退,隋心轻轻吐出一口气,人轻松起来,不由得笑话是自己太敏感,现实又不是小说话本,哪来那么多机缘巧合。
于是她礼貌性冲贺衍行点点头,错肩越过。
吃饱了东西,看了半本书,隋心的睡意终于来了,她关掉灯,帽子盖住脸,安然入睡。
贺衍行找空姐要了杯红酒。他一回来,小林醒了,帮他拧开阅读灯,怕吵醒客人,小林气声问着贺衍行:“贺总,需要什么,我去就行。”
贺衍行冷哼一声。
小林自知理亏,刚才自己睡得太沉,这回他是万万不敢再睡,小眼睛圆溜溜地盯着贺衍行。
贺衍行打量着手里的戒指,这枚戒指是“两万五”遗落在酒店的。
戒指细细窄窄的一圈,内壁刻写sx两个字母,别的再没有,定制产品,看不出什么特别。
今天早上他查过客房登记信息,6009客人登记的名字是向采薇,户籍登记地中国锦城。
还真是巧。
更巧的是向采薇他正好认识,不仅认识还很熟。
向家是锦城有名的杏林世家,世代从医,向东是个例外,做了律师,自己开律师事务所当老板。
向东是贺衍行朋友,也是采薇的亲哥哥。
“向东……”贺衍行拨了个电话。
“哟,你这是过的哪国时间,这个点,扰人雅兴啊。”一个不正经的年轻男声顺着听筒传来。
“你去哪儿?”有女人娇声娇气问着,语气委委屈屈。
“乖,男人谈事,你乖乖等我。”电话那边只剩“波波”亲嘴声。
“啊你还在呢。不好意思啊,女人粘人了点……算了,你不懂。什么事,你说吧。”向东声音带着笑意和调侃,道歉没一点诚意。
“采薇的身份证号码告诉我一声。”贺衍行没心思和他逗乐。
向东惊得坐正了身子,啧啧数声:“你这打的什么主意?我妹妹可是未成年啊。”
“24岁的未成年?”贺衍行冷嗤一声。
“她在你手上犯了事?”向东正经起来,这可不是开玩笑。
这话把贺衍行问住了,可现在他不能明说。
这事他不想任何人知道,包括向东他们。
就像生了暗疮,大庭广众之下再痒也只能偷偷抓,悄悄挠。复杂难辨的情绪,让贺衍行有些烦躁。
“没有,有点小事。”
“马上发给你”,向东是个人精,听出贺衍行话里的不耐烦,末了补了一句:“衍行,要采薇真有什么事,还要你多担待。”
贺衍行“嗯”了一声,顿了一秒:“她也是我妹妹。”
“谢了。佳人在侧,不宜多聊。”向东又恢复成那个浪荡子。
贺衍行不屑,女人多麻烦,赚钱不香吗?
向东的信息来得很快,贺衍行和住房登记信息核对了一遍,一模一样。
排除同名,那是盗用还是合谋?
贺衍行又看了看戒指内的两个字母,sx?宋?时?石?盛?邵?沈?苏?
毫无头绪。
不过,也不是全无头绪,向采薇那边就是一条很好的线。
至于这两万五,他,一定,要抓住她。
贺衍行转头,对上小林瞪得圆溜溜的眼睛,冷声问着:“你这是做什么?”
小林吓得一抖,瞌睡清醒过来,撤掉眼皮上的透明胶:“贺总,您有什么吩咐?”
“睡觉。”贺衍行没好气应道。
“好。”小林高兴起来,探身替贺总拧灭阅读灯,不料披在肩上的衣服滑落,衣袖扫过贺衍行的手,撞落戒指,戒指无声滚落。
小林没有察觉,就着黑暗看了贺衍行一眼:“贺总,好梦。”
贺衍行磨了磨后牙槽:人事部的眼睛都闲置起来了吗?招进来这么个玩意儿。
十秒,小林已经发出轻微鼾声。
戒指眼下反正是没法找了,贺衍行索性调平座椅,戴上眼罩,闭上眼睛。
半睡半醒间,他好像又回到昨晚那个房间。
女人妖娆地缠在他身上,面目模糊,唯独眼睛清清楚楚,眼珠如琉璃般干净透亮,左眼角上那块月牙疤痕也清晰可见。
他推着避着,女人不依不饶缠了上来,在他耳朵旁轻轻吹着气,兰麝幽香;贝齿轻咬他喉结,微凉的手指顺着胸口往下,却无端让人发烫发热,人酥酥麻麻,再无力推开她。
镜头一转,女人倒仰在床上,海藻似的长发铺在身后,玉腿勾着他腰身,玉踝上的铃铛像招魂令引着他诱着他。
梦里的他不知餍足,也不知道今夕是何年。
“贺总……贺总,飞机马上降落了。”小林稍用力地推了两下,边抱歉地看着一旁的空姐。
他家贺总从没睡这么沉过。
贺衍行悠悠醒来,喉结滚动,人微微喘息着。他手扶额懒懒地靠了五分钟后,人才慢慢清明。
空姐看到贺衍行这个样子,脸红得像个番茄。
“贺总,飞机快要落地了。”小林放低了声音,重复了一遍。
贺衍行“嗯”了一声,起身去了洗手间。
小林忧心忡忡看着贺衍行的背影,贺总梦里带笑的表情吓到他了。好像很满足很幸福的样子。
贺衍行捧起一大捧冷水兜脸冲了上去,人彻底清醒了过来,只是脸上还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想起昨晚那个梦,他啐了镜子里的人一声:“找到那个女人,你的梦就会终结。”
再回到座位上时,贺衍行又恢复成平常那副模样,冷冷清清,高高在上,生人勿近的模样。
小林又担心:日常总在生闷气的贺总,会不会肺不太好。
前几天,小林看热搜,人生气,把肺气炸了。他想把这个新闻说给贺总听,又怕贺总直接把他从飞机上扔下去。算了,还是等飞机落地后再找机会说。
飞机准时落地。
隋心刚走出机场,就看见采薇倚在车门上。香车美人,想不惹人注意都难。
采薇学着电视剧霸道总裁的模样,靠在车门上,冲隋心招了招手,公子哥的风流调调拿捏得十足。
隋心噗嗤笑了,把行李扔进后座。
采薇手指一伸,勾住随心下巴:“啧啧,瞧瞧这小眼波,一转,把魂都勾走了。以前你这么我,我没有心跳的感觉,现在你这么一看,我心砰砰乱跳。”
隋心夺回下巴,白了她一眼:“心不跳的只有一种人。”
采薇不慌不忙接了一句:“对,睡美人。”
隋心笑着不再接话。
“欸,你事后预防措施做了没有?”采薇好像问得特别随意,注意力全在方向盘上,只有隋心知道她是真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