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要跟他关照?关照个屁啊,关照。
采薇眼睁睁看着自己稳坐第一名的运动数据在一个小时内被隋心挤掉,拨了个电话过去。
“你这大半夜不睡觉干嘛呢?酷跑呢。”采薇拨通电话,人趴在动感单身车,气喘吁吁。
“完蛋了。”隋心两条腿都走细了,这会瘫坐在沙发上,像只液体猫。
“你……没进决赛?”采薇猜了一个致命答案,语气小心翼翼又满是不确定。
这也不怪采薇,就她对隋心的了解,目前只有翻糖大赛才能让隋心的情绪波动这么大。以前联姻排讨厌第一,后来翻糖是最爱第一。
但隋心的翻糖技术,采薇是知道的,一个字好,两个字很好,五个字非非非常好。
“呸呸呸,别瞎说,我已经进决赛了。”隋心果然急了,特别迷信地连呸了好几声,“老师刚刚通知我的。”
语气很是得意。
“哇喔,我家心心就是棒,说吧,想要怎么庆祝……”采薇被打了个茬,思路一下歪到外太空去了。
“吁……”隋心训马似的,勒住采薇跑偏的思绪。
采薇回神:“你妈又逼你相亲了?”
“我见到那个男人了,就在我隔壁。”隋心无精打采揪着花瓣。
“谁?”采薇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瑞士那个。”
“不是吧!要不要这么诡异啊。你等我,我马上来,马上。”采薇套了件大衣,急匆匆冲了出去。
隋心将面前的纸笔推开,双手伸直放在桌面上,她整张脸埋了双臂之间。肩膀内缩,两侧头发垂下来,整个人像钻进了一个洞里。
良久,隋心抬起头,脸上一滴眼泪都没有。
以为我哭了?我装的!
我只是刚才走累了,中场休息。
隋心调整好情绪,把揪秃的花儿扔了,桌上的花瓣收拾干净。起身收拾好要用的东西,安心等采薇。
事情来得太突然,隋心一时没想好去哪,于是二人开着车直奔向家。
“你快说说是怎么回事。怎么就这么巧?”俩人洗完澡,盘腿坐在毛毯上吃宵夜。
隋心把过程从头到尾细细讲了一遍,生怕漏了细节:“你说,他是认出我了,还是没认出呢?”
“铁定没有。我问你,如果你是他,你莫名其妙被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给睡了……”
采薇收到隋心气鼓鼓的白眼,摇着手解释,“我不是说你啊。我是说在他眼里,你就是来路不明的女人,明白?”
隋心想了想,是这么个道理,在她眼里,隔壁那个男人也是来路不明:“你继续。”
“更过分的是你居然还给了他两万五。姐妹,两万五就是一百个两百五啊。在那个男人眼里,你给的是钱吗?不,绝不是。”
采薇歌剧瘾上来了,她起身跑到房中间,时而旋转时而捂脸作悲怆状,时而高抬头作愤怒状:“喔,这不是钱,这绝对不是钱,我的上帝。这个女人在屈辱我的肉体,凌辱我的灵魂,喔,老天爷,这个女人竟是如此歹毒。她占据了我的肉体,我的肉体已经诚服于她,我只愿把肉体献给她。喔,她不满足,她践踏我的灵魂,把我的灵魂踩在泥坑里,为她所用……”
隋心下巴搁在一米高的欧式小圆桌上,目无表情看着采薇表演,内心早已泪流成河。早知道这样,一分钱不给就好了。
“欸欸,来来来,采访一下你的心路历程,你是怎么想起来给人钱的?”采薇的戏终于唱完了,她揉着笑酸的脸颊,盘腿坐下。
隋心如老和尚打坐,眼观鼻,鼻观心,语气淡然得像在说别人的故事:“我想给钱是唯一补偿方式。至于为什么给两万五,其实刚开始只想给五千,后来一想jack都给了两万,他也不能少,就顺手加了两万。”
“哈哈哈,这个顺手也顺得太妙了。你说那男人第二天早上看着这两万五,会不会想直接砸你脸上?”采薇笑倒在毛毯上,捂着肚子。
“你可闭嘴吧,再笑下去,吵到隔壁邻居家狗,它会上门咬你的。”隋心瞪了她一眼,手指沿着桌子边缘无聊地滑来滑去。
“不好意思啊,我家隔壁没有邻居。”采薇笑得更欢了。
“那你的意思是,他要认出我来,肯定会把两万五砸我脸上,然后让我滚?”隋心代入了一下自己,拳头顿时硬了。两万五确实有点侮辱人了。
采薇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盖棺定论:“对,他没认出你。要换作我,我会砸回去二十五万。一天两万五,睡十天砸十天。”
隋心堵在心里的大石头搬走了,整个人又灵动了起来:“懂了。明天我就开始看房,远离危险源。见面越少,风险越小。”
“是这么理。”
俩人击了个掌。
“但不用慌,房子慢慢挑,你先住我这儿。”采薇掀开被子,两人跳进去,开起了卧谈会。
***
贺衍行做梦都没想到“两万五”居然住他隔壁。银河湾这个房子他一年都来不了两次。
不过从今天起,他会经常来。
他笑着进了浴室。
十五分钟后,贺衍行沉着脸,头顶着一头白色泡沫走了出来,浴袍下露着腿上也是白花花一片。
太久没来,水费忘充值,欠费停水了。
贺衍行拿起毛巾不耐烦地擦了几下,准备联系物业管家,刚好点的情绪全都退了下去,人又冷傲起来。
突然一个念头浮现出来,贺衍行放下电话,推门出去,站在隔壁邻居家门口,摆出一个自认为最优雅的姿势。
门铃按了十来遍,房间内沉默无声,贺衍行不由得怀疑“两万五”家的门铃是不是也欠了费。
于是,他改用手动敲门,还是没人回应。
加大力度再敲,一而再再而三,屋里安静得好像只剩空气了。
楼道里过堂风呼呼吹着,贺衍行头上的泡沫变成凝固状,露在浴袍下的小腿冻得冰凉。
他莫名想到:“两万五”不会昏倒在房里吧。晚上在楼道看见她时脸色苍白,走路脚下打飘,像病重。
想到这,贺衍行准备回屋,打算通知物业和120。
这时,电梯门突然打开,一保安匆匆小跑过来,满脸疑惑地看着贺衍行:“贺先生,您这是?”
贺衍行冷冷地陈述事情经过,抹掉自己的心路历程:“我家停水了,想和邻居借用浴室。不过我敲了很久,一直没人应。你们最好去看看,免得业主出事。”
保安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难怪贺先生敲门敲了半个小时呢。
真是一个冷面心热的好人。
“贺先生,您真是大好人。”保安夸得真心实意,“不过您不用担心,2301的业主一个小时前已经出门了,不在家,您放心。”
“好,没事就好。”贺衍行心里咬着牙冷笑:很好,好得很。
保安按下对讲机:“小张,小张,你现在给2302的业主水费充值。是,马上,已经停水了。好的,好的。”
“贺先生,十分抱歉。水费已经冲值,十分钟就会来水。”
保安哼着小曲出了电梯:谁说有钱人都冷漠的?谁说现在人邻里之间不往来的?
瞎说,全是胡说八道。
一个小时后,贺衍行从浴室进了书房。他坐在电脑前,屏幕上的光亮反射在他眼镜上,透着冷意,只是眼睛里的光,更冷。
猫捉老鼠的游戏正式开启。
***
第二天铭泽大楼二十八层,贺衍行办公桌的文件堆成小山。
贺衍行看完最后一份,放下笔,轻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神情慵懒。
此时已是黄昏,夕阳像画手打翻的颜料,在天边铺出一片紫红,由深到浅,渐渐泛青。
“欸,向先生,您不能进去……”小林着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向东戏谑的声音紧随其后:“你看,你家贺总欣赏美景在呢,我陪他看风景。”
贺衍行转过来,戴上眼镜,示意小林出去。
“今晚一起吃饭?”向东领带歪在一边,实在看不出半点律师样。
“没空。”贺衍行关上电脑,取了外套。
“你总不是一个人的,一个人待着都无趣啊。”向东跟在后面出了办公室,“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啊,衍行。”
“喔……”贺衍行语调上扬,“那个叫央央的离开你了?”
向东语气轻佻:“她?乖乖在家等着呢,是你比较重要。”
贺衍行看了眼手表:“今天不行,得回贺宅一趟,改天再约。”
“相亲?你家还真是前朝遗风啊,动不动来祖宅那一套。”向东调侃着又叹气,“不过我却是有家不能回。”
“逼婚?”贺衍行终于有了点兴致。
“我的字典里没有逼婚这两个字。就是昨晚大半夜采薇把隋心领家里去了,太闹腾了。”
贺衍行镜片底下精光一闪,隋心?sx?采薇好友?昨晚大半夜?
线索“啪”连上了。
他轻触屏幕,点开采薇微信头像,进入朋友圈。
最新一条朋友圈:塑料闺蜜的卧谈会,哈哈哈,我希望能有一百年!
配图:两个女孩挨脸照。
一个是采薇。
另一个女孩明艳的脸裹在墨绿色被子里,肌肤白嫩得能掐出水,眼睛里盈盈光亮,带着笑意和澄清,还有一点点执拗和认真,和那晚盯着自己的眼神很像。
贺衍行松了松领带,有些口渴。
“是锦城隋家?”贺衍行合上手机,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对啊。”向东低头发着信息,没注意到贺衍行的小动作。
有趣,他妈刚才在电话里提到了锦城隋家。
第6章
贺宅在来凤路半山腰上,从清朝到现在,几经扩建,占地数百公顷。沿来凤路入口,两旁围墙高耸,院墙里树木郁郁葱葱,风吹过,如涛声阵阵。
沿路开半个小时,就能看到嵌着雕花窗的白墙黛瓦,再往前就能看见一个几米高的牌楼,这是贺宅的正大门。
牌楼正中间可并排四辆车通行,两侧各开一个窄门,供行人进出。
门口左右立一只大石狮子,威风凛凛活灵活现,石狮出自国内石雕大师魏成海之手。
庭院正中间坐落一座凉亭,旁边树木对称而种,青石砌成的花盆里栽种着矮松,再过去被回廊隔断,车只能停在这里,由门卫开往地下车库。
后面是仿古建筑群,铺的是秦砖汉瓦,汽车是压不得的。
亭台楼宇,山石巍峨,草木生辉,碧波万顷,流水环绕着每一处庭院,四处庭院织成人间四景。
在锦城有这么一座庭院,已经不单单是有钱能办到的。
贺衍行穿过月洞门,进了东院。
有保姆轻声提醒:“先生,太太,少爷回了。”
“爸妈。”贺衍行叫了人,出门回房去换衣服。今天他爸贺雄辉,他妈宋雅雯都在,爷爷奶奶去了国外,还没回。
待他再回东院主屋时,饭菜已上桌,餐具精美,菜式精致丰盛,三人在大方桌前分三方而坐,架子端得很足,像宫廷宴席,不像寻常家人吃饭。
保姆三人立在一旁帮忙布菜。
贺衍行眉头微蹙,拦住了保姆布菜的动作,他不喜欢。
保姆看向宋雅雯,宋雅雯点头示意,保姆退下。
贺家家训严,食不言寝不语,吃饭碗不响,喝汤水不响,动嘴声不响。
一个小时后,无聊的例行家宴结束,贺衍行照例找了个借口要走。
要是不走,反而太反常,做戏也就不能哄人了。
果不其然,宋雅雯叫住了他:“衍行,我有话和你谈。”
贺雄辉坐在上座喝茶。
宋雅雯十指丹蔻,手保养得很好,不像五十几岁的人。
她挑着照片,神态像皇太后选妃,挑剔又严谨:“这些女孩出身名门,自身多才多艺……”
贺衍行身体前倾,好像认真打量着这些女孩照片,片刻出声:“多才多艺?我家缺吹拉弹唱的戏班子么?”
“衍行,以后这样缺乏家教的话就不用再说了。”宋雅雯粉面微怒,声音却依旧温柔,“你选一选,先接触。”
贺衍行抬头看着宋雅雯,她妈确实很有家教,即使碰到再大再难过的事,她也不会生气发怒,更不会流泪,活得像个假人。
宋雅雯目光微微错开。儿子长大了,心思和性情越来越摸不透了。
贺衍行没有再说话,认真挑了几张照片,宋雅雯挺直的背微微放松几分。
就在她微微松懈的空挡,贺衍行视线落在垃圾桶上,他探身捡起最上面一张照片。照片里的女孩略施粉黛,黑长发乖巧垂在身后,站姿乖巧,笑不露齿,端庄大方,只是眼睛又黑又亮又狡黠。
他翻转照片,背面写着:隋家隋心。
“这女孩不……”宋雅雯急了。
贺雄辉放下茶杯,瓷器相碰的声音提醒了宋雅雯,夫妻俩对视一眼,传达同一个意思:贺衍行改变对付他们的方法了。他们不喜欢什么,他就选什么。
这是贺衍行第一次正式和他们叫板。
他之前二十七年的人生都是按部就班进行的。
小时候被五花八门的家庭教师包围着,除了文化课,还有各种语言学、骑马、射箭、烹饪、下棋、基金、股票……
用贺爷爷的话概括:见孙子都得提前预约。
成年后,贺衍行不负众望,接管铭泽集团,集团一年比一年好。
唯独在婚事上,贺衍行总是以工作忙为由推脱。
宋雅雯很后悔,婚事应该在贺衍行接管集团前安排好,现在他羽翼丰满,管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