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衍行无名之火像沸水浇雪，消散得无影无踪。
隋心转身进了包厢。
“怎么……”采薇二字刚吐出，又咽了下去，“你等下我。”
采薇匆匆出了门，又匆忙而归，手里拿着棉签碘伏之类的。
贺衍行看着采薇手上的东西，若有所思回了包厢。
“怎么去这么久？要不要介绍个泌尿科大夫给你看看？要不然喝点汇仁肾宝也是好的。这个我可以全包，免费供货。”向东松开旁边一姑娘，挪到贺衍行旁边。
贺衍行撇了一眼安静坐在落地窗前喝茶的央央，嫌弃地看着向东：“你自己能不能先做个人？”
“她都无所谓，你这么介意？”向东目光从央央身上扫过，又重新回到贺衍行身上。
贺衍行无话可说，话题换了好几个，从城市改造聊到最近上市公司，又聊到基金股票走向，最后话题落在采薇身上。
“我刚才看到向采薇了。”贺衍行喝了口红酒，像不经意提起。
向东这个时候有了醉意，没有仔细分辨贺衍行的意思：“恩，她用的我的卡，我知道，就在303，走廊尽头那间，我问过了……”
话音戛然而止，向东靠在沙发上：“怎么？你真想追我家采薇？”
“没有，不追。”贺衍行毫不客气拦住了向东的嘴。
“那你最近总是问采薇的事？我还听采薇说你送她块几十万的手表？女士的。”向东酒虽然喝多了，做律师的逻辑思维能力丝毫没有减少，“这事你要解释不清，没有说服力啊。”
贺衍行取下眼镜，旁边有人立刻递上眼镜布，他慢条斯理擦着，眼皮子一掀：“怎么？我找她有事帮忙还得和你汇报一声？就算我没事，送她个小玩意，还要提前和你打个招呼？还是你连你妹妹生日都忘记了？”
向东一愣，采薇十一月五号的生日。
他差点给忘记了，自己礼物还没准备，贺衍行就已经送出去了。
“怎么会？她生日还有十来天，我要给她个惊喜。今天就先到这儿，我喝多了，得先撤了。”向东哈哈两声，着急忙慌拉着央央出了门。
央央很奇怪，每次聚会都是向东拖着不肯走，这次看他走这么急，还以为有什么要紧事：“你去忙吧，我自己叫车回去。”
向东反常一把拉住她：“别急，你约几个女孩，讨论讨论女孩都喜欢什么样的生日礼物。”
央央眼里光亮一闪，笑意露了出来：“送什么礼物，女孩都喜欢，关键是心意……”
向东却不耐烦打断：“不行，采薇收到的礼物太多了，一般的她看不上，得特别，有创意的。”
央央脸色微白，勉强笑了笑：“那我去打听打听。”
所有人散去，贺衍行一个人留在在包厢里，直到303的人出来，他才跟着下了楼。
隋心若无其事地开车走了，车子开得不急不躁。
贺衍行目光低垂：这个女人心硬。
周一，小林出现在“花下”。
“早上好啊，隋心姐姐。周末被临时出差，所以来晚了。”小林像只小奶兔趴在玻璃柜前，眼睛放着光，每一样看起来都好好吃。
尽管之前他发信息解释过周末失约的事，但还是当面再解释一次，这样比较有诚意。
“没事，想吃什么，姐姐请你。”隋心看着小林就忍不住开心。
“那可不行。我来，就是给你增加收入的。”小林这个那个，点了好几袋。
“买太多吃不完，浪费的。”这一共下来，小两千了。
“怎么会，今天轮到我请客。嘎嘎嘎”，还没等小林嘎完，就看见隋心受伤的手，“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嗯，周五指甲撇断了。”
“兹……”小林疼得五官都皱起来了，想摸又不敢，低下头，吹了吹，“一定疼坏了。妈妈说，这样吹一吹会好很多，虽然我吹得太晚了。”
隋心抬头用手背按了按酸得想流泪的眼角，嘲弄着自己：还真是没用。
还不等小林多说，电话来了：“贺总，是，我已经在路上了，马上到。”
“姐姐……”小林拉着隋心衣袖不肯走。
隋心姐姐脸色苍白，看起来很不舒服的样子。
“快去，我没事。”隋心把小林劝出门，又递给他一小袋新做的马卡龙，五彩缤纷，可可爱爱。
一到公司，小林把蛋糕交给前台，让她帮忙分下去，自己拿了两盒，一盒给自己一盒给贺衍行。
交代完事项，小林屁颠屁颠送上一盒提拉米苏：“贺总，这是给你的。”
贺衍行看都没看一眼：“不用，你自己吃。”
小林像极了一个合格的推销员：“你试试，真的很好吃，不好吃不要钱。保证你今天吃了，明天还想吃，后天还想吃……”
“这么好吃你怎么不吃？”贺衍行一句话问住小林。
很好的一个问题。
为什么不自己吃呢？
为什么要把美味送给不懂欣赏的人呢？
小林吃到第二盒，还是不解气，又和隋心发信息告状。
隋心一句话哄得小林眉开眼笑。
“以后我家蛋糕不卖给铭泽集团的人，除了小林。”
第12章
“就是，他想吃我们还不卖他呢。以后我每天在他面前吃，把他馋哭。”小林噼里啪啦一顿回复，后面还跟着一个小兔子笑到打滚的表情。
隋心回复了个笑到捂肚子表情。
聊天窗口，小林那边一直提示正在输入中。
隋心笑着屈指弹了弹小林头像，正要打字，喉咙突然泛起一股酸味，像看见了一筐子酸杨梅，口水抑制不住充斥整个口腔。
她捂着嘴快步走进洗手间，对着洗手池干呕起来。
“心姐，你怎么了？”店员孙莉莉急促拍打着洗手间的门，声音透着关切和着急。
“没事，你去忙吧。”隋心皱着眉漱了口，又抹上沐浴露把洗手台清洗干净，低头闻了闻，还是有股说不出来又难闻的气味。
“叮”手机振动，有新消息进来，是小林的。
“隋心姐，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如果你一个人不想去，我可以陪你去。”
犹豫了五分钟，就为说这句话。
这小孩，关心人总是那么恰到好处又真诚。
隋心轻笑起来。她和小林的友谊真是很奇特，来的莫名其妙，却又异常的贴合。
“没事，我最近太忙了，没休息好。”隋心发完消息，抬头看了一眼镜子里的人，神情一怔。
“欢迎光临。”孙莉莉看清来人，得体的笑容逐渐消失，焦急浮现出来，“是向小姐啊。”
采薇一眼就看出孙莉莉异样，扫视了店内一圈，没看到隋心人：“怎么了？”
“心姐不知道怎么了，关在洗手间好半天了。”孙莉莉的手揪着围裙花边，目光不时撇向洗手间。
采薇毫不在意地坐在靠窗椅子上，毫不在意：“咳，这能有什么事啊。蹲久了，可能是肠胃不怎么好，正好，我今天顺路拉她去医院检查检查，也算是给我们医院创收了。”
“可是……”孙莉莉作势要辩解，像又想到什么似的，压低了声音，“我刚才……听到心姐在里面干呕。”
“干呕？”采薇面露惊讶之色。
孙莉莉期待着下文。
“这完全符合胃炎的症状。胃酸食管反流，引起干呕。这继续蹲下来也没什么好，我去叫她。”采薇起身，余光撇了眼孙莉莉。
孙莉莉有些失望又有些轻松。
“采薇，你来了？”隋心靠在收银台拐角处，不知道站了多久。
孙莉莉叫了声“心姐”，忙去了。
“嗯，走吧。”采薇冲隋心使了个眼色。
俩人走出“花下”，径直上了车。
“心心……”
“采薇……”
俩人异口同声，说完俩人相视一笑，默契地没有再出声，采薇发动车子，直接去了医院。
检查报告处理得很快，采薇拿着报告激动得转圈圈：“天哪，居然就是真的了。”
隋心神情复杂，手掌摸在肚子上：“感觉有点点奇怪。”
“奇怪？是不是还没有做好当妈妈的准备？”采薇上前抱住隋心。要换作自己，肯定不行，她玩都没玩醒，是不可能这么早当妈妈的。
隋心摇了摇头：“也不是，但又感觉自己好像没太准备好，有点点紧张有点点惊喜有点点想流泪，总而言之，就是很复杂，但又很期待她的到来。对了，我是不是得开始准备婴儿的东西了。”
“吓死我了……”采薇趴她肩上嘀咕着，“我还以为你后悔了呢。”
“啊，我现在不能这么压着你。”采薇倏地抬起头，小心翼翼退后半步，“你现在就是一只熊猫，来来，包也给我。从现在开始，你不要再开车，去哪里我来接送。小baby需要的东西你不用操心，等会就问我妈，我会准备好一切。”
“不用这么紧张，医生说一切都很好，心情要好，注意营养和休息就行。”隋心扯着包不肯撒手，“再说了，我还得挣钱养她呢。”
“我养你们娘俩。”采薇特别豪爽。
“不要，我可以养好她。”隋心一口拒绝。
采薇追了上去：“别这么小气嘛。我是她干妈，养她是我应尽的义务和责任。”
“不要惦记她，想要宝宝，你自己生一个。”隋心脚下生风。
采薇怕了：“行行行，我不跟你抢。你走慢点成不成啊？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了。”
隋心瞪了她一眼：“你小声点，这个消息先不要泄露出去，这个单子就是我的护身符了。”
采薇像只小鹌鹑似的，连连点头，又小心翼翼要去扶隋心。
贺衍行从立柱后面转出来，目光盯着电梯，若有所思：怀孕？？？护身符？她真就这么想嫁进贺家？
“衍行，你怎么在这儿？”贺静怡拿着检验单走了过来，看着他，“看见熟人了？”
“没有。检查完了？”贺衍行回头。
贺静怡也不戳穿：“嗯，我们回去吧。”
贺衍行大步朝电梯走去。
“衍行……”贺静怡温柔地叫住他，“你姐现在不是一个人了。”
贺衍行想起采薇要扶隋心的事，双手插兜停在原地：“要扶？”
“这倒不必。”贺静怡想了想这个并不怎么美好的画面，鸡皮疙瘩都立起来了，“没有，我只是让你走慢点。”
扶？我看算了，那估计自己是被拖着跑。
孩子舅舅整天冷冰冰，情商智商全用在生意上，都说外甥随舅，要真是这么冷冰冰个性子，可怎么办？
贺衍行尽量配合着他姐的步伐，心里疑惑多多。
他记得有次，姐姐和姐夫吵架，姐姐穿着细高跟鞋暴走，他和姐夫俩人小跑着才能追上。
今天穿着平底鞋却走得这么慢。
怀孕了就真的差别这么大？
姐弟俩各自想着事，沉默着下了电梯，司机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采薇开着车，两手紧握着方向盘，眼睛死死盯着前方，还不时和隋心说话：“蛋糕店你是不是不能去了？”
“去啊，正常运行。你生日宴会上的蛋糕还在设计稿样中，明天就可以把所有的稿样给你。”
“这个你随便弄，没什么大不了，一个生日会还值得你去画设计稿？不用，你不用花这么多心思。蛋糕让店里的师傅解决就行。”
“那不行……”车子路过妇产科大楼，隋心话语一顿。
她看见2301小心翼翼扶着一个女士上车。
“怎么了？”采薇侧过头。
隋心侧身挡住采薇视线：“不能随便的，我还指着靠你生日会打出名气，以后接更多的高定呢。”
采薇听到这话高兴还不过两秒：“那她们要是故意刁难你怎么办？”
“无所谓啊，我这个价格，也值得他们刁难刁难，又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好说话。”
不是隋心想得开，是现实就是这样。赚钱那那么容易，再说了，她赚钱已经比很多容易很多了。
孙莉莉把她在日本获奖的证书和奖杯放在店里最显眼的位置，店里客流量翻了一倍，高定量都排到元旦了。
“花下”是走高端路线，用料和工艺都拔尖，现在更重要的是制造出一张锦城不可复制的名片。
上流圈子的人，什么都讲究稀有。当神户牛肉，保加利亚玫瑰都不是什么新鲜玩意的时候，他们开始走小众高定路线。
别人订不到的东西才是拿得出手的。
“那行，我晚上就去找找哪些人要准备宴会的。”
“谢谢你，采薇。”隋心现在确实需要这些帮助，她没有虚伪的推脱说不用，她也知道采薇是真心实意的在帮她。
采薇瞪了她一眼：“谢就免了。好好照顾自己才是。对了，这事就这样了，那你吃饭怎么办？天天外卖，方便食品的？”
隋心叹气，她一翻糖手艺人，怎么就做不好一顿饭呢。
“我可以自己做的。”作为一个手艺人，这是她最后的倔强。
“番茄炒鸡蛋，鸡蛋炒西红柿？”采薇说起这就特别来劲，这是隋心唯一能做的一个菜。当然，最后上桌番茄是番茄，鸡蛋是鸡蛋，像两个老死不相往来的生物，占据着各自的地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