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电筒照到陆俨,陆俨下意识眯了眯眼,就听拿手电筒的警员问:“是陆队么?”
陆俨点头,箭步上前,将警员证夹在胸前的衣服上,目光一瞥,朝屋里看去,同时问:“情况如何?”
屋里有几名南区分局的警员,都穿着防护服,有人蹲着,有人站着,其中还有技术员,正在取证。
透过几人的身影空隙,陆俨隐约看到地上有一对手臂,被应急灯的白光照着,透着惨白,毫无血色,仿佛血已经流干了。
陆俨接过警员递过来的口罩和手套戴上。
这时,从屋里出来一人,和陆俨一照面,便率先自我介绍:“你好陆副队,我是北区分局刑侦大队的夏铭。”
“夏队长,你好。”陆俨扯了下唇角。
两人都没有握手,也看不到彼此的表情,是能透过微弱的光亮看到对方的一点眼神。
夏铭的名字,陆俨是听过的,几年前立过一次三等功,还是因为承文地产的案子,北区分局破案有功,在整个连环案件中做出突出贡献。
时至今日,夏铭已经是北区分局的刑侦大队队长,如无意外,将来还有可能会成分分局局长。
打过照面,陆俨便问道:“里面怎么样?”
夏铭描述了一遍情况:“目前证实是一双男性的手臂,血也已经放干了,据法医初步推断,手臂切下来应该在一到两天之间,这里也不是第一案发现场,其他情况要等进一步检验。”
陆俨拧着眉头轻轻颔首,又朝屋里扫了一眼,很快和夏铭交代了几句,比如断臂需要送到支队实验室进行检验,还要和之前找到的霍雍身上的其它器官进行比对。
正说到这,小路尽头又走来几人。
陆俨和夏铭不约而同的看过去,走在前面的是李晓梦和张椿阳,以及几名刑警,而后跟上来的是薛芃和季冬允。
因为现场已经有北区分局的痕检技术员在取证,所以支队不用出动太多人,而且还要留人在实验室里值班。
陆俨转向薛芃和季冬允,很快说道:“里面人手够了,但附近还没看过,一会儿你们跟我到附近看看情况,也许还有机会找到凶手留下的痕迹。”
片刻后,现场组织另一队,负责四周的现勘工作。
夏铭又叫了一个分局的技术员跟陆俨他们去,分成两小组,一组在屋子外围四周进行取证,另一组要深入草丛取证。
原本像是这种情况,最好是等天亮再行动,一来天黑不容易视物,很容易略过关键信息,还会不小心破坏凶手留下的痕迹,但陆俨看过天气预报,到了半夜恐有大雨,若真是下起来,等到明天早上,很多痕迹都会被冲走。
几分钟后,薛芃换好装备,做好防虫蛇的处理,跟着陆俨一行人来到一片草丛前。
据附近的村民反映,他们平时是不会过来这里的,尤其是这边没有照明,天还没黑,四周看上去就有点阴森恐怖,他们大人不会来,更不会让自己的孩子跑过来玩。
村民们还说,距离上一次过来找贪玩不回家的孩子,还是一个月前的事了,不过在小屋附近就找到了,根本没有到过草丛深处。
可是在小路通向草丛的地方,却留下了一组脚印,是直接踩踏草丛过去的,在脚印踩踏过的前方,还有草丛被利刃隔断的痕迹,割掉的部分就散落在四周。
根据隔断的痕迹和地上的碎草来判断,应该也就是这一两天之内的事,也就是说在那对断臂丢在这里的时间前后,有人深入过草丛,还用利刃开路。
这个人,很可能就是犯罪嫌疑人。
薛芃取了一些隔断的杂草,随即拎着箱子,跟着队伍一起深入草丛。
前面的人走得很慢,一边走一边在寻找可疑痕迹,但这一路走来,除了不太清晰的脚印和被割断的杂草之外,就没有看到其它。
走了大约五十米,几人都听到了水声。
再往前,应急灯照见了一小片湖泊,草丛也越来越稀松,地上浮现出更清晰的足迹。
顺着灯光往前看,那脚印一直走到了河边,而在岸边的淤泥上,散落着两个黑色的塑料袋,装得鼓鼓囊囊的,风一吹,袋子还发出响动。
看到这一幕,几人心里都是一咯噔,想到了同一件事。
张椿阳和李晓梦下意识看向陆俨,就听陆俨说:“分开走两边,绕过去,不要破坏直行这条路的痕迹。”
然后,陆俨又转过身,对薛芃说:“中间这条交给你,你慢慢采集,不着急。我们先去前面查看是什么东西。”
薛芃轻点了下头,没吭声,很快就放下箱子,拿出工具,开始采集泥土上的脚印。
因为这里的泥土比较湿润,脚印更容易留下,可以清晰的看到这是一双大约三十七到三十八之间的鞋,鞋底纹路比较粗,上面是比较粗犷的波浪纹,下面有几道深横纹。
这样花纹的鞋底抓地力强,一般是雨靴或是登山靴,很适合走这种崎岖且容易打滑的小路。
鞋印不是很深,却也不像是程立辉那个案子,被雨水冲洗过,保存得很完整,而且就这个深浅来说,这个人的体重比较偏瘦。
薛芃顺着足迹一路向下走,一边走一边仔细寻找其他可疑物,直到来到靠近湖边的地方,陆俨等人就等在那里。
地上两个塑料袋他们只是打开一点,透过缝隙往里面探查过一眼,并没有破坏塑料袋的原有形态,等到薛芃走近,感受到四周非比寻常的气氛。
不用问,薛芃心里也已经有数了。
薛芃透过陆俨打开的袋子缝隙往里看,就着微弱的灯光看到了一团血肉模糊,她皱了皱眉,同时闻到了很一股刺鼻的气味。
是福尔马林。
难怪这两袋东西周围没有苍蝇。
薛芃拿着工具,很快开始检查袋子上的痕迹,而陆俨也拿起对讲机,通知在小屋附近的季冬允,让他过来一趟。
黑色塑料袋的下面有一块已经湿了,除了福尔马林之外,还沾到了这片湖的湖水和泥土,也许还会带起一些微生物。
薛芃采集了杂草、湖水和泥土样本,也包括一些藻类。
等到所有工作完成,季冬允也和助手小晨从小路穿行而来。
薛芃将场地让给季冬允,季冬允的工作就相对简单,除了采集生物物证之外,最主要的是不能破坏塑料袋的完整性,还要将袋子一起带回去,等到实验室再拆开进行尸检,分别将样本送去不同的科室。
季冬允只解开一个小口,通过骨骼形态和肉质来判断,确定是人类的身体组织。
与此同时,陆俨也叫来更多的人手,在附近继续搜查。
整个搜查工作持续了三个多小时,一直到深夜,天上打起了雷,搜查工作也告一段落,整体算下来一共找到了七包东西。
有两包放在湖边,其余五包有的放在草丛里,有的扔在树下,有的包大,有的包小,但碍于场地问题,不便当场打开进行拼接,只能以重量和体量来估计。
等到收队时,天上也开始下雨,雨水来势汹汹。
薛芃原本在实验室里加班,有些疲倦,没想到这一趟出任务,直接将睡意刺激走,全程都很亢奋,直到上车,刺激感渐渐消散,困顿的感觉才回来一点。
薛芃就坐在后座,半眯着眼,并没有睡着,就听着车上李晓梦、张椿阳的讨论。
陆俨就坐在副驾驶座,很少搭碴儿,正在思考案件信息。
这个抛尸地点有点耐人寻味。
凶徒前面大张旗鼓铺垫了不少阵仗,还在网上留下关键信息,更配了手绘图,怎么抛尸的时候却略显随意呢?好像就是随走随扔,并没有章法。
而且那间铁皮和木板搭成的小屋必然不是第一案发现场,凶徒一定是在别的地方分尸之后,再将这些袋子运到这里。
这就需要交通工具,而且还需要大量用来泡尸体的福尔马林。
就目前来看,凶徒应该是女性,留下的脚印深浅和鞋码尺寸都说明了这一点,四周也没有发现陌生男子的足迹,也就是说是这个女人开车运送分好的尸体,再一包包的扔掉。
这个女人是谁?她的胆子倒是不小,一个人来到附近也就罢了,还敢运尸。
想到这里,陆俨忽然出声,打断了张椿阳和李晓梦的谈话:“抛尸地点附近不是有个废弃工厂么?”
而且工厂门口一直通向小屋的地方,也发现了脚印。
两人一愣,李晓梦快速回道:“那边北区分局的人去过了,说后门和前门都用大铁链锁死了,打不开,不过四周也已经拉上封锁线,有人看着,等到大雨过后,明天人手齐全,再把锁敲掉进去看看。”
陆俨没说话,只是点了下头。
直到张椿阳问:“陆队,你是不是怀疑那个废弃工厂?”
这时,薛芃也睁开眼,朝陆俨的方向看去。
就听陆俨说:“开车到附近,将这么多包塑料袋拿下车,还要拿着它们穿过草丛,找地方扔掉,这个工作量可不小。为什么凶手要选择这里抛尸,这里少有人来,突然有个陌生人开车进来,附近的村民看到了难道不会怀疑么?”
张椿阳跟着说:“是啊,要抛尸,找个偏僻的垃圾桶也一样。”
陆俨“嗯”了一声:“除非,这里有其它优势吸引凶徒,令他非选这里不可,比如分尸的场所。”
李晓梦倒吸了一口气:“不会吧……在那个工厂里?门都锁死了。”
张椿阳:“那也可能是凶徒锁死的啊。”
陆俨透过后照镜看向薛芃,问:“薛芃,你怎么看?”
此言一出,张椿阳和李晓梦都不说话了。
薛芃看着窗外,安静了几秒才说:“如果我是凶手,我会选择一个容易施展活动的屋子,面积不能太小,也不可能选择住家,太难清洗,最好选一个不管弄得多脏都不用收拾的地方,像是仓库一类的。”
“要虐杀一个人,还需要隔音处理,因为就算把这个毒哑了,在虐杀的过程里也会出现响动,被害者会挣扎。而且被害者是成年男子,要治住他需要一些工具、机器,还有防止他挣脱的足够力量的绳索。当然,分尸也需要工具,还需要很多药水。这些东西加在一起,最好有一个独立空间,像是手术室那么大。”
这样一分析,废弃工厂的嫌疑就更大了。
但今晚的当务之急,是先把尸体运回实验室,进行尸检和痕迹检验工作。
如果那废弃工厂真是分尸地点,这就意味着明天还有一场硬仗。
……
尸块被带回实验楼之后,所有人都紧锣密鼓的忙碌起来。
现在案情已经从绑架案上升到杀人分尸案,而分尸案要检验就需要几个特定工作,首先就是种属鉴定,就是判断找回来的尸块是不是都属于人类。
确定是人类之后,又要分辨是否同一人体。
这两项工作都不难,尸块很快就被送到法医解剖台,当场进行拼接。
凶手虽然将死者分尸,却没有在尸块上再进行二度破坏,尸块的表面保存的都算完好,经过拼接就基本可以确定是同一个人。
但问题是,独缺头部。
现在只能从头部以下来进行个体识别。
法医仍是季冬允,薛芃来负责痕检工作。
在个体识别上基本是一目了然,性别男性,骨骼发育和年龄来看死者应该在二十五岁上下,如果将头部算进去,身高将近一米八,发育状况良好,体重适中,属于经常健身的那一类人群。
助手小晨很快将从尸块上取下来的组织送到DNA鉴定室,让值班的同事拿去和霍雍的DNA进行比对。
薛芃也很快完成了指纹提取工作,等到尸检过后拿回痕检科作比对。
经过初步尸检,死者应该是死于失血过多,但在这具不完整的尸体上,除了没有头部以外,还有两个和非常奇怪的地方。
死者的内脏通通被摘掉了。
而且胸腔剖开的手法很娴熟。
季冬允观察着伤口,嘴里喃喃道:“这手法,绝对专业。”
薛芃一边拍照一边应着:“也许是同行。”
季冬允抬了下头,眼神和薛芃对上,薛芃又道:“我的意思是,这个人也是医生,还是临床学或外科医生。”
季冬允点头:“我也这么想。”
薛芃问:“依你看,这个人是男性还是女性?”
季冬允说:“男性的可能性大一些,女性很少有这么大的力气,不过如果借助一些辅助工具,女性也可以办到。”
正说到这,陆俨进来了。
陆俨来到解剖台前,正要问进展情况,乍一见到拼好的尸体,当即愣住。
他的目光很快略过空荡荡的胸骨,随即往下,落到尸体的下面。
那是他震惊的原因,也是这具尸体第二个奇怪的地方。
这确实是一具男性的尸体没错,下面也有阴|茎,但是阴|茎两边却没有睾|丸。
不过死者并不是没有长过,而是长了以后被拿掉了,因为在两边都有缝合的痕迹,有一道略深,另一道很浅,就目测来看,都不是这一两天造成的,应该是很多年以前做过摘除手术。
陆俨的眉头当即皱了起来,等到消化完这惊人的发现,才问:“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有没有初步判定?”
季冬允说道:“有,首先是死亡时间。就断端两侧的腐败血管出现程度和分布连续性来看,死亡时间应该在四十八小时左右。死后尸体被处理过,所有尸块都浸泡过福尔马林。内脏已经被取走了,虽然还没找到,但是就这个凶手的手法和习惯来看,那些内脏应该也泡在福尔马林里。再说这些尸块……”
季冬允很快说道,通过尸块的分割面和凶手对工具使用的熟练程度,往往就能推断出凶手的生活习惯、从事职业和对人体构造的了解程度。
当然,现在网络发达,只要耐心上网查一查,也许人人都会人体构造有一定的了解。但是要说真的实施起来,这就和职业有直接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