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薛芃得到这一结论后,那后面她有好一会儿都是在放空的,她没有注意到陆俨和韩故的对话,满脑子都在消化刚才的结论。
直到她望向坐在对面的方紫莹。
方紫莹无比的安静,从头到尾几乎没有抬过头,也没有喝过水,她就像是背景板,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稍有小动作,也只是放在膝盖上的手动了几下。
薛芃深吸了两口气,等心里平静了,思路也清晰了,才动了动脚,用脚尖戳了方紫莹一下。
方紫莹的第一反应,是向后躲,她还以为是薛芃不小心。
然后,薛芃又碰了她第二下。
方紫莹这才愣了,飞快的抬眼。
薛芃没做声,只是朝旁边的空位转了下头,以眼神示意她——过去聊。
接着,薛芃就率先起身,走到相隔一个桌子的位子坐下。
方紫莹有一瞬间的迟疑。
陆俨和韩故也跟着停顿几秒,看了看薛芃,随即陆俨率先收回目光,若无其事的继续发问。
韩故的注意力也被拉了回去。
方紫莹这才起身。
等方紫莹坐下,就听薛芃说:“我有三个问题,希望你能回答我。第一,我姐是不是跟你交代过一些事,你到现在都没有跟人提过?”
方紫莹低着头,眼睛飞快地眨着,却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薛芃看着她眨眼的动作,她知道,那是方紫莹正在飞速思考而下意识做出的反应。
如果答案是否定的,方紫莹摇头即可,正是因为她猜对了,方紫莹才需要思考。
薛芃又问:“她是不是……做了一些错事,自知无法挽回,还会因为这些事,而连累到我和我妈?”
这一次,方紫莹没有犹豫,只是安静了几秒,她的头就几不可见的点了一下。
是了,就是这个原因。
这也就是为什么,薛奕会对韩故说,想收手也来不及了,如果让爸爸知道她都干了什么事,一定不会原谅她。
薛芃闭上眼,眼睛又酸又热,心里更是堵得慌。
然后,她又一次深呼吸,问:“是不是等到霍廷耀被抓捕归案的那一天,你才会告诉我,为什么要杀她……”
那最后几个字,极轻。
方紫莹的眼睛也红了,她依然低着头,坚定且用力的点头。
薛芃看在眼里,长久以来心里悬空的大石,终于定了:“等到那时候,我希望你不要骗我,不要替她隐瞒,不要美化她,我只想听到事实。她是我的亲人,无论她曾经做过什么,变成什么样,我都会接受。”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有亲问韩故对于薛奕的爱,集中回答一下: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如果能让一个人放下自我,为另外一个人付出一切,这样的过程有时候会被定义为深爱。
但我觉得,只是用两个字归纳总结,太浅了。就和生活里很多复杂的情感一样,比如亲情、友情,它们是分层次的,有差距和深浅,每个人的感受不同,付出不同,定义不同,就只能意会,体会,根本言传不了。
至于爱情,我以为这不是生活里见到的轰轰烈烈,或者相濡以沫的爱情,以爱情下来定义,就会变得难以理解。因为书本上看到的自诩伟大的爱情,都看上去有点假。这样的爱情我们有谁见过,有谁真的相信呢?
我以为,它更类似于人心里深层的欲望,用来证实自己存在过,来过,如果不那么做,心里的坎儿过不去,日夜都要受到煎熬。
那更像是某种执念,尤其是当一个人始终过着“行尸走肉”的生活,没滋没味,突然尝到了甜,感受到温暖,遇到了相知的人,这个人会额外的珍惜,会有移情作用,有的还会将对方的目标作为自己的,会对自己进行敲打。因为如果连这份执念都被拿走了,变得不重要了,那人生里就不剩别的了,又变回行尸走肉。
像是这种不顾一切的情感,一般都会在年少时种下。那时候人更纯粹,处于既懂一点人性和社会,又处于懵懂的状态。如果再早一点,还没有开悟,如果再晚一点,那就成熟世故了,已经过了刻骨铭心的最好年纪。
这就是为什么名著里白月光、朱砂痣,为爱而殉情的男女主,也都是相逢于少年时。无论对方是否真如自己内心所想的那么完美,滤镜和光环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重,那是自己心里的坚守,也是自己曾经干净、纯粹过,真正无私爱过的一种证明。
更进一步说,我回忆看过的文学作品和心理学的书,没有一本书可以完整的描述爱情的模样,但是从心理学上解读,还是有比较通俗的解释:比如执念、情结、极端自恋、破坏性偏执,等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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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看不见的恶
Chapter 40
四人的对话一直持续到凌晨一点。
回程的路上, 薛芃始终看着窗外怔怔出神。
陆俨看了她几次,知道她为什么失落,本想安慰,却是欲言又止。
薛奕不是无关紧要的路人, 不是nobody, 而是亲人, 既是韩故的执念, 也是薛芃的。
薛芃对薛奕一向戴着滤镜,要让薛芃接受一个截然不同的薛奕,那一定会建立在打击之上,需要时间来接受。
这层道理,陆俨明白, 薛芃更明白。
他们以前接触的案子,无论真相多么难以接受, 当事人的家属遭受多大的打击, 他们都只是局外人, 要冷静客观的去开导。
如今换做是自己,才真的体会到个中滋味。
回到家里, 巴诺一如既往地凑上来,薛芃也微笑的揉着它的狗脑袋。
可是就连巴诺, 也感受到薛芃的情绪低落, 等薛芃坐下时,也跟着爬上沙发, 靠在她身边,用头蹭着她。
陆俨先上楼冲了澡,收拾好卧室,下来见薛芃依然坐在那里, 有一搭没一搭的顺着巴诺的毛。
陆俨走过来坐下,薛芃说:“你看,连巴诺都感觉到我不高兴了,反倒是人与人之间,就算是亲人朋友,也会隔着一层,好像从未了解过……”
陆俨笑了下,问:“你有没有注意过,巴诺做出不同的动作,代表的意思也不一样?”
薛芃的注意力被稍稍转移:“哦,比如呢?”
陆俨看向巴诺:“比如,它会分辨什么是示好,如果你抱着它,叫它的名字,亲它,它都明白,那是你对它的爱,它会一直围着你转,会不停的蹭你,舔你。”
薛芃也笑了,叫道:“巴诺。”
巴诺立刻看她,还蹭过去。
陆俨又道:“出任务的时候,如果是遇到紧急情况,它会叫,但如果是发现一些目标是静态的,它认为是有问题的,要提出预警,就会在目标物的面前趴下,做出准备出击的姿势。不过要是遇到它喜欢的食物和人,它就会用坐下的方式。”
“是么?”薛芃想了下,似乎还真是这样。
“嗯。”陆俨说:“它虽然不会人类的语言,却也用了它的方式来和人类沟通。而人与人之间,虽然有共通的语言,可惜语言这种东西太过匮乏,很难表达心里的真实感受,甚至无法传达情绪的高低起伏。但是站在我的角度看,我倒是认为你和薛奕之间并没有膈膜,你们彼此关心,互相爱着对方。如果有隔膜,你不会这么多年还惦记着找到真相。”
薛芃想不到陆俨说着说着,又把话题转了回来,有些猝不及防,然而听到后面,她又释怀了些,便跟着点头。
陆俨见状继续道:“我虽然不知道你们姐妹之间是怎么相处的,但我想,她一定是让你感觉到安全感,让你信任她,也让你感受到之间的爱。你看咱们接触过那么多案件,很多都是亲人或是熟人作案,见多了一家人仇视的画面,我反倒觉得,你和薛奕之间的情感十分难得。”
是啊,虽然她还不知道薛奕做过什么,也没有见过薛奕的另一面,但不可否认的是,薛奕对她是真心的,她对薛奕的怀念也是真的。
而薛奕在她的印象当中,始终都是一个很“真”的人。
她之所以觉得受到冲击,一时无法接受,这很大因素是事情来得太快,而且颠覆了认知,令她的情绪有了波动。
事情已经发生了,它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接受还是拒绝而改变。而作为薛奕的妹妹,薛芃听到韩故口中的她,方紫莹口中的她,霍骁口中的她,又对比自己知道的她,她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处理好自己的情绪。
选择接受现实,消化和理解,不要让它们走向偏激。
想到这里,薛芃笑了下,说:“真奇怪,我又被你说服了。那我去洗澡了。”
反倒是陆俨微微一怔:“嗯?真想通了?”
“嗯,起码暂时不会钻牛角尖了。”薛芃边说边起身,绕过沙发的同时,撂下一句,“哦,记得做俯卧撑。”
回应她的是一声低笑,以及两个字:“遵命。”
……
翌日一早,侦查支队分批开始行动。
上午,秦伟就被带回警局,同时支队还申请到搜查令,对秦伟名下的KTV和物业进行搜查。
像是这种规模的地毯式搜索,就算是个普通人都禁不住,但凡家里藏了点色情刊物,或是不可描述的小片,都能连根翻出,更何况是秦伟这样到处都是破绽的屋子。
在秦伟的家里,刑侦支队和禁毒支队,发现了不下十种的第三代新型毒品,在国内都属于管制类药物,购入来源基本是海外。
而秦伟的电脑,交给电子组破译密码之后,还在里面发现大量录音和监控视频。
原来秦伟不仅会家和办公室里放置监控,还有二十四小时开着录音笔的习惯,走到哪谈事都会录下来。
另一边,薛芃和电子组的同事,也在秦伟的KTV的办公室里找到若干个监控设备,还翻出七支录音笔。
后来问过KTV的服务生才得知,原来有时候秦伟会约生意上的客户,到办公室或是包房里谈生意,有的客户比较敏感,尤其他们之间谈的生意是见不得光的,所以都会要求秦伟把监控关上。
谁能想到,秦伟配合的关掉监控,却还留了录音笔,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当初在要挟刘吉勇一事上占了大便宜,后来就食髓知味了,总觉得能靠这手可以继续发财。
结果就应了那句话,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些录音就等于把“买|凶|杀|人”和新型毒品罪证,直接送到警方手里。
……
同一时间,陆俨和许臻也赶去男子监狱,针对到手的证词和物证,对前副局长、陈末生等人进行核查。
前副局长对于薛益东的车祸案调查十分配合,他因为贪污数目过大,知法犯法,而且情节严重,被判了无期,有生之年怕是没机会出去了。
到了监狱里,所有囚犯都会面临一个个人“业绩”问题,就是通过挣分,来换取减刑机会,即便是前副局长也是一样。
而薛益东的车祸案和这位前副局长之间的联系,也就是贪污受贿问题,所以他只要配合调查,多提供资料和证据,只会对他的刑期有利。
这位前副局长说,以前滥用职务受贿的事沾了不少,当时他已经将大部分证据都上交了,只稍稍隐瞒了一小部分,且认错态度良好,还尽数归还贪污款项,为的就是争取宽大处理,否则以他的犯罪程度,死刑都够了。
前副局长还感叹道,霍家人真是不容小觑,二十年前还只是中型企业,到了十年前就已经跃居江城前列了,还把政府的关系打通了,听说不仅在市局里有人,在各个重要部门,也有自己的眼线。
最起码在他被抓入狱时,霍氏集团还是如日中天,而那时候的霍廷耀和前副市长还是朋友。
接着,前副局长还提供了一个重要“证据”,那是一个保险箱,是以他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远在十八线小县城的长辈身份开的,里面有一些汇款证据,还有一个他手写记录的笔记本,那上面都清楚的记着他和霍家的金钱往来。
而霍家与他联系和行贿的手段,一向都很隐秘,都是通过海外账户将钱打入这个亲戚的户头。
至于为什么单独留下这份证据,前副局长说,当初他被抓时,霍家的势力还是如日中天,而他已经是丧家之犬,所以当时就多留了一个心眼,想着当时霍家“有钱能使鬼推磨”的能力,万一要是像当年收买他一样,收买了负责调查他这个案子的人,那这些证据岂不是白交了?
于是,经过这番思量,前副局长就决定暂时按下不动,万一以后能派上用场再说。
反正他当警察大半辈子了,真是多贪的人都见过,无论眼下多风光,都有到时候的那一天,霍家人也是一样。
只是千算万算,想不到刑警队来人,却是因为二十年前的一起车祸案。
当然,前副局长这样做,里面必然是有一些私心,陆俨和许臻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只是没有点破。
身为警察,大家都了解司法制度,也清楚什么样的证据更有力,哪些是关键的,哪些是次要的,排在前面的功劳自然都是牵扯重案、要案的。
警方一旦开始对霍家人展开调查,那必然是大动作,牵扯的是大案子,如果他能拿出有力罪证,“协助”后来人破获此案,这功劳自然不是一般案件可比的。
……
审讯前副局长之后,陆俨和许臻又分别见了刘吉勇和陈末生一面。
刘吉勇反应全在预料之内,他想不到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了,竟然还翻出了秦伟帮他杀妻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