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个时辰为限。谁猎到的猎物最多,谁便是赢家。”
两匹马极快地往林子里冲去,很快也消失无影。
林中树木林立,越往前走,里面的光线越暗。
宋虞立在马上,拉起弓箭,定睛看着窝在草丛里的一只兔子。
那兔子尚不知危险接近,仍旧一动不动。
宋虞正要放箭,耳边一阵呼啸风声,一只利箭从宋虞背后射出,直直要射中那只兔子。
宋虞当即放箭,箭方向微移,直接将她身后射出的那只箭打歪。
兔子听到动静,当即吓跑。
宋虞心下一松,才回头看向捣乱的人。
那人头上是亲王冠,宋虞看着他,神情冷漠。
江景烨见人回眸,一怔。
他的印象里,武安侯嫡女不是会骑马射箭的女子。
可如今,她一身红衣,看着他的神色里透着不耐烦。
江景烨倒不知自己何处惹了她,“本王见是女子,以为射箭不佳,故想帮忙。”
“射箭不佳?”宋虞瞥了瞥地上的两支箭,透着浓浓的嘲讽。
什么帮忙,无非是瞧不起女子罢了,下意识觉得她们不会射箭。
江景烨也觉得尴尬,正要说什么。
宋虞一拉缰绳,看向顾燕燕,“燕燕,我们去别处。”
顾燕燕也不爽得很,根本懒得理江景烨,爽快应道:“好。”
两人没有给江景烨再次开口的时间,驾马离去。
江景烨看着那抹红色背影,良久没有反应过来。直到侍卫提醒,他才一拉缰绳,往相反方向离去。
等到走远了,顾燕燕悄悄看了宋虞好几眼,试探地道:“阿虞你生气了?”
宋虞摇了摇头,“没事。”
“没事就好。那信王也真是的,说什么来帮忙,我看他就是瞧不起女子。”
顾燕燕最后一句话说得有些大,她话音刚落,远处就有人问道:“谁瞧不起女子了?”
一棕一白两匹马出现在宋虞和顾燕燕的视线里,宋虞看着骑在白马上的谢辞,直叹今日有缘。
先是江景烨,后是他。
只是前者无意,后者是否也无意呢?
宋虞没有说话,安静地看着谢辞。
顾燕燕倒是没想到会遇见钟鹤,她摇了摇头,一副不在意的模样,“没什么,不劳钟统领关心。阿虞,我们去别处吧。”
宋虞正要点头答应,谢辞的白马好巧不巧地拦在她的白马面前,他看着宋虞,摆出一副严肃的模样,“本王有事要和宋姑娘说。钟鹤,你们先走。”
“什么事情,我不能听吗?”顾燕燕有些担心不想走。
“放心,确有一些私事未处理。燕燕,你先走,待会儿你先回去。”宋虞笑着道。
顾燕燕稍稍放心,她一步三回头。钟鹤跟在她身后,不管她怎么说,都不离开半步。
两人吵吵闹闹地离开。
四下无人,宋虞浅笑看向谢辞,“不知殿下要和阿虞说什么私事,还需要在这种无人之处?”
宋虞咬重“无人之处”四个字,像是故意的。
谢辞将马驱近,拉近两人的距离。
宋虞不躲,直直地看向他,像是在等他的回答。
“阿虞,还记得那日说过的话吗?”谢辞的声音很低。
若非靠近,几乎听不见。
那一声“阿虞”似乎裹着蜜糖而出。
宋虞在醉酒时听见这两个字不觉得有什么。现下□□,她清晰地听着谢辞唤她“阿虞”。
她掩饰地扭头不看谢辞,“殿下说什么,我听不懂。”
“你记得。”谢辞肯定地道。
小姑娘的脸上尽是破绽。
宋虞气鼓鼓地看向谢辞,“记得又如何,不记得又如何?殿下要拿我醉酒时的话来逼我吗?”
几次三番擅闯她闺房,她还没怪他呢。
谢辞低低一笑,忽然伸手握住宋虞的手。
宋虞一惊,叹谢辞如今的主动,使了力气要挣开,“会来人的。”
“不会。”
四周都是暗卫,闲杂人等靠近不得。
宋虞算是听明白了,谢辞这是特特在这里等着她。
“殿下……”
“唤我阿辞。”
“不唤。”
宋虞拒不就范,谢辞也不逼她,“那我唤你。”
“阿虞,你不记得也无碍。你说了,若是忘记,就由我来提醒你。阿辞喜欢阿虞,那阿虞喜欢阿辞吗?”
醉酒那夜,是宋虞最先表白。
如今,当换成他了。
树林静谧,风声和着树叶的沙沙声,像是在演奏一首欢快的乐曲。
宋虞看着谢辞,看向他眼里的光,明白他是在等自己的回答。果果
他要她清醒时的回答。
宋虞挑眉一笑,开口:“酒后吐真言,阿虞也不爱说谎。”
“所以……”谢辞有些紧张起来。
“所以,你是个笨蛋!”
宋虞话音一落,正好挣开谢辞的手。她极快地驾马离开,只留给谢辞一个红色背影。
谢辞没有追上去,他停在原地,似乎还能听见小姑娘最后一句话。
他确实是个笨蛋,不然怎么需要几次三番确定她的心意。
不过,再也不需要了。
宋虞一路骑马离开,见谢辞没有追过来,心下稍松。
真是个笨蛋,竟然一遍遍问她心意,不怕她不好意思吗?
宋虞心中想着,驾马往猎场外走去。
她本也不是为了猎物而来,刚刚那只兔子也只是想要逗逗而已。现下顾燕燕不在,她也想回去歇歇。
宋虞刚回到营帐前,一个小厮就低身上前。
那小厮手中拿着一只血淋淋的兔子,低首道:“宋姑娘,这是信王让小的送来的。王爷说吓走您一只兔子,这只全当赔罪。”
宋虞只看了一眼,收回目光,淡声道:“不必,那只兔子我本也没想猎。”
宋虞说完掀开帘子往里走,态度之冷淡让那小厮也甚是尴尬。
宋虞不收,小厮只得将猎物带回去。
江景烨正在换衣裳,见小厮送回兔子,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宋姑娘说她本也不欲猎那只兔子,不愿收下。”
这话听着倒像是借口,无非是不愿接他的东西。
江景烨低头看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阮怜乖顺地给他换衣裳,听见他们的对话像是没有什么反应。
她刚至王府时,还闹过一番。后来不知怎么,性子乖顺了许多。
他说什么,她听什么。江景烨也渐渐重新找回之前的感觉。
这次秋猎,方绾思自愿留在府中处理事务,他干脆就带着她出来。
“从前倒未曾听你说过,你这个姐姐竟还会骑马射箭。她那一箭,竟能将本王的箭射歪。”
江景烨从小便觉得这些名门闺女只适合待在内院,宋虞的表现更是与以往阮怜所说的不同。
他觉得新奇,也忍不住说出来。
阮怜听见“姐姐”两字,手指一僵,低着头掩饰表情,“可能当初宋姑娘不愿和我多说这些吧。”
她知宋虞会骑马射箭,只是从未见过,更未想过宋虞会得江景烨称赞。
“改日你也学学骑马,本王教你。”江景烨甚是温和地道。
阮怜整理好衣领,抬头乖顺浅笑:“好,妾等王爷教我骑马。”
江景烨笑应一声,换好衣裳,掀帘而出。
阮怜站在后面,一直到帘子落下,面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
他竟然称赞宋虞。
他难道忘了,她如今落到这步田地都是谁害的吗?
阮怜几乎要将手中的帕子撕裂。
她探进袖中,那里放着一个香囊。
阮怜拿出香囊,静静看着。
这原本是要用来对付方绾思的。可现在,她改变主意了。
——
第二日,天色尚未明朗,帐外有些喧闹。
宋虞揉着额头醒来,看了看白色的帐顶,认命起身。
青缃和秋月进来帮她梳洗,宋虞半打着哈欠,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昨日晚宴过后又是篝火,顾燕燕爱玩,宋虞当时也不觉得困,就陪着她又唱又跳。
谁知许是错过了以往的入睡时间,她竟一直未能深睡过去。
“姑娘,表姑娘已经在马场那边了,瞧着倒是比姑娘还要精神。”青缃一边挽发一边道。
宋虞看着镜中困倦的自己,叹道:“她精力一向好,就是一夜不睡第二日照样能精神百倍地去打猎。比不得,比不得。”
青缃笑出声来,手下一刻不停地将发髻挽好。
宋虞刚刚吃完饭,一掀帘子正好撞上顾燕燕笑着过来。
顾燕燕一看见宋虞,拉住她胳膊就往外走,“快快,我们去骑马。我昨日发现了一个好地方,现在阳光正好,那里肯定很漂亮。”
“你不是在马场吗?”
“我猜你应该醒了,特意来看看。你瞧,我多了解你。”顾燕燕嬉笑着道。
清晨的风微凉,空气里都是草木的清香。其他营帐里也陆陆续续有人走出来。
宋虞困意渐渐消减,也任由顾燕燕拿着她往前走。
忽然,一个身着粉红色衣裳的女子拦到两人面前。
宋虞当即停下脚步,同时拉住了顾燕燕。
她看着阮怜,面色冷淡,“你做什么?”
阮怜捏着帕子,像是有些害怕。
她看了看宋虞,双膝一屈就跪了下去,“姐姐,我是来赔罪的。”
她这一跪成功引来不少人的视线。
宋虞冷冷看着她,直接从她旁边绕过,连理都不欲理。
“燕燕,上马。”
她懒得陪阮怜演戏,有这时间,不如骑马出去走走。
顾燕燕皱眉看着阮怜,宋虞不理,她也当没看见。
两人几步上前,松开马的缰绳,翻身上马。
阮怜不想自己被完全冷落。
她跪着看向宋虞,满目泪水,“我知道姐姐不愿原谅我。我无法替母亲赎罪,今日只能跪在这里,望能消减姐姐心中怨愤一二。”
宋虞骑在马上,看着跪在地下的阮怜。
阮怜骨架小,她跪在那里,声音哽咽,显得很是可怜。
如此做派,倒显得宋虞很不讲理一样。
宋虞握住缰绳,看着她,“你母亲设计弄丢我妹妹,你又曾想损毁我清白。你在这里跪上一个时辰,或是一天,我妹妹就能安然地出现在我面前吗?若是可能,那我也可以原谅你们的所作所为。”
事情过去几个月,可旁人还是记得的。
宋虞几句话就能让人想起夏氏和她女儿做的好事,本来微弱的同情瞬间消失。
宋虞拉着缰绳欲往外走。
阮怜哽咽着道:“都是我的错,姐姐怎么说都是应当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慢慢松开腰间的香囊。
宋虞正要骑马离开,身下的白马忽然焦躁起来。
她瞬间察觉到不对,尚未作出反应,白马忽然往前冲去,直直奔着阮怜的方向。
白马速度太快,阮怜似乎也没想到这番变故,瞪大眼睛看着白马踏向自己。
秋月站在旁边,顿时想对白马出手。
她尚未有所动作,一个身影凌空踏来,落在白马身上。
谢辞瞬间从宋虞手中接过缰绳,低声道:“别怕。”
宋虞悬着的心一瞬间放了下来。
白马狂奔向前,谢辞拥着宋虞,握着缰绳,慢慢控制住白马。
白马速度稍减,谢辞勒停白马,利落下马。
他抬头看向宋虞,伸手握住她的手,将她扶下马。
阮怜跪着的地方早已空无一人,在白马即将冲过来之时,就已有一暗卫将她带离。
江景烨不知何时来的。他一眼便看到谢辞扶着宋虞下马。
两人双手相握,江景烨竟觉得那一幕很刺眼。
阮怜哭哭啼啼地上前,似乎吓得说不出话,只知哭。
宋虞和谢辞一道往回走。
阮怜看见她过来,出口便道:“姐姐若要我死,何须脏自己的手。我欠姐姐良多,便是赔上一条命也是应该的。”
宋虞脚下一停,她看着阮怜楚楚可怜的样子,忽然明白阮怜今日的意图。
顾燕燕气愤地看向阮怜,正要堵阮怜的话,宋虞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我来处理。”
“王爷,今日都是怜儿的错。是怜儿不该出现在姐姐面前。”阮怜说着,又低声哭起来。
她的袖子落下,正好露出手腕上刚刚的擦伤。
那是她离开太急不小心留下的伤口。
江景烨皱眉看着,有些心疼,再抬头看向宋虞神情不好,“宋姑娘今日这般作态,是要至怜儿于死地吗?”
他质问地道出此话,像是不能轻易将此事罢休。
宋虞看着他们二人,忽然轻轻一笑,笑容中带着十足的讽刺。
“想不到我当日竟救了个是非不分的人。早知如此,那颗固心丹,我便是扔了,也不该给信王服下。”
第28章 恩人
阮怜想过很多次宋虞揭开真相时会说的话, 但她从没想过是在这种情形下。
宋虞那么轻巧地将救人的事情说出来,仿佛根本不在意江景烨相不相信。
四下响起人们小声的议论。
从白马发狂开始, 这里就聚集了不少人,现下都是乐得来看热闹。
宋虞的话一说完,气氛顿时变得古怪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