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虞被气笑,她还没得及说什么,谢辞一拉缰绳。
白马往前奔跑,两侧的景色迅速变换。
秋日凉爽的晚风吹在脸上,仿佛能吹走人身上的无尽燥意。
白马越走越深,最终停在一处密林前。
宋虞一眼看到林中的景象。
最前面的藤枝攀沿向上,缠成一道花门。
傍晚烟粉色的晚霞透过树梢间洒下,粉色和蓝色的花朵攀沿着古木盛放。地上散落着刚刚落下的花朵,风一吹,花瓣随风起舞,仿佛落了一场花雨。
白马慢悠悠地走进林中,眼前的一切仿佛像是梦中的幻境。
这是大自然成就的美景,也像是能工巧匠造出来的天然花园。
宋虞伸手,掌心落下一朵粉色的小花。
谢辞拥着她,握住她的手,将那朵小花合在掌心。
“阿虞,你说过,你喜欢花。”
“如今我将这里送给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第29章 赐婚
花雨随风而落, 清幽的香味飘满林中。
两人的身上或多或少都沾染了些微的花香。
宋虞握着谢辞的手翻身下马,踏着草地而行。
她低头去嗅缠绕在树干上的花朵, 含羞带放的花朵一颤一颤,似乎第一次与人这般接近。
宋虞一个转身,只见谢辞手中拿着一朵粉色的小花。
宋虞眼睛一亮,喜笑盈腮,“殿下送我的吗?”
“嗯。”
谢辞将那朵小花别在宋虞的左耳上,粉花微颤, 带着无尽的柔美。
宋虞摸了摸鬓边的粉花,她往前一步,歪着脑袋看着谢辞,“若我今日不答应殿下呢?殿下要如何?”
她还没有回应谢辞刚刚的问题。
宋虞耳边的碎发随风轻悠, 谢辞伸手将那几缕碎发挽到她的耳后, 满目温柔:“那我就继续等, 等到阿虞愿意嫁我的那一刻。”
宋虞“噗嗤”一声笑出来,她忽然伸手揽住谢辞的脖子, 掂着脚凑到他耳边小声说:“可你现在是摄政王呀。就算我不愿意, 你也可以去求得赐婚圣旨的。”
谢辞皱眉听着, 他握住宋虞的手腕, 让她看着自己, 认真地道:“我不会逼你,你的意愿才是最重要的。”
他若是想逼, 早可以将小姑娘揽入怀中。
可他不愿意那么做。
宋虞看着他认真到不能再认真的神情,轻轻一笑,忽然凑近在谢辞的薄唇上轻轻啄了一口。
她微红着脸看着谢辞,低低道:“你怎么那么傻呀。”
明明可以用强硬的手段,却总是要等到她说同意的那一天。
谢辞伸手拥着小姑娘, 带着点紧张地看着她,“那你现在愿意吗?”
宋虞看着谢辞,她能看到他眼中的紧张,看到他的期待。
他总是如此,似乎自己不说出来,他就永远会有一份不安。
那些不安,也只能她来抚平。
宋虞伸手抚上谢辞的半边面具,银色面具微凉,就像他的主人在人前的那副模样。
宋虞看着谢辞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阿辞,我愿意。从很久以前,我就想要陪在你身边。现在,我终于能做到了。”
双目相对,谢辞第一次那么明显地露出笑容,仿若千年的雪山终于在此刻化融,迎来花团锦簇的春日。
宋虞又重新揽住他的脖子,凑过去又亲了一口,耳垂也瞬间红透。
她赶紧低下头,有些埋怨地道:“每次都是我主动,就连喜欢都是我先说的。阿辞幸亏遇到的是我,不然怎么娶到这么好看的妻子。”
谢辞低低笑了一声,拥住身前的小姑娘,任由她害羞地躲在他怀中不肯抬头,“下次换我主动。不过,不会遇到别人的。”
从一开始,就不可能有别人。
暮色渐渐降临,宋虞坐在草地上,仰头看着树枝间漏下的秋色。
谢辞将白马的绳子解开,牵着马走到她身边,“该回去了。”
宋虞有些舍不得地点点头,她起身上马,最后回头看一眼。
落在眼中的是满林的秋色和盛放的花朵,隐在最深处,仿佛不曾有人踏足。
谢辞驾马往前,他低声在宋虞耳边道:“阿虞若是愿意,以后便在府中修建一座花园。你想要什么样式,什么样的花,我都能办到。”
宋虞仰头看了看身后的人,认真地道:“阿辞,我觉得你想得有些远呢,你还没搞定我的爹爹。”
“放心,这是我的事,阿虞不必担心,只用安心待嫁就好。”
“你这样说我总觉得我仿佛明日就要嫁过去。”
“若是如此自然最好。”
“……妄想!”
——
夜色降临,宫人们开始准备晚宴。
达官贵人和小姐公子纷纷赴宴而来,两边的座位越坐越满。
直到谢临正式坐上首位,歌舞俱起。
觥筹交错之中,江景烨远远看了一眼武安侯府的位置。宋虞的位子依然空着,顾氏也不在。
江景烨摩挲着手中的玉牌,过了半刻,他放定酒杯,决定不再等。
一波歌舞散去,谢临正拿着一块糕点正要看向旁边,忽见江景烨起身往中间走。
他眉头一皱,放下了手中的糕点,神情中隐隐有些不耐。
江景烨走至场中,跪下行礼道:“陛下,臣有一事相求。”
“信王有何事站起来说就是,今夜不必多礼。”
“多谢陛下。”江景烨没有推辞,起身而立。
他从袖中拿出早已备好的玉牌,放于掌心,“当初先帝曾赐予家父一块玉牌,先帝曾说,只要臣出示此玉牌,便可应允微臣一事。现下微臣正有一事相求。”
谢临皱眉看向那块玉牌。
当初老信王救了先帝却不要赏赐,先帝最终给了这块玉牌。谢临倒没想到,这块玉牌竟然还在。
江景烨在大庭广众之下拿出这块玉牌,怕是所求之事并不好办。
谢临心中转了几个心思,面上仍无波动,“朕记得。信王如今想求什么?”
“微臣想求娶一女子。”
江景烨一说完,四下就安静了下来。
安国公夫妇看着江景烨,气红了脸。安国公险些一口气喘不上来。
他才娶新妇多久,就想着纳妾?莫不是为了那个外室?
四下这般想的人不再少数。
可今日阮怜之事众人也知晓,一时也想不通江景烨想娶何人。
江景烨不顾四下的目光,依旧低头慢声道:“微臣两年前回京之时曾遭遇仇敌刺杀,命悬一线之时曾被一女子所救。微臣对她一见钟情,醒来之时只得一方梅花手帕。微臣靠着这方手帕不断寻找这女子,不想期间误被一女子所骗。如今微臣终寻得那女子,感其恩情,想要求娶。”
江景烨一说完,众人便知此女子是谁。
顾燕燕气愤地看向他,恨不得冲上去骂他一番,好在顾怀修拼命拉住她。
江景烨明显是有备而来,他拿出玉牌本就是要强娶。
宋虞隐在暗处,看着场中热闹的情形,冷冷一笑。
赴宴前夕,她身体不适,一直耽搁到现在才来,不想就撞上这么一出好戏。
顾氏在宋虞身边陪着,紧紧皱着眉。
江景烨看似情深意重,实则不过是在用强逼的办法。
“阿虞,别怕,娘不会任由他胡来。”顾氏拍了拍宋虞的手,踏向场中。
此事宴上已经陷入诡异的安静中。
谢临看着江景烨,只觉得头疼。
今晨之事闹得那么大,他或多或少都听了些。江景烨所说何人,他心里也有数。
可……偏偏那人不行。
“信王若想偿救命之恩,有的是法子,何必非要求娶?况且信王知对方是否愿意?若她不愿,信王岂不做了恶人?”谢临努力劝服着。
江景烨不为所动,“两年前微臣便认定她为此生伴侣。只是期间发生了太多事情,才一再错过。如今微臣不想再耗费无谓的时间。求陛下,赐婚微臣与武安侯嫡女宋虞。”
江景烨跪地相求,他那般卑躬屈膝,仿佛真的有多喜欢宋虞一般。
宋虞听着他的话语,直觉可笑。
江景烨何曾有过真心?
他先前能容忍阮怜,是因为阮怜那时尚是武安侯府的四姑娘。
如今他想求娶自己,这份请求中怕是掺杂了无数的私念与欲望。
他根本没有真心。
宋虞冷了双眸,她抬脚欲往场中走。
身后忽然想起熟悉的脚步身,宋虞脚下一顿,回头看向身后之人。
谢辞不知在那里听了多久,又或许他只是在看着宋虞,看着她要作何反应。
宋鸿轩已经气愤地站了起来,他看着江景烨,眼里要喷出火来,“信王可别忘了,你已经娶妻,难不成你要让我的女儿过去做妾?信王未免想得太好。早知如此,阿虞当初就不该救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人。”
宋鸿轩脾气一向不太好,尤其是面对他宝贝女儿的事情时,那就是一个□□桶,一点就炸。出口的话,自然也不好听。
宋元安站在一旁,也皱眉看着江景烨,“报答恩情的方法有千种,信王何必非要做这强人所难的事?”
江景烨倒是能稳得住,沉声道:“侯爷,本王说得一直是娶,并非纳妾。微臣愿许宋姑娘平妻之位。玉牌在此,求陛下成全。”
江景烨再次强调玉牌的存在,谢临头痛地看着他。
宋虞听着“平妻”二字,第一次对江景烨感觉到气愤。
他怕是以为自己是什么香饽饽,所有人都舍不得他吗?
宋虞平复自己的呼吸,冷哼一声,看向一直站在自己身后的谢辞。
谢辞单是站在那里都能让人感觉到他的不高兴,仿佛立了一块寒冰在他旁边。
宋虞满肚子的气忽然就消了,她小步走到谢辞身前,拉住他的衣角,忽而笑道:“阿辞,有人要娶我呢。你要怎么办呀?”
谢辞低头看着小姑娘的笑,摸了摸她的头,身上冷气微散,“放心,我在。”
场中已经陷入僵持中,谢临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提前说出口谕的事情。
忽见远处一人从暗处走了出来,那人一身锦蓝衣袍,腰间佩着长剑,半边银色面具似乎散着寒光。
谢辞一步步走进场中,原本还有些细小的谈话声顿时消失。
众人看着寒肃着脸,佩剑的摄政王,气氛变得更加古怪。
宋虞从暗处走出,她在众人的视线下走到顾氏的身边。
宋鸿轩更是护犊子一样把她护在身后,气愤地瞪着江景烨。
江景烨最先听到的是身后的脚步声,他听见有人喊了一声摄政王。
他刚要去看,忽听见长剑出鞘的声音。
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看着谢辞手中的长剑直觉不妙。
长剑脱鞘,剑锋闪着寒光。
谢辞执着剑柄,剑尖直抵江景烨喉间,稍微往前刺一点,就能让人感觉到自己性命悬于一线的危机感。
谢辞目光冷厉如刀,看着江景烨仿佛在看一只微不足道的蚂蚁,“信王想娶本王的王妃?”
平地一声惊雷。
宋鸿轩刚刚解气,听着这句话一口气又提了上去。
他看向宋虞,宋虞也怔愣住了,她也没想到谢辞会这么直接。
江景烨对上谢辞的目光,剑尖抵着他的喉咙,他不敢乱动。
他仿佛又回到了宫乱那日,他在马下,只能抬头看着谢辞。
“摄政王莫不是糊涂了,本王可未曾听见赐婚的旨意。况且摄政王怎可在御前动刀剑?”江景烨稳住声音。
谢临眼见着场中更乱,赶紧开口:“朕已经口谕答应赐婚一事,只是尚未颁布旨意。武安侯嫡女宋虞,确是未来的摄政王妃。”
陛下口谕,等同圣旨。
江景烨早已没有机会了,那块玉牌不过也是一件可笑的东西。
谢辞手中长剑方向一移,忽而将江景烨手中的玉牌挑起,剑起又落。
“噔”的一声,玉牌凌空碎成两块,落在地上甚是可笑。
江景烨愤而起身,看向谢辞,“摄政王这是什么意思?玉牌是先帝赏赐,摄政王怎可随意毁损?摄政王当真不把先帝,不把陛下放在眼里吗?”
利剑归鞘。
谢辞淡淡看了一眼那块玉牌,“先帝赏赐之物怎会如此脆弱,想来是信王保管不利,玉牌已被人调换都不知。信王该当何罪?”
江景烨自己不讲理时觉得一切是应当的,可如今面对谢辞睁眼说瞎话,他只觉得气血上涌,正要反驳,首座的谢临忽然开口。
“好了,莫要再闹下去。玉牌一事朕会派人查清楚。信王,你今日所求之事朕就当没有听过。武安侯嫡女可在场?”
宋鸿轩看着场中陡然变换的局势,听见陛下的话,正要开口。
忽然,他的衣袖被人轻轻扯了一下。
宋鸿轩回头看了看宋虞,只一眼便明白她的意思,最终还是选择让开。
宋虞缓步迈入场中,屈膝而跪:“臣女宋虞见过陛下。”
“不必多礼,起身吧。”
“多谢陛下。”宋虞依言起身。
“想来刚刚的话宋姑娘都已听见,摄政王亲求赐婚一事,朕也早已应允。不日便会下达旨意。今日此番闹剧,实是朕未及时说出此事。等回宫之后,朕会派人送上歉礼,还望宋姑娘莫要介意今日之事。”
谢临年尚十三,可说话处事沉稳。
他刚刚所言,明显在维护谢辞,还暗中斥责了江景烨。
“臣女不敢。今日之事,想来也是信王考虑不周才会这般。臣女不会介意。”
谢临说是自己的错,宋虞却毫不留情面地指出是江景烨之过。
江景烨看着站在前面的两人,忽然觉得他现在可笑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