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蕾看着地上两个兔子灯的骨架,还有他手里的木轮。他竟然是出来学做兔儿灯的?她就跟他提过一嘴,说每年大郎都会给自己做兔子灯,所以他记在心里了?这孩子!
陈熹站起来把皮单子放下,说:“嫂子,你帮我拿着,咱们回家糊了纸就好了。”说着把两个骨架给了她。自己用绳子把八个轮子给串在了一起,提着对阿保爹说:“叔,谢谢!我先走了!”
“客气什么,都是邻居!”
张氏为人随和,家里又是做吃食铺子的,庄蕾又强调每天东西务必新鲜,有多余的菜,她会分给边上的邻居,进城没多久大家也都喜欢了这一家子。
他们俩走出去,阿保娘叫着:“二郎,有空再来!”
庄蕾看着手里的兔子灯骨架,还真是有模有样。两人提着回家,月娘打饭,庄蕾把饭递给陈熹,一家人落座,却见陈熹拿了筷子一抖,庄蕾问:“怎么了?”
他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扎了一个竹刺!”
“我看看!”庄蕾伸手过去看他的手,果然是一根刺扎在了手指上,另外一个手指上有一道血口子。庄蕾放下筷子说:“来,我给你去把刺挑了,消消毒,上个药。”
拖着他去坐在太阳底下,庄蕾去拿了药箱过来,取了金针出来,捏住了陈熹的手指,陈熹嘶地一声抽气,庄蕾抬头笑看了他一眼:“这会子知道疼了,你这手一直拿笔的,哪里做过那等的活儿?”,陈熹看着她低着头,入眼的是她长长的眼睫毛,见她专心致志地给他把刺个挑出来,不知怎么的陈熹脸上略有些发热。
庄蕾替他挑出了刺来,再擦了点药,又把他手上的小伤口给处理了,这才回座位吃饭。
张氏看他的手又是被扎,又是割开,埋怨:“你这孩子,怎么去捣鼓这个东西了?”
“上次嫂子说,咱们家过元宵,大哥会给大姐和嫂子扎兔儿灯。我想也是,如今大哥不在了,我是这个家的最大的男儿了,自然我要给大姐和嫂子扎兔儿灯了。”陈熹抬头笑看着张氏:“阿娘,我和三郎会挑起这个家,照顾你们!”
这番话让张氏眼睛红了起来,摸了摸陈熹的头:“你这孩子!”
“二郎,我和你嫂子都已经这个年纪了,哪里还要这种小孩儿家的东西?”月娘说道。
“应个节,应个节吗?”陈熹笑着说的时候,不经意地看向庄蕾。这眼光落在了月娘的眼里,月娘想要说什么,却又闭上了嘴。
吃过饭,庄蕾收拾了正厅的八仙桌,陈熹把兔儿灯的骨架和轮子都搬了上来,还去拿了纸,对着庄蕾说:“嫂子,你给我调些浆糊过来。”
庄蕾进去用面粉调了浆糊,张氏在活糯米粉,庄蕾把浆糊送了出来,进灶头间,想要跟张氏一起做元宵,月娘已经把手上的碗都洗完了,跟她说:“你出去跟着二郎他们糊兔儿灯去,一共几个圆子作兴咱们母女三个做吗?好好去玩,过了明天,你可就要忙了!”
说着她已经跟张氏开始扯起了元宵的坯子来,庄蕾一看也是,一家五口吃的那点子东西,那里用的着三个人做?笑着说:“那我出去了!”
“不吧!”张氏笑着对她说。
看着庄蕾走了出去,月娘对着张氏说:“娘!跟您说个事儿!”
“什么事?”
“这次不是跟着花儿一起去淮州吗?我看那闻家少爷,对咱们花儿,有心思。”月娘说道。
张氏抬头看了看月娘:“就是平时来咱们家挺勤快的闻少爷?”
“可不是?”月娘说道:“什么事情都让着花儿,护着她。”
“那是个好孩子,我看他平日也稳妥。平日都是花儿指使他做事情,就没有个二话的。若是这样的,倒是也好。只是你哥才去世半年,若是花儿这个时候就改嫁,多少我心里过不去,总觉得亏欠了大郎。可若是她错过了这么好的人家,我心里更是过不去,那不是耽误了花儿?”张氏说这些话有些落寞。
“阿娘,您先听我把话说完,我看出来了闻家老太爷,肯定也是喜欢咱们花儿的。可这次我却发觉,那闻家的老太太不喜欢咱们花儿。”
“啊!这么会?咱们花儿又没跟她相处过。她不喜欢咱花儿什么?”张氏一直觉得自家的儿媳妇是千般万般好。
“左不过觉得她是个寡妇,配不上他们家的长子嫡孙呗!”陈月娘说道:“那日逛街,您不是让花儿要殷勤些吗?花儿就主动给那孩闻少爷的弟弟买了好些吃的,那闻老太太就不乐意了,当场发作,若非咱们花儿大大方方不计较,还真是下不来台了。”
“她那是不知道咱们花儿的好,花儿的本事。不是我说,他们家虽然家境比咱们家好,可那闻家大少爷长得很一般,那脸四四方方的,真配不上咱们花儿。咱们花儿别说是以前小沟村了,就是整个遂县这个年纪的姑娘里,有哪个比她好看的?比她能干的?”原本张氏觉得闻家是好人家,可一听庄蕾被人嫌弃,心里头是百般不高兴,觉得这个闻家也没什么好。
“对啊!可就是这样,咱们花儿还被人嫌弃。为什么?就因为是个寡妇。”月娘跟自己娘说:“就算闻少爷喜欢她,想娶她,进了那个家,老太太不喜欢,如果婆婆也不喜欢,瞧不起呢?她有娘家人撑腰吗?”
“不是还有咱吗?”张氏说道:“咱们可不就是她的娘家人。”
“二郎能上门撑腰?前小叔给前嫂子去她后面成婚的人家撑腰?”月娘问张氏,手里把圆子搓了放在竹匾里。
“也是啊!花儿娘家就算了,不害她已经不错了,根本不可能替她撑腰。这?”张氏被月娘提起这事很是烦恼。
月娘这才说:“花儿这个寡妇身份,就注定了她嫁不好。娘,其实您不觉得,花儿留在自己家里也挺好?”
“那是自然,咱们家就是花儿的家。我就是拿她当女儿的。可我也舍不得这孩子真一辈子守寡,毕竟往后的日子还长。”张氏说道。
“娘,刚才花儿给二郎挑刺儿的时候,您没一点点其他的想法?”月娘对着张氏挤眉弄眼。
“这?”张氏抬头惊讶地看着月娘,月娘把猪肉馅儿塞进元宵里,捏着元宵说:“您就没觉得两个人很登对?”
张氏回忆起方才的一幕,两个孩子坐在矮凳上,庄蕾的手捏着陈熹的手指,那一张脸挂着浅浅的笑,陈熹专注地看着庄蕾。那个模样?
“叔就嫂吗?名声是不太好听。可又不是没有。”月娘笑着说:“花儿看上去好说话,可真别人犯到她身上,她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若是摊上个跟李家那样的婆婆,她那个脾气定然闹地鸡飞狗跳,家里也未必安稳。”
月娘看着张氏:“而您呢?咱们母女最是相像,吃亏了忍在肚子里,能耐一天就耐一日的,又是个没什么大主意的。若是以后二郎三郎娶了媳妇,媳妇有个不是,您也不会说,肯定是让着的,到时候定然受委屈。可若是花儿做了二郎的媳妇就不一样了,她肯定护着您,您对着她就是对着自家的女儿,跟您压根就不会有矛盾不是?名声不好听,实惠的却是一辈子。”
张氏张开了嘴巴又合上,合上了又张开说:“你想的倒是好,如今花儿主意也大着呢!二郎也不糊涂。哪里会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您只要说,您愿不愿意花儿给二郎做媳妇?”月娘问她。
张氏想了想:“若是出去,就是便宜了外人。我自然是愿意的,可两个孩子未必愿意。”
“那就行了!咱们以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您看见两个人吵吵闹闹,亲昵些,也别见怪。随他们去就是了!天长日久生出了情分,愿意在一起,到时候就让他们在一起不就行了。”
张氏看肉馅儿的已经包完了,拿了枣泥馅儿过来说:“那不行,他们年岁都开始大了,到底顶着小叔子和嫂子的名义,若是做出些有伤风化的事情来,岂不是大家都难看,即便是心里希望他们能在一起,也不能坏了规矩。”
月娘看了一眼张氏:“娘!花儿是那种糊涂人吗?她会那么随便?您只要不提让她找人家,二郎这个年岁也要读书。要让他们慢慢来,心里相互有了那个人。过几年,给咱爹咱哥守孝也守过了。那时候再捅破窗户纸。那不是刚刚好?”
张氏点点头觉得月娘说得有道理,又抬头看月娘说:“他们俩不着急,你这里也可以心思活络些。也真没必要一辈子就这样过了。”
“娘,还是先给爹守过孝再说。真不着急!”
两人做好元宵出去,正厅里庄蕾已经跟陈照和陈熹一起把兔儿灯给糊上了纸头。陈熹拿了笔墨来,给兔儿画上了眼睛。这会儿又在兔儿的身体上,画了一株兰花。
陈熹想起庄蕾给他的青春期的那些纸张,想起庄蕾画的图。嗯!很是传神!
“嫂子,另外一边你来画?”把笔递给了庄蕾,庄蕾接过笔,他画了兰花,那她该画什么?一想,落笔下去勾勒几下,枝条苍劲,梅花娇艳,这是寒梅吐蕊。
等画完,眼看看陈熹要接过笔继续画另外一个,被她将灯抢了过来说:“梅兰竹菊多没意思,什么想法,跟个小老头似的,我来!”说着几笔下去,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大公鸡出现在兔子灯的侧面。
陈熹轻笑一声:“我知道了,那面我来画!”说着接过笔,画了一条黑白的小花狗,憨态可掬。
“对吗!这才有趣吗?二郎,咱们是乡下人,要接地气儿!”庄蕾把两只兔儿灯并排着放在太阳底下,晾干上面的浆糊和墨迹。
晚上一家子吃过元宵,自家今年新丧不放烟花爆竹,却是可以去看看街坊邻居家放烟花?点上兔儿灯,陈熹把灯递给月娘,月娘说:“我都这个岁数了,还拿这个像什么?”
他想把灯递给陈照,陈照手里拿着花生,正在剥着吃。忙摆手道:“哥,你自己拿着吧!”
只能自己提了一个,庄蕾提了一个。夜色之内,有孩子的人家放着烟花,噼里啪啦的声音和璀璨的火光,这种景象跟京城比起来当真算不得什么,他转头看见张氏温柔地看着他,庄蕾正从手里拿出糖果给边上的孩子,以后岁岁年年都要这样过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 遇到张氏是花儿的运气,遇到花儿也是张氏的运气。
第73章 侯府
京城之内, 安南侯府的大管家紧赶慢赶, 在正月二十跑回了府里。
安南侯谢景同, 接到陈熹的书信先是惊奇, 没想到陈熹居然身体好了。
自己心里有鬼, 陈熹生的什么病他是最清楚的,他问过秦院判,这个毒很难解, 跟肺痨一样是耗尽人的阴阳之气,最后死去的, 能解这个毒的太医院里也数不出一只手来,比解毒更难的是要识别这是毒,而不是肺痨。
这小子居然能活下来?那样一个小县城里居然有识毒解毒的高手, 难道太医院的人都是吃干饭的?
而陈熹这封信是让苏家来送的,就更让人费解了。苏家虽然有姑娘在遂县,但是跟遂县小乡村里的一家农户有什么关系?
谢景同越想越不对劲,本来这种小鱼烂虾根本不值一提,此时却让他警惕了起来, 派了管家亲自去遂县看上一看,谢福到今日才回来。
“见过侯爷!”谢福给安南侯磕头行礼。
谢景同手里拿着两个核桃在那里盘着, 问:“怎么才回来?”
“爷!实在是发生的事情太多, 小的从初十才离开,一路换马回来。跟当初不同,遂县那里已经天翻地覆了。”
“站起来回话。”
谢福站了起来,弯着腰说:“那陈家, 不仅攀上了苏家,还跟当地的富绅黄家成了至交好友。甚至跟太医院的周太医的爱徒许太医也关系匪浅,最最至关重要的是,还救治了淮南王世子。他家去淮州住在淮南王府。”
谢景同放下了手里的核桃,敲着桌子,看上去镇定,呼吸已经加快。
一户农家,有两个钱,那两个钱在他们这种豪门大户眼里那也是九牛一毛。男人死了,大儿子死了,回去一个小儿子还是生了那样重的病,根本就没有机会再翻身了,现在说攀上了这么多的豪门?遂县的唯一豪门攀上就算了,连淮南王都攀上了。
谢福一脸地无奈:“一家子搬入了城里,他们家那个大郎的童养媳,拜在了遂县一家药堂老板的门下做了弟子,来来往往的那些病患说她医术很高明,明明才学了不多时已经有了那等医术。她与那苏家姑娘结缘,苏家五姑娘难产,是这个小寡妇去给那苏家五姑娘接的生。后来苏家老夫人去遂县,痈疽之毒发作,许太医束手无策,是小寡妇师徒俩,救了老夫人。所以老夫人感激她,为她传信。”
“跟淮南王呢?”
“年三十,淮南王世子得了绞肠痧,许太医介绍过来看,没想到也看好了。”那管家说完陈家的事情:“侯爷,那陈家的小寡妇已经成了气候。原本您跟我说这次随手除掉这一家。我一看没有办法了。她在给苏老夫人针灸,还要去王府。只要她有什么,两家人肯定会有怀疑。那陈家二郎现在整日跟黄家的大少爷混在一起,根本没有办法下手。我想着没有必要为了这几个无足轻重的人,累及侯爷。没有动手。”
“你没有动手是对的。他们是否已经怀疑到我们这里?”
“这个应该没有,是这样的。陈家的女婿,那个姓李的,患了花柳,要让那寡妇去治,那寡妇好似不肯治,那姓李的张嘴说,陈家父子不是他害死的。那小寡妇还说这姓李的也不是她害死的,他自己染了花柳病,话里话外都是怪姓李的见死不救。她好似完全没有联想到,陈家父子的死是不是另有隐情。”谢福回答道。
“所以她不知道陈家父子的死因?”谢景同问。
谢福摇了摇头说:“应该是不知道,侯爷,遂县那里现在应该怎么办?”
“那个李家六郎,你解决了吗?已经没有用了。留着就是个祸害。”谢景同不疾不徐地说着。
谢福弯腰说:“小的看那陈家的小寡妇在对付他,而且他染了花柳,上次离开之前给他吃过药了?刚好花柳可以掩盖住他的情况。”
“那小寡妇是怎么对付李家的?”谢景同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