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益兄,你还是留在这里跟阿娘和大姐多聊两句,我给嫂子添柴去。”陈熹过去笑了笑对着陈焘说道。
庄蕾看了看陈焘说:“对啊!阿娘很久没见你了,你跟阿娘和阿姐多聊聊。等下我做好了,你只管吃就是了!”
庄蕾又看向陈熹:“你也是的,这么久没有见侯爷了,当初你回来的时候什么样子?侯爷定然也很是关心,陪着侯爷一起说说话。去把我酿的米酒拿出来,那东西甘甜,你吃一点没什么,陪着侯爷吃两口。”
陈焘看着庄蕾对着陈熹这般亲昵的说话,他们之间甚至比以前他在的时候,对他还要好,自己真的是什么都不如他。心头的酸楚泛了上来,满心的难受。
庄蕾看了一眼陈照:“三郎,跟我去厨房,给我添柴去!”她想着陈照以前是谢家的下人,呆在客厅里定然会拘谨,不如让他跟着去灶头间,果然陈照很高兴地跟在她身后。
乡下没有什么规矩,张氏也没想着男女要分席,道:“月娘,你去拿米酒!侯爷,阿焘坐啊!”
陈熹在张氏身边轻声说:“阿娘,男女不同席,咱们要分开坐!”
安南侯看着陈熹亲昵地叫张氏,张氏转头有些惊讶:“原来这样,那就分开,你陪着侯爷和阿焘,我去帮你嫂子打下手。”
陈焘过去拉住了张氏:“阿娘,还是以前那样,我坐你身边,咱们坐一起。”
张氏有些为难,陈焘说:“没事,你是我娘啊!”
这句话安南侯微微眯起了眼睛,陈熹笑了一声:“侯爷,我们乡下素来没什么规矩,既然弘益这么说,您入乡随俗?”
安南侯笑了笑:“入乡随俗!”
这才落座,陈焘做在了张氏边上,月娘打来了米酒,陈熹接过,给安南侯倒了一碗:“侯爷尝尝我们这里的米酒。”
张氏心里高兴,对着安南侯发感激之言:“我还以为都见不到阿焘了,没想到还能看见他。多谢侯爷能带他回来看看我。”
“阿娘!”陈熹笑着说:“弘益兄是安南侯府的世子,这个名字,您也该改过来了。您也不叫我弘显,只叫我二郎或是阿熹不是?”
张氏见陈熹看着她,愣了一会儿脑子里才回想过来庄蕾说的话,阿焘是侯府的长子嫡孙:“是啊,看我糊涂的。”
“阿娘,我永远是你的阿焘,你千万别给我改名!”偏生陈焘还这么说,陈熹差点要抚额了,这个货显然没有想通里面的道理。
庄蕾炸了一盘酥肉出来,听见这话道:“这个不行!你和二郎的名字都要改,既然回了侯府,你就是侯府的嫡子嫡孙,是要继承香火的。无论你跟阿娘或者跟我们有多好。你要记得自己是谁的子孙。你把阿娘当成养母,义母都可以。但是不能当成是亲娘看!这一点要弄懂是非。”
庄蕾看着陈焘,陈焘没想到一直软软糯糯的这个姐姐,会这般严厉:“姐,你的意思是我从此没了家吗?”
“是讲道理,侯府是你的家,你自己要明白自己的身份。以后咱们这里,跟你之间,若是侯府看得起,权当一家穷亲戚,若是看不起那就是没关系。主次要分清!明白吗?”庄蕾用手拿了一块酥肉塞在陈焘的嘴里:“情分和名分,等下我好好跟你说一说。不能混了!否则以后咱们不能来往的啊!”
说着庄蕾继续回去做菜,陈焘被庄蕾这么一说,心里头难受,低着头。张氏夹了一块鱼给他说:“你别介意,花儿自从大郎和……”张氏停顿了一下:“他爹走了之后,就开始心性变得坚强了起来,也是没有办法。她若不强些,我们孤儿寡母的也过不下去。”
张氏是反应过来了,陈焘却又走在了另外一条道里:“阿娘,我那个时候不该离开,不该让姐扛着这个家。”
张氏温柔地笑了一笑,给陈熹也夹了块酥肉,陈焘看见,想起刚才他跟庄蕾两个人在一起说悄悄话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总觉得是陈熹偷走了他的娘,他的花儿姐。
陈熹侧头对安南侯道:“侯爷这个酥肉是我家嫂子的拿手菜,您请!”
安南侯想要从陈熹脸上看出一点表情,他看到的是陈熹如沐春风,丝毫没有一丝怨怼,比在侯府的时候对着他更为从容:“之前收到你的来信,看到你身体康复,我与夫人都很是高兴。”
“是啊!我就是想着侯爷和夫人可能记挂,所以就写了信过去。没想到侯爷派了管家来,这次居然还亲自来了。”陈熹给安南侯又倒了一盏酒。
一样年纪的两个男孩,陈熹看上去老成了很多,谢景同不明白,陈熹到这么一个家里为什么会适应这么好,看他跟自己亲娘跟自家嫂子,没有一丝隔阂,而谢弘益呢?
庄蕾有拿出了水芹炒豆干,放在桌上,张氏说:“阿焘,京城应该吃不到这么新鲜的水芹。你喜欢的!”
陈熹看庄蕾转身要去灶间,说:“嫂子,你那里好了没?快过来吃。”
“还有一碗面疙瘩。马上就好!”
“姐,你也别忙了,过来吃吧!”陈焘看见陈熹关心庄蕾,觉得自己也不能落了人后。
“面疙瘩总要给你做的,你略等等,我马上就好了!”庄蕾对着陈焘笑了笑。
灶头间里,面疙瘩盛起来,陈照说:“嫂子,给我留一碗,我在灶间吃了就好,跟侯爷一桌,我……”
“三郎,他是侯爷。但是他来了就是咱们家的客人。你是这个家的主人,你不能弄错了,自己要给自己信心。你是咱们家的小伙子。走,你拿面疙瘩,我端羊肉汤出去。”
陈照端着面疙瘩,陈熹见他有些不太稳,走过去接住抱怨:“怎么盛地这么满,也不怕洒了?”陈熹把面疙瘩放在桌上后,拍了陈照的肩膀让他在自己身边的位子坐下。
庄蕾把风干羊肉萝卜汤端了过来,陈焘看见羊肉汤叫了起来:“姐,你还记得?”
“怎么不记得?去年你一个人喝了一大半锅。”庄蕾笑着说道。
庄蕾坐下去,陈熹给她先打了碗汤,递给她:“嫂子喝口汤!”
庄蕾这个时候才察觉,陈熹今天对她格外地殷勤,再转头发现陈焘那个熊孩子看着自己手里的汤。
庄蕾问他:“是哪个菜不好吃?”
陈焘落寞地低下了头说一句:“不是!”
第78章 促膝
庄蕾感觉出来陈焘的异样和当初那个没心没肺的孩子有些不同。
陈熹给陈照夹了菜:“三郎, 别一直扒拉碗里的饭, 吃块肉。”
陈照抬头叫了一声:“谢谢, 哥!”
谢景同看着自家的那个小厮, 陈照被他看得心里发怵, 陈熹转头跟谢景同说:“侯爷当日放我归来,我已经是病入膏肓,想着自己恐怕不久于人世。若是我一走, 这家里只剩下阿娘、大姐和嫂子。我想着元喜纯良温和,他也无处可去。不如让他做了阿娘的养子, 与我做了兄弟,若是我走了,陈家也能有个男儿挑起这个家来。现在我身体也好了起来, 过几日与三郎一起去私塾读书,实在是上天保佑”
“难为你想得周全。”谢景同的脸抖了抖。
庄蕾笑着说:“侯府教养地好,二郎脾气秉性好,三郎也踏实善良,若非他们两个, 我们一家子还真未必能撑下去。”这话里的赞扬听上去也是真情实意,心里有鬼的谢景同脸色虽然不显, 却如同吃了只苍蝇进去, 难受。
吃过晚饭,安南侯提出要带陈焘去客栈,庄蕾笑了笑说:“侯爷别着急,我跟弘益聊两句, 我看弘益担心我们娘几个,所以一直放不开,融入侯府,做他的侯府小主子,我跟他聊两句,您看可成!”
眼前的姑娘带着淡淡的笑意,满脸的温柔,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到点子上,和了他的心意。这个年纪的姑娘,又是乡间长大,断然不会有那么深的城府,若是知道她公爹和丈夫是他下的命令肯定不会是这样的态度了。
他笑着说:“那就麻烦你了!”
庄蕾笑着回了他一声:“好!”
庄蕾对着陈熹道:“借你的房间一用?你去跟三郎屋里坐一会儿?让我跟弘益说两句。”
“阿娘她们还要准备明日的食材,我过去给阿娘她们打下手,你尽管用好了!”陈熹笑了笑,跟在张氏身后,一起去了灶头间。
陈焘看张氏对陈熹也是满心满眼的笑意,捏紧了拳头。
“弘益,你跟我来!”庄蕾拍了拍正在看着陈熹的陈焘,领着陈焘进了陈熹的房间。
陈熹的房间干净整洁,里面一张书桌,桌子上堆着几本书,边上有两张陈熹用小楷写了,略有涂改的文章。看着上面的一手字迹,陈焘落在眼里。
庄蕾今天看见陈焘的时候,发现他很不对劲。按照书里的时间,这个时候刚好是张氏亡故,自己茫然无措的时刻。而陈焘是作为救赎者出现的。
但是从今天看陈焘的出现来说,完全不像是意气风发的样子。反而有种非常抑郁的感觉。虽然吃饭的时候,他跟张氏很是亲密,看上去也有曾经的活泼,但是庄蕾觉得完全不对劲。
这会儿又发愣了,庄蕾顺着他的眼光看着那张纸,庄蕾拿起陈熹的文章,陈熹这个年纪的字迹已经颇有风骨,文章也紧扣主题,陈熹就是个学霸。
陈焘记得庄蕾是不识字的,她此刻却是看得有模有样,仿佛就是认字的模样。一时间有些惊奇。庄蕾说了一声:“手拿过来!”
两人在陈熹的书桌边坐下,她是职业病了,伸手给陈焘搭脉,他的身体有些虚,这和原来从家里出去的时候截然不同。庄蕾问他:“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是不是平时都不能好好睡觉?身体有些虚啊!阿焘,别瞒着我,有什么话跟我说。若是在外很难,咱们一起想办法好不好?”
陈焘听见她再次叫他:“阿焘!”一下子心情激动起来,眼泪落了下来。这?书里这块描述不多,先抑后扬吗?对于他刚回京城的描述,多是他遇到了哪些艰难。
比如安南侯的庶子以为陈熹要死了,所以世子的位子就会到他的头上,没想到陈熹是假的,陈焘才是真的。因此他作为一个乡下来的,在陌生的环境中,被庶出的弟弟给排挤了。庶出的弟弟嚣张是因为陈熹从来没有被安南侯看在眼里,只是顶了个名。那个小子联合了书院里的人,针对陈焘。
但是书里的陈焘心性也算坚强,尤其是回了遂县,将她接回去之后,他就开始一步步打脸那些曾经欺负过他的人。等等!这里的一个关键点,接她回去,也就是说陈焘是在看见遂县的陈家家破人亡之后,才开始发愤图强的?家破人亡是强刺激!其实是一个黑化的过程。
眼前的陈焘听见她的话,双手捂住了脸,哭出声来:“姐!我睡不着,自从听说阿爹和大哥出了事,我想回来,可是他不让我回来。我听不到你们的消息,整宿整宿地睡不着。一个晚上一个晚上,我看着窗子,我睁着眼睛,想家!”
好吧!牛X哄哄的男主现在还是一个小可怜,看起来已经有了抑郁症的苗头,庄蕾揉着他的头问:“有没有觉得自己很没用?是不是有过轻生的念头?”
听见庄蕾这么问他,陈焘抬起头,泪眼迷蒙地看着她,她懂他?陈焘点头说:“姐,为什么不要我了?”
“怎么会不要你?你不知道阿娘整日念叨你。我们以为你在侯府,又是他们好不容易早回去的亲儿子,定然过得不错。”庄蕾伸出手去握住了他的手,手上用了非常大的力气。
陈焘抬眼看她,却见庄蕾的神情有异,庄蕾使了一个眼色,偏向外面,她只是想试试陈焘是否能跟得上她的想法。
“他们是对我还好,只是我没办法放下心来,爹和大哥没了,你、大姐和娘怎么办?还有我听说他快死了,我走了,阿娘又见自己的亲儿子没了,会怎么样?”陈焘哭着说,看起来陈焘没有读懂她的表情。算了,他不过是个孩子,庄蕾也不巴望他能一下子理解自己。
这个安南侯王八羔子吧?真是王八羔子。他所有的想法都是按照自己的逻辑来。从来没有考虑过别人的感受,自说自话把孩子调包了,自说自话把孩子拖了回去,那天来拖回去的时候人都没有出现。换过去之后,陈熹在他们家当成是养在鱼缸里的一条鱼,平时养在角落里,不想要了就杀。
陈焘不是他们想方设法保下来的亲儿子吗?他只管自己的想法,不管别人的感受,如今也弄得这孩子心理出了毛病。
庄蕾用柔和的语气跟他说:“你走的那一天,爹和大郎没了,月娘要寻死,娘一时间无主张。我第一件事情,想的就是你去了京城,应该没什么事。我要保住月娘,要是月娘没了,娘也就撑不下去了。后来二郎来了,二郎来了比不来更不好,他那时候身体就纸糊的灯笼似的,一碰就碎了。如果还有一个儿子死在娘面前,会是怎么样?”
陈焘抬头看着庄蕾,他低头:“娘肯定也活不下去。”
“是的,你这次回来可能就看见还剩下我,当然也可能我已经被我爹卖给人做妾了!”庄蕾说:“当时的情况就是这么差,我想着要撑下来,让这个家还在。也算老天保佑!二郎撑着活下来了,他真的很坚强,他的病痛不是你能想象的。他和你同一天出生,他知道自己可能活不下来,他安排了三郎给娘当养子,万一他要是不行了,能给娘一个活下去的希望。”
陈焘一边流着泪,一边说:“你们这么难我为什么不在你们身边?”
“傻子,不管怎么样,我们熬过去了!等到你现在回来了,一家人还在这里,可以给你做一碗羹汤。你这就要庆幸,而不是伤心难过,对不对?”
“姐,我想回来,在你们身边!我不想去京城,也不想做什么侯府世子。他们说爹娘贪慕侯府的富贵,才用自己的亲生儿子调包了我,我不信。我情愿在咱们这里过日子。”陈焘擦了眼泪:“只要你们在身边就好!”
“这个事情已经没有办法了。你要知道,你的侯府的血脉,这一点无法改变。还有关于调包这个事情,爹娘绝不可能调包,爹也算是会过日子的人,而且他为人爽直,心地善良。怎么会去做这种事情?所以别人怎么说,你不要在意。只要我们不信就行。现在知道我们没事了,你心里的疑虑也能尽去了。你只要自己放轻松,就能慢慢的缓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