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蕾侧过头问月娘:“还有说什么?”
月娘摇着头:“你就不要去听了,如今已经被说成那样了,也没什么其他办法。阿娘跟闻先生商量了,接下去你就不要去出诊了。直接到了那药场去。等这个事的风头过去再说!”
“我没错,凭什么要我退缩?”庄蕾抬头:“别人爱说就说,我凭什么要避?”
张氏拍大腿:“你这个时候倔什么倔?也是为了让你的心情能好些,闻先生才这么说的。”
“不,这个事情我就是要勇敢去面对,我还要当堂对质!”庄蕾说道:“事情会过去,但是这个事情我绝对不会以我的不名誉而过去。娘,您信我!”
“对,娘您应该相信嫂子!”陈熹站在庄蕾边上说:“这件事肯定会过去的。”
张氏被庄蕾这么一看,自家的儿媳妇,她是知道的,她还能有什么话说呢?
庄蕾依旧一早开始坐诊,脖子里都没有遮掩,过来的病患能够清清楚楚看到她有些消退的淤青。
“你这个病没事的,我开的药,只要吃三副就差不多了。以后生冷辣的不要吃,胃是靠养的。”庄蕾把方子给前面的老爷子,让他自己去抓药。
“师妹,你过来看看!”李师兄叫道。
庄蕾看那个男子三十多岁,面色晦暗,嘴唇青紫,面目四肢浮肿,听李师兄说:“病患主诉,常年咳嗽,气逆,时常腹胀。”
“平时有没有心悸,目眩?是不是不能平躺,需要靠着才能入睡?”
“庄娘子,您怎么知道?我们都没说。”
庄蕾问李师兄:“你的看法呢?”
“咳喘,支饮。”
“差不多,不过这个病比你说得更严重。”
“不是肺痈吗?我们那里听说您能治肺痈才过来的。”边上的那个女人说,看上去是这个病患的妻子。
“张嘴!”庄蕾看那个病患,舌质淤红,苔白腻。她在搭脉,脉象细数,慢性肺源性心脏病。
“你打算用什么方子?”
“法半夏三钱……”
庄蕾点头:“加茯苓四钱,桂枝三钱,白术三钱。”
“这个病不是肺痈,这才是要靠养的。”庄蕾说道:“去抓药吧!”
庄蕾处理了这个病患,又回到座位上,看了一个又一个病患,刚开始还有人窃窃私语,毕竟她是郎中其他人是病患,不敢大声讨论。看她像是没事儿人一样,看病,开方。完全没有被那件事影响,很多人开始质疑那些漫天的谣言了,若是一般的姑娘受了那么大的事情,这会子都要去拿根绳子吊死了,怎么会这样?看起来那凶徒是没有得逞。
直到中午把人看完。吃过饭,走出门登上马车往药场赶,进入药场。黄成业迎了过来问:“花儿,你没事吧?”
“没事!”庄蕾侧头看向他,黄成业看了一眼她的脖子说:“我就说吗!你这么凶悍的一个小娘们怎么会吃亏?”
“那个亏没吃,但是差点被人给掐死是真的。”对着黄成业,庄蕾说出了实话:“我用烛台扎伤了他,他要把我掐死,幸亏二郎用石头砸开了门,我才能侥幸逃脱。”
“啊!这般凶险?”
庄蕾看着他,摇头说:“可不就是吗?死里逃生啊!走我们一边看一边说。”
黄成业带着庄蕾往前走,工场已经开始试生产,她和黄成业套上了洁净服进入了培养房。这个天气正是霉菌生长旺盛的时节。灰绿色的霉菌布满了培养盘里。
庄蕾一路往前走,看他倒是执行的不折不扣。黄成业说:“里面除了有寿安堂的那些伙计,其他的伙计都是我让管事从咱们家,挑来的忠心耿耿的老仆的后人,没有乱七八糟的人。”
“说起这个,你那个后娘如今怎么样了?”
“她啊?还不是跟那些女人东家长西家短的胡扯,你知道的啊!咱们遂县就那么大,有点钱的,就几家人家。上次去拍朱夫人马屁,没拍上。好像挺不高兴的。”黄成业现在跟他奶奶一样,听见自家后娘不开心他就舒服了。
庄蕾看着他那个二哈样,忍不住提醒:“你自己要当心些,她当初做了多少事情?别再给她害了。”
“我知道,如今我跟着奶奶过,而且我也不跟以前的狐朋狗友混了,里里外外吃的东西,都是自家准备的。还有谁能害我?”黄成业说道。
“行吧!来我给你搭脉,看看你如何了?”,庄蕾扯出一抹笑,伸手给他搭脉:“不错啊!恢复的蛮好了。早上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黄成业抬头问她,看她笑着说:“你这货,还跟我装蒜?”
黄成业意识到庄蕾说的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是恼地还是怎么地脸就红了,庄蕾笑着说:“你一个花花公子,纨绔少爷,还作兴脸红啊?”
“有你这么问的吗?”黄成业叫了起来。
“我是郎中,你的病一直是我看的,我怎么就不能问了。你要是不行,以后不能为你奶奶添孙子,老太太不要怪我没本事?”
黄成业被她这么一笑,心头一热乎,他老早就看上这个小娘们,后来是怕了她,这会子她跟自己开着玩笑,嘻嘻哈哈,又是另外一番韵味,跟她在一起多了,还是喜欢。他气鼓鼓地说:“每天早上都会有!”
“有精满而溢吗?”
“有过一次!后来我自己动手了一次。就再也没有了!”黄成业说道,话是说了,却生怕被她骂。
“没事,偶尔的可以。你的通房也可以开禁了,只是慢慢来,不要乱来就好了,一周两次开始,用个半年过渡到一周三五次,也是可以的。”这个年纪让他一直过和尚的日子,也不太合适。
黄成业听到这个消息,他一直以为自己会开心地蹦起来,听到可以睡通房,居然没什么高兴的,脑子里有一个想法,砸吧了嘴:“算了吧?如今我每天那么多人跟我禀报事,回家就想睡觉,要通房干嘛?”
“那可以让你奶奶着手给你二婚了。”庄蕾笑着说道:“她之前还老是叨叨之前给你看中的,你却没听她的,娶了只狐狸精。这次可以让她给你娶一个温柔贤良听话的好媳妇了。”
“我病好了,就好了!你还管我房里的事儿。”
黄成业话出来,脑子转了一个轱辘,别看他脑子在正事儿上不太灵光,这个时候却很是好用:“除非……你嫁我?”
他虽然说话有点油嘴滑舌,可说出话来了,心却跳到了嗓子眼,想等她的回答。
“呸,大白天的做什么梦呢?”庄蕾横了他一眼。
“我也就说笑,你这么凶悍的小娘们,谁娶回去,谁受罪,把你当祖宗供着,你都不会安生。”黄成业嘿嘿地憨憨地笑了一声。
“很好,敢情你已经把我放在跟你奶奶一般的高度了!有这样的觉悟最好!”
黄成业哼了一声:“想得美,你有我奶奶那般德高望重吗?一个小丫头片子!”
“走咱们去看看那天开业的事情,咱们再看看哪里有疏漏的,找个时间再跟你奶奶禀报一回。”庄蕾边说边去了黄成业的书房,实际上应该是办公室。
两人商量之后,又去了黄家,跟黄老太太再商量。
黄老太太发了指示:“不要省那几个钱,开业一定要热热闹闹的。把咱们生意场上的老伙计都请到了,请他们来看看。名气就是靠人口口相传的,酒香不怕巷子深这种都是小打小闹。”
第90章 争吵
许继年没想到京城同僚托付照顾的一个小子, 竟然能给他闯下那么大的祸事, 听闻庄蕾回来, 今日又在坐诊。他是想了很久, 到底是该不该去, 去了被她骂几声也就罢了。可人家一个小姑娘,出了这等事情。哪里是骂几句就能解决的?
这么一拖就拖了半个月,许继年再见庄蕾是在县衙门, 朱县令要了解情况,那个凶徒还没有抓到。庄蕾踏进去, 许太医见她精神脸色都挺好,过去叫了一声:“庄娘子!”
庄蕾点了点头算是应了,却也不想与这样一个没有责任心, 也没有担当的人多理睬,朱县令开始问他们,这个人的来历。
“之前说过的啊,是太医院派到这里来的医士。”许继年有些不耐烦,从品级他比朱县令还要高上那么半级。
朱博简问他:“他老家哪里?家里有几口人?是怎么进地太医院?为什么会被派往淮州?这些你都没有解答。”
“我说了, 这些我都不知道。太医院派来了,他有我那同僚的一封信, 我就带了他来遂县。那封信也给你看了, 就是让我看顾他一二,说是故友之子。其他事情他也一下子插不上手,他说愿意给我打下手,我就让他来了。”
他什么都糊涂, 而庄蕾发现自己对这个人也什么都不知道,作为一个医院,对于短期在里面工作的人都没有做过了解。这个时候庄蕾才发现自己的心思只放在医学上,压根没有把安保这块考虑过。
庄蕾在反省自己,许继年在她后面出来,庄蕾叫住他:“许太医!”
许继年站住弯腰给她道歉,庄蕾问他一句:“你的同僚推荐这个人过来,你的恩师是否知道?”
许继年不解其意,庄蕾解释说:“你最好快点将这件事情原原本本地跟周院判说一声。了解一下你的那个同僚,他是否跟你的恩师发生过龃龉?”
“我的那个同僚与我恩师十分融洽。”
“你出来两年了!”庄蕾说道:“我劝你去问一声的好。若是有人要害你恩师,而你是受累之人。我言尽于此!”
庄蕾说完大步离开。留下许继年莫名其妙,却又心跳不止,回去立马写信。
*
制药工场举办开业典礼的前一天,不知怎么回事,闻老太太知道了,这个挂了寿安堂的名头的制药工场,这么大一个产业,闻家就占股两成?而那个老寡妇拿了四成,那个小寡妇也拿了四成,就只有闻家拿了两成。
老太太简直就是坐立难安,不是闻家吃亏与否,而是这个老头子,这么一把年纪了要干什么?
身边儿媳妇安慰她说:“娘,您也别生气。等爹回来跟他好好说话,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能怎么回事?他是被猪油蒙了心了……”老太太一唠叨就唠叨了小半个时辰。
闻老爷子这几日带着闻海宇回去很晚,毕竟工场刚刚开始,他和庄蕾要一起跟着黄成业让工场正常运转起来。
祖孙回家的时候已经天擦黑了,这个时候已经是初夏了,白天长,天黑地晚。老爷子让家里的小养娘去随便弄点子东西,跟闻海宇一起吃,一边吃一边还在嘱咐自家孙子明天要注意点什么,黄老太太这么多钱砸下去,自己又对青橘饮抱有很大的希望,千万不要出什么纰漏。闻海宇一边吃晚饭一边点头答应。
老太太从后边走了出来,踏上厅堂的门后,门口两盏灯笼的灯光下,她站在了门槛边,嘴角带着冷笑。
闻老爷子看过去,他已经习惯了自家这个老妻了。淡淡地问了一句:“又这么了?”
“又怎么了?”她笑得阴阳怪气,踏进了屋里,走到桌子前,拿起桌上的碗,用力地砸在地上,一只蓝边薄胎碗在地上迸裂开来,伴随着的是里面的菜汁洒了一地。
闻老爷子站起来:“你撒哪门子泼?”
“我撒泼?我不讲理?”老太太尖利地叫:“你干的什么恶心事儿,当我不知道?”
闻先生抚着额头,捏了捏眉心:“我干什么事儿了?”
闻海宇过去扯了扯老太太:“奶奶,爷爷这几天够累的了,你就别闹了。”
老太太甩开了闻海宇,将他一把推开:“我闹?这个家都要被他送人了,我还叫闹?我这么吃辛吃苦为了谁啊?”
闻海宇的爹娘听见声音走过来,闻家太太叫:“海宇,你过来!”
闻海宇看了看他娘,侧过头又看了看他爷爷,他往自己爷爷那里靠拢了一下继续劝:“奶奶,有些事,您在家里不清楚,不要去听那些道听途说的传言。咱们家现在不是要卖掉,而是正在发家。过些年,我相信肯定会让您回首看,这个时候的寿安堂都不值一提。”
老太太红着眼叫:“我的儿啊,你真是天天跟着他,被他给哄了。这个家里只想着你,只盼着为你好的,是我和你爹娘。你爷爷的心,从来都不在这个家里。”
老爷子也火了,伸出腿踹了身下的鼓凳,发出了巨响,圆筒的凳子在青砖地面上滚了几滚,他伸手一把过去揪住自家老妻的衣襟,老太太哭叫着:“你早就想要弄死我了,弄死我了就能去找你的老相好……”
老爷子怒吼:“闭嘴,这么些年了。我一直看在孩子的份儿上忍着你。想着年纪大了,你兴许就好了,你总归会眼睛能看到的!”
“我看到什么?你这么些年跟那个寡妇断过吗?”
“我是郎中,我给她看病有错吗?”
“她不能找其他人看吗?一定要找你来给她看,存的什么心思我不知道?”老太太又翻起了旧账。
“为了不让你多想,去黄家我以前带着徒弟,现在带着阿宇。为了不让你胡乱猜测,我叫她从黄大奶奶到现在的黄老太太。我自认为做得已经够妥帖了。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能不闹?”老爷子也是一肚子的牢骚。
“如果没有她,我们之间会是这个样子吗?”闻老太太爆发似的大哭了起来:“跟你在一起,我守了多少年的活寡?”
老爷子坐下,敲着桌子反驳:“难道我们之间没有好过?难道我没有对你好过?我一直怜你年纪小,任性些,也没什么。从来就是把你当成小姑娘看。可你呢?你自己想想,一年过了一年,小姑娘长成了什么?没有懂事,而是变得尖酸刻薄,整日地疑神疑鬼!”
“我任性,你把我当个人看吗?这次制药工场的事情,你跟我说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