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的囚笼——曲顾
时间:2021-03-12 09:55:52

  他不知江家小姐此时呆在长定宫是什么情况,也不敢多问,但他诊病送药来过几次,几乎次次皆见她卧于榻上,而且听说她在镇国公府中时,也是常常安于深闺之中,这才提此要求。
  “我……我知道了。”江知宜勉力笑笑,又去打量闻瞻的神情,她知道,要她出去走动,恐怕是比让她接受施针还难。
  闻瞻的余光瞟到她的眼神,顿时明白了她的顾及,摆手示意申姜退下之后,才缓缓道:“前些天有人进献了两只白鹤,就养在北苑,你若是想看,朕可以带你去瞧瞧。”
  “白鹤?”江知宜愕然不止,不仅是为从未见过的白鹤,也是为皇帝竟然允她出去。
  闻瞻转头透过轩窗看外面的天儿,又将她全身上下打量了个遍,方道:“现在时候还早,你若收拾得快,朕今日就可带你去瞧瞧。”
  “当真?”江知宜已经抬手唤侍女进来,准备让她给自己梳妆。
  闻瞻则轻轻点头,抬步出去等她准备,但他刚走了两步,又突然转过头来,施施然交代:“朕不喜欢你戴帷帽,也不喜欢你上次在府中的打扮。”
  不打扮可以,但不戴帷帽恐会让别人认出是她,江知宜欲开口争辩,但再仔细一想,戴上帷帽或许更是惹眼,而且不过是随皇上去看看白鹤,就算被人瞧见,光天化日之下的来往,谁又能故意将两人往别的关系上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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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苑虽处皇宫,但与内宫相比,当真是荒凉不堪,低矮的重重宫殿连绵不断的堆积着,既无朱甍碧瓦的华丽,更无城高池深的威严。
  被进献给闻瞻的两只白鹤,有专门的太监饲养,因为此时尚且处于天寒地冻的冬日,特意将白鹤圈养于北苑一角的大殿之中,并筑起一层铁丝造成的笼子。
  闻瞻在外听宫人们禀事,江知宜率先进殿,就站在笼外,望着两只白鹤不断在笼内踱步,目光从不曾落在她身上,饲养白鹤的太监适时的用碟子送上白鹤的吃食,并引它们至她身旁。
  江知宜蹲下身子将碟子放于地上,就见那两只全身通白、头赤足红的白鹤凑到她跟前,将长喙从铁丝勾成的网中通过,衔食着碟中的吃食。
  因为铁丝的束缚,他们被迫以一种扭曲的姿态,长颈弯的极低,双腿微微弯曲,江知宜为了迁就它们,将碟子微微举起,但它们却再不肯接着吃。
  她无奈又将碟子放下,看着面前耸立的笼子,还有被束在笼中的白鹤,适才见到它们的喜悦已经全然不见,她将手覆在铁网中,自嘲的低声道:“你们和我一样,都被困在这凤楼龙池之中了。”
  白鹤吃足之后,低叫一声,再次踱回笼中,江知宜则蓦的笑起来,又道:“不过还好,我马上就要离开了。”
  只要在这剩下的五个月光景里,事事顺着皇上的意思,绝不违逆、绝不反抗,那年后的春日,她便能永远离开。
  闻瞻在远处看着她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又是轻笑,他抬手止住面前絮絮不止的太监,只道:“朕又不会养白鹤,你们看怎么养便怎么养就是,不必事事禀给朕听。”随后便走了过去。
  江知宜听到他的脚步声,也不回头,佯装惊喜的指着一只白鹤说道:“你瞧,它好像在喝水。”
  “你不喜欢看这些?”闻瞻识破她假意的称赞,顺着她的手指去看那只白鹤,故作无意的询问。
  “喜欢,很喜欢……”江知宜冲他扬起明媚的笑容,因为身子虚弱,她的笑容常常是沾染了几分病气的,这样的笑容在她的脸上极为少见。
  闻瞻将目光从白鹤身上调转到她身上,探究似的打量着她,直把她看得浑身发毛,才冷言道:“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朕不会因为这点小事为难你,所以你大可不必如此。”
  “是真的喜欢。”江知宜的笑容凝在脸上,唯恐他不相信,又着重说过一遍。
  闻瞻未再逼问,转头便往外走,随侍的小太监颇会识脸色,见他离开,忙快步跟上去,谄媚的笑道:“看了这么久,皇上和娘娘累了吧?奴才这就去备些茶水点心,让主子们歇息歇息。”
  候在北苑伺候的宫人,比内宫里头的的低一等,本就少见皇上,更没见过皇上带着美人来,皇上身边的美人,一律被他们归为后宫里的娘娘。
  江知宜和闻瞻被引于饲养白鹤旁的一处偏殿,太监们来来往往,有人在火炉中引火加炭,置炉焚香,有人端了热茶、糕点和各式蜜饯来,在荷花藕节方桌前摆的满满当当。
  江知宜吃不得糕点,只能喝几口热茶,但偏偏那些太监们为讨好主子,将糕点弄得样样精心,栗子糕不知怎么弄成兔儿形状,外头沾上一层糯米粉,头上两大颗红豆,瞧着惟妙惟肖,玲珑可爱的很。
  江知宜捧着粉彩茶盏,目光在那栗子糕上流连,越瞧越觉得有意思,到最后都有些挪不开眼。
  “想吃吗?”闻瞻用玉箸夹起一个,轻轻在她面前扬了扬,询问着她的意思。
  江知宜又喝了一口茶,先是点点头,而后顾及自己的身子,生怕再向上回似的吐个不停,又迅速的摇摇头,只道算了吧。
  “真算了?”闻瞻自顾自的夹到自己盘中,又凑到嘴边咬了一小口,抿唇连连称赞,大有尝不到乃是人生大憾的意味。
  江知宜不去看他,低头捻了颗梅香银杏塞到嘴里,贝齿合作,狠狠的咬碎在嘴中。
 
 
第37章 情愫   朕竟不知,卫将军是痴情种
  “不过一块糕点罢了, 你若是想吃,也没什么不可。”闻瞻将栗子糕放回盘中,招手让江知宜过去, 待她起身走过两步之后, 又伸手将人拉入怀中。
  屋内侍候的人见状, 已经悄然退了出去,江知宜被他揽在怀中,虚坐于他膝上, 金漆木的圈椅因为坐了两个人而显得有些拥挤, 她侧目扫过退出的宫人,就要挣扎着起来。
  闻瞻一手握住她的细腰不允她起来, 另一手抬箸落在兔儿形状栗子糕的眼睛上, 合箸夹住之后,将那颗红豆摘了下来, 轻捏手中袅袅杨柳似的腰肢,让她抬头。
  而后就见他将玉箸间夹的那颗红豆凑到她嘴边, 似笑非笑的说道:“吃不得栗子糕,尝尝上头的红豆品品滋味, 就当吃过了吧。”
  “这怎么能一样?”江知宜垂眸去看那块被摘下眼睛的兔儿,又微微仰头看他,暗道这人实在是会破坏“风景”,但说话间, 那颗红豆已经被塞进她嘴中。
  那红豆似是被糖水煮就, 入嘴之后甜的发腻,尝不到一丝栗子糕的味道,她蛾眉微敛,就要俯身去取茶水压压口, 可闻瞻压根没给她机会,用长指轻划她的下颌,要她与自己对视。
  北苑的宫殿用的窗纸极薄,落日的霞光正穿过窗纸撒满整片地方,其中有一束斜晖正照射在圈椅上,光下细小的飞尘轻扬,与金兽熏炉中升起的缕缕烟气缠绕在一起,说不出的纷乱难解。
  江知宜未施粉黛的面容,经过霞光照耀,两颊荡漾着灼人的春色,蛾眉婉转、双目澄澈,顾盼之间般般入画。
  如云如雾的鬓发透着鸦色的光影,发上仅有的一只白玉素钗更显玲珑剔透,衬着落在耳垂下的圆润珍珠,使她整个人都渡上一层柔光。
  闻瞻本非醉心风花雪月之人,但那西坠的金乌让他有些昏了头,他心头微动,抬手触上她的耳垂,让那微凉的珍珠落在他手心中,这样的触感,使他莫名想起她的羽睫,一下下扫在他手心的感觉。
  他微微阖眼,低头正吻在她的眼睑处,而后一点点往下滑落,略过她挺秀的鼻梁、微热的面颊,而后落在唇角。
  他在此处停留片刻,突然将她抱起来,走向一旁的雕花美人榻旁,解下大氅铺在椅上,小心翼翼的把她放置在上面。
  江知宜抓住他的手,大惊失色对着他摇头,示意在此处实在不妥,而闻瞻则用指腹抹过她的嘴角,眉目之间露出些笑意,似是劝慰,又似是安抚。
  密密麻麻的吻接连落了下来,他一遍遍的描绘着她面容上的每一处棱角,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他却只觉得这话忒没意思,皮肉和骨相皆是佳人之美,岂有分开的道理。
  闻瞻渐渐沉溺其中,但不能自休之时,又猛然想起原来同李施说过的话,‘这有何为难,左右朕不再碰她就是了’,思及此处,他顿时停住了手上的动作。
  可是身·下的玉体香肌、含娇细语没打算放过他,还有鼻间不断嗅到的美人香,也在若有若无的撩拨着他,让他只能接着往下,绝无戛然而止的余地。
  闻瞻脑中各种情愫不断纠缠,一时没办法择出个主意来,而身·下人已经在微微发颤,逼得他不得不快些抉择。
  他颇为不满的睁眼望了望江知宜,这副弱骨纤形的身躯,让他霎时清醒几分,想着索性放弃,但当他的手撑着身子起来,手指不小心蹭到脱离了素裙包裹的冰肌玉骨时,适才的几分清醒早已消失殆尽。
  他缓缓向下,抓住她的脚腕,愈发清晰的瞧见了那双细削颀长的芊芊玉腿,肌肤如玉似雪,膝盖处隐隐泛着微红,温香软玉让人痴狂,他不知怎么想的,心中陡然生出别的主意来。
  每每到此刻时,江知宜都会全身绷紧,如同断了线的木偶小人儿,一动也不敢动。
  闻瞻轻抬她的双腿,温声细语的让她不必害怕,身子则一点点的凑近她的秀腿。
  别样的触觉让江知宜不明所以,她低头去看,被眼前之景惊的霎时愣住。
  闻瞻注意到她的小动作,腾出一只手来,扯来散落一旁的衣裳,蒙住她因为错愕而瞪大的双眼。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停下动作,用方帕为她拭了拭腿,看着眼下的荒唐之景,他不禁捏了捏嗡嗡作响的额头,沉声道:“此处沐浴不大方便,等到了长定宫再……”
  他欲言又止,为她抚平衣上的褶皱,又颇为细致的用将大氅将她围住,才出门叫人备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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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到长定宫时,已近黄昏,浅淡的灰色自天边蔓延而来,最终将整座皇宫都吞噬其中。
  江知宜在轿上就有倦意,入了长定宫,迅速沐浴过,便恹恹的窝回床榻上,闻瞻未同她一起,因为他刚回宫,便被李施告知,卫延在过午时求见,此时依旧等在正和殿。
  他心有不悦,但又不能不见,匆匆换过衣裳,隔着帘帐望了望斜倚在床榻上的慵懒佳人,方转头去了正和殿。
  正和殿前宫灯明亮,隔着老远,闻瞻就看见卫延正伫立在殿前,挺拔的身姿站的笔直,身影被烛光拉扯,落在面前的空旷前庭中。
  他缓步上前,踏过长阶,脚步不停的边往殿内而去,边客气道:“卫将军怎么站在这儿?有何事进去再说。”
  卫延慌忙弓腰行礼,抬声呼“微臣问皇上安”,才抬步随他进了正和殿。
  李施奉了热茶进来,又立于一旁等着侍候,闻瞻则抬了抬手,示意卫延喝茶,又问:“不知道卫将军突然进宫是为何事?”
  卫延轻抿一口茶,直接开门见山:“微臣此番进宫拜见,是为镇国公府的小姐而来。”
  “哦?为江家小姐而来?”闻瞻故作不知他今日来的目的,有一搭没一搭的翻动着桌上堆积的奏折,并未给他太多的目光。
  “是。”卫延垂眸不敢直视龙颜,缓缓道:“皇上应该也知道,微臣前些日子与江家小姐定下婚约,但因为塞外之事,误了佳期,无奈将亲事推延,而我两人虽未成亲,可既有婚约在身,微臣自当尽心照顾江家小姐,说照顾或许有些大言不惭,微臣为粗犷之人,也谈不上如何照顾旁人,但微臣念着江家小姐一直病症缠身,特意自别处寻得名医,想要为江家小姐医治。”
  他略微停顿,斟酌着自己的语气:“江家小姐受皇上恩典暂住宫中,按理说,微臣不该在此时请旨,让皇上允她归府,但实在是名医四处云游、踪迹难寻,微臣凑巧碰上名医,着实不想错过此次机会,这才斗胆进宫,请皇上允许江家小姐出宫医治旧疾。”
  终究是尚未过门之人,江知宜也暂时不属将军府的人,所以这事原本理应是镇国公请旨,但不知怎么的,皇上一直未回镇国公请旨的折子,无奈之下,这才让他再次进宫。
  “卫将军进宫原是为了这个。”闻瞻放下手中的折子,说完这一句后,再未谈及是否允许,反而调转了话头,似作无意的问道:“卫将军既然知道江家小姐常年缠绵病榻,却对这门亲事颇为上心,难道不怕美人娶进门之后,不日将香消玉殒,岂不是给自己徒增烦恼?”
  卫延微微抬眸,似是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沉默须臾之后,带着几分坦诚的应道:“微臣不瞒皇上,我原本对这桩亲事并不上心,不过不是因为江家小姐的疾病,而是觉得自己常年征战沙场,会白白误了佳人。
  他长眉微收,又不忘表达此时心境,“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微臣既然不在意要娶哪家姑娘,自然率先遵从家中意见,况且微臣见过江家小姐两次,只觉她通情达理、心思通透,配微臣是绰绰有余,她身子不好,微臣自会贴心照料,哪里会觉得是为自己增加烦恼?”
  虽然江知宜对亲事还有不愿,但现下自家父母和镇国公并不打算因她个人的意思,就将婚约作罢,所以此事暂时没有回转的余地,就算她真对自己不喜,但事已至此,他理当为她考虑。
  这一腔真心毫不掩饰,明明白白的剖于人前,闻瞻自唇边勾起几分轻笑,出言揶揄:“朕以前竟不知道,卫将军是这样的痴情种。”
  “痴情微臣不敢当,不过是觉得既有婚约,那江家小姐于我,便是有一份责任在身,微臣不敢不当,所以还请皇上允江家小姐归府治病。”卫延再次拱手行礼,低头相求。
  闻瞻的笑意未抵达眼底就已经顿住,凝成了丝丝寒意,他居高临下,低头瞥过卫延,语气不紧不慢,却句句像是质问。
  “卫将军的真心令人动容,可卫将军怕是没弄清楚,朕当初允她进宫,就是为了给她治病,好安一安镇国公的爱女之心。你现在来同朕说,希望让她出宫治病,怎么?是朕出尔反尔,未着人为她医治,还是卫将军觉得,宫中御医的本事,不及江湖郎中?”
  圣意无人能揣度,更无人敢置喙,卫延慌忙屈膝跪于地上,抬声辩解:“微臣不敢,是微臣一时着急,冲撞了皇上,望皇上恕罪。”
  闻瞻面色不大好看,抬手示意他起来,又别有深意的说道:“卫将军的忠心,朕自然清楚,可并非所有人都如你这般,你也该仔细辨别清楚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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