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圣先前便搜罗了好些棋谱琴谱,琴谱他挑中一个好的,拿出来递给了三藏,“请师父教我这一曲。”
三藏接过来一看,咦了一声,笑起来,“《凤求凰》?”
大圣嘿笑着点点头,这一曲是后人根据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爱情故事谱写的,也讲述了一个同西厢记一样的美好爱情故事,小师弟肯定喜欢,他想学习这个。
三藏虽是出家人,但他在琴棋书上也颇有造诣,略看一看谱子,调弄了弦三两声,这曲子便如同听过千百遍一般,指尖行云流水,悠扬婉转的曲子倾泻而出,好听极了。
八戒也坐在一方小机上,和猴哥排排坐,认真专注地听着,听了没一会儿,眼皮就开始有些打架了,过不久就觉得这古琴声越来越遥远,也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三藏挑抹按颤,弹得投入,曲子过一半,却听见了些熟悉的哼呼声,抬起眼帘一看,两个徒弟一个晶金眼眼睁着,却是金箍棒变的两个小棒,撑着上下眼皮,眼巴巴盯着他的手看,另外一个已经四仰八叉盖着猪耳朵,四仰八叉睡死过去。
“…………!”三藏被气道,按弦止了琴音,连连道,“对牛弹琴,朽木不可雕也!”
师父这曲子,弹得十分有催眠的意境在,大圣从出生都没有这么困顿过,这会儿见弹完了,自己一个激灵跳起来,凑过去就要自己试试,“师父,俺老孙,已经学会了!”
三藏表示怀疑。
大圣见师父不信,拍拍胸脯拨弄两三弦,“看我的。”
三藏起身,坐到一旁,“琴是好琴,悟空你别弄坏了。”
大圣拿着琴谱翻了一遍,把音和指法对上了,坐下来学着师父的样子拨弄两三下,就要开始了。
三藏想了想,还是搬着小板凳,挪到门边远一些的地方了。
琴音一响,地上的八戒一下弹坐起来,“妖怪来么!妖怪在哪里!”
大圣龇了他两下,坐下来开始弹奏,他照着琴谱来,起先也似模似样的,后头不知怎么,手下就没了分寸,弹着弹着,像是那雨水落进了一汪泉,叮叮咚咚的特别欢快,他自个弹得开心,连带听着的人也跟着傻笑,八戒乐呵呵的,三藏看徒弟那模样,也忍不住笑得肩膀颤动。
黛玉和鹿妈妈在外头听着,是真的惊呆了。
先前那一人,把一曲缠绵又大气的《凤求凰》弹得像一汪死水就不说了,这会儿这人,直把古琴弹成了弹棉花,就是那种农人丰收的年节,家家户户开开心心拿着棉花去做被子,做出来的被子在太阳底下晒过,软乎乎,特别开心自在的快乐。
鹿妈妈踮着脚尖往窗户里看了一眼,见是齐天大圣,嘴巴张了张,还是夸了一句,“大圣好生厉害,这曲子,听一遍就会了。”
黛玉把炼好的丹药交给鹿妈妈,“总共是六枚,白瓶是你的,红瓶是小鹿的,你和小鹿可一次服下,也可分三次,效果都一样的。”
鹿妈妈赶忙先喂给了儿子,接着自己也吃了,仙丹一粒难求,以他们这样的修为,拿着出去,只怕活不过一日,就被其它大妖们抢夺掠杀了,所以每个来求药的,多都当场就服下,炼化完,毕竟有齐天大圣在这儿,谁也不敢造次。
鹿妈妈就在院子里坐下来打坐炼化,不一会儿两人身上都漾出了淡淡的神光,尤其小鹿,吃了丹药以后,阻塞的血脉畅通了,身上的病弱气肉眼可见的消除了。
鹿妈妈催动灵力在儿子身上游走了一圈,大喜过望,拉着鹿宝宝给黛玉拜谢,鹿宝宝能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变好了,激动开心,一直喊谢谢仙子姐姐。
能帮上忙黛玉也很高兴,鹿妈妈献上了一些草药,黛玉也没拒绝,将草药重新种植在识海中,送这两个长相可爱的小精怪离开了。
又有两个小妖怪跳出来求药,黛玉不知来历,也没有立即给,只说道,“你们等一下,我请大圣来看看。”
都知道大圣说的是齐天大圣,黛玉才要转身,两只小牛精一下就窜没影了,黛玉失笑,妖怪们总是很害怕大师兄,尤其做过坏事的妖怪,几乎都不敢在大师兄跟前露面了。
黛玉揉了揉肩膀,转身进屋。
大圣见小师弟忙完了,跃过去问道,“小师弟,你现在有空么?”
黛玉看他手里抱着的古琴,猜他是想弹琴给她听,忍笑地点点头,“有的。”
“但是在寺院里奏这样的曲子,总归是不合适,我们去外头玩罢。”
黛玉这么说着,却是察觉小布包里有些动静,再用手碰碰,又没有,打开看看,林笑笑还是像原来一样安静,若非掌心附上去,能感知到这个蛋里面有心脏跳动,她都要怀疑这是个去世的蛋了。
大圣见小师弟捧着林笑笑,微蹙着眉头,把它接过来揣怀里了,“小师弟不要担心,需知哪吒的娘亲怀着哪吒,三年才生出来哩,老孙看笑笑心跳越来越有力,说不定过几日就孵化了。”
黛玉点点头,嗯了一声,看着大师兄,想着他刚才的琴声,不由抿唇笑。
大圣猜小师弟刚才是听见了,有些脸红,“刚才俺老孙只是试试,并不是真水平,小师弟,而且八戒长得太喜庆,老孙看着他,弹着弹着就想起他被按在灶台上宰杀的情形了。”
猪八戒听了,跳起来就要捶他,三藏看不得他们闹,连连制止,“寺院是清净的圣地,你们不要闹腾,悟空,小五这几日忙着炼丹,肯定累坏了,你带她出去玩玩罢。”
大圣唉了一声,筋斗云翻上云层,探看了一番,笑道,“这么些来求丹药的精怪,里头也有几个本事大的神仙,倒可以帮我们照看着师父,妖怪不敢上前。”
黛玉御剑上了半空,看寺庙掩映在崇山中,山脉绵延,金秋给树叶镀上了一层淡黄色,层层叠叠掩盖在翠绿中,往远处的天地延伸,直至和天边的夕阳连成一片,彩霞万丈,美得梦幻。大圣驾着云,黛玉看了他一眼,抿唇轻声说,“大师兄,我不想御剑了。”
大圣立刻道,“小师弟你站好就可以了,我帮你御。”
这个呆猴子!
和这个呆猴子是不能讲矜持的,黛玉先伸手去拉他,大圣下意识就要收起来,却又忍住了,脸红红的握住小师弟的手,“小师弟,你来踩在云上就好了,不要害怕,不会掉下去的。”
黛玉踩下去,收了剑,整个踩上去,轻飘飘的,像是在平地上,两人找了一片山林,大圣坐下来,变出了个石桌,又摆上棋盘,“黛黛,我陪你下棋玩。”
黛玉吃惊,想说他不需要这样,但看他已经把棋盘摆出来了,兴致勃勃的,到口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在石桌旁坐下来了。
两人你来我往,大圣倒是吃惊,抬头看了小师弟好几眼,小师弟在这一块上,倒是比师父高明不少,三藏常常是顾头不顾尾,进攻差,防守也差,小师弟棋风倒是凌厉许多,干脆利落的以防守为主,偶尔以攻为防,他一时半会儿还下不赢她。
大圣频频发起攻击,黛玉见招拆招,见猴子抓耳挠腮的,心思完全沉溺在棋盘上,抿唇微笑,当初她在大观园里便已经没有敌手,这些年心境又有所变化,再加上修炼得灵体,记忆力虽比不得大师兄,却几乎到了过目不忘的地步,棋艺自然跟着又上了一个台阶。
黛玉本以为大师兄刚学会没多久,很快就能打败他,然后看风景,却不想他下棋初初看无章法,却是三两步摸清了她下棋的风格路数,走一步,算清楚后头的十步,常常把她诱到沟里,老远才想起来先前他埋下的伏钉,她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和他周旋。
两人好胜心都强,你来我往下得天昏地暗,到八戒出来寻他们,见他们还在厮杀,惊诧极了,“天呐,大师兄,你居然和小师弟,也要争个高地,你让让她怎么了。”
“不过你和师父下棋,坐不住,和小师弟下棋,你就来劲了。”
大圣嘿嘿笑着,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什么事和小师弟一起做,就一点不无聊。
三人正说着,忽而听到山坡那边传来了些动静,八戒拎着耙子去看,见是一个女子从山坡上摔下来,一直顺着灌木丛掉到了沟底,他跟下去看了看,正要救,后头又想起先前发生的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先爬上去,找猴哥了。
“猴哥,猴哥,是个女子哩,大概是踩塌了掉到沟里去了,老猪看不出是妖怪还是人,猴哥你快去看看。”
这方圆几十里,只有一处寺庙,并无村落,哪里来的女子,大圣跃上树梢,往山壑里看一眼,倒是咦了一声,“八戒,约莫是个凡人,你先把人背上来再说。”
八戒跳起来道,“老猪体重笨,上去下来多费劲,猴哥你去。”
大圣把旁边的石块变成了一个架子,“呆子,你和我一起下去,咱们把她拉上来。”
这才差不多!
八戒乐呵呵地撸了撸袖子,师兄弟两人一道,下去把那姑娘抬上来了。
黛玉把人扶到一边斜靠着,八戒看清楚这女子的容貌,倒是呆了一呆,“只怕还当真是个妖精,穿得这般华丽,又貌美。”
这女子蛾眉,面若银盘,肤白如凝脂,手臂,脸上却有些荆棘割到的轻伤,黛玉知大师兄晶金眼不会看错,先取了一点灵泉水喂给她,又捣了些草药,给她敷好包扎上,女子幽幽转醒,瞧见黛玉时,目露感激,待看见大圣和八戒时,慌张地后退。
黛玉安慰道,“这是我两位师兄,都是好人,天色渐晚,姑娘怎么会在山林里。”
女子很是戒备,勉强撑着自己坐起来,问道,“你们是何人,怎会在此处。”
黛玉解释道,“我们随师父往西边去,路过此地,在布金寺里歇息,傍晚出来采药的。”
女子稍稍安定些,道了谢,又见黛玉掌心一动,那些草药白布便没了,猜是些了不得的法术,便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了她的衣袖,频频叩拜,“求仙子救命罢。”
黛玉见她一开口泪如雨下,是个泪人,仿佛有千般委屈,不由看向大师兄。
大圣道,“天晚了,恐师父着急,我们得快回去了,不如先把这女子带回布金寺安置,路上边走便说罢。”
八戒也点头,“这里荒郊野外的,把她单独留在这儿,仔细被野兽吃了。”
女子也同意了,但她站着没动,又说道,“待它日我回家,必定重重感谢各位神仙。”
这女子手上一点茧子也无,衣着虽是有些破烂,却还看得出来上头华丽的绣金线,便是凡女,定也出生富贵人家,黛玉看得出来她是想接着坐轿,走不了,便又给她喝了一碗灵泉水。
女子喝完,非但身上的伤好了,连身体的病痛也消失了,黛玉温声问,“你能走么?”
女子看着远处渐渐陷入黑暗的森林,一听十几里路,就觉得格外远,不想走,被面前这清灵女子看着,却再说不出不能走的话,只得点点头,“能走,劳烦仙子了。”
□□凡胎重比山,可不是那么好背的,黛玉见她知趣,不再多说什么,给她递了一根绳,两头拴着,也避免她再不小心踩空掉下去。
到了布金寺,黛玉已经大概知道这女子的来历了。
她是天竺国的公主,也不知何时来的这地方,醒来时周遭都是密林,不知身在何处,走了小半个时辰,腹中实在饥饿,无力踩空,才从山坡上掉下来的。
到了布金寺,三藏和此间主持听完,都生了慈悲心,师徒几人此去西天,不日便要路过天竺国,便答应带着这女子一道上路。
此去天竺国还有十余日的距离,这女子却凭空出现在这里,黛玉直觉这件事没怎么简单,大圣笑道,“定是有妖怪作祟,到时候再看了。”
晚间公主和黛玉宿在同一间禅房,公主见这女子剑穗上挂着一个小玩偶,猜出来她和那毛脸雷公嘴的是一对,吃惊不已,忍了半响,到吹灯后,实在忍不住,问道,“他这样丑陋的样貌,言行举止全无仪态,林姑娘怎会看上他,你对我有恩,到了天竺国,一定请父皇下令,比文比武,给你找一个样貌堂堂文武双全的男子。”
她说话声一点不算小,在宁静的禅房里格外清晰,大圣本是在廊外闭目养神,听了这话,不由龇牙挠脸,抱着林笑笑往外挪到院墙上去了,只是他耳目非凡,真个要听,远出十里地去,也能听得见,这会儿骑在墙头上,却忍不住往院子里歪斜了身体,耳朵凑着,想听小师弟的回答。
“谢谢你的好心,不过我只喜欢大师兄,其余不劳你费心了。”黛玉声音温温润润地,却还是道,“另外您贵为公主,知书达理,实不该议论旁人的外貌,他也不是没有仪态,是率性自然,回归本真,没有什么不对的对方,公主早点睡罢,明日还要早起赶路。”
公主从未被人这般说过,却又觉她说得有礼,是自己失礼了,心中羞惭,道了歉,闭上了眼睛。
大圣听到小师弟的回答,无声地在院墙上乐,开心得翻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