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纤细的身躯不疾不徐地往他身边走来,随后弯腰捡起地上的那颗篮球,动作熟练地往地上拍了两下,在所有人都未曾反应过来时,猛然往那孙擎的方向砸去——
女孩的准头是如此得好,一击正中对方的胸膛,令他被迫往后匆匆退去,若不是身后有人扶着,怕是得直接摔个王八朝天。
男孩敛在黑框眼镜下的瞳孔猛然一缩。
此时恰好暖风拂过,吹起了女孩落在脸颊处的碎发,而那张精致无双的侧脸,也就此烙印在了他的心间。
“还你。”
她冷冷地说了一句,却是在下一刻干脆利落地转身,连一寸目光都不曾施舍给旁白的人。
被打的孙擎在原地气得跳脚,竟是也不敢上前去找女孩算账。
而江砚站在原地,看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心跳却是头一次以那种不寻常的频率跳动着。
从那以后,他的眼睛里便多了一个人的影子。
后来的江砚听过,那日颜杳会出现在篮球场,也不过是恰好陪男友打球罢了,而当时她的对象正是篮球队队长,在学校里也是蛮横惯的人,因此孙擎只能硬生生吃了这么大的一个哑巴亏。
江砚太明白不过了,那日对方的出手不过简单的‘举手之劳’,而后来的每次相遇,在看清她眼底的那抹陌生时,江砚也清楚她是忘记了那次在篮球场上的事情。
只有他一个人记得。
有些人的出现是意外,而他从此也就陷入了泥泞之中,在挣扎间逐渐沉沦。
不受控制地去关注她的消息,去了解她的故事,去捕捉她的身影。
那时的江砚还不明白,为什么有一个人的出现,会打消他所有的自信。尽管周围的同学将她贬低地那般难堪,可他却依旧连一句搭话的勇气都没有。
她习惯逃课,也曾当众给教导主任难堪,批评大会上常常会有她的名字,所有人都习惯性地称呼她为‘不良女’,但在江砚的眼中,她的那些坏却远不到他们口中的十分之一。
颜杳喜欢逃课,却从不扰乱课堂秩序,她的确喜欢顶撞教导主任,可分明那些人在私底下吐槽教导主任却是一个比一个狠。
江砚知道,他们是不同世界的两个人,她活得是那般恣意潇洒,张扬到一颦一笑都带着耀眼的光芒。
可她的世界太过危险,像是灯红酒绿的夜晚,却又带着极致的诱惑,吸引着他去了解那片未知的领域。
一心学习的江砚不曾想过,那样的感情被称之为‘喜欢’。他只是默默地注视着,像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后来他听说,她分手又找了个新的男友,再后来,那位新男友也被甩了。
她身边的人总是呆不长久,但突然某一天,有人说她和隔壁职高的男生谈了恋爱,从此之后便再也没听别人说起她分手的消息,反倒全是她那位男朋友的风言风语。
据说那个男生也是个混混,据说他曾经把人打进医院,据说他打篮球也很厉害,据说……他和颜杳上了床。
这些没由来的据说令人烦闷,可他也只能被迫承受着。
只是讨厌篮球的原因,又在悄无声息间多了一个……
年少时期的青春是痛,是酸涩,是领悟。
而也没人能知道,那个卓尔不群,自持孤傲的江砚在感情里的最大陋病,是怯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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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江砚模模糊糊之间做了好多梦。
他梦见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梦见了撞见女孩抽烟的小树林,梦见了女孩砸篮球的场地,梦见了她年少时的笑,梦见了她碎发凌乱的侧脸,也梦见了她站在人群中,用悉如往常的语气,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江砚?能有什么看法,乖乖生罢了。”
一切都如走马观花一般在脑海中掠过,但每一片刻的画面却是又如此的清晰,像是刻在了他的骨子里。
第二次尝到了宿醉的滋味,这种感觉并不好受,但心情却是诡异地平静。
没有颓靡,没有消沉,就像是被下达指令的机器。
男人面无表情地从床上起来,往浴室的方向走去。
淋浴头下,那线条分明的肌肉昭示着他也早已不再是那个会被一颗篮球所击倒的男孩。水滴划过冷白的皮肤,而水雾朦胧中,男人胸膛处的一抹刺青却异常显眼,和他往日清冷矜贵的气质大相径庭——
‘yanyao’
是一个人的名字。
第17章 “好巧。”
班级上的同学们突然发现, 最近的江老师似乎越发冰冷了些,那不近人情的模样仅用‘魔头’一词也难以形容。
说实话,江砚年仅二十八岁, 能坐到Q大教授的位置在外人看来用‘传奇’二字形容也不为过。照理来说, 二十八岁的年纪,应该更容易和学生产生亲近感, 可偏偏每当私底下学生们谈论起老师时, 反倒更喜欢那平日里总是笑嘻嘻的六十教授。
同学们倒也不是讨厌江砚, 只是觉得他太冷了些,说‘高岭之花’都是谦虚,更像是深渊里的千年寒冰, 但凡人靠近两分就会被那寒意所煞到,毫无一丝人气。
有时同学们在私底下吐嘈, 甚至脑洞大开,觉得江砚就是个拥有高级人工智能的机器。
然而前段时间,那笼罩在他身上的冷冽感似是少了几分,也多了几分人情味。
就当他学生都在普天同庆, 暗呼光明的日子即将来临时,却又一下子打破了所有人的期望。
一夜回到解放前, 甚至连解放前都不如!
所有人都在暗暗猜测,究竟是谁惹了江老师的不快,害得他们这群小可怜也一同遭了殃。
孩子们都在哀声载道,唯独热恋期的许昊海毫无察觉, 甚至反而还对江砚多了两分好感。
就因为他是颜杳的老同学。
那日篮球比赛结束之后, 许昊海也曾问过颜杳,高中时期的江老师是个怎样的人。对方没多说,只是沉思片刻后夸他是个优秀的人, 随后便没再多言。
颜杳说他们虽是同班,但却并没有多少交集,但因为当时江砚在学校里的名气不小,因此时隔这么多年还能记得一些。
许昊海对颜杳好奇极了,对学校里人人谈之变色的‘江魔头’也同样好奇得狠。
那场篮球赛,许昊海没赢,而从那以后,颜杳也没再出现在Q大。可许昊海却开始主动接近江砚,脸上带着颜杳觉得好看的笑容,时不时出现在江砚的眼前,惹人心烦。
江砚不是个不闻世俗的村网通,知道自己这些年来的行为足以被成为‘舔狗’二字,但起码这点的尊严也是有的。既然颜杳谈了恋爱,保持距离才是最好的选择,就像十年前那样,怀揣着自己秘不可宣的小心思,安安静静地当个死人。
他已经不想再去招惹她了,连带着那个名为许昊海的学生也被一同划入了自己的黑名单,可偏偏有人些却喜欢一个劲儿地往他眼前凑。
下课铃响,所有学生都在赶紧收拾东西逃离这寒冰之地,偌大的教室里不过一分钟便变得格外空荡。
照理来说,本该也只有江砚一人在讲台处不疾不徐地整理教案,可如今却又多了一个人的身影。
“江老师,一起吃个午饭吧?我请你怎么样?”男孩笑着凑近,语气里带着两分熟稔和亲近。
男人脸上的冷意不减,低头整理东西的动作不变,像是完全把眼前人忽略了个彻底。
没得到回应的许昊海也不恼,知道江老师的性子,于是继续嬉皮笑脸地开口:“江老师,咱们好歹也认识快两年了,吃一顿饭总不过分吧?”
男孩已经连续约了他不止五次了,江砚打从心底里决定要划清关系,可偏偏却有人看不懂脸色,发了疯地要往他眼前凑。
‘砰’地一声,教材拍在讲台上发出一阵不轻不重的声音。
许昊海微微一愣,不等他反应过来,却是猛然对上了男人那深幽的视线。
“你想问什么?”
低沉的嗓音夹杂着三分冷意,一语道破了他的所有心思。
男孩脸色一僵,面上露出三分窘迫,随后抬手抓了抓头发,支支吾吾半天后开口道:“嗐,您不是和颜杳是老同学嘛,我就是想了解了解她高中时期的事情。”
江砚的视线微微一沉,拿着教材的手一紧,目光停留在那张略显羞赧的脸上,随后一言不发地收回视线。
“我和她不熟,只是同学而已。”
江砚说着,过于冷漠的话让许昊海有些没反应过来。
“啊……这样吗,我听颜杳说,江老师以前在高中好像挺有名的。”
话音刚落的瞬间,男人的目光微闪,喉结上下滚动一番,在那一刻竟是有种冲动,想问问他,那女人究竟还说了些什么。
然而,残余的理智令他将刚到嘴边的话尽数咽了过去。
“她说你在高中就是个很优秀的人,班里的同学都会喊你‘江学神’。”
面无表情的男人扯了扯嘴角,像是对这句夸赞的回应,却又明了,在她的心目中,自己不过是个成绩不错的‘乖乖生’罢了,除了学习,他在她心目中还能留下些什么痕迹?
可偏偏江砚却又莫名庆幸,庆幸自己还能在她脑海里留有一分印象,否则若真像踩在黄沙上的脚印,风一吹就了无痕迹的话,那他未免也太过悲凉了些。
“像颜杳这么漂亮的,在高中应该也很出名吧?是不是有很多人追?”说到这里,许昊海又忍不住抓了抓头发,有些难为情地开口道:“我追她的时候就感觉出来了,这会儿虽然和她谈了恋爱,但还没信心,总觉得会被她甩。”
手上的动作一顿,江砚再次看向眼前的男孩,半晌后默默在心底嗤笑一声。
——挺有自知之明。
在那晚买醉之后,江砚也冷静了不少。
就以颜杳换男友的速度,眼前这位小屁孩怕是只能撑一个月。
可那又怎样,有些人能跨进门槛,纵使后来退场好歹也是进去过的,而他却只能在门口徘徊。
突然间,男人像是捕捉到了什么,下意识地开口问道:“你追的她?”
猝不及防被这么一问,许昊海呆了片刻,随后傻傻地点了点头,毫无防备地透露道:“是、是啊……我本来以为自己肯定没戏,没想到和她表白的时候竟然同意了。”
只是……同意虽然同意了,但颜杳明显就是抱着玩玩的心态,许昊海这点也懂,一如当初那些女孩和他表白时他的想法。不过颜杳比他更狠,直接把这事儿挑明了说,就差没直接开口:我们谈两个月就分手。
这种事情,许昊海自然不可能和江砚讲,毕竟还是要点脸的。而他现在就是在想方设法,希望在这段关系的存续期间能努力让颜杳真正喜欢上他。
可他现在对他这位女友的了解实在太少了,两人的关系网又不重合,许昊海这才把主意打到了江砚的头上。
“怎么追的?”
江砚开口,仿佛只是再随便不过的一问。
“啊?”许昊海愣了片刻,脸上一红,扭扭捏捏道:“江老师,你问这做什么?”
“没别的意思,好奇而已。”男人开口,那淡然的态度仿佛真的只是随口而出的话,“她以前在高中的确很多人追。”
“真的假的?那些人都是怎么追她的?”
道行不深的小男孩顿时被勾起了好奇心,就像单纯的小白兔浑然不知自己跳进了野狼圈下的陷阱,“我加了她微信之后就一直死皮赖脸地找她聊天来着,想着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喜欢的,总不能让她给跑了。不过她回消息的速度都很慢,我还一直以为她同时在和很多男生聊天呢。”
江砚想起了他和颜杳的微信聊天记录,一页就能翻到的地步,干净到有些可怜。
那日他们互相加了微信后,他第一次主动发了消息,等了一整晚也没等到她的回应。当时他在想什么?好像也和这眼前的小屁孩一样,在想她是不是在和别的男人聊天,聊到连回他消息的时间都没有。
“不过前段时间我才知道,她工作忙得很,除去拍摄之外,手里好像还有个什么公司,反正一天到晚忙得要命。”
说到这里,许昊海的情绪不免失落了些,想来他们也已经三四天没有见面了,哪儿像是在热恋时期的情侣?
“原来是这样。”江砚说着,瞳孔微闪,话语间却是多了几分深意。
“对了,江老师,你还没和我说颜杳在高中的事呢,她在高中很多人追,然后呢?”许昊海兴致冲冲地问道。
江砚再次上下扫了一眼许昊海,不疾不徐地开口:“高中时候,她谈过的对象很多都是你这种类型。”
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类型。
“然后呢?”
不等许昊海开心两秒,却见眼前的男人冷漠地提起公文包,在擦身而过时又无情地撂下一句:“但都不超过一个月。”
许昊海:“……”
卧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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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杳不明白,自己这小男友突然发了什么疯。
前段时间还是乖乖巧巧,不吵不闹,可最近竟是黏人黏得紧,像是生怕她跟别人跑了似的。
颜杳虽然谈过很多场恋爱,也被别人冠上过‘花心’、‘滥情’的形容,但也不至于搞‘劈腿’、‘脚踏好几只船’的那一套。
只是自从那次去学校接许昊海意外碰见江砚之后,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当下的这种局面。
颜杳承认,事后想来自己同意许昊海的表白有大半原因是关于江砚。或许是想转移注意,掐灭心底那点不合时宜的想法,又或许是男孩的眉眼里总是零星会有一点某人的影子。
可既然谈都谈上了,彼此相安无事,也能处几个月。她最近的确是忙,那次陈禹伦的封面上热搜后,工作室接了几个拍摄任务,都需要取外景,她接连辗转了两三个城市,忙得脚不沾地。或许是忽略了小男友的感受,这两天才会闹得厉害。
在颜杳过往的恋情中,像许昊海这般年轻的少有,大多都有自己的事业,而恋情对于他们来说也不过是生活中的一点调味剂。明明在开始的时候,彼此心里都清楚这点,可每到后来,能做到的偏偏也就只有颜杳一人。